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六神格格的团宠日常(清穿)》   作者: 亓思   简介:   【高亮!不厉害但也不摆烂认真生活的女主,非打脸向爽文!】   ——本文文案——   穿成历史上四爷早夭的小格格,乌希哈每天面对着成了筛子的王府后院泪流满面。   福晋疑似重生,李氏走种田美食流,钮祜禄氏是万人迷玛丽苏,武氏拿了虐恋剧本。   而便宜爹四爷,似乎被这群奇奇怪怪的女人们和某种不可抗力搞成了恋爱脑。   为了苟命,她只好捂紧自己的穿越小马甲,四处抱大腿。   至于穿越女的金手指,她发现跟她在一呆起久了,能让身边的人变得头脑清醒。   然后宋氏养了她几年变得清心寡欲,彻底失宠了。   淦,她要这六神成精一样的金手指有何用?!   *   四爷每天都觉得自己心很累,很累。   后院的女人们一个比一个奇怪,他明明道理都懂,还是不受控制地对这个愧疚,对那个迷恋,想为她生为她死,事后自己咣咣撞大墙。   直到有一天,早已失宠的宋氏院子里跑出来一个三头身小格格,扑到他怀里叫“阿玛”。   那一瞬间,一阵清凉从头到脚。   空气清了,脑不残了,腰不软了。   他终于变回了冷静自持,心怀天下的爱新觉罗·胤禛。   每天关爱宝贝女儿,他就可以为大清再战一百年!   *   福晋:有了二格格,弘晖聪明了,四爷冷静了,妾室安分了,完美!   李氏:二格格是我的美食灵感之源,种田心灵之友。   钮祜禄氏:我不过是同时爱上了三个优秀的男人,有什么错呢?只有二格格懂我!   ……   与乌希哈亲密相处的第十年,四爷后院实现了终极大和谐。   众人:四爷可以没有,乌希哈不能没有!   【高亮须知】   1.女主真的不厉害,不适合想看女强文、打脸爽文的读者,大概是温馨向,文案金手指后期用处不大。   2.基本无宅斗宫斗政斗,感情线比较重要,体型差两倍。   3.请互相保留体面,不要对没有订阅过的章节内容发表臆测性评论。   4.感谢支持正版,祝大家身心愉快。   内容标签: 清穿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乌希哈,四霸霸,布布熊 ┃ 配角:欢乐一家人 ┃ 其它:下本开求预收《非主流霸总》   一句话简介:四爷你清醒一点!   立意: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第1章 穿越了   “四爷,请您垂怜,见小格格一面!”   病房里,千度语音用最冰冷的口吻念着最狗血的情节。   吴希是个比较特别的植物人,能听到外界所有声音。   撞了她的肇事司机是个富二代,家里还算有良心,给她安排了当地最好的看护病房,请了个专门的护工照顾她。   护工尽职尽责,每天给她读书,听说这样能刺激病人早日醒来。   然而她并不感动,甚至有点想死。   因为护工小姐姐是个狂热的清穿小说爱好者,男主又独爱四爷,专看各式感情流。   早几年全靠人工朗诵,朝九晚五双休,网络小说也不太发达,吴希还能喘口气。后来有了智能手机,网文大兴,就变成了AI语音007无间断播放。   躺在床上的十年里,吴希听过的清穿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见证了清穿题材的长盛不衰,与时俱进。   什么虐身虐心,万人迷玛丽苏,重生复仇,种田美食……   搭配邪魅霸道的四爷,冷酷无情的四爷,闷骚腹黑的四爷,追妻火葬场的四爷。   可谓是流水的女主,铁打的四爷。   生产队的驴都没四爷这么忙!   四爷请你清醒一点!不要恋爱脑,认真搞事业!   然而吴希是个植物人,不能在沉默中爆发,只能在沉默中躺平。   她真的,不想,再听清穿小说了!   “滴——”   “医生,病人心跳停了!”   ……   康熙四十五年,冬。   大雪飘落,寒风呼啸。   宋氏抱着襁褓,直挺挺地跪在青石板上,披风下只有一件单薄的中衣,身体被冻得近乎麻木。   这样也好,身上凉了,倒显得她心里没那么冷了。   边上侍女吉祥一手撑着伞,一手解下自己的披风想再给宋氏加上,不停劝道:“格格您还是回去吧,这还没出月子呢,吹了风可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宋氏却将那件多余的披风接过,再小心地往襁褓上包裹数层。   那是个还未满月的女婴,脸上没有了高烧的通红,恢复了白嫩,卷翘的眼睫仿佛两把小扇,盖在微微凸起的双颊上,嘴唇微嘟,玉雪可爱。   宋氏单手圈着不过半臂长的女儿,另一只手想去碰碰她的小脸,伸到一半,又收回到嘴边,呵出连片的白雾。   十息后她方觉指尖有了温度,轻轻点在女婴右侧嘴角。   这儿有个小梨涡。   宋氏想到女儿第一次冲她笑时的场景,自个儿的嘴角也勾了起来,无限温柔。   然而见她脸上的笑,吉祥却哭了出来,“大夫说小格格已经不行了,您得保重自个儿啊!”   宋氏手下动作一顿,“小格格不会有事的,只要太医看过,就会好了。”   寄托了宋氏所有希望的太医就在前面的院子里。   又将襁褓紧了紧,宋氏高声道:“四爷,请您垂怜,见小格格一面!”   屋里的四爷却听不到宋氏隐隐带着绝望的请求,只因里头武格格的嘶喊声比她凄厉上好几倍,“我的孩子,你还我孩子!”   三日前,贝勒府最受宠的武氏落了刚满月的胎,哭闹不止,惊得四爷甚至把正事都搁在一边,一天到晚陪着。   不仅逾矩请了太医,又召了京城里最擅儿科妇科的民间大夫们进府随时待命,就为了哄武氏多喝一口补药。   同样是三天前,宋氏屋里刚出生的小格格发起高烧,只有一个年轻学徒来草草看了一眼。   “小格格的事,主子爷知道了,请宋格格节哀,回院里好好养身子吧。”   耳边隐隐传来对话声,女声沙哑,男声尖利。   意识飘荡在半空中,无处着落,迷迷糊糊间,吴希疑惑地想,AI读书又升级了吗,不仅分男女,感情也很到位。   可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开始读上了?   接着她又听见好几个不同声音的奚落——   “她也不想想小格格是怎么来的,还敢到武主子面前放肆。”   “若不是想叫武主子吃醋,四爷怎会宠幸她这个人老珠黄的格格。”   ……嚯,这是什么人间渣男!   嘈杂的议论声不断往吴希耳里钻。   “武主子滑了胎正难受呢,方才还听四爷说有小格格陪着,小阿哥在下头有姐姐照顾,定能走得安心。”   “就是,她生的小格格哪比得上武主子怀的小阿哥。”   “都怪她说要给小格格摆满月酒,这是故意刺武主子无所出吧!可怜武主子都流了三胎,好不容易又怀上,被气得掉了。”   “那也还是四爷的心尖肉,不像她,没了小格格,可就什么都没了。”   吴希:槽不知从何吐起,只有一句MMP。   所以这是《霸道阿?????哥狠狠爱》?还是《冷酷王爷小逃妻》?   果然在无数清穿流派里,她还是最讨厌古早虐文!   切下一本,谢谢!   吴希想要咆哮,忽的一阵天旋地转,好像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停滞了十年的五感瞬间激活。   身体里有几股热气冷气在乱窜,头疼欲裂,无法思考,浑身无力,只能随本能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嚎。   接着有个女声叫得比她更响:“格格,小格格活了!”   吴希:……??   她想挣扎,四肢却被包得死紧,在一阵上下颠簸后,那股呼呼的冷风消失了,应是被抱进了房间里。   周围脚步声不停,吴希感觉自己被好几双不同的手摆弄着,苦苦的汁水往她喉咙里灌,但胃里直泛酸,不受控制地全部都吐了。   太医的手在女婴的额头、腕间、脸颊各处摸了摸,对眼眶通红的宋氏拱手道:“小格格身子有些凉,又喝不进药,怕是不大好。武格格那还缺人呢,奴才先去向四爷复命了。”   说完不等宋氏开口,便提着药箱匆忙离去。   宋氏身体一个摇晃,丫头忙上前搀扶,却被她抬手拦住了,“吉祥,剩下的药呢?端来。”   吉祥眼角还挂着泪,劝道:“格格,太医都说不成了,您保重自个儿吧!”   “端来!”   吉祥依言照做,见宋氏脸上表情不知何时变了,不再悲伤无措,眼神坚毅。   像是豁出去了似的。   宋氏一口便将整碗药给闷干净,擦了擦嘴角吩咐吉祥道:“你再去熬,用三倍的药材。”   “主子?”   宋氏走到床边坐下,把自己的中衣带子和包着女儿的层层襁褓都解开,迅速把女儿抱进自己的怀里。   肌肤贴着肌肤,宋氏感觉到女儿的小身子果真如太医所说,冰凉冰凉的,只能勉强感觉到微弱的起伏。   吉祥对宋氏的举动一知半解,忙上前帮她拉好被子,四个角都塞得严严实实的。   吴希贴在宋氏的心口,有热度源源不断地从那传来。   她听见宋氏跟劝她放弃的吉祥说:   “她身子凉,我身子暖。”   “她不喝药,我喝了给她喂奶。”   “她要是不行了,我便随她去了。”   宋氏刚到四爷身边时,怀过四爷的头个孩子。是个格格,生下来未满月就夭了。   她一无家室依靠,二无青春美貌,早就不得四爷宠爱,本以为就要这么在后宅里孤苦到老。   然而上苍开眼,让宋氏又有了吴希。无论是出于怎样轻慢甚至侮辱的理由,宋氏感激老天爷,甚至感激四爷和武氏。   她是她的命。   接下来整整半个月,吴希一直被宋氏贴身揣在怀里,不曾分开半刻。   这半个月,足够吴希从宋氏和其他人的交谈声中,知道自己清穿了,穿成了四爷本该早夭的三女儿。   在刚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吴希有一瞬间想,还不如就这么顺其自然再死一次。   毕竟清朝的女性地位实在太太太太低了。   而且就刚穿越那天听到的只言片语来推断,这是个完全崩坏的世界。   便宜爹四爷是个恋爱脑,武氏大概拿的虐文剧本,她和宋氏已经被架在武氏的对立面,摆明是炮灰工具人。   但宋氏不曾有一刻消失的温热体温,把吴希从那种飘零无依的状态,逐渐拉扯出来,融入这个微凉的小身体里。   她上辈子是个孤儿,这样名为“母爱”的东西,比她无数次幻想过的,还要暖,还要真实。   而意识重新操控身体的感觉,等待了十年的吴希也不想就这么放弃。   “啊啊!”天气转暖,吴希终于被府中大夫宣布脱离危险,对喜极而泣的宋氏露出个无齿萌笑。   区区古早虐文,她听尽千书,一定可以带着宋氏成功苟命的……   吧?   作者有话说:   灵魂在于“吧”!   历史上宋氏生过2个女儿都是差不多没满月就早夭了,古代婴儿存活率低,女主穿的是这个小女儿。   私设如山,谢谢理解(-人-)   预收沙雕鲜艳《非主流霸总》:爱看狗血霸总文学会嘤嘤嘤的小白花霸总X古早霸总文写手会腿咚的钢牙兔   文案太长了在文案上! 第2章 诈尸了   康熙四十八年,夏。   贝勒府后院最偏僻的西排屋里,宋氏正拿着小银勺喂女儿吃蛋羹。   女童吃得慢,吃相却极好,一点儿也没漏出来。粉嫩嫩的小嘴一张一抿,带着嘴角的小梨涡时隐时现。   宋氏这么看着她,心中就感到无限的满足。   “啊!”吴希张开嘴,示意再来一口。   然而第二勺还没喂到嘴巴里,丫头如意慌慌张张地跑进屋通传,“主子,武主子又朝咱们院子里来了!”   宋氏放下碗,朝身边的吉祥看了一眼。   吉祥立刻抱起吴希,嘴里哄道:“小格格,吉祥带你去花园玩儿啊!”   吴希很配合地拍手,装作十分高兴的样子,“去玩!”   宋氏给她整了整衣衫,摸摸她的小脸,对吉祥嘱咐到:“去吧,如果两刻钟如意还没来叫,就叫把小格格送到南院李侧福晋那里,省得饿着了。”   吉祥点头,这活儿她熟。   一大一小在宋氏含笑的目光中走出院门,名为玩耍,实则避难。   一刻钟后,吴希独自蹲在花园小径边。   大概是今天膳房送来的菜不新鲜,吉祥方才突然闹肚子,吴希严肃拒绝了吉祥“手拉手上厕所”的提议,让她自己去找茅厕解决,吴希就在这等着。   吉祥不在,吴希不用装小孩,吮着手指,开始今日份的思考人生。   她穿过来两年半了。   除了身体底子差了点,发育慢了点,无病无灾,苟命之路算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曾经扬言要吴希给她儿子陪葬的武氏,在她病好后,三天两头来找宋氏串门说话,似乎跟宋氏“感情大进”“姐妹情深”,四爷都因此赏了宋氏几次。   吴希却知道这都是虚假的和平。   武氏找宋氏,无非在这后院中给自己找个身份相当的对照组,炫耀她有多受四爷宠爱,满足她女人的虚荣心。   两年下来,宋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和演技,能把武氏哄得服服贴贴的,所以刚才宋氏并不紧张,吴希也不担心她。   但武氏面对吴希完全是另一副态度。   看到她时,武氏就算脸上笑着,眼底也充满了杀气和恶意。   前前后后流产了四次,武氏底子坏了,无法再怀胎,甚至有损寿命。   吴希是当初武氏与四爷闹别扭时怀上的,又叫武氏心思郁结流了最后一胎,她就是武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样的武氏,好比悬在母女俩头上的刀子,随时都可能落下。   前几个月,武氏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又跟四爷闹起别扭,来找宋氏的频率变高了,看吴希的眼神也越来越凶狠了。   所以武氏一来,吴希就会被带到小花园“玩耍”。   吴希长叹,曾经她嫌弃吐槽自己可能穿到古早虐文,现在却巴不得自己穿书。   要真穿了某本她听过的小说,多少能知道点情节走向,不至于两眼抓瞎。   然而老天爷似乎没听见她的祈祷,她从侍女姐姐那里打听到的,四爷和武氏过去几年的爱恨情仇,除了都是失了智的恋爱脑以外,没一本符合的。   除此之外,她发现除了武氏,后院还有很多不对劲的人和事,有些早该死的人,还活得好好的……   还没思考完,脑细胞已经超负荷运转,吴希一手摁在咕咕叫的肚皮上,另一只手托着脑袋,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呼吸变得平稳。   ……   吴希做了个梦,梦里是她穿越前的短暂人生。   虽然是孤儿,但从小乐观开朗,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靠着国家和好心人的资助,十八岁考上省内最好的大学,然后在去银行申请助学贷款路上,被车撞了。   一股大力传来,她整个人三百六十度转体,滚了出去。   吴希睁眼,发现自己头和肩贴在地上,上半身倒立着,小短腿翻过头顶,脚尖堪堪触地,整个人成了个空心直三角,戳在小路中央。   啊,原来不是梦,她真的滚了出去。   被人踹的。   还好她之前睡着的时候蹲得很圆,小孩子骨头软肉多,倒没有很疼,只是有些晕。她试着动了动,起不来,只能上下摆着手,试图引人来帮她。   “阿哥爷,您脚没事吧?哪来的墩子挡道。”   “好像是个小娃娃,平安你去前头看看。”   不远处传来罪魁祸首的对话,听上去是不大的少年,悉悉梭梭布料摩擦声在靠近,很快吴希视线里出现两个锃亮的光脑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其中一个约莫十二三岁,身上衣裳刺绣精致,腰间缠着黄带子,看着吴希的眼神从疑惑,到恍然。   吴希脑子里的思绪接上了睡着前的半段。   该死的人还活着,比如吴希自己,也比如眼前的,爱新觉罗·弘晖。   ……   弘晖从来没有想过,第一次和自家小妹妹亲密接触,会是这么个场景。   今日起进了暑?????期,宫里上书房只上半日课,他在后院乌拉那拉氏处用了午膳,准备回前院自己的书房继续苦读。   早上又被讲学的师傅们批了,弘晖心情不大好。   文章比不上宫里同窗的弘皙弘昱也就罢了,连因为体弱、只在家里读书的二弟弘昀也比不过,他愧为四爷的嫡长子。   听额娘身边的嬷嬷说,他小时候也聪慧得很,但八岁那年大病一场,差点没了,过后记忆便有些不及往日。   而乌拉那拉氏在那之后性情大变,不再强硬逼他读书上进,反倒成了“慈母”。   他着急了,乌拉那拉氏还会安慰他:“你是嫡长,只要立住了,弘昀弘时还有弘……你阿玛以后再生的阿哥们,就越不过你去,日子还长呢。”   弘晖心里有事,就分了心神没看路。   他走得快,小太监平安小跑着跟在身后,倒是提前发现了“路障”。   可没来得及出声提醒,弘晖已经一脚踹上了在路边蘑菇蹲的吴希,让她圆润地向后滚了一圈半。   两人手忙脚乱地把吴希翻回来,看她呆呆的不哭闹,心下担忧。   不是被踹傻了吧。   平安才到贝勒府没两年,又一直在前院侍候,见吴希身上的衣服有些旧,问道:“你是哪个院里的小丫头?在这儿挡了阿哥爷的路,还不磕头认错,阿哥爷心好,不会罚你。”   闻言,弘晖立刻先轻踹了他一脚,“你才该罚,这是爷妹妹!”   弘晖一下便想到了吴希的身份。   后院当然不会有这么小的丫头,只可能是小主子。   而沿着这条小径西边的分岔往前走,住着早已无宠的宋格格。   弘晖蹲下身,小心地问道:“是二妹妹吧?我是弘晖,弘晖哥哥,有没有哪儿疼?”   他跟府里的兄弟姐妹都不太亲近,六岁起去宫里读书后来往更少,这个前两年出生的妹妹,只在去年的家宴上远远见过两面。   “哥,哥?”吴希慢半拍地反问了一句。   她还以为弘晖会不认得她呢。   女童嗓音带着软乎乎的奶味儿,却不拖拉,咬字清晰,清澈如泉水叮咚,听得弘晖心软之余,还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清凉,驱散了心头的烦躁。   弘晖尽量放柔声音,点头,“对,我是哥哥。”   吴希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认在他脸上没看到一点不喜,反倒像是宋氏院子里下人们被“萌到”的样子。   她想起府中关于这位大哥的评价,大气稳重,敦厚友爱。   她犹豫了一会,在弘晖有些惊喜的目光中,闷头往他怀里一扑。   “哥哥,饿饿,neinei!”   卖萌不可耻,苟命最光荣。   既然是大腿,先抱了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吴希:我诈尸了。   弘晖:好巧,我也是。   弘晖:这一定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吴希:我抱了,我装的。 第3章 凉凉了   弘晖手臂一伸,轻松把吴希从地上捞起来。   仔细看了几眼,他立刻皱起眉。   吴希身上的衣服看花色明显是前两年的料子,做工粗糙,刚刚那么一滚,已有几处扯脱了线,头上扎小揪揪的红绳褪成了粉色。   女娃脸上鼓着两团小肥肉,看起来白胖,抱着却远比弘晖想得轻。   这个妹妹过得,或许还没乌拉那拉氏跟前的大丫头好。   吴希看弘晖突然满眼愧疚,不知道他脑补了些什么,但似乎对她不是坏事。   “咕噜噜”一阵轻响,把弘晖拉回神。   “饿了?”弘晖小声问,“哥哥带你去福晋那吃东西?”   后院之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自家额娘乌拉那拉氏。   不料见吴希疯狂摇头,“不,怕怕。”   吴希有点怕乌拉那拉氏。   她怀疑,那是个开了不知道什么挂的大佬。   虽然是第一次与弘晖亲密接触,阅文无数的吴希对他的生平可太熟了。   爱新觉罗·弘晖,四爷的嫡长子,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所出,生于康熙三十六年,卒于康熙四十三年。   他本该在五年前、在吴希出生前就因病夭折了。   眼前的少年却面色红润,一看就十分健康。   要知道在众多清穿文的套路中,弘晖与乌拉那拉氏的命运永远是绑定的。   此世她所听到的弘晖跟什么神童天才毫无关联,那么有猫腻的八成是乌拉那拉氏。   吴希听宋氏说起过,弘晖当年大病,是乌拉那拉氏不知用什么手段给救回来了,那之后乌拉那拉氏的性情处事便堪称“大变”。   对弘晖,再不强逼他日以继夜地苦读。   对四爷独宠武氏,不仅不干涉劝诫,反倒在外帮二人遮掩。   对宋氏和吴希,除了按时派发分例外,从不过问,把她们当做给武氏和四爷抽风时发泄的物件,随意丢在贝勒府的角落里。   曾经最重规矩的四福晋,变得最没规矩,只在意一个弘晖。   偶尔的几次相见,对上乌拉那拉氏“看透一切”的眼神,吴希浑身上下每根毛都在叫嚣着“危险”。   其实不管乌拉那拉氏身上发生了什么,对吴希来讲,都是比武氏更可怕的高级BOSS。武氏对付她们母女还要通过四爷,乌拉那拉氏作为主母,随时都能把她们摁死。   所以吴希之前从来没想过要抱弘晖大腿,怕自己段数太低,弄巧成拙,不够乌拉那拉氏一个指头戳的。   没想到今天大腿主动凑上来抱她。   “咕噜噜~”一想事,吴希就特别容易饿。今天中午只吃了一口蛋羹,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那跟哥哥去前院?”弘晖摸摸她的肚子,又摸后脑勺,“前院里有府里养的大夫,正好看看方才摔伤了没。”   吴希对乌拉那拉氏的惧怕,弘晖有些在意,但没打算此时勉强她,只想着回头向正院里丫头询问几句。   其实他应该把她送回宋氏那里去,可小妹妹抱在手里软乎乎,还有些凉丝丝的,身上泛着股奇特的清香,实在舒服极了,弘晖舍不得撒手。   吴希想了想,弘晖在这府里不怕麻烦,但他本身可能成为麻烦,叫他去哪都不合适,不如先乖乖跟他走。   她点点头,“额娘,说,担心。”   “妹妹放心,哥哥会遣人去捎话的。”拐到了团子的弘晖心情大好,把吴希抛了个小高高,搂紧她大步向前院走去。   一柱香后,吴希坐在弘晖书房里间的软塌上,十分奢侈地享受着府里最尊贵的大阿哥的服侍。   弘晖左手端着杯温水,右手垫着方干净的白帕,帕上放着两块绿豆糕,让吴希就着他的手吃。   吴希吃了一块就停了,并没吃饱,但是绿豆性凉,吃多会闹肚子。   “不再吃一块?”弘晖问,见她摇头,遗憾地收回手。   弘晖一直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小时候曾经养过一只小白狗,到今日之前,那就是他记忆中最可爱的生物。   然而方才妹妹吃东西的样子,比小白狗可爱上百倍千倍。   葡萄般的眼睛扑闪扑闪的,腮帮子十分有节奏地鼓起凹下,又乖巧得不会把碎屑弄得到处都是,弘晖觉得他还可以再喂一个时辰,不,两个时辰。   “阿哥爷,冰来了!”这时,平安捧着一个冒着白气的大盆咚咚咚跑进来,在角落里摆好,自己胡乱抹了几把,捧着汗巾递给弘晖。   “这天可真热,阿哥爷走了一路,快擦擦……汗?”   汗呢?   平安疑惑地望着自家主子。   弘晖遗传了四爷的怕热体质,往日里,弘晖在太阳底下走了这么一趟,早就满头大汗,内衫也要湿透。   今日多抱了个人,现在身上却是清清爽爽的。   被平安这么一说,弘晖才觉得奇怪,自己竟许久都没感觉到热了。   看看外头太阳依旧猛烈的太阳,和被晒得满脸通红的平安,弘晖十分不解。   为什么不热了?   这题吴希会!   当然是因为她作为穿越女的“金手指”啦!   当初虽然被宋氏靠肉贴肉的“土法子”救回来,吴希的体温却一直偏凉,宋氏不放心,周岁前都一直肌肤相贴抱着她睡,始终没有起色。   大夫看了好几次,都说只除了有点虚,没有旁的毛病。   开始吴希还以为是要她走“病弱”路线,后来她发现自己实际上成了个人形空调——不仅自己凉凉,只要靠近她,还能带大家一起凉凉。   过去两个夏天,宋氏院子里冰没有送足,但她和两个丫头一次都没中过暑。   简直是盛夏必备!   除此之外,她身上没有普通小孩儿的奶味,而是一种闻起来清清凉凉的,类似前世花露水的气味,自带驱蚊效果。   吴希想来想去,勉强找出一个可能的源头,大概是因为穿越前,贫穷的她总拿六神当香水喷吧。   ……这特喵的都有个屁用哦!   “啊~啾!啊啾!”一阵热气吹进屋,拂过冰盆,变成凉飕飕的冷风,让吴希连打了两个喷嚏。   既然屋里不热,还有个体弱的奶娃娃,弘晖连忙叫平安把冰盆端走。   他看吴希吃饱喝足,精神还不错,蹲?????在她身前,逗她说话,“妹妹今年多大了。”   吴希举起三根手指,认真道:“四岁了。”   她生于康熙四十五年十二月初,按照这时的算法,出生一岁,过年长一岁,刚满月就算两岁,如今正是四岁。   边上平安忍不住“噗嗤”了一声,弘晖也强忍着笑,“这是三,妹妹真可爱!”   吴希:……并没有在卖这么低级的萌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身子太弱太小,还没发育完全,无法承受成人的灵魂,或者是她当了太多年的植物人,业务不够熟练,至今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   要么想做的慢半拍,要么不想做的控制不住先做了。   总之就是有点笨笨的样子。   吴希慢吞吞地用另一只手再掰开一根手指,对弘晖重复,“四岁。”   无意卖萌最为致命,弘晖笑了个仰倒,对这个看上去不太聪明的妹妹又添了三分怜爱。   他感觉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么软过,忍不住在她的发顶摸了又摸。   人笨就要多读书,弘晖想了想道:“哥哥念书给你听好不好?”   吴希点头,“好。”   大腿你高兴就好。   弘晖抱着她在书桌前坐下,拿出一本书轻声诵读,吴希有心讨好,便时不时“嗯嗯”几声,或是拍拍小手附和他,顺便给他套个隐形的清凉光环。   她心中忍不住叹气,到目前为止,她也只掌握了“卖萌”和“降温”两个技能,真是给本届清穿女丢脸了。   聊胜于无,再接再厉叭。   有吴希在,令人头昏脑涨的暑气一扫而空。   而她不知道的是,弘晖的感受远不止凉快这么简单。   许是得了个新的“陪读”,有了可爱妹妹爱的鼓励,弘晖只感觉今日思绪特别清晰。   原本枯燥难记的经义,通读一遍便记住了六成。那些拗口晦涩的策论,也能立刻从纷乱的词句中找准主线,理顺脉络。   许多年了,他读书从未有过如此酣畅之感。   弘晖越读越顺,越记越多,负责捧哏的吴希却过了一会儿便又饿又困,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逐渐向下耷拉。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吴希半眯着眼快睡着了,听看门的小太监进来通传:“大阿哥,大夫来了。”   “怎么耽搁这么久?”弘晖皱眉,“还不快叫进来。”   小太监又接着道,“还有大格格也来了!”   “大姐姐来了?”弘晖惊讶地反问,这可是这么多年头一遭。   而他怀里的吴希打了个激灵,坐直身子,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起来。   来了!是她真正的大腿!   二号!   作者有话说:   女鹅:垃圾作者只会写垃圾金手指!   六神,国货之光,提神醒脑,居家必备!   并不是真的成精啦,只是形象的比喻_(:з”∠)_ 第4章 社死了   玉录玳深吸了口气,提着食盒,在小太监的指引下,踏进弘晖书房。   “大弟弟日安。”十五岁的少女亭亭玉立,梳着精致的小两把头,穿着一身簇新的水蓝旗装,举手投足间尽显贵女风范。   弘晖抱着吴希起身,从书桌后绕出来,微躬身回道:“大姐姐安。”   玉录玳问完了这一句,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从她生母李氏连生三子后,她与这位嫡出弟弟逐渐也只剩下家宴年宴上的点头之交。   今日贸然前来,这会儿独自站在弘晖面前,被他酷似福晋的眉眼注视着,玉录玳有些紧张,甚至一时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弘晖比她好不到哪去,怀里揣着个让他“一见钟情”“相见恨晚”的奶娃,眼下又来了另一个姐妹,心里难免比往常郑重几分。   两人便大眼瞪小眼,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这姐弟情可以说是十分塑料了。   吴希心里吐槽了一句,冲玉录玳伸出手,口齿清晰地喊了声,“大姐姐,抱!”   出声的同时,她身子也往前探,不想弘晖正出神,手劲松了几分,吴希这一动,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下方栽去。   玉录玳口中惊呼,十分不淑女地一个大跨步到弘晖近前,伸手穿过吴希的咯吱窝,将她上身搂进自己怀中。   那边弘晖回神,忙收紧手臂,紧紧抱住吴希的腿。   两人各自用力,当中的吴希感觉腰都被拉长了一寸,正小声闷哼表达不适。   不想突然腰间一松,下身传来一股凉意,接着整个人向玉录玳甩去,撞得她小退了一步。   另一头,弘晖看看手里的小裤子,又看看吴希晃荡在空中的,光溜溜的小胖腿,再度无言。   吴希:??   吴希:!!   “……哇!!”   人间疾苦,萌娃失裤!   吴希再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嚎啕大哭起来。   玉录玳忙抱住她转身,手上换了个姿势,将吴希上身的小褂子往下扯盖住屁屁,一边嘴里不停哄道:“衣服长,还有小裤裤,他们看不着啊。”   话虽如此,吴希又气又羞,眼泪几乎淌成两道水柱子,完全控制不住情绪,索性放纵地哭一次,越哭越响。   弘晖憋红了脸,把小裤子从玉录玳身后递过去,看着玉录玳一手抱着吴希一手给她套裤子,手伸出一半又缩回去,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就差没举手投降了。   他喜欢清静,书房里只留了平安,玉录玳也没带丫头进屋,一个人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吴希衣裳整理好,抱着她坐下继续哄。   吴希也嚎累了,转为小声抽噎。   边上还有个头发花白的大夫等着,她乖乖地让对方把脉摸头。   得了“保证无碍”的准信,弘晖才彻底放心,玉录玳听闻他的“壮举”,暗中瞪了他好几眼。   “二妹妹,是哥哥错了,哥哥给你赔不是。”弘晖自觉犯了错,站在一边给姐妹俩作揖赔罪,还抢了平安奉茶的差事。   “哥哥,坏!”吴希自认为“恶狠狠”道,扭身背对他。   就算再怎么提醒自己弘晖背靠大BOSS招惹不得,此时此刻吴希心中对他的怨念已然超越了武氏。   刚见面就踹了她一个跟头,现在又扒了她的裤子,宝宝做错了什么,要这么对待她?!   就算她怂且苟,也是有脾气的!   然而小奶音怎么听都是软乎乎的,还又叫了声“哥哥”,弘晖听得心痒手也痒,冲吴希刚被整理好的小揪揪伸出魔爪。   “啪!”   一手拍开作乱的爪子,玉录玳瞪了弘晖一眼,“你别欺负她,再惹她哭!”   弘晖见她突然大胆了起来,有几分像护崽的母鸡,与往常温柔娴静的大姐姐大不相同,面上顺着她的话收手服软。   他心底冒出许多疑问来,不再添乱,而是在一边安静地观察着姐妹二人相处。   玉录玳熟练地给吴希穿衣整发,随后从食盒中端出一碗嫩滑的蛋羹,用手背试了温度后小口地喂给她,口中嘱咐不停。   “吉祥找不见你,吓坏了,还不敢回宋格格那儿,直接跑来求了我额娘。”   “你也是调皮,乱跑到前院,也不怕被哪个叼了去。”   “吵了大弟弟读书,宋格格也得骂你。”   吴希则是乖乖任她摆弄,时不时奉上一个萌萌的笑,在吞咽的间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跶。   “不吵,乖。”   “饿饿,想姐姐。”   “哥哥,坏!”   旁观的弘晖又酸又冤。   家里的姐妹居然背着他这个大阿哥有“猫腻”!   等吴希说自己饱了,玉录玳放下碗,方才拿手绢擦拭额头的薄汗。   一回头,她对上弘晖意味深长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在弘晖面前失态,还“胆大包天”地训斥了这个嫡出阿哥,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慌乱。   她把吴希重新揣回怀里,微低着头,又用刚进门时、那种弘晖听惯了的软绵嗓音道:“姐姐失态,还请大弟弟见谅则个。”   弘晖摇头笑笑,“你我与二妹妹皆是手足,无须如此拘谨。”   见他不似乌拉那拉氏严肃威重,玉录玳松了口气,两人遂又说了几句没什么营养的关怀之语,气氛和谐却生疏。   吴希只盼着玉录玳早些寒暄完把她带走,一声不吭地缩着。   弘晖一边应着玉录玳的话,一边继续观察她与吴希互动。   他注意到玉录玳把奶团子当成抱枕娃娃似的,双手不停在她露在外的小胖脸、小胖爪子上碰碰捏捏,嫩白的小肥肉极具弹性,被搓成各种形状。   配上吴希一会儿认真聆听一会儿神游天外的小表情,看得弘晖手指不自觉把衣摆揉出三道褶。   眼见着吴希都快被玉录玳抱着脸贴脸,弘晖忍不住问:“大姐姐这是?”   玉录玳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因为习惯性动作又失态了,忙把吴希身子摆正,干巴巴地解释,“是二妹妹身子凉,最喜欢我给她捂着暖暖。”   弘晖:……不,我觉得你不是。   想到方才抱着吴希感受到的软嫩冰凉,弘晖有种奇怪的直觉。   难道不是因为一路走来太热,让奶团子给她凉凉?   越想越觉如此,弘晖的眼神越发幽深,让敏感的玉?????录玳和迟钝的吴希都感觉有些如芒在背。   “我还是先带二妹妹回南院去,就不叨扰大弟弟温书了。”玉录玳抱起吴希,匆匆一福,没等弘晖客套挽留,转身离开。   那步子迈得是进门时的两倍有余。   书房门口,吉祥和南院的丫头早就抻着脖子等了半天,见到主子出来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小跑上前,一左一右跟在玉录玳身后,主仆四人小步快走,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小院大门。   徒留弘晖站在屋檐下,抬起相送的手还未放下。   望着玉录玳脚步轻快的背影,耳中似乎还能听见吴希断断续续却清脆悦耳的奶音,弘晖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羡慕和失落。   “平安,你看大格格和二妹妹,是不是感情不错?”   平安挠挠脑袋,“这亲生姐妹,理当亲近啊。”   弘晖颇感不服,“我也是她们兄弟。”   过去吴希没来亲近过他不说,今天竟发现玉录玳也视他如虎?   他可是温良恭俭,友爱端方,在上书房交友甚多的贝勒府大阿哥!   ……啊,她们果然脸对脸贴贴了!   弘晖眯起双眼,脸上的表情与乌拉那拉氏像了个八成,心中思量。   乌拉那拉氏掌管后院姬妾,那么他这个嫡出阿哥也理当友爱姊妹才行。   他低声嘱咐平安道:“大格格把食盒落下了,你给她送去,顺便好好打探一番……”   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小BOSS记挂上的吴希,此刻没骨头似的瘫软在玉录玳怀中,发出哼哼唧唧的小奶音。   可吓死宝宝了。   “可吓死我了。”玉录玳低声道,“大弟弟方才看着似心情不佳,可是真被你给惹着了?”   吴希哼哼抗议,玉录玳掐了她一把,表示抗议无效。   吴希一边听玉录玳絮絮叨叨自己今日多莽撞,一边继续给她充当人肉冰袋,被一路抱着,穿过花园假山,走进了李氏所在的南院。   甫一进院门,一股与宋氏院落简陋荒凉、弘晖居所贵重大气迥然不同的种田气息扑面而来。   小花园里围出了几垄菜田,门外搭起了竹架,缠满褐藤绿叶,坠着十余串饱满的葡萄。   树荫下摆着张长椅,一白衣小少年斜躺于上,双手覆在小腹上,压着一本薄书,似睡着了。   阳光被茂密的藤蔓削去七分火辣,余下三分温柔,给少年瓷白的肌肤与精致的轮廓染上一圈微光。   丫头小厮的通传声让少年从迷梦中醒来,睫毛扇动,眼神有一瞬懵懂茫然,转到姐妹二人身上时,瞬间被暖意填满,冲她们伸出纤长葱白的手。   勾唇一笑,便如繁花盛开。   日日看惯的玉录玳都有片刻晃神。   而吴希的本能再次抢先思想一步,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嗨,美人!”   作者有话说:   弘晖:虽然我一见面就把你踢飞,又扒了你裤子,但我真的是个好哥哥!   更新的话,V前随榜单,会稍微控制下字数(应该有一些小天使知道JJ规则),小透明作者真的很艰难,鞠躬鞠躬!   V后就会努力日更哒!   请小天使们多多收藏留言支持,啾咪~ 第5章 种田了   吴希还是克制了下自己,才没脱口而出“嗨,老婆!”   她嘴滑也不是第一次了,玉录玳成功地从美颜暴击中回过神来,并不惊讶,只是皱起眉,不赞同地看着对方,“外头日晒,中了暑气可怎么是好?”   说完玉录玳又上前几步,把吴希放在长椅扶手边,自己在少年宽大的袖摆上摸了一把,嘴角也耷拉下来:“又穿这四处漏风的单衣,也不怕着凉。”   听听这话,自打脸啪啪响。   吴希啧啧两声,美貌,果然使人降智!   心里吐槽着玉录玳,吴希手脚并用,整个人扒拉住少年的一条腿,“哥哥,贴贴!”   “弘时不耐热,屋里用了冰,我就是怕着凉才出来的,晒晒身子骨才舒坦,姐姐不必担心。”少年冲玉录玳笑了笑,伸手想去抱吴希,一拎没拎动,反倒因为使劲太过咳了几声,脸上染上潮红之色。   虽更显艳丽,却只叫姐妹二人揪心。   吴希忙冲玉录玳再伸手,在后者的帮助下挤上长椅,虚靠在少年身边,“呼呼凉。”   少年笑眯眯地,接受了奶团子的投怀送抱,“还是抱着二妹妹最舒服。”   玉录玳还能说什么,探探他额头,确实不见汗,也只能由他,不过嘴上仍说着,“就算你是哥哥,也别老纵着弘时,就该叫他在外头呆着,弘昀你身子弱,万万马虎不得……”   美少年,也就是贝勒府二阿哥弘昀笑而不语,任玉录玳老妈子似的念叨,偶尔与怀中的吴希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   直到一刻钟后,屋中走出一鹅黄色旗装的三旬美妇人,不施粉黛,手里端着两碟点心,远远瞧见吴希,便笑着招呼道:“二格格来了,尝尝李额娘新做的豌豆黄。”   李氏走近,将碟子交给玉录玳,又摁住欲起身行礼弘昀,顺手在吴希脸上轻轻掐了一把,得到一个萌笑和一声甜甜的“李额娘”后,笑眯眯地拖过另一把躺椅,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斜歪着。   乘凉三人组再加一。   吴希享受着美人二哥的怀抱和投喂,慢吞吞嚼着细腻的豆沙,清甜的香气溢满口腔,不一会儿又发起呆来——   如果说武氏是古早虐文套路,乌拉那拉氏是未知神秘大佬,那么李氏大概就是佛系种田流了。   李氏的经历与吴希所知历史大致相符。   和宋氏前后脚入府,凭着清秀的相貌和温顺的性子,在武氏出现前,拥有了四爷大半宠爱,先后生下一女三子。   长女玉录玳,因为宋氏所出的大格格早夭,成了如今四爷实际的长女。   长子弘昐,只比弘晖小了三个月,在吴希出生之前就夭折了。   次子弘昀,刚过了十岁生辰,小小年纪颜值爆表,容貌集合了四爷与李氏的所有长处,更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风流气质,足以艳压吴希上辈子见过的所有明星。   只是他身子骨比吴希还差,堪比男版林妹妹,一直养在李氏跟前,每两日去前院书房上半天课。   武氏得宠后,李氏便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对乌拉那拉氏和四爷皆是敬重却不巴结,一心拉扯几个孩子,爱好亲自下厨鼓捣美食,可谓标准的种田系贤妾良母。   而她这个隔壁剧本的炮灰乱入,大概可以追溯到吴希刚“活”过来的时候。   彼时宋氏竭尽所能把她的小命保住,但吴希天生底子不足,又遭大病,她一个无宠无钱无权的小格格,自己带着丫头再怎么节俭,也只能看着吴希缺衣少食,一天天地长成了大头娃娃。   宋氏从来没什么傲骨自尊,那些日子抱着女儿前院后院求了个遍。   然而武氏心中有恨,四爷色令智昏,乌拉那拉氏作壁上观。   宋氏来到李氏院前请安求助时,本不报任何希望,不料李氏口头上虽然不曾应诺,过后却让丫头送了些温补的药材和玉录玳儿时的衣裳。   宋氏无以为报,唯有以女相许,拜访得更勤快了。   吴希:……这真的不是碰瓷吗?   不过抱大腿本就是她给自己定下的苟命之路第一条,吴希凭借着不知厚脸皮为何物,千般卖萌,成功攻略了大腿一二号,李氏和玉录玳,顺便倾倒在美人二哥的白绸裤下。   两年过去,吴希已然成了南院的编外人士,尽量低调,被李氏和沉迷扮家家酒做妈妈的玉录玳投喂照料。   同时宋氏更深居简出,非必要不再与李氏碰面,避免乌拉那拉氏以为她们两个有子的姬妾联手而忌惮。   至于李氏为什么对她尽心尽力?   问就是种田文女主不争不抢温柔善良。   还有玉录玳和弘昀为什么喜欢她?   那一定她萌力无边或者避暑神器啦!   既然得了便宜,就好好卖乖,不要在意太多细节。   吴希又吃下一块李氏投喂的甜糕,拍拍肚子,满足地打了一个嗝。   啊,又是赞美种田文的一天!   就在吴希靠着美人,舒服得昏昏欲睡时,身边突然刮过一阵热风,男童略显尖锐声音在耳边炸响,“笨蛋你口水流二哥衣服上了!”   吴希浑身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挺起身子,眼睛还没睁开,“砰”的一声,脑壳先与对方来了个对对碰。   男童捂着头嚎开,“额娘,姐姐,二哥!你们看她打我!”   吴希慢半拍才感觉到疼,眼角凝出几滴泪。   玛德,果然有些人不是她不作介绍,就可以不用面对的。   “弘时,你都六岁了,不可欺负二妹妹。”弘昀皱眉轻斥道。   爱新觉罗·弘时,李氏幼子,历史上被四爷过继给死敌八爷的叉烧大儿,现在只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小学鸡。   因为争宠,他曾数度暴言吴希为此生宿敌。   弘昀拿起棉帕,先给吴希轻拭眼角,又为她擦嘴。   吴希忙捧着弘昀的手,主动送上脸左蹭右?????贴,待干净后抱住他手臂,软乎乎道,“不气,不骂,不疼。”   然而她眼角挂着一滴泪,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茶得不要不要的。   弘昀安抚她,腾不出手,自诩长姐如母的玉录玳看不过眼,拉过弘时,赏了他三个脑瓜崩儿,“你看你有三个二妹妹那么大,能不能懂事点!”   李氏则是补刀,“六岁打不过四岁,你是该好好哭一哭。”   吴希理智告诉自己要控制,嘴巴却不听话地开始“噗嗤噗嗤”。   弘时见状,原本假嚎顿时变成了真哭,指着吴希控诉,“她还笑我,你们都瞎了吗?!”   吴希忙把头埋进弘昀臂弯,支支吾吾,“三哥凶,怕怕。”   李氏亲自上手拧儿子耳朵,“不可以没礼貌!”   弘昀也跟着道:“今日再加三篇大字。”   在某伪小孩的低级茶艺和三位家长的纵容下,弘时成功达成今日份“众叛亲离”日常。   一院五口其乐融融,院墙外,来送食盒的平安正与一个洒扫小太监套近乎,一边竖着耳朵,将南院内细小的动静收入耳中。   平安听得最响最分明的,就是弘时与吴希的打闹。   他把食盒和一个装着碎银的荷包递给小太监,快步折返。   “你说二妹妹与南院极为亲近,尤其是弘时阿哥?”弘晖再三与平安确认。   “可不是,那热闹的,”平安看弘晖脸色不太好,忙改口道,“阿哥爷您同他们不一样,您是嫡长子,日进宫读书,不似二阿哥体弱、三阿哥顽劣,日后要被封世子承爵的。”   弘晖皱眉,“他们关系如此好,必不是这一两日的功夫,我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平安猜测着他的顾虑,小声道:“后院有福晋顾着,定是有数的,只看阿哥爷贵人事忙才不曾告知。宋格格不得宠,李格格两个阿哥那般模样,就算联手也碍不了您……哎哟!”   他还没说完,就被弘晖踹了一脚,“说什么胡话,爷是关心姐妹兄弟!”   弘晖当然对乌拉阿拉氏的能耐放心得很。   且他在上书房进学多年,旁观父亲叔伯们明争暗斗,不仅不忌惮弘昀几个,还一直有些笼络培养几个庶弟作帮手的念头。   今日意外偶遇小可怜庶妹,则是激起了他一腔长兄如父的慈心。   可万万没想到,同是贝勒府的孩子,其他人居然早就背着他搞起了小团体!   弘晖:很好,你们成功地引起了本阿哥的注意!   两日后,玉录玳的丫头来接吴希,说去南院尝尝李氏做的新点心。   然而刚走到小花园,就见弘晖带着平安等在上次偶遇的地方,笑得像个狼外婆。   “两日不见二妹妹,想念得紧,不如跟哥哥去前头读会书。”   也不等她们答应,他直接从吉祥怀里半接半抢过吴希,深深地吸了一口奶团子身上的清凉香气,心情甚好地对丫头们招呼,“回去跟宋格格和大姐姐说一声,二妹妹我抱走了。”   吴希:?   吴希:QAQ!   救、救命,有人拐小孩啦!   作者有话说:   就是爱美人,就要当颜狗! 第6章 学习了   对于弘晖突如其来的热情,吴希懵逼的同时,心里是拒绝的。   她还记着上次碰面的“家暴”和“社死”呢!   而且吴希对自己的处境和能力很有点AC数,抱上李氏大腿已经是意外收获,她很满足,真的没想再招惹这个“全府的希望”,大佬乌拉那拉氏的命根子。   奈何她弱小,可怜,且不要脸。   弘晖伸手摸摸嫩豆腐般的小脸蛋,“二妹妹还记得我吗?”   吴希甜笑,“哥哥!”   弘晖听得心花怒放,学着玉录玳的之前的样子,小心地脸对脸贴贴,“二妹妹想哥哥了吗?”   吴希乖巧,“想!”   清清凉凉的感觉从皮肤相接处浸入,一点点浸染到心里,弘晖不由舒服地叹了口气。   他拒绝了欲搭把手的平安,亲自抱着吴希走过小半个贝勒府,特意感受了一番,不曾感觉到一点暑气。   踏进书房,一个慈祥的嬷嬷立刻迎上来,冲兄妹二人行礼道:“奴婢秦氏,给阿哥、格格请安。”   碰见生人,吴希下意识往弘晖怀里缩了缩。   弘晖轻拍她的背,给她介绍,“这是哥哥的奶娘秦嬷嬷,最是和善,二妹妹给嬷嬷抱抱好不好?”   吴希上次来书房可没有什么奶娘,连丫头都不见,这难道是为了她找的?   吴希认真瞅着秦嬷嬷,见妇人笑眯了眼,看起来确实十分亲切,听她道:“主子念叨小格格几日,可算把您给接着了。阿哥担心格格吃不好玩不好,特意叫老奴进书房候着,备下了吃食玩具。”   吴希被弘晖抱着,在书房和内间四处小转了下,果真看见添了许多小坐垫、小玩偶,颜色粉嫩,桌上还温着一壶杏仁牛奶。   弘晖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粉色镶金边的拨浪鼓,咕咚咕咚摇着逗弄她,“怎么样,喜不喜欢?”   这般用心让吴希有些小感动,真心实意地抱了抱弘晖的秃脑门,“喜欢,谢谢哥哥。”   上次的事,她就勉强原谅他啦!   虽说请了秦嬷嬷来,弘晖却一点没有要撒手的意思,逗吴希玩了片刻,亲自喂了她一小杯奶,又抱着她在书桌前坐下,给她读书。   “二妹妹可学过《三字经》?”弘晖准备了几本启蒙用书,从最简单的开始。   听他读了小半篇,吴希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先不说她一个大学生,只是在被迫装小孩,就算她真是一个不识《三》《百》《千》的小傻瓜,她不识字不算什么,要是因为与她玩耍耽误了弘晖的功课,那才是要命!   吴希用余光去瞄秦嬷嬷的表情,果然见她脸上隐隐有些不赞同,看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审视。   耽误弘晖→秦嬷嬷告状→乌拉那拉氏注意→大佬生气→GG   吴希在脑中瞬间写完《短暂的穿越女的一生》,拉响了求生警报,小脑瓜高速运转起来,思考着自救方法。   弘晖显然对她正在兴头上,不带她读书,也会陪她做些幼稚游戏,吴希目光在桌上扫视一圈,想了想,指着其中一/本道:“想看那个。”   弘晖顺手抽出一看,是《荀子》。   翻开第一篇,《劝学》。   吴希拍拍手,“哥哥读这个。”   好哥哥弘晖有求必应,“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劝学》全篇近两千字,弘晖当年也曾全文背诵释义,读起来抑扬顿挫,吴希跟着摇头晃脑。   一遍了了,吴希鼓掌,“棒,再一遍!”   弘晖从头再来第二遍,吴希海豹鼓掌,“好听,再一遍!”   ……   如此念了五遍《劝学》后,弘晖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了,对这篇经典文章有了全新的、深刻的理解。   总觉得自己被蠢萌妹妹给嘲讽了呢!   秦嬷嬷能做弘晖的奶娘,自然被精挑细选,读过不少书的,当即在一边帮腔道:“瞧格格多懂事,是在劝阿哥您上进呢!”   “嗯?”吴希眨眼萌萌哒,装傻。   “她哪懂呢,不过凑巧罢了,”弘晖笑着摇摇头,摸摸吴希的小揪揪,“不过我确实不能懈怠,本就天资不如旁人,更要抓紧时间。多亏二妹妹点醒我。”   秦嬷嬷抚掌笑道,“正是这个理。小格格与阿哥有缘,也是个灵气人儿。”   “我该做太傅留的功课了。”弘晖定定神,仍是拒绝了秦嬷嬷抱走吴希,叫平安取来一张特制的小椅子摆在身边,把吴希放进去,“妹妹在这儿陪着哥哥好吗?”   方才抱着妹妹的小半个时辰,有种莫名的舒服爽快,弘晖想继续保持着。   吴希点头,“好!”   安顿好吴希,弘晖肃容,开始翻书习字。   秦嬷嬷本想着若是吴希坐不住要闹腾,立刻抱走送回到宋氏那,再好好劝劝弘晖,必要时搬出乌拉那拉氏。   没想到多了个陪读,弘晖的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双眼炯炯有神,另一边的小女娃则是紧握着小拳头,圆滚滚的眼睛盯着弘晖,像是在为他默默加油鼓劲。   整幅画面可谓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吴希内心可不就是在疯狂给弘晖加油?这可是她生的希望!   根据之前宋氏和吉祥的反应来看,每次她心里意愿强烈的时候,那个鸡肋的六神buff也会效果强些。   热么?给你凉凉。   凉凉了是不是会清醒一点?清醒了是不是记忆力好了?   来我们一起好好学习,day day up!   背的都对,考的全会!   就决定是你了,冲鸭,皮卡晖!   吴希注视着弘晖,毫无保留地一顿无声输出。   再看另一边的弘晖,在吴希的注视下,仿佛背负了某种神圣使命,全神贯注,身心合一。   为大清之崛起而读书!   脑海中像是有阵阵凉风吹过,一片清明,眼中看过的每一个字,下一刻都深深印在脑子里。   不知何时,吴希已经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秦?????嬷嬷给她盖毯子时,她还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句。   秦嬷嬷和弘晖细听,竟是“哥哥加油”。   弘晖放下手中笔,摸了摸她的小脸小手,小憩片刻,继续埋头苦读,嘴角一直微微勾着。   今日读书,就是高兴。   秦嬷嬷自始至终在一边默默观察着,脸上的笑容再度变得慈祥无比。   直到太阳落山,平安提来晚膳,吴希被腹中饥饿唤醒。   “秦嬷嬷先送妹妹回去,省的宋格格担心,”弘晖嘱咐着,又感慨道,“妹妹许是我的小福星,这一下午,顶得过往常两日功夫。”   秦嬷嬷抱着睡眼惺忪的吴希,笑道:“老奴也瞧出来了,阿哥既然喜欢,明日午后也把格格抱来便是,想来宋格格必也会愿意阿哥与妹妹亲近的。”   “妙啊!”弘晖赞同。   什么南院什么小团体,他现在都忘了。   妹妹是个宝,陪读少不了。   刚刚清醒的吴希:??   你们在说啥??   次日,秦嬷嬷果真早早地到西排屋等候。   在秦嬷嬷看不见的地方,宋氏面带担忧之色,抱着吴希自言自语:“福晋当初不愿养你,留着我们母女给武氏当个出气的物件儿,如今你入了大阿哥的眼,也不知是福是祸。只望他是一时兴起,过了这阵就把你忘了。”   她耐心地叮嘱吴希:“你乖乖的,不可吵闹贪玩,耽误大阿哥用功。”   吴希抱着宋氏,“额娘放心,哥哥好。”   弘晖看起来对她真没啥坏心思,一心想当个好哥哥。   况且她们母女人微言轻,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只能努力把他人的善意化作自己生存的机会。   当初面对李氏如此,如今换作弘晖亦然。   上辈子做孤儿时,吴希就是这么长大的,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有吃有喝有人照顾,这不比兼职打工强多了。   如果真的是她的六神光环起了作用,那她一定好好监督弘晖读书,把他的刻苦建立在她的享受之上,让他们都成为对贝勒府有用的人!   接下来一连十天,吴希过上了规律的陪读生活,弘晖则是收获了身心双份的快乐——   并不是他的错觉,跟吴希呆在一起,哪怕午后阳光再盛,也比上午在宫里用冰盆时爽快舒坦些。   身上爽利,脑子转得快,记忆似乎也逐渐变好了,一点一点摆脱八岁时那场高烧的阴霾,逐渐向他曾经的“聪颖”恢复。   其中玄妙,不可名状,不可思议,不愿深究。   接连被上书房授课大人和四爷夸赞,弘晖完全从之前的郁郁不得志中脱离出来,越学越好,越好越学,进入了“我鸡我自己”的良性循环。   不仅如此,他还出于对妹妹真心疼宠,鸡起了吴希。   每日高质高效完成自己的功课后,花半个时辰教吴希说话、识字。   毕竟他好像变聪明了,总不能看妹妹继续蠢下去。   吴希:……这份爱真的是太沉重了。   弘晖身家丰厚,对自己喜爱的小妹妹十分大方,小半月就将吴希喂得胖了一圈,每天让她吃不完兜着走,送她的礼中总夹杂着一些成年女子能用的布匹物什,极大地改善了宋氏的物质生活。   同时,不知是不是弘晖有意周旋,乌拉那拉氏那并没有什么动作。   吴希不能不承认,她真的被弘晖的细心给感动到了。   作为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吴希化被动为主动,努力做好陪读工具人,顺便抓住机会提升自身文化水平。   这天,吴希吃完午饭,又小眯了会儿,还没等到秦嬷嬷或者平安来接她,也没有人捎话过来。   吴希有些奇怪,还有些担心,便跟宋氏说了一声,叫吉祥抱自己出门,往前院去探探情况。   刚到院门口,瞧见平安一脸怪色,冲她们挤眉弄眼的。   但看起来不像是遇到什么麻烦的样子,吴希下地,准备好萌萌的表情,像往常一样迈着小胖腿哒哒哒地跑进屋,一边叫唤着“哥哥哥哥”。   刚迈过门槛,她一眼就发现了某个不该出现在这里、最近被她遗忘在脑后的美人。   美人一袭素衣,双手捧心,蹙眉垂眸,看着便令人心碎。不仅亲自驾到,还买一送二,姐弟齐活。   与他相反,弘晖坐在另一边,笑得见牙不见眼,“二弟,愿赌服输。”   美人欲语还休,似有泪光,一句三叹,“二妹妹这可真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呐!”   吴希目瞪口呆,突然腿软,心虚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噫!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 第7章 修罗了   吴希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当玛丽苏的潜质。   瞧瞧她现在这排场!   被温柔的玉录玳抱着,左手一个矜贵的弘晖,右手一个绝色的弘昀,脚边一个皮痒的弘时。   贝勒府上的五个孩子,第一次在长辈的视线之外,主动完成了全员碰头。   “你这喜新厌旧的小丫头,有了大弟弟便把我们都抛在脑后,白瞎我给你做了新衣裳新鞋子。”玉录玳颇有些哀怨地揉搓着吴希的脸。   亏她那天鼓起勇气来救奶团子脱离魔掌,终还是拦不住某人自投罗网。   吴希心虚地凑过去,送上她最喜欢的凉凉贴贴,“不气不气,姐姐最好。”   弘晖表示抗议,“昨日二妹妹还说大哥哥最好呢。”   玉录玳闻言,把吴希推开一尺,板着脸问她:“我和大弟弟,你究竟爱谁?”   吴希左看看右看看,这两人年纪最大,这会儿比弘时都还幼稚,虽说是开玩笑逗弄她,但以吴希对二人的了解,也有几分跟彼此较劲的意思。   吴希犹豫了片刻,跳下地,面对玉录玳的失落控诉眼神,和弘晖的得意洋洋目光,转身投入弘昀的怀抱。   作为一个耿直的颜狗和端水初级学员,她选择C。   “二哥这几天有乖乖吃药吗?”这段时间,在弘晖爱的教育和自身努力下,吴希讲话流畅度突飞猛进。   弘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有额娘和姐姐看着呢,一日不敢忘,二妹妹不必挂心。”   他扶着吴希,让她转了个身,面向某作忸怩状的小屁孩,对吴希温声道:“这么多日不见,其实是弘时想二妹妹了,打听许久,才求大姐姐带着,一起来大哥处打扰。”   突然被点名,弘时原地炸毛跳起:“我想她个鬼!”   然而他从吴希进门起,就一直眼巴巴地站在弘昀身后,看着吴希抱这个贴那个,眼睛都快红了。   吴希一脸震惊,她还奇怪弘时怎么跟来,也乖乖的没冲她嚷嚷动手脚。   难道这家伙一直走的都是“喜欢就要欺负你”的路线?   可真不愧是你啊小学鸡!   弘昀轻轻推了下吴希,无声鼓励她去问候问候弘时。   吴希并不领情,呲溜地躲到了弘晖身后藏起来,呜呜道:“我不信,三哥就知道欺负我,大哥,怕怕。”   过去在南院的地盘上,吴希不敢反抗这个小霸王,毕竟玉录玳和弘昀再怎么喜欢她,也不会越过亲弟弟弘时。   现在有了弘晖作靠山,她要为自己无数次被扯坏的头发和衣服争口气!   “你个告状小人!”熊孩子先被揭老底,后被嫌弃,恼羞成怒,“出来跟我决斗!”   “弘时!”X3   吴希此前作为偏南院三姐弟的中立第三方,成功拉了弘晖加入战局,双方战力基本持平。   而弘晖作为长兄,又主动担起家长之责,加入玉录玳和弘昀的“带娃小队”。   弘晖早就叫下人在外头候着,没有外人在,兄弟姐妹五人闹了一通,抛却尊卑与礼节,没有成人的利益纠葛,被那半分血缘牵引缠绕着,陌生与距离一点点消融。   吴希转了一圈,又回到屋主人弘晖的怀中,满意地看着弘晖与玉录玳交流育儿心得,与弘昀谈诗论文,三人其乐融融。   弘时则被训蔫了,在一边安静如鸡。   她不由美滋滋地捧着脸。   虽然牺牲了美色和脸皮,但成功化解修罗场,初步促进后院大腿们的和谐共处,给自己点三十二个赞。   从今天起,贝勒府单亲萌崽互助组宣告成立!   然而没过多久,吴希就听见姐弟几人的话题,不知何时从“养娃”转到了“赛爹”上。   弘晖弘昀商业互吹。   “阿玛前日夸奖了二弟的文章,我读过,果真是文采斐然,为兄远不及也。”   “不过是一点小技,不及大哥策论言之有物,鞭辟入里,这些日子听阿玛赞了好多回。”   玉录玳默默跟上:“阿玛赏了额娘好些料子,有匹鸦青色带竹纹的,不如给你们兄弟绣个扇套。”   就连弘时也有话要讲:“阿玛最喜欢我了,答应送我一只小马驹。”   吴希:……   这位疑似崩坏的四爷,上次说起跟她有关的话,是什么时候来着?   仿佛是在一年前,哄武氏“你不愿见,爷就把她放得远远儿的”。   打扰了,原来单亲的只有她一个。   心情低落三秒钟,吴希抹了把眼睛,抬头萌萌哒问弘晖:“阿玛,是什?????么?”   稚嫩的童言叫几人心里一堵。   弘晖把她搂得紧了些,调整着脸上的表情,对吴希轻声道:“阿玛啊,就是……”   他还没说完,平安大步从门外冲进来,面色慌张,“阿哥爷,主子爷和武格格往这头过来了!”   说四爷四爷到!   众人惊得原地起立,弘晖确认,“阿玛来,还带着武格格?”   平安忙不迭点头,“苏公公先叫小太监来知会,估摸着这会儿都快到院门口了!”   弘晖起身,将吴希放到地上,指挥着平安将屋内快速收拾了一番,又叫人去准备热茶点心候着。   玉录玳一手拉着一个弟弟,为他们整理仪容,叮嘱弘时不得放肆。   四人才刚拾掇齐整,一对锦衣华服、容貌出众的男女便在五六太监丫头的簇拥下,迈过门槛,被引入上座,原本宽敞的堂屋顿时变得拥挤。   男人身着蟒袍,腰系黄带,剑眉斜飞入鬓,五官与弘晖兄弟三人各有神似之处,本是不怒自威的容貌,在看向身边之人时却柔情满满。   那女子容貌比不上弘昀精致,却清秀惹人怜爱,柔弱无骨地攀附着男人的臂膀,在小辈面前也不曾收敛半分,昭示着她的受宠。   来人正是贝勒府主人,永远的清穿男主,爱新觉罗·胤禛。   和与他缠缠绵绵、虐恋情深的女主角武氏。   “给阿玛请安。”弘晖和玉录玳打头,弘昀弘时随其后,给四爷行礼。   而吴希——   吴希呢?   怎么没听到她请安?   弘晖低着头,余光四顾,发现墙角放废纸的竹篮被翻了个头倒扣着,又向角落阴影里移了一寸。   离得最近的弘时,小步小步地挪着,直到整个人把篮子给挡住。   弘晖心里一紧,却知道这会儿不能戳穿吴希,向四爷询问周旋:“阿玛可是来考校儿子功课的?”   “只是听说你们都在,便过来瞧瞧。”四爷挥手让他们起身。   弘昀和玉录玳也发现了吴希的藏身之所,各自走动两步,前后错身,将竹篮完全挡在四爷和武氏视线之外。   “是我想来见见孩子们。”武氏笑吟吟地插话道。   竹篮内,吴希紧紧抱着双膝,屏住呼吸。   她睁大眼睛,试图投过竹篾交错的星点缝隙,观察外头的敌情,隐约能看见四爷和武氏正旁若无人地撒着狗粮。   武氏挨个儿把弘晖几个夸了一遍,突然抹起了眼泪,“看见阿哥们这般康健,我总想到我那四个可怜的孩儿,竟一个也不曾睁眼看过他阿玛。”   “莫哭了,都是爷的错,孩子总会再有的。”四爷拿了手帕,亲手为她拭泪。   “你若真喜欢孩子,平日里闷了,府里也不缺孩子,弘时活泼,叫他去你院里陪陪你,玉录玳近来勤习女工,你擅苏绣,正好指点指点她。”四爷无所谓道。   下首弘时撇嘴,被玉录玳瞪了一眼。   弘晖弘昀交换了个眼神,默然无声。   这些年他们都习惯了,四爷在外英明神武,对内却像是中了蛊似的迷恋武氏,对她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他们为人子女,不言父过,也无权置喙长辈的房中事。   还好乌拉那拉氏把着后院大权,李氏也是老人有三子傍身,他们都是武氏进府前就出生,在宫里德妃康熙那都是挂了号的,不至于被作为讨武氏欢心的牺牲品,平日对武氏敬而远之。   只有吴希不一样。   “我知晓爷最疼我,是我自个儿身子不争气,”武氏破涕为笑,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不过我听说若抱个孩子在身边养着,许是会带来子息。”   “抱养?”四爷眉沉吟片刻,“弘时也大了,身份也不合适,你知道爷心里只有你,不愿碰旁人,哪来旁的孩子。”   “不是还有二格格?”武氏转向弘晖,“大阿哥,我听说二格格最近总往你这儿跑,这会儿怎不见她?”   弘晖心中一紧,庆幸吴希把自己藏得严实,他们这些小辈可拦不住武氏。   他听说过一些武氏的极端举止,不说抱养,就算吴希只是被暂时抱走一会儿,都叫人不放心。   弘晖上前一步回道:“二妹妹确实来过,不过她人小觉多,先回去休息了。”   “你说宋氏之女?”四爷眉头紧皱,语气不佳,似对吴希的存在有几分排斥厌恶,“那孩子……”   “嗝!”   一声奶嗝突兀响起,将四爷、武氏,及一众下人的目光吸引到弘晖身后的角落。   吴希捂住嘴巴,鸡皮疙瘩一片片地往外冒。   然而她用尽全力,也没能压住第二声。   “嗝!” 第8章 要吐了   方才武氏突然提到她,吴希吓了一跳,胃里一口气没压住,猝不及防打出了嗝。   外面的人一定听到了!   她看到四爷停住说话,和武氏一起向她这看来。   这嗝一开始打,就不是那么容易停下来的,吴希闭上眼睛,捂住嘴巴作最后的挣扎,被动发出一声轻上许多、却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更惊天动地的——   “嗝!!”   再度受到惊吓的吴希:??   这是打嗝还是打雷?!   吴希发誓,这绝对不是她干的!   她再睁眼,原本还透着光亮的细碎洞眼已经被人完全堵住,再看不见叫她惶恐的视线。   吴希勉强分辨出,挡在眼前的是弘时今日的蓝色衣衫。   接着,她听见不同的声音,用不同的情绪,叫着相同的名字。“弘时?!”   吴希忍不住又小嗝了一声,这回完全被弘时掐着嗓子的怪异声音给盖过去,“嗝!!!”   ……虽然猜到弘时是想为自己解围,但是吴希不得不吐槽,这多少有点假了。   吴希的心仍然吊在嗓子眼。   竹篮外,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弘时身上。   四爷似不太高兴,“弘时你怎么回事,如此失仪?”   玉录玳为弟弟辩解,“阿玛恕弘时无礼,他见着您太激动,想多与您说话呢。”   “我,嗝!阿玛,啊!高兴,噫!”弘时拍着胸口,嗝打得都走调了。   玉录玳脸上的表情逐渐从担心变成了一言难尽,弘昀弘晖的笑也有些僵。   这演技,没眼看。   “弘时你胡闹什么呢?”四爷起身,不耐烦地斥道,吓得弘时心虚后退一小步,整个人贴在竹篮上。   吴希完全被黑暗笼罩,只能全靠听的。   “爷莫恼,我看三阿哥是闹着玩儿呢,”武氏轻笑着,“咦,三阿哥,你是不是在背后藏了什么?”   菜鸡弘时,弄巧成拙。   危!   “我,我肚子疼……”弘时捂着肚子,转了个身,隔着薄薄的竹篾,透过缝隙,对上吴希慌乱害怕的眼神。   他犹豫片刻,狠狠心,将手指伸进嘴巴,在喉咙处狠狠一抠,再捂嘴转回去,冲着武氏所在的方向——   “呕!”   一摊难以名状、味道怪异的糊状物,如天女散花般从弘时口中喷涌而出。   武氏花容失色,歪倒在四爷怀中。   “弘时!”玉录玳白了脸,上前扶住他,见他还在断断续续吐着,仔细看,竟还夹杂着血丝。“这是怎么了,别吓姐姐啊!”   那边弘昀似被这一幕吓到了,叫了一声“弘时”后,也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弘晖忙半抱着他,冲还在呆愣的下人们喊:“都傻站着干什么,快端茶上来!”   “还端什么茶,玉录玳送你两个弟弟回你李额娘那,苏培盛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四爷虽抱着爱妾,一直注意着弘时和弘昀的情况。   两个儿子一个吐一个咳,不一会儿都小脸煞白,快背过气去,四爷声音里也添了一分着急,“也别回南院了,就去爷那,近。”   主子爷发了话,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弘时人小,被个强壮的太监抱着走了,弘晖索性亲自背起了弘昀,玉录玳着急得在边上抹泪。   四爷带头,一众人一窝蜂地小跑出院子,屋里转瞬间就变得空荡荡。   只留下吴希一个人藏身在篮子里。   等了几分钟,吴希抬起竹篮,小心地往外探头。   果真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危险”自然没了。   然而她此刻一点儿也谈不上高兴,而是充满了对弘时弘昀的担心,还有一丝丝被抛下的失落。   比起弘晖,相处了几年的玉录玳几个更知道武氏对她的敌意,冲动的弘时才采取这种方法。   早知这样,她最开始就不藏了,不必连累小伙伴,也不会被一个人孤零零地落下。   她咬着手指头,又缩了回去,把自己藏好。   现在出去,要是被看门的下人看到,告诉了四爷或是武氏,可能还会再给哥哥们惹麻烦。   吴希无聊之下,开始数起了羊。   一,二,三,……   数着数着,睡意上涌。   ……六六/四,六六五,六六六。   半睡半醒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竹篮被一只手掀开,吴希迷糊地向来人看去,只瞧见绣着素色花纹的裙摆和一双女式绣鞋,还带着她熟悉的香味   等了许久,攒下一肚子的害怕和委屈,吴希想也不想,往前一扑,抱住腿,“额娘!你总算来接我了?????!”   接着,吴希被来人一把抱起,她顺势揽住对方的脖子,眯着眼,熟练地用鼓鼓的脸颊去蹭她,“额娘,方才我好怕,两个坏人要抓我!”   “坏人?”来人胸腔微震,忍不住低笑,“那可是你阿玛。”   这声音不对!   吴希蹭到一半,整个身子僵住,眨巴几下眼睛,雾气尽消。   她咔咔咔地调整小脑袋的角度,看清了眼前人,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乌,拉,那,拉,氏!   吴希: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刚才干了啥?   抱了大佬大腿,还贴贴,还认妈?   吴希震惊后仰。   今天到底什么日子,该来的不该来的,想见的不想见的,都一锅端了!   乌拉那拉氏用另一只手搭了一把,没让她仰头栽倒,笑道:“果真如弘晖说的一般,是个傻里傻气的。你额娘在我那儿呢,我带你走。”   人被抱着,娘也被扣着,吴希老老实实地改口,“谢谢嫡额娘。”   乌拉那拉氏心情看着还不错,刚才吴希下意识的亲密让她颇感意外,又觉着有趣,便亲自抱着她回后院。   一路上,吴希听她与身后丫头嬷嬷指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医已经到了,正在给弘时弘昀诊治。   弘晖作为兄长和当事人之一,一直跟着跑前跑后,但也没忘了吴希,怕她无人照顾,让平安去请了乌拉那拉氏。   他把他最喜欢的小妹妹,交给他最信任的额娘。   此前后院的小透明突然成了儿子的新宠,乌拉那拉氏早就对吴希有些好奇,之前顺着弘晖没有召见问话,这回便亲自走一趟。   还没进院门,吴希就看见亲娘宋氏带着吉祥,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口,一见她们就小跑着迎了上来。   到三尺外站定,没有接吴希,而是先跪下来冲乌拉那拉氏行礼道谢,“劳烦福晋挂心。”   见宋氏急得双眼通红,满头冷汗,乌拉那拉氏叹了口气,把吴希放到地上,推了推她,“今日既受了惊,就先跟你额娘回去吧。”   宋氏起身,跑到吴希身边,将她上下摸了个遍,确认她完好无缺,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心中满是后怕。   女儿没被武氏抱走,真的太好了!   “乖啊,额娘来接你了,咱们回去。”   不料吴希轻轻挣开宋氏,又走回到乌拉那拉氏身边,先跪下磕了个头,再站起身,小心地拉住乌拉那拉氏的裙角。   “嫡额娘,”她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问,“我想等等,等哥哥们的消息。”   乌拉那拉氏闻言挑眉,吴希以为她不高兴,忙接着说,“那等会儿叫平安来告诉我一声就行。”   吴希那幅明明害怕得不得了又强装镇定的小模样,看得乌拉那拉氏直发笑。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对宋氏道:“来都来了,留下用膳吧,我也许久没与你好好说话了。”   福晋发话,宋氏只得应是,“妾谢福晋恩典。”   她心中疑惑,抱起吴希,安静地跟在乌拉那拉氏身后进门。   吴希来得正巧,屋里已经摆好了菜,虽是乌拉那拉氏一人的份例,看量也足够再喂饱吴希和宋氏。   宋氏站在一边恭恭敬敬地给乌拉那拉氏布菜,吴希看着心里不是滋味,脸上不敢表现出来,只乖巧地进食。   照顾她的还是熟人秦嬷嬷。   乌拉那拉氏像是忘了刚刚说的要与宋氏“叙旧”,不紧不慢地用着菜,将宋氏与吴希细微的表情举止尽数收入眼中。   过了一刻钟,有人来报,前头弘时弘昀并无大碍,太医开了药,已经被李氏接回南院休养。   四爷则是不出意外地,陪武氏去了。   “呼!”吴希重重地松了口气。   突然意识到有些失礼,吴希捂嘴,抬头,看见乌拉那拉氏冲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像极了反派的模样。   吴希一紧张,呛了一口,两粒米从鼻孔里喷出来,落到当中的汤盆里。   宋氏立刻跪下给乌拉那拉氏请罪。   “行了,我已经饱了,无碍。”乌拉那拉氏把她拉起来,摁在身侧的木凳上,拍了拍她的手。   “说起来,你到爷身边比我还早上一些,我们一同侍候爷,都快十五年了,总有些姐妹情分在。”   宋氏又跪,“妾不敢。”   乌拉那拉氏又道,“我知道,武氏进府这些年,你不容易。我虽是嫡福晋,论在爷心中也比不上她一半,只得迁就爷,委屈了你。”   宋氏的眼泪刷的落了下来,“妾自知福薄,不敢对爷和福晋有任何怨言,可二格格也是爷的骨肉,妾只愿她好好长大。”   “为人母之心,我懂,这府里的家业,也不会让孩子冻着饿着。”乌拉那拉氏扶起宋氏。   “武氏的打算,你也听到风声了,她对你母女二人心有隔阂,想要抱养二格格,别说你不放心,我都不放心。你既然担心爷被武氏哄着,把二格格抱了去,我倒有个主意。”   宋氏忙道:“请福晋示下,妾不敢不依。”   “我看二格格乖巧,弘晖如今也极为喜爱她,不如就抱来我院里养吧!”   作者有话说:   四爷:赞美真爱!   武氏:赞美真爱!   弘时:我yue!! 第9章 真相了   乌拉那拉氏的话,对宋氏和吴希不亚于一道惊雷。   要知道,吴希刚出生那会儿,宋氏主动想将女儿“送”给乌拉那拉氏,以求庇护,被当时的乌拉那拉氏毫不犹豫地给拒绝了。   宋氏能看出来,福晋是明哲保身,不愿惹四爷不快。   所以她在李氏递过橄榄枝后,才万般感激,紧抓不放。   今日又是何出此言?   吴希猜想,难道大佬也逃不过真香定律?   片刻后,宋氏脸上的震惊被惊喜替代,她转到另一边,抱起吴希,带着她一起给乌拉那拉氏跪下:“妾代二格格,谢福晋怜惜,二格格乖巧,必不会给福晋和大阿哥添麻烦!”   吴希直挺挺地跪着,转头去看宋氏,见她是发自内心地激动与高兴,“二格格,快给福晋谢恩。”   宋氏眼角含泪,不是因为骨肉分离悲伤,而是喜极而泣。   吴希忍着心中酸涩,乖乖给乌拉那拉氏磕了头,“谢嫡额娘恩典。”   乌拉那拉氏含笑点头,这事似乎就要这么定下来。   宋氏泪滴滑落,匆忙低头擦干净,不敢让旁人看见脸上的不舍。   然后,她听见吴希道:“可是我想留在额娘身边。”   “二格格!”宋氏焦急地抬头,伸手推了下吴希,“你胡说什么呢!”   吴希捏紧拳头,让自己直视乌拉那拉氏的眼睛,认真道:“我要保护我额娘。”   她好歹是四爷亲生骨肉,有她在身边,宋氏就算不得宠爱,就算被武氏敌视,总比那几个既无宠又无子的格格侍妾好过些。   随着她身体好转,又抱上李氏大腿,她和宋氏的日子已经过得越来越好了。   再怎么讨好弘晖和乌拉那拉氏,给他们当小猫小狗逗趣,吴希都愿意,但她不想离开宋氏。   比起跟着乌拉那拉氏,自己衣食无忧,让宋氏面对的危险直线上升,吴希还是选择跟着亲娘,抱团低调地苟着。   不足三尺高的女童跪得笔直,没有撒娇,没有哭闹,只有微颤的身体显示出她的害怕。   乌拉那拉氏觉得有趣起来了,“你们既然母女情深,那我也不做这个恶人。”刚才也只是临时起意,随口一说。   她问吴希,“你不怕武格格磨得爷答应,抱了你去?”   那她可怕死了!   吴希跪着向前爬了几步,弘晖最爱的抱腿贴贴来一套,“求求嫡额娘帮帮我和额娘!求求您!”   反正早就抱过了,骨气什么,不存在的。   吴希如此能屈能伸,乌拉那拉氏愣了片刻,噗嗤笑了出来,伸手捏她的脸,嫩滑微凉的触感果真令人爱不释手。   不管是被拒绝还是被耍赖,乌拉那拉氏都不见生气,继续笑道:“弘晖说你是个傻的,我看是他看走了眼,瞧这小小年纪,都会空手套白狼了。”   吴希自觉地换了一边脸凑上去,“我没有,我陪大哥哥读书!”   不吹不黑,她的六神BUFF真的有用!   乌拉那拉氏忍不哈哈笑出声,“那嫡额娘还要多谢你。”   另一边,宋氏旁观吴希胆大妄为,摸不准乌拉那拉氏的想法,自己把自己吓得白了脸,不知道是附和还是跪下请罪。   乌拉那拉氏看她坐立难安,摸了摸吴希的头,对母女二人道:“武氏的事,我会同爷说的,你们且放宽心就是。”   吴希和宋氏对视一眼,齐齐拜下。   “谢福晋!”“谢嫡额娘~”   “天色不早,你们回吧。”   宋氏拉起吴希,欠身告退。   乌拉那拉氏坐在原地,托着下巴,看着她们的背影,大的步履轻快,小的一步一蹦,身体下意识地向对方倾斜着,无形相连,无声轻笑。   重来一次,不再把后院里的女人们当做对手后,她看这些老姐妹们,还觉得怪亲切、怪有趣的。   是的,她是一个重生之人。   在她们即将迈过门?????槛时,乌拉那拉氏突然道:“明日记得来请安。”   “啪叽”一下,吴希趴地。   身后传来略显夸张的笑声,宋氏把女儿抱起来,甚至不敢回头看疑似被什么精怪附体的乌拉那拉氏,应诺了一声,落荒而逃。   ……   是夜,月明星稀。   乌拉那拉氏坐在镜前,卸钗梳发,简单的流程已经坐了近两刻钟。   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个颀长的人影,丫头嬷嬷悄无声息退下。   一只手从乌拉那拉氏背后探出,从她手上拿过梳子,为她梳理起发尾来。   昏黄摇曳的烛光为二人笼上一层温馨。   乌拉那拉氏眯起眼,享受着四爷的服务,问:“孩子们可好?”   “太医瞧过,说弘时只是吃坏肚子,弘昀是老毛病,李氏自会好好给他们调养,倒是弘晖和玉录玳被吓得不轻。”   “那回头我给李妹妹那送些药材。”   四爷放下木梳,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顿了顿,问:“那孩子,如何?”   乌拉那拉氏转向他,“也好,宋氏拿她当命根子似的,李妹妹又受爷暗中相托多加照料,爷尽管放心。”   她想到晚膳时吴希的种种模样,笑着继续道:“也确实是个可人疼的,不然玉录玳几个也不会这么喜欢她,如今弘晖也被迷倒了。”   四爷听了似乎也不见高兴,淡淡应了一声“嗯”。   “爷若挂念,何不拨冗去宋氏那亲自看望一次。”   “不了,你和李氏看顾着点便是。”四爷摇头,“那孩子……”   “罢了。”   四爷摇头,不再提起吴希。   他看着发妻卸妆后青春不再的素颜,眼神中逐渐染上愧意。   乌拉那拉氏心里觉着有些腻歪,面上不显,主动转移话题道:“爷这两年四处寻访德高望重的大师,妾身收到消息,潭拓寺的法华大师前几日游历归来,爷可要去拜访?”   “爷心中有数,自会安排。”四爷算是默认了。   他顿了顿,突然抬高了声音,“爷没中邪,爷跟雪儿是真心相爱的!”   对四爷时而清醒时而抽风司空见惯,乌拉那拉氏温声附和,“妾身自然明白,爷能得武妹妹这般倾心相许的可人儿,妾身也为爷高兴。”   乌拉那拉氏敢以福晋之位保证,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宠武氏,可劲宠!反正武氏早就自己把自己折腾得怀不上孩子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武氏突然成了四爷的真爱,但她都能重活一世,助弘晖熬过生死关,还有本该夭折的吴希也活了下来,区区一个武氏,四爷爱就爱了。   当然,她睁只眼闭只眼的前提条件是,四爷在前朝政事上并没有昏了头,一切如她记忆中般发展着。   而且许是先来后到的缘故,四爷对她们几个武氏前入府的女人,虽没了爱,但多少念旧,略有愧疚。   有时候这种愧疚,比宠爱更能让她们过得好。   乌拉那拉氏真诚地握着四爷的手。   “只要爷好好儿的,”按照上辈子那般荣登大宝。   “弘晖也好好儿的,”继承四爷的位置。   “我就别无所求了。”   四爷感动地回握住她的手,“你也要无病无灾的才是。”   乌拉那拉氏抿唇微笑,“那就借爷您的吉言了。”   她当然会修身养性,健康长寿,平平无奇地当个太后。   算一算,再过些时候,四爷就要被封亲王了。   今生好生运作一番,早些把弘晖世子名分给定下来,届时再当太子也是名正言顺。   完美。   总而言之,乌拉那拉氏每句话的背后都另有深意。   而男人,不要靠近真相,会变得不幸。   作者有话说:   女鹅:我是团宠万人迷!   四爷:你爹深藏功与名!   宝子们!不要那么快把四爷开除爹籍!他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光荣属于历史,崩坏属于我_(:з”∠)_ 第10章 和谐了   翌日上午,宋氏给吴希换上现有最好的小衣服,包包头梳得整整齐齐,抱着她,带着吉祥往正院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宋氏多少有些忐忑。   武氏进府后的这几年,但凡妻妾齐聚,免不了孔雀开屏般炫耀,而乌拉那拉氏日益喜静,便将请安从三日一次,改为七日、十日,直至现在半月一次。   进了门用杯茶,露个面,确认府中姬妾没什么毁容的、调包的、莫名消失的,也就过了。   不是没有想巴结福晋,进而争宠的,比如与武氏一同进府的张格格,日日磕头请见,各种衷心都表过,奈何乌拉那拉氏不接茬。   那位张格格坚持了小半年,放弃了走福晋的路线,转而自个儿与武氏死磕,多番算计挑拨。   虐恋情深嘛,“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这么来上几回,武氏失了头胎,落下病根,张格格在吴希出生前便查无此人。   如今后院女眷,除了福晋乌拉那拉氏,侧福晋李氏,格格有宋氏和武氏,以及住在宋氏隔壁的隔壁、无宠无子的耿氏,余下便是早年四爷宠幸过的几名侍妾及丫头若干。   算算时日,离乌拉那拉氏定下的请安日尚有五天,也不知她特意召见,是何打算。   宋氏心里摸不准,但一路上一直嘱咐吴希:“乖乖的,少说话,万不得像昨日那般放肆。”   吴希认真表示,自己一定会当个合格的背景板,老老实实,绝对不飘。   待被大丫头引进了门,宋氏才发现,她们不是最早到的,李氏带着玉录玳坐在福晋下首,正与她闲谈。   宋氏忙放下吴希,带着女儿给二人请安:“妾来晚了,请福晋、侧福晋恕罪。”   乌拉那拉氏抬手,叫她入座。   李氏则从身后变出个食盒,招呼吴希过来:“二格格,来尝尝李额娘新做的点心,与你说过的‘蛋挞’像是不像?”   “蛋挞?”吴希双眼刷得亮了起来,小短腿吧嗒吧嗒地,跑到李氏跟前,仰头看她手中熟悉的甜点。   这两年被投喂惯了,吴希忘了这是在乌拉那拉氏的地盘,直接就着李氏的手咬了一口,眼睛幸福得眯成两道月牙儿。   就是这个味道!   今天也在为种田美食流女主打电话!   乌拉那拉氏见状,对面露不安的宋氏笑了笑,“我方才用了一个,味道确实不错,多亏了二格格的点子,还有李妹妹的巧手了。”   李氏笑答,“福晋若喜欢,我让人把方子送来,简单得很。”   “二格格乍一看乖巧,实则最能折腾,多谢侧福晋海涵,也望福晋多加教导。”宋氏小心道。   见她实在拘谨,乌拉那拉氏不勉强,又转身与李氏话家常,对玉录玳亲切关怀了几句。   最后轮到吴希,她还问起了前些日子给弘晖当“陪读”的事,吴希自认演技不过关,一点儿没隐瞒或是添油加醋,据实以答。   乌拉那拉氏脸上收敛了笑,喜怒难辨。   宋氏怕她介意吴希耽误弘晖功课,开口试图转移话题,“怎不见耿妹妹她们几个?”   乌拉那拉氏摆手,“今日就我们三人。”   “我听说孩子们近来玩得好,也想起我们几个老姐妹,许久没好好聊一聊了。”   李氏和宋氏哪敢不应。   玉录玳把吴希拉到一边,围观三个女人到底有多能聊。   从一份新式点心“蛋挞”开始,排除四爷和武氏两个“异类”,围绕“育儿、美食、保养”三大要素,展开聊了快四个小时,聊过了午饭。   乌拉那拉氏交际话术满级,很快就叫宋氏打开心扉,憋了好几年的话一股脑儿倾倒出来,就差没开个个人专场了。   听到蚊香眼的吴希: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虽然早知道李氏性格好、不争抢,但她还真没想到,一直视作幕后大BOSS的乌拉那拉氏居然是这么个画风。   据她观察,三个人目前走的人设大概是这样的——   福晋:沉迷养生,无心宅斗。   李氏:沉迷种田,无心宅斗。   宋氏:沉迷养娃,无心宅斗。   今日敞开了说,原来大家都是无心宅斗的塑料姐妹,气氛自然十分和谐。   “……爷一心向着武氏,我们这些做额娘的,总得顾着自个儿和孩子们,好好把日子过顺道了。”最后,乌拉那拉氏作总结发言,“两位妹妹若有难处,只管来找我做主!”   吴希恍然大悟。   这波啊,是福晋牵头,以拉李氏入伙为主,顺带关照宋氏为辅,想搞丧偶式育儿联盟。   可是之前都井水不犯河水好几年了,为什么乌拉那拉氏要突然这么做呢?   难道见弘昀弘时逐渐大了,替弘晖施恩?   吴希心中百般猜测,又听乌拉那拉氏突然道:“二格格这是困了?玉录玳,带妹妹和丫头们去花园里玩会,看看弘晖下学了没,他昨日还念叨着要给二格格带新鲜玩意儿呢。”   玉录玳应了一声是,抱起还在发呆的吴希就走。   甚至没来得及行礼的吴希:??   支走她们两个却留下宋氏和李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吗?   有什么八卦是小宝宝不能听的?   玉录?????玳抱着人形凉袋,步履轻快地穿过花园,“二妹妹,我带你回南院去,弘昀他们念叨了你一个晚上了。”   “三哥没事吧?”吴希问,第一次主动关心弘时,这位仁兄昨天实在是太英勇了。   “虚惊一场,吓了我和额娘一跳,”她压低声音在吴希耳边说,“弘昀倒是装的。”   “那就好。”   玉录玳哼着欢快的调子,让吴希好奇不已,“姐姐今日为何如此高兴?因为嫡额娘的关照吗?”   听吴希开口问,玉录玳按捺不住八卦之心,走远几步,停在一处树荫下,叫丫头站到三尺开外。   玉录玳带着些小兴奋,对吴希巴拉巴拉。   “武格格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听说阿玛这几个月在外头结识了一名文采斐然的奇女子,姓钮祜禄,四品典仪之女,听闻是个绝色,连八叔和十四叔都倾慕于她,与阿玛明争暗斗呢!”   “我听额娘说,宫里有意将她赐给阿玛做格格。”   “要是她入了府,武格格那就有的瞧了。”   纳、纳尼?!   吴希呐喊脸震惊。   是你吗?   万人迷玛丽苏!   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作者有话说:   求个收藏球球了!打滚求!跪下来求! 第11章 吃瓜了   钮祜禄氏,四品典仪之女!   乾隆他妈!   作为历史上四爷后宫的最终赢家,后世各种猜测都有,什么母凭子贵、背后真爱、佛系躺赢,以致于衍生出一系列以钮祜禄氏为女主的作品。   在吴希听过的小说中,钮祜禄氏当女主角的频率,大概等于年氏和乌拉那拉氏之和。   美名其曰,尊重历史。   吴希记得,历史上钮祜禄氏进府时年纪应该很小,在后院当了许多年小透明。   之前在府中只闻耿氏而不见钮祜禄氏,吴希还以为这是被某位幕后黑手给蝴蝶了呢!   毕竟阻止钮祜禄氏进府,把弘历直接掐灭在根子上,大概是每个意在四爷的,钮祜禄氏以外的清穿女、重生女的基本操作。   没想到是在这憋了个大的。   南院里,树荫下,包括刚下学、主动来串门的弘晖,兄弟姐妹五个排排坐,一边吃瓜,一边吃瓜。   经历了昨日的“吴希保卫战”,弘晖自认为已经成功打入小团体内部,今天就是进一步巩固地位的时候。   毕竟他天天出府进宫读书,上书房内那么多堂兄弟、哈哈珠子们,消息可比关在府里的玉录玳灵通多了。   弘晖咔嚓咔嚓啃完手里的西瓜,顺便以关爱妹妹身体为名,抢了吴希手上的半块迅速消灭,才在四双好奇的眼神中,开始扒一扒。   “这位钮祜禄格格,可是近三月京城中的风云人物,细细说来,怕是得说上一整天,不如你们有什么想问的,我来答?”   玉录玳抢先举手:“阿玛和八叔、十四叔都喜欢她吗?”   弘晖点头:“听说还有十七叔。”   吴希懂了,这大概是《步步小心》遇上《珍珍传》。   弘时不解:“兄弟相争,那她怎么没被皇玛法赐死?”   弘晖给了他一个“你还挺聪明”的眼神,“据说她身负祥瑞,皇玛法也颇为欣赏她。”   吴希猜测,说不定玛丽苏连康熙都迷住,舍不得了呢?   弘昀摸着脸:“绝色?比我还美么?”   这下弘晖迟疑了,“我没见过,想来盛名之下,必有其实。”   弘昀笑眯眯,“那我倒希望阿玛抱得美人归了。”   “二弟这话在理,咱们做子女的,总要支持自己的阿玛。”弘晖附和道。   反正看四爷的模样,是不会再对他们的额娘们旧情复燃了。   不如来个新人,挫挫武氏的锐气。   乌拉那拉氏带着李氏宋氏姐妹情深,孩子们亲如同胞,一致对外,也挺好。   弘时嘿嘿嘿地坏笑着:“就算是看戏,这么多年也该换个角了。”   说完当即吃了三个脑瓜崩儿。   瞎说什么大实话!   比起他们的不确定,吴希直接提前默认了钮祜禄氏会进府。   她捧着脸望天,“你们说,要是武格格遇上这位钮祜禄格格,谁会赢呢?”   玉录玳:“我猜是钮祜禄格格,毕竟她能叫那么多人倾倒,怎么的也比只会瞎折腾自个儿的武格格强些。”言语间,竟蕴含着几分艳羡。   哪个女孩没做过当万人迷的梦呢?   她接着道:“不如我们打个赌,我若输了,给你们每人做双鞋。”   “我也猜是钮祜禄格格,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总是更珍惜些。”弘晖对增进兄弟姐妹感情的小游戏欣然答应,他在上书房也经常和旁人小赌怡情,“我押阿玛上次赏我的白玉镇纸。”   十三岁的大阿哥,已经开始学着用男人的思维看待一切。   “我比不上大哥身家,只有几个亲手做的小摆件,”弘昀接过话,“不过容我缓缓再压,我与大哥哥大姐姐所见不同,古人云,食色性也,到时候见着人了,看谁更美,不就有数了?”   在美人的世界里,颜值即正义,不需要解释。   “那我压武格格好了,就压上去年的压岁钱吧。”弘时掰着手指头算,“输了亏一点,赢了血赚。”   弘晖几个也不计较他的筹码少,转向吴希,等她发言。   “我……我没钱。”吴希惭愧。   弘晖吃完了瓜,又觉得热了,把她捞进怀里,捏捏包包头,笑着提议,“二妹妹自个儿就是最大的宝贝,不如压上自己?”   吴希被他说得有点害羞,“那三哥压武格格,我就压钮祜禄格格吧。”   贫穷女主,卖身下注。   弘时反买,别墅靠海。   ……   转眼就到了十月。   这两个月,贝勒府后院明面上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暗中却是形势大变。   弘晖因为吴希的六神光环开了窍,功课大进,完全成了妹控兼妹吹,又在乌拉那拉氏处过了明路,让吴希的地位实现了从小透明到吉祥物的飞跃。   为了争夺吴希的使用权,弘晖少不得跟玉录玳姐弟三个明争暗抢。   大热天的,大家都爱六神格格,没有坏心算计,交往多了,感情自然就亲密了。   有孩子们做媒介,乌拉那拉氏彻底将李氏和宋氏收拢麾下,对外帮着四爷在宫中德妃处走动,说服她将钮祜禄氏指进贝勒府。   比起让祥瑞到八爷或是十四爷府上,再生个弘历下来,还是弄进自己府里更可控,更安心。   全府上下,大概只有武氏过得不太好,日日不是头疼就是胸闷。   吴希想起来,似乎早前武氏又开始折腾的时候,就是外头钮祜禄氏横空出世的时候。   四爷在府内仍然把武氏当成心尖子宠着,看起来跟过去几年没什么两样。   但听弘晖说,出了门,除了办正事以外,就追着钮祜禄氏后头跑去了,跟八爷和十四爷的夺美之争已然白热化。   有那别有用心的下人在武氏边上嚼耳根,气得她大病了一场,四爷心疼,亲手照顾了两夜。   吴希围观,真的很难说不是真爱。   不过四爷早就崩了,同时拥有两份真爱也不稀奇。   只等着两个女主相遇,看哪边的剧情大神比较给力了。   颁金节后,康熙霸霸大笔一挥,册封皇三子胤祉诚亲王,皇五子胤祺恒郡王,皇七子胤佑淳郡王,皇十子胤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祯俱为贝勒。①   同时钮祜禄氏名花终有主,被赐入四爷府做格格。   吴希毫不意外,不进四爷府,算什么钮祜禄氏。   但是,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   乌拉那拉氏:哪里都不对!!   亲王呢?   那么大一个亲王呢?   啪,没了!!   佛系养生了许多年的乌拉那拉氏,久违的怒火滔天。   男人,是我给你的自由过了火吗?!   作者有话说:   ①:百度的康熙年大事记,历史上三、四、五都是亲王。这里有私设,正史是四十八年三月份复立皇太子的时候同时封的亲王,本文推到十月,然后五改成郡王,让四爷稍微没那么丢人点。   以及请欣赏乌拉那拉氏本文BGM真(绿)爱(帽)之歌,《过火》——   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   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第12章 重生了   如果要乌拉那拉氏概括自己的生平,大概用不了一百字——   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氏,康熙二十年生,三十年上赐册为皇四子胤禛嫡福晋。   康熙三十六年三月生子弘晖,四十三年夭。   雍正元年立为皇后,雍正九年病逝于畅春园,享年五十有一。①   或许坐上皇后宝座,是这全天下所有女人的梦想,但越到后来,乌拉那拉氏越觉得,自己的心已经随弘晖死在康熙四十三年的那个初夏。   入主紫禁城的三千多个日夜,她看四爷为江山尽心竭力、待她敬爱如初,她看妃嫔皇子们对她面上恭敬、私下算计不断。   她都无所谓,只是在夜深时,总是梦回贝勒府后院。   如果对弘晖不要那样紧逼上进就好了。   如果当时能更早发现弘晖的病?????就好了。   如果——   她再睁眼,重回康熙四十三年,方知世间竟真有“如果”。   弘晖有惊无险,虽不及幼时聪颖,但凭着嫡子正统,届时做个守成之君足矣,她只要护着他好好长大。   除此之外,她惊喜的发现,重生后,四爷似对她生了真情真意。   她曾猜想,这会不会是老天对她的补偿?   不仅让弘晖熬过这一劫,也让四爷对她倾心,求得一世夫妻圆满。   然而一年后,武氏入府,相伴不及天降,四爷沦陷,开始了独宠的日子。   乌拉那拉氏有片刻失落,但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她是嫡福晋,只要不出大错,四爷都会一直敬着她。   起初她还担心武氏受宠,生下儿子威胁弘晖。   可没等她出手谋划,武氏先是被张格格算计滑了头胎,又跟四爷闹别扭自己折腾完了二三四胎。   就算她更多是自作孽,但同为女人,乌拉那拉氏能想象她会有多痛苦。   这种真爱,乌拉那拉氏敬谢不敏。   她专注于后院的一亩三分地,结合前世经验看,上辈子四爷夺嫡成功,主要靠自己,她这个做福晋的,只是锦上添花。   重来一回,除却弘晖之外,便任其发展,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当然还要好好保养,少操心,总得比四爷活得长久些。   秉持这样的人生指南,无论四爷变得多离谱,妯娌们暗中嘲笑她被一个格格压制,只要四爷在外头好好地给弘晖打江山,整体事态循着上辈子的路线向前发展,乌拉那拉氏都不会生气。   但这回,本该有的亲王因为四爷争女人飞走了,直接给乌拉那拉氏整破防了。   完,全,忍,不,住!   乌拉那拉氏积攒了好几年的怒气一朝爆发,整个贝勒府都笼罩在低气压下。   这天吴希按照规矩来请安,被弘晖半道拦下抱走。   “额娘正生气呢,你还是陪哥哥读书去吧。”   然而到了书房,弘晖又忍不住跟吴希八卦,“我还从没见额娘生这么大气呢,过去阿玛那么宠武格格,也没见她发过火啊。”   气大伤身,不利养生。   吴希也没想通乌拉那拉氏画风突变的原因,“嫡额娘没同大哥说为什么吗?”   弘晖摸摸脑门,“额娘这些日子总念叨着什么‘到嘴的肉飞了’,难道是指阿玛未能封得亲王郡王之位?”   “可这封爵之事,全赖皇玛法天恩,为人臣子哪敢有异议,额娘不是这等莽撞之人。”   嗯?封爵?   对哦,四爷本来该封亲王了。   吴希头上竖起一根呆毛,突然有个猜想。   乌拉那拉氏,不会真的是重生的吧?   因为重生,所以救回弘晖,对后院“无为而治”,而且对四爷的爱情归属并不看重。   毕竟上辈子当了几十年夫妻,说不定早就相看两相厌了。   但如果因为恋爱脑丢掉了本该到手的爵位,影响之后的夺嫡……   吴希带入一下,已经开始生气了。   大佬是重生的……重生就重生了呗!   吴希淡定地摁下呆毛。   如果早些确定,她作为本不该活下来的意外,绝对害怕得花式滑跪。   可现在她已经是弘晖的第一陪读,乌拉那拉氏爱屋及乌,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后院众人如何猜测且不提,压力最大的,还是即将迎来新欢、又不想抛弃旧爱的四爷。   武氏闹脾气生病,钮祜禄氏入府一应事宜,宫里德妃娘娘的询问,其他皇子府的打探,往日里以贤惠著称乌拉那拉氏通通不管。   四爷委屈,但四爷不说。   谁让他每次面对乌拉那拉氏,总会有种莫名的愧疚感。   四爷亲自折腾了小半月,总算一顶小轿将钮祜禄氏迎进了贝勒府,更是为了这位真爱在后院办了一场小型仪式。   观众就是全体妻妾和孩子们。   还好“丧偶式育儿联盟”和“萌崽互助组”心态都很好,围坐在一起,嗑着瓜子,喝着吴希提供创意、李氏亲手制作的奶茶,等着看这位芳名远播的钮祜禄氏,到底是何神仙面貌。   圆月高挂,小花园里点起了一串串红灯笼,五尺宽的红毯铺了一路,一对红衣璧人相携,款款而来。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那个稍矮一些的身影上——   她来了!   她带着七彩的光芒走来了!   等钮祜禄氏被四爷牵着走近了,众人才发现闪耀的是钮祜禄氏从头到脚、一整套嵌了彩色宝石的衣饰,光芒散去,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就这?   就这?!   暗搓搓期待了许久的孩子们,脸上都露出了失望之色,弘晖弘昀尤甚。   毕竟钮祜禄氏的相貌,只勉强称得上清秀,还比不过乌拉那拉氏跟前的某个大丫头,更别提绝色的弘昀了。   后院众人不仅对钮祜禄氏失望,更对四爷的审美产生了怀疑。   吴希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大概是,主要看气质叭。”   “我压武格格。”弘昀还记得当初的赌局,迅速做出判断。   目前双方二比三。   “你们在说什么呢?”一边李氏好奇地问。   弘时立刻这般那般解释了一番。   李氏赏了他一记脑瓜崩,然后转头对乌拉那拉氏和宋氏发出下注邀请。   李氏和宋氏主观上支持钮祜禄氏,至少她乍一看起来,好像比武氏好相处些。   乌拉那拉氏竟然压了武氏。   问就是对搞掉了四爷亲王爵位的钮祜禄氏非常生气!   “快看,”玉录玳捅了捅吴希,指着远处的人影,“武格格来了。”   吴希努力伸着脖子张望,只见一个单薄的白色轮廓逐渐靠近。   古早虐恋小白花与万人迷玛丽苏的对决,即将开始。   作者有话说:   ①:百度人物正史生平概括。   重生大佬是个利己主义者,只care弘晖,所以最开始不会因为一个“要死”的庶女去得罪“四爷”。   只要保住弘晖,其他方面她是不希望有改变的,这样就有熟知命运的安全感。 第13章 围观了   随着武氏姗姗来迟,当事人与吃瓜群众全员就位。   话说之前他们都以为武氏会不来了呢!出于礼貌的同情,乌拉那拉氏也没派人去叫她。   今日喜迎新真爱,四爷要求众人穿着鲜亮,武氏从头到脚一身素,头簪小白花,在这花红柳绿中被衬得瞩目非常。   女要俏,一身孝,俗话诚不欺我。   后院之中,武氏作为汉女,本就以柔媚见长,这么一穿,配上她此刻五分哀怨五分痴缠的表情,更显得楚楚可怜,令人怜惜。   单论相貌,众人一致认为武氏完胜。   此刻四爷带着钮祜禄氏已经行完了家礼,宣告钮祜禄氏正式加入贝勒府这个大家庭。   武氏没有入座,站在四爷身后一丈远处,双手揪着绢帕,放在心口,眼角滑落一行清泪,喊了一声:“四郎!”   四爷和钮祜禄氏回头。   乌拉那拉氏、李氏和宋氏拿起新的瓜子。   孩子们支棱了起来。   吴希瞪大眼睛,紧张地攥紧拳头,心里早就搭好小剧场,并配上实时解说——   开始了!   这是宿命的相遇,女主的对决!   武氏先凄凉婉转地开口问:“四郎,你不爱我了吗?”   四爷握着钮祜禄氏的手还没松开,毫不犹豫回答道:“你不要多想,爷心里永远都是有你的。”   “这位是武姐姐吧?”钮祜禄氏轻轻挣开,对武氏屈膝行礼,“早前四爷就跟我提起过姐姐,四爷与姐姐两情相悦,妹妹心向往之。”   钮祜禄氏动情地说,“姐姐放心,妹妹不是来破坏你们的。”   是来加入你们的。吴希心里自动接上后半句。   “也不是来加入你们的,”钮祜禄氏转身背对四爷,四十五度角抬头望月,明媚而忧伤,“妾卑微似浮萍,既不得所爱,所归何处又有何分别?不过是求一隅偏安之所,了此残生。”   吴希:??   观众齐齐震惊脸。   怪不得从钮祜禄氏露面开始,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天惹,她不爱他!   她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说着,她不爱他!   弘晖给玉录玳和吴希解释:“听说她最喜欢八叔,但是八婶……”   吴希秒懂,大清最出名的妒妇就是八福晋。   弘晖又道:“跟十四叔也更投缘些。”   吴希大概懂,因为年轻?   那边四爷双手握住钮祜禄的肩,让她转回来面对自己,深情道:“怜儿,爷心里也是爱着你的!比八弟十四弟更爱!爷相信你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爷的好。”   武氏心碎:“那我呢?四郎,你的雪儿呢?”   四爷端水:“你和怜儿都是温柔良善之人,定能亲如姐妹,共伴爷身侧。”   钮祜禄氏微笑:“妾身愿意与武姐姐好好相处。”   武氏悲愤:“我不愿意!”   总而言之,一个白月光,一个红玫瑰,都是心中真爱,反正四爷作为皇子,可以不做选择,两个都要。   钮祜禄氏大概就是没什么坏心思的圣母型玛丽苏,武氏却是被四爷宠坏了,无法接受情郎被分走一半。   “阿玛这样,不太好吧?????。”玉录玳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她今年十五,或许再过不久就要许人出嫁,心里自然对男女之情有所畅想,对理想郎君也有自己的标准。   首要一条便是专情,就像四爷之前对武氏那样。   正是因为亲眼见过,才知道在感情上,被独宠的那个有多幸福,而被忽略的其他人有多遗憾。   今天之前,她只是觉得自家额娘差点运气,没能成为阿玛的命中注定,对所谓的真爱却是没有那么排斥的。   可现在,四爷在玉录玳心中的形象,完全崩塌了。   要不是亲爹,说出这种话,她非得啐他一口。   He~tui!渣男!   弘晖几个男孩子代入了一下,也不太能理解自家阿玛成年男人的爱情观。   吴希很想跟他们说,不要太失望,也许只是剧情要求罢了。   吴希从没有把便宜爹跟真正的四爷划过等号。   比起他们更关注四爷的感情纠葛,吴希却注意到,四爷脸上的诡异表情——   虽然面对武氏和钮祜禄氏时,他都是温柔深情的,但是在切换对象时,有片刻的不自然。   似乎有挣扎,痛苦。   并非是那种辜负了心爱女子的愧疚,而是让她想到,仿佛有什么压抑在深处,咆哮着挣扎着想出来。   简直就像是中邪了一样。   和吴希同样想的还有乌拉那拉氏。   察觉到诡异之处,乌拉那拉氏开口打断了三人的苦情戏码,“爷,时候不早了,既已全了礼,不如先叫孩子们和几位妹妹散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就不耽搁爷和钮祜禄格格了。”   四爷正要点头,不料武氏被乌拉那拉氏的话戳中了痛处,哭着问四爷道:“是因为我不能生育,你才要另纳新欢吗?”   虽然面上一直在寻医问药,但武氏心里清楚,她流过四胎,身体虚得可怕,已经不可能再怀上了。   四爷立刻否认。   武氏却不信,无子是她的遗憾,如今更成了心魔。她的目光在乌拉那拉氏和弘晖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低调沉默的宋氏,和最近被养得越发圆润可爱的吴希身上。   吴希有种不好的预感,从玉录玳怀中跳到地上,跑到宋氏脚边,紧紧地拉着她的衣摆。   “四郎,你若真的还爱我,今日便答应我一件事。”武氏擦干眼泪,冷冷出声。   四爷心中对她有愧,便道:“只要你愿意接受怜儿,爷什么都答应你。”   武氏指着吴希,“把二格格抱给我养,记在我名下,”又指向宋氏,“赐死她,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吴希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等她和宋氏作出反应,乌拉那拉氏拍案而起:“简直胡闹!”   见四爷一脸沉思,像是被她说动的样子,乌拉那拉氏对武氏连声叱骂:   “宋氏这么多年,伺候爷尽心尽力,论理你也该唤她一声姐姐。你得爷宠爱,除了因为张氏耍手段流了头胎,那之后,后院里哪个敢动你?”   “太医都说了你身子差,余下三胎,不都是你自个儿爱胡思乱想,与爷闹别扭才没的,关宋氏何事?”   李氏作为侧福晋,也有资格开口,“福晋说的对。”   对乌拉那拉氏和李氏的话,四爷还是能听得进去的,想到武氏大概是今天伤心太过钻了牛角尖,还尽量保持着耐心安抚:“你若真喜欢孩子,二格格给了你养就是。”   却是没有应承处理宋氏。   武氏立刻改口,“那我不要仇人的孩子,我只想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她对四爷回忆起几年前的情形,在她的记忆和描述中,是宋氏在她和四爷吵架时趁虚而入,是四爷先背叛诺言,宠幸了宋氏,还让她怀上吴希。   而宋氏在怀胎后,故意来刺激武氏,才叫她流了最后一胎,从此育嗣无望。   随着她武氏的叙述,四爷似乎也陷入回忆中,情绪完全被她带着走,原本平衡的天秤一点点倾斜。   末了,武氏指着宋氏尖叫,“就是她的错!”   “四郎,你不是说爱我吗?你证明给我看啊!”   被武氏连连威逼,四爷表情已经完全扭曲了,状若恶鬼,连一边面露害怕的钮祜禄氏也顾不上。   不知不觉间,温柔尽去,只余挣扎。   然而,终究是爱着武氏的那个他占了上风。   只见四爷握紧了拳头,闭上眼睛,一字一顿道:“宋氏谋害武格格子嗣,拖下去——”   “杖毙!”   作者有话说:   跟我念这不是四爷这不是四爷这不是四爷!快清醒了快了快了!   大家中秋节快乐呀! 第14章 要命了   四爷一声令下,院里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齐呼“息怒”。   还站着的只有仍然对峙着的四爷三人,还有乌拉那拉氏。   原本与四爷并肩而立的钮祜禄氏,一脸不敢置信,像是第一次认识四爷似的,连连后退。   退到仗义出言的乌拉那拉氏身边,她小松了口气,规规矩矩地跪在李氏身后。   乌拉那拉氏看了钮祜禄氏一眼,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这应该是个省心的。   乌拉那拉氏继续对四爷劝道:“爷请三思,武氏滑胎之故,当时就已查明,武氏也并无异议,何故今日再栽到宋氏头上?”   她又转向武氏,第一次在她面前摆出福晋的架子,肃容警告,“往日里念你年纪小,不懂事,我和侧福晋、其他格格都让着你,但你记着,你也只是个格格。”   “今日你许是糊涂了,我就当你没说过这话,现在立刻,马上,回自己院子里去!”   她站出来,并不是因为如今与宋氏关系有多么好。   四爷在感情上的任何糊涂和偏向,乌拉那拉氏可以容许,但如果被女人影响到是非不分、理智全无,那却是不行的。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不敢保证不会影响到弘晖。   武氏却不听劝,固执地看着四爷,“四郎你若还爱我,便为我和孩子报仇。”   可她真的是为了报仇吗?   不,其实武氏自己也清楚得很,宋氏与她滑胎并无干系,不然早就如曾经的张氏一般,被四爷给处置了。   武氏只是想用一种极端的行为,当着满府上下的面,来证明四爷对她的爱,在钮祜禄氏面前示威,找回自己的自信。   乌拉那拉氏冷哼一声,“爷若无故处置宋氏,我保证,三日内就送武格格下去作伴。”   被当众撂狠话要杀了自己的心肝,四爷有些恼羞成怒,“怎么,福晋是在威胁爷?”   武氏火上浇油:“福晋终于不装贤惠了?这是一箭双雕的好算盘?”   ……   吴希四肢着地,跪趴在地上,耳边听着他们言语相争,把宋氏的命运吊在鬼门关上,来回拉扯。   此刻,她的双手双脚抖得不成样,肚皮已经贴到了冰凉的石板上。   她转头看向宋氏,想说点什么,但是舌头完全不听使唤,牙齿上下磕碰,发出嘎达嘎达的怪异声音。   怎么会这样?   他们不是只是围观群众,来吃个瓜,看场戏,就可以回去洗洗睡了吗?   怎么突然就要“杖毙”了?   惊恐的眼泪不断往外冒,吴希的脑子完全停止运转,她的嘴巴张张合合,被宋氏伸手捂住。   “不怕不怕,没事的。”宋氏轻声哄着,担心她哭闹起来,再惹四爷发怒。   和吴希的慌乱不同,宋氏一脸平静。   看着这样的宋氏,吴希忽然想起,从最开始醒来的时候,她们不就一直在防备着武氏对她们母女下手的这一天吗?   而这一刻真的到来了,她们仍然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妾室,一个没长大的庶女,什么也做不了。   宋氏把吴希交到最近的弘晖手中,压低声音道:“大阿哥,您帮替妾身看着点二格格,福晋仁善,不必为了妾与四爷争执至此。”   弘晖接过吴希,对着宋氏点头,又摇头。   弘时人小灵活,从另一边摸过来,虽然也被吓得白了脸,还是伸出双手捂住吴希的眼睛,“你别看,有额娘和哥哥姐姐呢,还有我,我也会保护你的。”   乌拉那拉氏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对李氏道:“这儿闹得不像话,侧福晋先带着孩子们回去吧。”   四爷没出声阻拦他们,还发话叫包括钮祜禄氏在内的姬妾们各自退下。   除了宋氏。   李氏应是起身,玉录玳紧跟着她,神色惶惶。   弘晖抱紧想要挣扎的吴希,紧随其后。   见吴希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弘晖低声在她耳边道:“二妹妹别怕,相信我额娘,定会保住宋格格的。”   李氏一边安抚着玉录玳,也没忘了吴希,“二格格今日就留在南院吧,与你姐姐一起睡好不好?”   吴希脑袋仍然是懵的。   为什么要去南院睡?宋氏今天回不来了吗?   她木木地看看弘晖,又看看李氏。   他们都是她已经成功抱上的大腿,是她努力卖萌卖乖的成果。   他们都是好人,对她很好,所以宋氏才放心地把她交给旁人。   理智稍微回来了一点,吴希知道,这时候,她应该相信乌拉?????那拉氏,也只能相信乌拉那拉氏。   吴希在心里不停说服自己,那是四爷啊,历史上英明神武的四爷,以后是要当皇帝的。   还有重生大佬在呢,宋氏会没事的。   她在历史上有名有姓,活到了雍正朝,被封为懋嫔。   所以一定会没事的。   一行人沿着小路走出十丈,绕过前面的那个弯,就再看不见身后的人,争吵声也越来越远。   直到身后忽然传来四爷的怒吼。   “都聋了吗?不过是一个格格,把她拉下去,杖毙!!”   仿佛一道惊雷当空劈下。   弘晖当即就要捂吴希耳朵,奈何一手还抱着她,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   吴希的行动快于理智,猛地一挣,从松了一只手的弘晖身上滚下来,向前翻了几圈,散了发髻,粘上一身尘土。   她还没站稳,就连滚带爬地向四爷所在冲去,身体里像是有一股奇异的力量,让小短腿几乎迈出了残影。   弘晖后知后觉想追,没追上。   四爷身边的苏培盛想拦,没拦住。   吴希闷头往前冲,直直撞上四爷的腿。   她想也不想地,双手双脚齐上,紧紧抱住,满脸的泪涕和泥污弄脏了四爷的喜服。   李氏等人追着吴希返回,所有人都被吴希的“壮举”给吓住了,见她把整个人挂在四爷腿上,无人敢伸手去拉。   没有被一脚踹开,吴希鼓起前世今生两辈子的勇气,抬起头,“不要!!”   她看着四爷阴晴不定的脸,一声“阿玛”含在嘴里,没有叫出口。   最后,她哭喊着质问:“你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吴希问四爷,问自己,问这个世界——   你不该是这样的。   你该是被后世称颂的雍正帝!   你该一心为公,“以勤先天下”“朝干夕惕”。①   你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所以你才会成为那么多作者笔下的清穿男主。   你不该是这样的!   “求求你了!”   求求你清醒一点吧!!   作者有话说:   啊,六神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①这是历史上某个臣子对四爷的评价。   今天上榜啦,V前随榜短小日更,V后会多多努力粗长,请喜欢的小天使们收藏支持正版呀~ 第15章 精分了   爱新觉罗·胤禛,大清康熙帝第四子,康熙十七年生,康熙三十七年受封贝勒,京城人称“四爷”。   自入朝理政来,对康熙和太子胤礽忠心耿耿,才德兼全,恩威并施。   ——以上是外人对四爷的评价。   如果要四爷自己来补充,除了这些朝政有关的功绩、与隐藏在暗处的夺嫡谋划之外,还有一点,他自我感觉十分值得一提。   比起旁的某些“只知权势、冷酷薄情”的兄弟,他四爷是个温柔多情、怜香惜玉的良人。   比如,未出宫时,李氏入阿哥所,温柔质朴,擅烹美食,给予他从未体验过的“家”的温馨。   他十分心动,偏宠于她,孕育一女三子,幸福快乐。   比如,康熙四十三年弘晖突发大病,福晋衣不解带照顾三天三夜,将他从鬼门关拉回,从此性情大变,待人处世日益宽和,慈母心肠令人感怀,也让他多少有些愧疚。   他十分心动,逐渐与福晋琴瑟合鸣,李氏不争不抢,他们仍然幸福快乐。   比如,又过了一年,武氏入府,貌美纯真,清纯不做作。   他十分心动,乃至钟情独宠,福晋大度,妻贤妾美,武氏偶尔的闹腾也可当作情趣,整体来说依旧幸福快乐。   在外打拼江山,在内真爱满怀,四爷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直到宋氏生下了他的次女,满月时病重。   四爷还清楚地记得那天——   康熙四十五年,冬。   大雪飘落,寒风呼啸。   他正陪着因为落胎伤心的武氏,宋氏抱着气息几近于无的二格格,在武氏院外跪求:“四爷,请您垂怜,见小格格一面!”   这是在弘时出生后,四爷时隔两年再得子嗣。   虽然是个格格,也不是心爱之人所出,但对自己的血脉,四爷还是十分重视的。   小格格病重,太医也请来了,就算武氏再闹脾气,也总该有个轻重缓急,让太医为小格格先行诊治。   然后他听见自己跟武氏说:“那孩子既然不大好,便给我儿作伴,也是她的福分了。”   接着他还叫苏培盛转告宋氏,“你不过是夭折了个格格,雪儿可是伤心得喝不下药!”   四爷:???   这……是他吗?   如果人有三魂七魄,从那天起,四爷感觉自己的魂魄分成了两半,每半都有自己的想法。   一个真爱至上,一个冷静自持。   在面对女人以外的人和事时,他能完整地思考行动,按照计划韬光养晦,布局谋划。   这两年,朝中局势起起落落,他或旁观或暗中推手,看太子被被废,直郡王被圈禁,八爷被群臣共举,又被康熙斥责夺爵。接着太子复立,明面上他为簇拥,暗里却已向至尊之位张开大网。   然而一回到贝勒府中,一对上后院的女人们,他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主要表现在对武氏言听计从,独宠椒房。   起初四爷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膝下已有三子,武氏与前朝并无关联,再怎么闹腾,都不会影响大局。   何况他是真的爱着武氏。   年逾三十的四爷,不至于连自己的感情都分辨不清。   但从那天开始,四爷产生了疑惑。   可以为了“真爱”,而罔顾人伦,是非不分吗?   他是这样的人吗?   一个他说是,另一个他说不是,所以四爷“分裂”了。   新“出生”的、那个冷静的他很弱小,每次与武氏相处时,只能被压抑在身体深处,试图积蓄力量反抗表面的“四爷”。   “四爷”继续与武氏恩恩爱爱,四爷除了共同谋划夺嫡之外,在后宅里也做了些隐晦的小动作。   比如对宋氏的孩子,他的二格格。   万幸那天她活了下来。   他怕再受武氏的影响,对宋氏母女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从不召见二人,而是让李氏和乌拉那拉氏一明一暗照拂。   听到她生得娇憨可人,讨了李氏和玉录玳的真心喜爱,四爷放了一半的心。   又得知,因为她,弘晖和李氏的几个孩子突然要好了起来,手足和睦相亲,四爷老怀大慰。   就算成了这副疑似中邪的模样,内外局势仍然在四爷的掌控之中。   几个月前,身负祥瑞、才气斐然的钮祜禄氏进入“四爷”视线。   熟悉的“十分心动”。   除了“四爷”,八爷和十四爷也拜倒在钮祜禄氏的石榴裙下。   但他们有八福晋和德妃全力阻拦,“四爷”却有乌拉那拉氏帮助,成功强取豪夺。   然而因为与兄弟争美,惹康熙不悦,错失亲王爵位。   在五爷几个弟弟都被封了郡王的情况下,“四爷”成了宗室笑柄。   四爷开始慌了。   他怀疑钮祜禄氏是什么身怀蛊术的苗女,又或者是某位兄弟,给他们下了降头。   因着这种猜想,他甚至怀疑起,之前对武氏的失了理智的“真爱”,会不会也是另有猫腻。   但他依旧无可奈何,只能任“四爷”高高兴兴地把钮祜禄氏迎进门。   这次就没有熟悉的“幸福快乐”了。   武氏崩溃,咄咄逼人。   “四爷”的心快被两个真爱撕扯成碎片,终于还是失去了理智。   “四爷”咆哮:“不过是一个格格?拖下去,杖毙!!”   四爷绝望:……累了,毁灭吧。   生母命在旦夕,向来胆小二格格不管不顾冲过来,抱住“四爷”的腿,原本清脆悦耳的小奶音变得嘶哑尖锐。   “你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那一刻,有什么从她的身上涌出来,顺着她冰凉的小手小脚,席卷冲刷着四爷的心神。   是啊,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很想摸摸小女儿,哄哄她,别哭了。   是阿玛没用,阿玛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她的哭求让“四爷”烦躁,让四爷愤怒。   他愤怒地在这无形的囚笼中四处碰撞。   他听见了女儿的声音,仿佛穿过身体的枷锁,直接响在四爷心里,化作一股带着凉意与生机的泉水。   四爷伸出手,握住了这股清流。   “四爷”也忍不住伸出手去。   二格格害怕地闭上眼睛,浑身颤抖,四肢却抱得更紧。   不远处,要被“杖毙”时都不曾失态的宋氏,失去了冷静,不停地磕头求饶。   在宋氏绝望的目光中,那只大手终于碰到了二格格。   没有掐她的脖子,或是把她扔飞。   而是像他暗中想了很久的那样,摸了摸她已经散开的包包头。   四爷恍然。   原来不是“四爷”。   他,“醒”了。   作者有话说:   心惊胆战地写到了这里,我觉得主要怪我_(:з”∠)_ 第16章 清醒了   “四爷,二格格还小,您别伤了她。”   “四爷,妾愿意给把命偿给武格格,您饶了二格格,她也是您的女儿啊!”   “阿玛,您息怒,儿子这就带妹妹回去休息。”   “四郎,你果真不爱我了吗?”   吴希的哭诉像是摁下?????了某种机关,在场所有人都接连开口求情。   四爷还没从“清醒”的震惊中回神,脑子里嗡嗡作响,对外界的嘈杂不堪忍耐。   他猛然怒喝:“都给爷住口!”   四爷深吸了一口气,环视一圈,人还是那些人,但他的感受已大不相同。   尤其是对武氏和钮祜禄氏,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冷”了下来。   倒不是说这短短的一瞬就叫他断情绝爱了,他看到她们仍然会不由自主心生怜惜,但再叫他随口处置无辜的格格、或是伤害自己的血脉,却是万万不会的。   四爷收回手,按住胸口,隔着肋骨感受到掌下有力的跳动。   是真的。   他又蒙住眼,仰头深深呼吸。   还是没变。   那层笼罩着束缚着他、令他的爱欲疯狂的不明之力,暂时消失了。   另一边,武氏见四爷的目光仍然在自己身上流连,忙继续哭求:“四郎,你答应我把她——”   “武氏!”四爷目光如刀刮过,喝止了她的话。   武氏惊得小退了一步。   这么多年,四爷叫她“武氏”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用这种严肃冰冷的语气。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武氏闭上嘴巴,只试图用眼神倾诉缠绕。   四爷转向乌拉那拉氏,见对方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他自个儿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眼下要紧之事是查明缘由,无暇与武氏再说些“爱我不爱我”的废话。   “福晋,你先带女眷和孩子们回去休息吧。”   乌拉那拉氏跟他确认:“爷还有话要嘱咐武格格和宋格格吗?”   四爷摇头。   “那爷今日可要去钮祜禄格格处安置?”   “莫要再啰嗦了!”四爷猛地甩手,“让爷一个人静静!”   说完,他不再理会任何人,转身大步离开。   苏培盛冲福晋等人福了个礼,带着人晚一步跟上,远远地跟在后头。   众人望着四爷的背影无语凝噎。   一个人静静?   您是不是忘了腿上还挂着个啥??   宋氏后知后觉,想要冲上去叫喊阻拦,被眼疾手快的乌拉那拉氏拦住。   她半是命令半是劝说道:“二格格为了你已经冒犯了爷,你再过去火上浇油,真不要命了不成?”   宋氏语无伦次,“可爷,二格格。”   乌拉那拉氏揉着太阳穴,“‘虎毒不食子’你不懂?”   她并非胡言。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刚才那个眼神,是她记忆中熟悉的四爷。   是那个会暗中托她和李氏照顾吴希的四爷。   李氏也跟着劝,“爷不会伤害二格格的。”   宋氏无力反抗,浑身瘫软,完全是被人架着走的,料想今日定是彻夜无眠。   武氏早就悄无声息地溜了,没有四爷做靠山,她不敢面对这里的任何一个女人。   倒是钮祜禄氏,没有四爷在,放松许多,给几个“姐姐”们一一见礼问候,还给孩子们送上了自己提前准备的小礼物。   在另一个真爱的衬托下,钮祜禄氏的初亮相获得了不错的印象分。   后院妻妾们心思各异,弘晖姐弟几个则是不约而同地担心起吴希。   但面对绝对权威的四爷,他们也只能暗自为吴希祈祷,静候明日到来。   另一边,四爷单腿拖着个三十多斤的负重,一路穿行。   开始还大步流星,走路带风。   待走了百步有余,因为两边的极度不平衡,四爷开始变得一瘸一拐,仪态全无。   明明是有些好笑的场景,苏培盛在后头看着,额头直冒冷汗。其余下人们更是低头噤声,不敢闹出一点动静。   太反常了。   太反常了!吴希抱着四爷的腿,被他一高一低地上下甩着。   四爷刚抬腿的时候,吴希还以为便宜爹要继弘晖之后,再给她来一脚。   成年男人的力道,说不定会一脚踹掉她半条小命,为了不横尸当场,吴希只能全力抱住四爷的腿。   然后就被四爷这么给拖着走了。   吴希:??   果真是完全糊涂了吧?!   求求你清醒一点行不行!!   吴希在心里害怕、生气、吐槽,种种情绪都轮了个遍,最终还是愤怒占了上风,闭上眼睛,对四爷开启了全屏弹幕式的疯狂输出。   离书房尚有数十丈距离,四爷停下脚步。   除了觉得重以外,还有源源不断的凉意从右腿上传来,开始令人舒适的清凉逐渐变得冰冷,他腿都快麻了。   人到中年,脚冷冷全身,膝盖也要好好保养。   吴希半晌没感觉到下一个起落,试探地睁开双眼,入目还是沾满了她鼻涕的暗红色衣摆。   她仰头,正好对上四爷俯视的视线。   四爷似纠结了一会儿,开口,“要抱吗?”   吴希:??   怎么就突然换了个频道?   然而比起被踹飞,吴希立刻做出了选择:“抱!”   刷的一下腾空而起,吴希下意识惊呼了一声。   后面的苏培盛一脸震惊。   上一次见四爷抱孩子,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四爷抱起吴希后,顺手掂了掂分量,立刻皱起了眉。吴希则是双手撑住在他的肩膀上,用行动拒绝进一步亲近。   四爷也不在意,微抖了下发麻的右腿,大步踏入书房院中。   下令让苏培盛在外头候命,四爷独自抱着孩子,进屋关门,亲手点灯倒水。   他捞起吴希,让她坐在书桌上,自己也正身坐下,二人视线齐平。   四爷认真注视着她,眼神满是探究。   严肃起来的四爷,足以将任何熊孩子镇住吓哭。   可吴希不熊,也不是真孩子。   她最开始是真的怕,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四爷。   但这么折腾了一路,也没看到四爷有再发火的迹象,吴希稍稍放心了些。   宋氏应该安全返回了,吴希一个小豆丁深入狼穴,要死要活都是四爷一抬手一句话的事。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地瞪了回去。   就瞅你咋地!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   足足过了一炷香,四爷迟疑地开口。   “你……是何方妖孽?” 第17章 妖孽了   妖孽?   她当然不是妖孽!她只是穿越了而已。   ……不对,在古人眼中,穿越应该也跟妖孽差不离了。   吴希震惊后仰。   难道四爷突然脑子回来,聪明到直接把她的穿越马甲给扒了?   而且她是中途魂穿,严格上说是占了二格格身体的孤魂野鬼。   吴希突然心虚。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四爷皱眉纠正,“叫阿玛。”   “阿,阿……”吴希仿佛回到了最开始学说话的困难时期,舌头半天撸不直,声音低到几不可闻,“阿玛。”   她并不是很想叫眼前这个失智的恋爱脑当爹。   四爷能听出她的陌生和不情愿,不再强求。   他猜想此前种种异状与吴希有关,便潜意识将她归为与武氏、钮祜禄氏同类的“灵异”之人。   就算她是此前一直挂念着的小女儿,又将他“唤醒”,眼下四爷也难免心生防备。   这是吴希出生到现在,他们第一次这么面对面坐着,近距离看对方。   四爷思绪纷乱。   之前,他偶尔会从乌拉那拉氏和李氏那里,听到吴希的情况。   体弱,胆小,爱吃,喜撒娇,会卖乖。   这两个月,弘晖也频频提起这个小妹妹,乖巧可人,陪伴他叫他舒心愉快。   没想到今晚的初次碰撞,吴希就像是个长出牙尖尖的小狗崽,为了保护宋氏向他扑来,意外将他给咬醒了。   不错,这才像他爱新觉罗家的子孙。   想到这,四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这莫名的一笑让吴希打了个激灵。   她感觉自己被四爷的眼神扫描着,变成了一张摊开的白纸,什么情绪都掩藏不了。   吴希悲愤,她穿越前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准大学生,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不懂什么人情世故,那点演技心计连恋爱脑都打不过。   放到宫斗宅斗剧里,最多活个一集半。   感觉要被盯得快晕过去,吴希自暴自弃,十分“大不敬”地开口问:“阿玛,你要杖毙我额娘吗?”   四爷一愣,立刻摇头,“不会。”   吴希又问,“那你会罚我额娘吗?她没有伤害过武格格。”   四爷再摇头。   吴希见他神情冷静,应该是说真的,姑且信了。   她最后才问自己,“你要把我怎么样?”   四爷又笑了。   他想,就算女儿是个妖孽,也是纯孝之妖,比为父不慈的“四爷”好上百倍。   他伸出手,任吴希扭来扭去躲避,仍然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的小脑袋上。   张开的五指几乎可以将她的头完全包裹住。   吴希僵住了,一动不动,生怕四爷一捏就给她直接来个爆头。   她扁着嘴,感受到头上的重量翻了一倍。   四爷两只手在她头上不知鼓捣着什么,她只看见烛光下的影子不停扭动,状若鬼魅。   等吴希紧张到快哭出来的时候,四爷收回了手,淡淡说了声:“好了。”   什么好了?   吴希反射抱头,摸到发顶时,惊讶地发现不仅没有缺斤短两,原本凌乱不成型的包包头已经被整理好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四爷。   这手艺可比玉录玳强多了!   他们两个到底是谁被穿?????越了啊?   目瞪口呆的奶团子实在太可乐,四爷捂着嘴轻咳一声,将方才的回答总结重复一遍:“阿玛不会伤害你额娘,更不会伤害你。”   吴希又摸了摸头上的小包包,感觉自己应该道声谢,“那谢、谢谢阿玛?”   四爷没有应声,只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平摊在她面前。   吴希又迷惑了,不知道他在弄哪一出。   半晌,她试探地伸出自己的小胖爪子,放在四爷手中。   ……怎么感觉像是主人在训狗似的。吴希心里吐槽道。   不过他的手真大啊,要是他不是个恋爱脑就好了。   他本来是个明君,也该是个可靠的爸爸。   “你在想什么?”四爷突然出声。   吴希紧张之下,言不过脑的毛病又犯了。“想你要是清醒一点就好了。”   说完,她猛地收回双手捂住嘴巴,开始疯狂摇头。   四爷若有所思,“清醒,吗?”   所以那股神秘的、将他拉出来的玄妙清流,会不会是眼前这个小妖怪的愿力?   夺嫡已进入关键期,府里的不稳定因素又多了一个钮祜禄氏,四爷需要找到那个力量,最好直接掌控它。   先从眼前试起吧。   四爷把吴希的胖爪爪从她脸上拿下来,重新握在手中,对她道:   “仔细一想,当年你额娘确实做了许多对不起雪儿的事。”   吴希:?我X你个仙人板板我~!@#¥%……   “只好将功赎罪,将你抱给雪儿抚养了。”   吴希:救命!!说好的已经清醒了呢??   要我再跪下来抱你大腿吗?!   “哦,骗你的。”   吴希:??   虽然不懂你在搞什么把戏,但求求你做个人叭!   她脸上表情的不断变换着,定格在“你居然骗小孩”的震惊上。   四爷亦是忍不住面露惊讶。   掌心相贴,她手心有股凉意,似乎是身体原本的温差。   但随着方才四爷的语言陷阱,吴希心情起伏之下,那股清凉时强时弱。   最强之时,几乎一刹那刺进他的身体。   果真是她。   但她自己仿佛并无所觉。   四爷心里大概有了主意,还需要进一步地确认。   他唤苏培盛进来伺候洗漱,又叫了个嬷嬷,今夜哄着吴希在隔壁厢房睡了。   次日一早,四爷抱着吴希在后院转了一大圈,在武氏与钮祜禄氏院里各停留了一个时辰,才让苏培盛把神色恍惚的吴希送回到宋氏处。   “额娘!!呜哇!!”   终于见到了亲娘,吴希扑到她怀里,爆哭出声,“那个人疯了啊!”   “那个人”指的是四爷无疑。   宋氏大惊失色,把她搂进怀里上下摸着,颤抖着问:“怎么了啊?被打了?告诉额娘哪里疼?”   “我心疼!我胃疼!!”吴希哭诉,“我太难了哇!!”   “他想用‘真爱’把我给恶心死!!”   “他让我陪他去跟武格格和钮祜禄格格谈恋爱!把狗拉出来杀啊!!”   “恶心心!yue了!”   毁灭吧,这个充满了真爱的无理取闹的世界!   宋氏:她听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苏公公,四爷这是?”宋氏求助地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拂尘一甩,冲着宋氏拱手笑道:“格格大喜!”   “爷说了,明日起,请二格格搬去前院,由爷亲自启蒙。”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30周岁生日,可能在JJ也算大龄作者了?   很高兴时隔多年重新捡起码字这件事,很高兴遇见每个读者,你们都是我的小天使!   感觉自己喜欢的梗和主线故事总是有些偏离大众口味,所以如果恰巧你们也喜欢,那就是最好的缘分了,啾咪=3= 第18章 搬家了   如果说四爷是府里最粗壮的大腿,吴希觉得,自己大概只能算得上是一根没什么用的小脚趾。   完,全,拗,不,过!   西排屋里,吴希死死抱着宋氏的腰,哭嚎不止,上演着一出“生离死别”。   从出生到现在,吴希第一次哭得这么惊天动地。   四爷发话搬家、亲自启蒙,在后院姬妾的固有认知中,本该是代表儿女得宠,下一步就说不定要母凭子贵的天大好事。   但看吴希这副模样,宋氏一点也没觉得惊喜,只有惶惶不安。   她抱着不肯撒手的吴希,冲苏培盛蹲身福礼,又让吉祥给拿了个荷包给他,“苏公公可否给妾个准话,爷可是,可是要把二格格抱给武格格养育?”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   苏培盛一躲一推,不敢受宋氏的礼,回答道:“与武格格无关。”   他抬手制止了宋氏再问,“爷发了话,格格还是抓紧时间准备,给二格格收拾些爱玩的用惯的,奴才叫人直接抬到前院去。”   宋氏的心仍悬着,也只能应是。   苏培盛又问:“二格格的奶嬷嬷和惯用的丫头呢?也得先随着到前院去免得格格不适应,过阵子再看爷的意思要不要换。”   宋氏指着边上的吉祥:“这个就是了。”   吉祥忙给苏培盛行礼,“奴婢吉祥,见过苏公公。”   苏培盛简单问了几句“多大”“伺候格格多久”“可否是陪房”,心里就有了数。   不是个能顶事的。   “至于奶嬷嬷,”宋氏有些犹豫道,“二格格刚出生那会儿差点没熬过来,都是我喝了药亲自奶她的,原本府里的奶娘有次告病,就没再回来了。”   苏培盛心里啧啧了几句,还真是个小可怜儿。“既如此,二格格只带吉祥一个,旁的爷自会安排妥当。”   那边已有小丫头将吴希的行礼收拾妥当,须带上的勉强装满一个小木箱。   苏培盛随意扫了一眼,竟在里头发现了几个好物件,与这简陋屋子格格不入。   宋氏见他神色有异,忙解释道:“这是侧福晋喜爱二格格,年前赏的。”   “格格不必紧张,只是眼熟。”苏培盛笑眯眯的,这东西还是四爷经了他的手送给李氏的。   本以为是给大格格的,但如今看来另有门道。   “格格放心,小格格有后福着呢!今日爷给您和二格格赐了菜,明早奴才再带人来接二格格。”   总算是留给母女一天时间来告别。   四爷赏的菜都很不错,但吴希和宋氏皆是食不知味。   这夜,宋氏抱着吴希躺在床上,温声嘱咐着:“到了前头,多跟着些大阿哥,不要给四爷添乱知道吗?”   吴希把自己整个埋在她怀里,感受着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体温。   “别太想着额娘,这府里说大也不大,总能常常见到的。”   吴希闷闷地“嗯”了一声。   “总之额娘只愿你万事平安就好。”   翌日,过了午时,还不见苏培盛的人影。   宋氏不敢找人去问,和吴希一起在心里暗暗期盼,要是四爷忘了这茬就好了。   及至未时二刻,外面日头没那么毒辣,来接她搬家的人到了。   不是苏培盛,而是弘晖。   “……二妹妹住的厢房就在我屋子隔壁,声儿稍微大点我都能听见,宋格格放心就是。”   弘晖抱着蔫蔫的吴希与宋氏告别。   宋氏强忍着泪,“就麻烦大阿哥了。”   因为各种原因,李氏三个孩子都随她住在南园,如今吴希成了弘晖后唯一搬到正院的孩子,表面地位“嗖”的往上蹿。   听了一耳朵下人们新鲜的恭维话,吴希仍是无精打采的。   这会儿,弘晖抱着吴希参观她的新房间,给她进行了全方位的介绍:“这屋子我给你挑的,弘昀上午来布置的,大姐姐和侧福晋给你做了新的枕头和寝衣,弘时也挑了一匣子玩具给你。”   这是在告诉她,虽然他们无法左右四爷的决定,但都在尽可能地关心她。   吴希抱了抱弘晖的头,乖乖道:“谢谢大哥。”   弘晖摸摸她的头,“别怕。”   他又说了些外头的趣事逗吴希开心,吴希也努力调整心情。   来都来了,怕也没用。   不如想想怎么抱四爷大腿,给自己和宋氏争取点福利保障。   先立个小目标,搞清楚便宜爹突然对她爆发父爱的原因!   吴希东西少,半个时辰便拾掇完了。   正巧苏培盛领了人进来,给弘晖和吴希请安,“二格格可都安顿好了?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和奴才说。”   吴希摇头。   苏培盛见她被弘晖哄得差不多了,心里小松了口气,从身后引出几个人来,给吴希介绍。   “格格既早断了奶,便不再配奶娘,这是白嬷嬷,以后二格格屋里一应事宜由她统管。”   这位白嬷嬷看起来年纪比四爷还要大上一些,神情慈和,让吴希想到上辈子孤儿院的院长妈妈。   她十分尊老地问了声好。   白嬷嬷口称不敢。   弘晖对吴希道:“白嬷嬷是宫中出来的老人了,处事规矩样样都是极好的。”   白嬷嬷道:“阿哥爷折煞老奴了,只不过早年有幸在阿哥所伺候过四爷,主子厚爱,许老奴到贝勒府养老。”   苏培盛又招手,又一年轻女子上前一步。   “奴婢青苹,见过格格。”   吴希好奇地看着她,她看起来和她见过的其他丫鬟都有些不同?????。   长手长腿,体态矫健,气场高冷。   弘晖盯着青苹看了几眼,突然问道:“你与我身边的青松可有关系?”   “回大阿哥,奴婢是青松的胞妹。”   “怪不得见你面善,”弘晖恍然,又对吴希道,“阿玛早年行善,接济抚养了些孤儿,教导他们学文习武,长大了为府里办差。”   “她哥哥在我身边跑腿,极为能干,想来妹妹也差不离。阿玛果然看重二妹妹。”   吴希却联想到传说中的粘杆儿。   一个心腹老人,一个神秘女侠,这待遇好像有点高啊。   苏培盛道,“以后青苹就和吉祥一起伺候二格格日常起居。另有丫鬟仆役几个,做些洒扫粗活儿。”   吴希乖巧道:“谢阿玛挂念,劳烦苏公公了。”   身后吉祥也出来与新同事们打招呼。   送完了人,苏培盛便告退了,弘晖还有功课要做,惯常拐了吴希做陪读。   如今就住在两隔壁,日后要亲近可方便多了。弘晖美滋滋地想,甚至有些感谢四爷的决定。   被迫搬家的第一天,吴希并没有见到四爷。   直至次日午后,四爷才叫苏培盛来接吴希,说是要亲自给她开蒙。   作者有话说:   大家的祝福我都收到啦!我是兼职,平常三次元工作也会加班,不过我一定会努力日更哒! 第19章 奇怪了   四爷竟真要亲自给她开蒙?   吴希还以为那只是四爷让她搬离后院、方便在近处观察她这个“疑似妖孽”的借口。   不过除了她之外,其他人似乎都信了,玉录玳甚至还特意赶工,做了一个小书包亲自送来。   彼时大格格颇为幽怨:“阿玛当初对我可没有这么用心。”   吴希:她能说自己根本不想要这份荣幸吗?   今天抱着她、送她“上学”的人是青苹。   相处仅不到一天,青苹的能干完全震住了吉祥,又有白嬷嬷在一边唱红脸,吴希主仆完全不是对手,躺平任安排。   她们照顾起人来,确实比吉祥细心周到得多。吴希向来识好意、知好歹,对四爷生出一些感激之心。   青苹比一般女子强壮些,单手抱着吴希仍有余力,另一只手撑了把伞,以防吴希晒着。   都在前院,没走多久便到了。   苏培盛引着吴希和青苹进门。   比起弘晖那儿,四爷的书房从布局到摆设都严肃多了,一丝亮色也无。   虽然不久前刚来过,吴希仍然下意识放轻呼吸。   比起她来,青苹倒是十分镇定。吴希看她这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再次在心中确认,她绝不是一般的丫鬟。   书房当中摆着张七尺余长的红木大桌,四爷身着玄色常服,端坐其后,手执一卷书册,剑眉微蹙,一身威势凛然不可犯。   吴希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四爷。   没有真爱在侧,一点也不见崩坏的迹象。   或许这才是历史上的雍正帝该有的样子。   苏培盛和青苹给四爷请安,吴希乖乖叫了声“阿玛”。   “来了。”四爷抬头,指了指身边并排摆着的一张高凳,书桌够长,再加一人绰绰有余。   青苹会意,将吴希放在上面。   这高凳与吴希在现代看过的宝宝椅差不多,后有靠背,前有围栏,吴希坐好后,胸口正好与桌案齐平。   吴希脚不着地,不安地动了动,被四爷摁住肩膀。   他走到她身侧,将纸笔和字帖摆在她面前,问:“弘晖教你习了字?”   真来上学的啊?吴希心里纳闷,答道:“念了《三字经》。”   四爷瞧她握笔软趴趴的手型,皱眉,“不会写?”   “没力气。”吴希耿直道。   她还小,骨头软着呢。弘晖有想过教她写字,都被吴希撒娇赖过去了。   “都四岁了。”四爷不赞同。   吴希勉强写了两个字,眼角余光瞥见四爷拉着一张苦瓜脸,心中灵光一闪。   她觉得自己的策略出现了偏差。   对弘晖几个异母兄姐来说,不仅没有帮助吴希的义务,还存在着潜在的竞争关系,所以她要谨小慎微,卖乖讨好。   但四爷是她亲爹。   不管从古代的法礼人伦、还是从吴希的现代思维来看,尚未成人的儿女都是父母的责任。   四爷为爱疯狂的时候都没故意要她小命,现在她或许可以在卖萌抱大腿之余,稍稍试探下他作为父亲的容忍限度,也让自己过得轻松一些。   吴希想通之后,立刻行动起来——   “刷”一笔从头歪到尾,毁了一整张字。   再“刷”一下不小心扔了笔,墨点飞溅,弄脏了自己刚换的新衣。   然后再茶茶地撒娇:“阿玛,太难了,宝宝做不到啊!”   “你若真不想写也行。”四爷似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   吴希在心里比了个耶,计划通!   “那陪着阿玛去看看武格格和钮祜禄格格吧。”   吴希:……??   她想到昨天被迫围观的真爱对白,大惊失色,疯狂摇头。   吴希立刻端正坐好,小胖手紧紧攥着笔,目光坚定,一笔一划扭曲的幅度,比刚才肉眼可见的变小了许多。   学习这么美好,她当然热爱学习!   真爱只会影响她学习的速度!   伪小孩刻苦奋斗起来,竟然还有几分神童的风采。至少四爷看了吴希一个时辰的练习成果十分满意。   “比弘时当时要强些。”四爷客观评价。   打败了小学鸡的吴希骄傲挺胸。   身体一轻,吴希被四爷抱起来,听他心情甚好地道:“阿玛得奖励二格格。”   他沉吟片刻,在吴希期待的目光中接道:“就奖励阿玛陪二格格去后院东边的小花园赏花吧。”   吴希:……   后院确实有个布景精美的小花园,是四爷特意为了武氏修建的。   现在新旧两任真爱正挨着花园做邻居。   吴希:我敲里马!敲里马你听见了吗?!!   四爷当然听不见吴希内心的粗口。   但他能感觉到,怀里抱着的这一团,有从冰袋向冰山发展的趋势。   一阵阵凉意冲击着他的大脑。   四爷满意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正好再去确认一下某些事。   不知道四爷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以吴希之怂,也只能在心里无能狂怒,满心拒绝地踏入真爱的地盘。   他们先去看了钮祜禄氏。   上次说了,这是个没有什么坏心思的、被四爷强取豪夺的玛丽苏。   她见到四爷时,并没有那么激动,反倒对吴希兴趣更大些。   不仅给她又送了些小玩意儿,还帮着传达了其他女眷的关心,“妾去福晋处请安时,常听几位姐姐们说起二格格可爱,二格格无事,可常来我这儿坐坐。”   目前来看,钮祜禄氏已经从混乱邪恶的“脑残真爱”阵营,转向守序中立的正常人立场。   四爷关心她,“你在府里过得可习惯?可开心。”   钮祜禄氏悠悠一叹,“爷明知我心有所属还强求我入府,又何必再问这些?”   ……来了,要开始了。   她爱他,他爱她,她嫁给了他,但他不是他。   吴希绝望地捂住耳朵。   然后四爷略显冷淡的声音钻入她的双耳:“既然已经进了府,做了爷的格格,就别再惦记着八弟和十四弟。”   “若你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丢了爷的脸面,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吴希猛地看向四爷:!!   你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在见到了武氏后表现得更明显。   武氏依旧穿得像朵小白花,“爷,您今日又抱二格格来,可是与福晋、宋格格说好了?”   四爷认真回道:“你不是喜欢她么,抱来给你看看。”   武氏感动:“爷,我就知道您心里还是有雪儿的!雪儿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会好好照顾二格格的。”   她伸手想去抱吴希,四爷后退一步躲开,“现在看过了,走了。”   冷酷四爷,莫得留恋。   吴希一脸懵逼地抱着四爷的脖子,看着四爷身后更加懵逼的武氏。   虽然站在自己的角度,貌似有些许打脸的爽感。   但同为女性,吴希仍然很想“呸”一声。   男人要是靠得住,八爷都能登基了!   作者有话说:   说真的,好像基本没看见过八爷登基的文哎。 第20章 拜佛了   四爷抱着吴希,步履轻快地离开了后院。   一而再、再而三,足以印证他的猜测。   迎钮祜禄氏入府那天,吴希的突然接触,让他从被压制中清醒过来,保住了宋氏不被妄杀。   次日早上,他带吴希再去看武氏和钮祜禄氏时,已经勉强能压制住属于“四爷”的澎湃爱意。   所以他当即就决定让吴希搬来前院。   再就是方才,在吴希强烈的情绪干扰下,可以冷静地说出那些话。   还爱着她们吗?   爱的。   但现在,才是属于他,爱新觉罗·胤禛的爱情,有足够的理智和边界。   四爷无言思考着下一步动作。   首先是武氏和钮祜禄氏。   只要能克制住“四爷”不再出现,他的情绪不会被左右,以致于影响到前朝之事,她们在后院也能安分守己,那么他愿意好好儿地将她们养着,顺着自己的心给予一定的偏宠,还有?????孩子。   “真爱”是双方的事,武氏的无理取闹也是“四爷”宠出来的,四爷有责任善后。   然后是吴希。   他过去一直对这个女儿有愧,现在发现她身上种种诡异之处,反倒不知该怎么对她。   还是先把吴希继续留在身边观察,最好能摸清其中缘由和规律。   今天当着她的面回绝了武氏,小丫头应该放心了。   怀中刺人的凉意渐渐消减,四爷忽然问:“这下可安心了?”   “嗯?”吴希愣了愣,意识到他话中之意,犹豫地点头,“嗯!”   四爷想多了解她,找了个话题开口:“爷听说,你们几个私下里说钮祜禄格格相貌普通?”   还下注来着。   “才没有,”吴希撑着他的肩膀,抗议道,“怎么能这样说钮祜禄格格呢!很不礼貌的!”   他们只是客观比较了下两个人的颜值,没有任何主观评论。   “而且她人好啊,多讨人喜欢!”   在经历了那夜的闹剧之后,后院全员倒戈新人。   除了性格对比太惨烈,还想多看看四爷自作自受、求而不得的戏码。   想到这,吴希捂嘴“噗嗤噗嗤”。   四爷看吴希突然又自顾自乐呵了起来,傻气十足,揉了揉她的头。   他肯定得不能再肯定了,这不管是不是“小妖怪”,是不是天赋异禀,都是个傻的。   要找出真相,还是要靠他这个做阿玛的才行。   “你既然觉得她好,她在府中也人生地不熟的,无人作伴,那有空可多去找她说话。”   比起爱折腾的武氏,四爷现在确实更偏向于钮祜禄氏一些。   “啊这,”吴希并不想深入了解一女三男的真爱故事,灵光一闪,“我还要好好读书呢!”   四爷忍不住笑了,“二格格可真上进,阿玛要奖励你。”   吴希“呵呵”。   如果是今天这样的奖励,她不要,她拒绝!   四爷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嘴角上翘,“过几日休沐,带你出府去逛逛吧。”   “好耶!”吴希欢呼,抱住四爷的头,熟练贴贴,“爱了,阿玛!”   节操是什么,她还小,不懂呢!   为了穿越后第一次出府,吴希兴奋了好几天。   她翻遍了自己的屋子,收集到共计十四两三钱银子的私房钱。   又拜访了弘晖,在他的帮助下列了一长串“京城必吃必玩清单”,准备根据行程分批打卡。   听说四爷这次只准备带她一个,吴希给玉录玳他们拍胸脯打包票,承诺一定会记得给每个人带礼物。   在吴希满心期待中,休沐日到了。   天刚亮,她就被青苹从床上挖了起来,穿上百姓家常见的素花小衣,被四爷抱着钻进一辆灰扑扑的小马车中。   青苹和苏培盛当车夫,另有四个护卫乔装跟着,穿过人烟未醒的大街小巷,一行人轻车简从,径直出了城。   没有特色小吃,没有风土人情。   只有晨间清冷的潭拓寺,和一个见了吴希就开始神神叨叨的大和尚。   吴希:……敲里马她已经说腻了!!   敲里马!!!!   入了秋,天气已然转凉,四爷感受到手上拉着的女娃娃又开始在散发冷气,皱眉唤来青苹,给她系上小披风。   这体质,冬天许是不太好过。   吴希扁着嘴,从上山起,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四爷摁了摁她的脑门,“佛门重地,不得无礼,静心,噤声。”   吴希轻哼撇头,“阿玛骗人。”   四爷无奈转身,双手合十,对大和尚颔首,“法华大师,叨扰了。小女年幼不懂事,如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师海涵。”   “贵人到访,是与老衲有缘,怎会叨扰。”法华和尚还礼。   他走近一步,蹲下身,平视吴希,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小施主,你好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个看年纪能当她爷爷的人,吴希学着四爷拜拜,“大师您好。”   法华冲她伸出手,“寺中路不好走,老和尚抱小施主可好?”   吴希看了看因为虔诚肃穆而要求她自己爬山的四爷,又看了看慈眉善目的法华,对后者伸出手。   法华抱着吴希,引着四爷进了潭拓寺后院一处僻静的厢房。   四爷让其余人都候在外头,屋里只余一老一大一小。   法华点燃檀香,烹上一壶热茶,先给四爷斟满,给吴希倒的却是白水。   “贵人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和尚一口一个“贵人”,可见对四爷身份心知肚明。   四爷和乌拉那拉氏私下都打探过,法华乃潭拓寺主持的师兄,在相面断命一道很有造诣。   没有发现吴希这个“意外”前,他早就想拜访求教了,只不过前几年法华外出游历,行踪飘忽,无缘得见。   四爷沉吟片刻,开口问的却是吴希,“我这女儿出生时颇为艰难,如今体弱气薄,大师可否帮着看看?”   “老衲确实略懂些岐黄之术。”   被点名的吴希想起了四爷之前说的“妖孽”,还有这几天他的各种诡异行为,有些怀疑是不是她的穿越暴露了,而四爷今天是准备找和尚道士来收了她。   她在两人的注视下,慢吞吞地伸出手,心里七上八下的。   希望这个大和尚是那种招摇撞骗的水货吧。   法华摸了脉,又拿着她的手左右端详,询问了吴希的生辰八字,手指作掐算状。   接着,一开口就是惊天大雷:“这位小施主,本是未及满月的早夭命格,却又被外力续上,如今竟成生而有灵之相。”   吴希:?!   完球!   扒马了!   天要亡她!   吴希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后倒去。   作者有话说:   女主说爱了只是说说啊!就是打工人对老板表面爱了内心CNM,没有这样就原谅接受父女情深的。   1.关于四爷对女主: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觉得女主不正常,因为他们处在一个逻辑里,那么就算这个逻辑本身有问题,他们是察觉不到的。女主是外来的,她的正常,在一群不正常的衬托中,才是不正常。   四爷现在属于清醒进度50%,感情还在,需要女主在一边当工具人。   2.关于四爷对武氏和钮祜禄氏:为什么没有立刻处置她们?做错事是双方的,把责任都推给女人,只能说明男人没有担当。类比一下四爷和玛丽苏小姐,男的主动为了爱情放弃了事业,结果某天后悔了突然说都是女人的错,怪女的“勾引”他,然后得势了要报复女人……   真的爱过的话,突然恩断义绝,甚至反过来要报复,那也太可怕了。   当然作孽了总会恶有恶报的。 第21章 冷淡了   吴希坐的凳子有半人高,身后亦无遮挡铺垫,这么栽下去,轻则脑震荡,重则当场嗝屁。   好在四爷一直关注着她,长臂一展,把她捞进了怀里。   感受到怀中的小身子在不停轻颤,四爷大掌顺着她的背脊安抚:“阿玛在呢,别怕。”   被抱着的吴希却抖得更厉害了。   因为四爷在,她才更害怕啊!   作为穿越女,吴希一直都有些心虚。   就算原本的二格格在历史上早夭,她也是一个外来户。   随随便便穿越,身体原主同意了吗?   身体原主的爹娘同意了吗?   宋氏给了她上辈子渴望的母爱,吴希庆幸、珍惜、努力回报,除了做个乖巧省心的女儿,还想通过抱其他人的大腿让宋氏过得好些。   但她依旧担心,要是哪天,宋氏知道了女儿身体里是个西贝货,会不会再认她。   今天被拐到潭拓寺算命,吴希有种“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感觉。   这个大和尚是不是已经看出来她是个孤魂野鬼,揭穿以后就要收了她?   还有四爷,一个封建古人,多半会排斥甚至处理了她这个邪祟。   脑补了自己的各种死法,吴希眼泪直冒,把四爷胸前的衣襟弄得一团糟。   见四爷的安抚丝毫不见效,法华起身走到他们身边。   四爷松了松手,将吴希从怀里拉出来面对法华,和尚伸手,轻轻覆在吴希的额头上,念诵了一段经文。   吴希一个字都听不懂,心中的惶恐却一点点散去,逐渐平静下来。   她不好意思地抽噎着,合十拜拜,“谢谢大师。”   就,听天由命吧。   法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施主不必惊惶,既来此处,便是缘分。”   吴希莫名地听出了一语双关的味道。   是来潭拓寺有缘,还是穿越有缘?   法华视线在父女二人身上转了一圈,“亲缘难得,施主和小施主互为缘法,还望好好珍惜才是。”   吴希听得有些懵,到底和尚看没看出猫腻来?   四爷忍不住揉了一下她的头,又问,“还有一事需要大师解惑。此前偶有不能自控之感,恐遭灵异事,依大师看,有无厌胜之术痕迹?”   “可是被人,咒了?”此前就有传言说,去年太子失德被废,是被直郡王用巫蛊魇镇了。   四爷很难不联想到这次他错失亲王爵位一事。   法华笑呵呵地摇头,“并非恶咒,乃因果愿力尔。”   “佛曰‘一花一世界’,各?????有玄妙,众生愿力皆有所起,有所归。施主气运加身,福报深厚,冥冥之中馈回己身。”   吴希脑中灵光闪现,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   这大概是个有些玄妙的平行世界。   后世那么多作者、读者想跟雍正帝来一场旷世奇恋,倘若念想有灵,化量变为质变,突破时空壁垒,衍生出了某种类似于剧情大神、世界意识的不可抗力。   然后贝勒府后院就集齐了重生、种田、虐文、玛丽苏各系女主,四爷也被迫“真爱”。   四爷皱眉反驳,“既是愿力福报,怎会祸乱心神。”   吴希不由点头。   要真是她猜测的那样,四爷还莫名的有点冤。   法华对吴希眨眼,“所以小施主你,也是身负愿力之人啊。”   吴希指着自己,瞪大眼睛,“我也有?”   这个什么愿力,听起来就是个很厉害的金手指。   但她摸索了这几年,除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六神光环,什么都没有啊?!   就是给身边的人降降温,陪弘晖读书时让他提提神、醒醒脑。   等、等等。   提神醒脑?!   吴希瞳孔地震。   她想到四爷突然刹车的“杖毙”,还有抱着她谈恋爱的诡异行径。   ……不是吧?   难道让四爷变得不对劲的是她?   她要从炮灰变成女主了嘛?!   吴希脑子一团乱麻,连四爷之后如何和法华讨论告别都没注意。   回过神来时,已经被被四爷抱着,走在下山的路上。   她看着四爷近在眼前的刚毅面容,很难把他跟之前的的失智恋爱脑再画上等号。   “阿玛,大师说的是真的吗?”   四爷淡淡道:“鬼神灵异之说,不可尽信。”   吴希“哦”了一声,不管怎么样,目前看来她小命无忧。   “阿玛,其实……”吴希一瞬间有要坦白的冲动,心里憋着秘密,简直焦虑到要头秃。   但对上四爷深不见底的眼神,她立刻又怂了,“我饿了。”   “带你去酒楼吃席面?”   吴希摇头,“我想额娘了。”   法华的话激起了她内心深处的不安。   四爷沉吟片刻,“那现在回府,今日你便回宋氏那住,晚膳阿玛也过来,陪你们娘俩用些。”   女儿疑似是个特殊的存在,那么他待宋氏,也得重视几分。   是夜,西排屋。   宋氏已经不记得上次和四爷单独用膳是什么时候了。   尽管她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连他的背影都快望不见了。   吴希坐在中间,自己拿小银勺吃得认真,用余光去看两人。   左边一个爹,右边一个娘,可以说是她梦中的场景了。   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久未亲近旧人,四爷难得主动关怀,“二格格虽养在前院,你若想了,可来看望,别到处乱走动就是。”   宋氏笑得十分无欲无求,“妾不敢给爷添麻烦,二格格交给爷,妾放心。”   吴希发现,宋氏对四爷,甚至还没有对乌拉那拉氏热情。   女儿在边上看着,不好太过冷淡,四爷又试图找话题道:“听闻你最近在抄佛经?”   “闲来无事,便抄几卷为爷和二格格祈福,”宋氏答道,“最近在研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两人忽然开始交流起了佛法,宋氏竟真花了不少心思研究,得了四爷的惊讶与肯定。   听着他们冷静得过分的对话,吴希恍然大悟。   不管是宋氏看四爷,还是四爷看宋氏,完全没有了成年人的污污的想法。   吴希:……   她突然想到自己那个之前以为鸡肋、今天发现却发现另有大用的金手指。   提神醒脑,人间清醒。   她又想起,宋氏私下跟她说过,她小时候有一阵就跟冰块似的,大概是太小了,控制不住。   所以宋氏在贴身养了她三年后,已经不知不觉清醒到完全失去了那种世俗的欲望,成了性冷淡吗?!   在四爷意欲留宿,却被宋氏隐晦拒绝后,吴希绝望地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无声哀嚎——   我的亲娘啊!   是我对不起你啊!!   作者有话说:   大概背景就是这样了,可以当成综穿古早书和古早剧,大家都是恋爱脑,女主穿越来后冥冥中纠正轨迹。   以前可是还有恩那个批呢!   不过这一趴的情节还没完哦,你们知道的,武氏。   其实最早的时候这个梗是衍生类,综清宫剧的,想想四大爷跟一直在跟这个那个抢女人,是真的很忙啊!而且宫系列和步步惊心甄嬛传,四大爷都还不是绝对男主,都是得到了身得不到心那种23333   大概就都喜欢“朕拥有了江山,却失去了最爱之人”这种调调吧。   四大爷表示很艹。 第22章 实验了   如今的宋氏各方面都不符合四爷的审美需求,她暗示不愿意侍寝,四爷当然不会委屈自己。   吴希一方面为宋氏拒绝了一次机会感到可惜,另一方面又为难得的母女时间没被打扰而高兴。   夜里,母女俩躺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额娘,你不喜欢阿玛了吗?”   “额娘从不敢喜欢你阿玛。”   “可是,嫡额娘、侧福晋、还有其他格格们都很喜欢阿玛,想阿玛多去看看她们。”   “额娘有你就够了。”   宋氏摸着吴希细软的头发,眼含欣慰,“如今这样就很好了,你有兄长姐姐疼爱,福晋侧福晋的照看,爷如今也重视起了你,额娘不想有变数。”   她不想有任何扎了别人的眼、以至于影响到吴希的可能。   在现代塑造三观的吴希却不赞同,“可额娘不止是我的额娘,额娘自己的想法也很重要。”   宋氏眼里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那额娘告诉我们二格格,对四爷,额娘如今除了敬畏,确无任何男女之情。”   “就当额娘是被你阿玛伤了心吧。”   吴希怕触碰到她的伤心事,不敢再深问。   不管是为了吴希在府中的地位,还是因为她莫名其妙的金手指,宋氏如今已经打定主意,把女儿送到前头,让她在贝勒府几大主子的庇护下安稳尊贵地长大。   而宋氏自己,甘愿蜗居在角落,粗食布衣度日,哪怕吴希因为不养在她身边,日后与她母女感情生疏了,也无所谓。   吴希握紧小拳头。   她没办法决定大人们的想法,但还要再为宋氏多做些什么,努力让她过得更好才行。   这是她欠原本的二格格的,也是她自己发自内心想做的。   吴希尊重宋氏,那像大部分小说里写的那样,当孩子的卖乖讨巧,帮生母争男主人宠爱这条路,就不走了。   那她可以做的,就是提高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的分量,自己过得好让宋氏放心,同时也让旁人不敢小觑宋氏,在物质上给她尽可能好的待遇。   这可能么?凭她一个小庶女?   想到那天大和尚的话,吴希告诉自己她可以的!   听青苹说,那天四爷带她拜访之后,次日法华就又云游去了,且以四爷的情报网都查不到对方行踪。   他一消失,更显得那番话越发玄妙、可信。   吴希也越来越相信自己匪夷所思的猜想——   被她忽略吐槽的六神金手指,就是让四爷恢复理智的关键。   至于怎么用,有多少用,她需要好好做实验研究一下。   首先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还要控制变量,科学设置对照组。   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吴希选中了看起来相对好忽悠、并且目前与她保持着稳定“肉/体交易”的弘晖。   四爷事忙,吴希的功课大半还是交由府上的先生负责。有部分单人定制小课,也有与弘昀弘时同上的。   还有在弘晖“由奢入俭难”、强烈要求下专门安排的陪读自习课。   这天,吴希练完了字,头一回在陪读时间对弘晖发出了“骚扰”。   “大哥,我有一个小秘密要告诉你!”她一脸神秘兮兮的,“二哥他们都不知道噢~”   这个可以有!   弘晖立刻放下书本,跟吴希两个人蹲在了角落里。   吴希捧着脸,先严肃地强调,“接下来我说的话是很认真的,大哥一定要相信。”   看她这样,弘晖反倒不觉得会是什么大事,但也认真点头,洗耳恭听。   “我发现,我好像是神仙转世!会法术的!”   弘晖惊叹地“哇”了一声,“那好厉害哦!”   他懂,他刚五岁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齐天大圣转世,每天拔头发试图变出个猴子来。   大清好哥哥非常捧场,“二妹妹会什么法术呢?”   吴希让弘晖伸出手,掌心向上,然后自己把小胖手放在上面,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   弘晖受到感染,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吴希开始发功:“巴啦啦能量~六神之光~凉凉!”   弘晖:……??   吴希问:“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凉丝丝的?”   弘晖沉默片刻,“天冷了,二妹妹体弱手凉,还是多加件衣服吧。”   虽然弘晖的眼神里写满了对笨小孩的怜爱,吴希并不气馁。   因为她是故意的。   都说了,做实验要控制变量!   吴希屏住呼吸,猛?????地把心理活动的功率爆发到三倍以上。   弘晖感觉到手心里仿佛虚握住了一块冰,越来越大,越来越凉,最后忍不住缩了回去。   吴希期待地问:“大哥感觉到我的法术了吗?”   “……感觉到了。”弘晖恍惚了。   “好耶!我就知道我是小仙女!”吴希装作十分兴奋的样子,“我要去告诉大姐姐他们!”   弘晖:……说好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呢?   “二妹妹不可!”弘晖忙道,在吴希不解的目光中解释,“妹妹既如此特殊,还是先不要惊动旁人。”   自认被交付信任的弘晖,自觉地当起了保护者的角色,“不如先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弘晖的配合和建议下,吴希将实验对象进一步扩展到了蠢萌没心机的吉祥、和绝对不会伤害吴希的宋氏。   经过了数天的对比研究,她确认了三点——   一,跟她近距离相处,除了区域性物理降温,确实有一定冷静情绪、清醒思维的作用。   二,她对周围人的影响大小,与她心中意愿的强烈程度成正比。   三,同等程度下,与她血缘关系越近,受影响越大。   听起来仍然很鸡肋,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千金难换。   弘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他作为直接受益人之一,终于找到了自己最近开窍的原因,又参与了整个过程,一点儿也没觉得吴希怪异或是恐怖,只感叹自己拥有了最好的妹妹。   所以他一定要保护好她才是。   “不如,我们去告诉阿玛吧?”弘晖提议道。   要更好地护着“神仙转世”的小妹妹,必须得靠着府里真正的主人。   吴希:就等着你这句话了少年!   这几天两兄妹上下折腾,四爷一清二楚,对他们所为何事,也有大致猜测。   所以在看到弘晖抱着吴希进门时,四爷十分镇定,看他们能给他个什么说法。   吴希对上四爷看透一切的眼神,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来。   那套忽悠弘晖的说法,对四爷绝对是没用的!   她“啪唧”跪地,抱住四爷的小腿,暴风哭泣:“阿玛!我要死了!!”   “我好像是个妖怪!”   “我把笨笨的大哥都变聪明了!!”   “阿玛你会把我杖毙吗?会烧死我吗?”   弘晖:……这好像和说好的不一样?以及为什么要伤害我?   四爷:……你说我的话,让我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说:   四霸霸:雀食,无fu/ck说。   女鹅最多也就这点小聪明了!   嘿嘿嘿我隔壁八爷的预收被人发现了嘛嘿嘿嘿嘿 第23章 摊牌了   吴希的灵光一闪,成功把四爷和弘晖双双雷在原地发愣。   “哇~阿玛能让我死得舒服一点吗?”吴希把眼泪鼻涕不停地往四爷衣摆上抹。   刚刚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哭得一点不掺假。   弘晖起初还纳闷怎么“小仙子”变成了“妖怪”,但看吴希哭得实在惨烈,短短时间已经给自己安排了十几种死法,思路也被带歪了。   就算有了奇奇怪怪的法术,妹妹又做错了什么呢?   不仅没做错,还帮了他大忙!   他八岁大病,虽然死里逃生,但高烧伤脑影响资质,再刻苦也赶不上几个堂兄弟,心中抑郁难解。   然而与吴希相处的短短数月,他已有脱胎换骨之感。   原本他只当自己突然又开了窍,如今查明原因,说吴希对他有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阿玛一定会明辨是非,跟他一起保护妹妹的!   心里这么想,弘晖看四爷的眼神里,却逐渐带上疑惑、期盼和恳求。   四爷皱眉,将弘晖的表情变化,和吴希一边嚎哭一边却眼神乱飞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这声突兀的笑让吴希哽住。   “阿玛为何发笑?”弘晖有些不开心地问。   四爷的嘴角再度压平,淡淡答道:“我儿友爱手足,我女灵慧可爱,我为何不笑。”   难得收到四爷直白的夸赞,弘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吴希却是觉得四爷看透了她的小算盘,这声“灵慧可爱”一语双关。   糟糕,蚌埠住了。   看吴希哭不下去,只能表情扭曲地抽抽噎噎,四爷又笑了。   他笑自己看走了眼。   这个丫头原还没有太笨,小聪明一套一套的。   试问对一个口口声声哭求饶命的小娃娃,还是亲生女儿,最重视的嫡长子又在旁边看着,他能怎么样?   像吴希说的那样、把她当妖怪处置了?   “四爷”都做不出这么禽兽的事。   四爷弯腰,将她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坐好,拿了方帕子给她擦脸。   感受到脸上传来的力道克制而温柔,吴希的心不再那么忐忑,但仍是虚着,小声问:“阿玛,你说我是‘妖怪’吗?”   四爷平视她的眼睛,“你不是妖怪,你是阿玛的女儿。”   吴希不知道为什么,这回真忍不住了,小嘴一扁,眼泪跟喷水似的往外飚,又“哇哇哇”起来。   她真的太想哭了。   莫名其妙的穿越,因为武氏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又面临被扒马甲的风险。   四爷这次没笑她,也没发怒,就静静地看着她哭,将心底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吴希一边哭,一边就近找东西蹭,等她终于哭完,四爷胸前的衣服和袖口已经脏得不能看了。   知道四爷有些小洁癖的弘晖,再不担心小妹妹的安危。   听吴希声音都哑了,四爷给她喂了些水,不再叫她开口,问儿子,“弘晖你说,什么妖怪、变聪明的,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了……”   弘晖对四爷的信任,就跟吴希对宋氏一样。   他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还加上了自己的猜测,当然都是偏向于吴希的。   总结一下,吴希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的小特殊,但不仅无害,还对他帮助巨大。   绝对不是什么妖怪,而是上天派来帮助哥哥的雪莲仙子!   吴希:……不,并不想当白莲花精。   四爷听了弘晖的叙述,陷入沉思。   对他的“被真爱”“被精分”和“被清醒”,弘晖一无所知,吴希也是全靠猜测脑补。   若都是真的,吴希的存在,对四爷堪比救命稻草。   而弘晖作为他目前认定的继承人,资质恢复改善的影响,长久来看也不可估量。   “阿玛知道了,”四爷点头,“弘晖你做得很好,没有惊动旁人。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妹妹这事,日后不可再提。”   “是,那妹妹?”   四爷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和一点,对吴希道:“既然试过了能控制,就收敛些,旁的不必担心。”   先不说她算是对他有恩,又纯善至孝,绝非奸恶之辈。   这是他的幼女,他的血脉。   纵使愚笨无为,他也应好好保护疼爱。   “四爷”曾今亏欠了她,四爷如今也欠了她。   好在她还小,还有很长时间会待在他的身边,可以慢慢一点点补回来。   “谢谢阿玛。”得到了变相的承诺,吴希放心了。   这算成功摊牌了吧?   不,应该是心照不宣,各有默契。   总之,她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小命了。   吴希接着跳下地,回到弘晖身边抱了抱他,“谢谢大哥。”   不管是四爷还是弘晖,见识过宫廷朝堂种种手段,都比她聪明有见识多了。   他们或许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和小心机,但都选择了相信和包容。   弘晖把她抱起来,蹭了把脸,“是大哥要谢谢二妹妹。”   四爷见他们兄妹亲热,顿了顿,又道:“阿玛和哥哥既然知道了,在我们这儿可稍稍放肆,别给自己憋坏了。”   “咦?”吴希好奇地回头。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在说“爸爸需要你”吗?   女童的眼光太过直白,四爷被看得尴尬,捂嘴干咳了几声。   吴希示意弘晖将自己放下来,又哒哒哒地跑回到四爷身边,脚步十分轻快。   她这次颇为大胆,撑住四爷的膝盖,脚尖踮起,上半身向前探去,方才刚哭过的眼睛水灵灵的,嵌了点点星光,可怜又可爱,唤了一声“阿玛”。   四爷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回以微笑。   接着就听她张嘴叭叭叭的:   “阿玛,我今天能少练一张大字吗?”   “可。”   “我能要一匹小马驹吗?弘时都有。”   “可。”   “阿玛下次休沐有空,能带我出府去逛逛吗?”   “……可。”   “我可以每三天回去额娘那留宿一晚吗?”   “……五天吧。”   “那我还想给我额娘换个宽敞点的屋子,多配两个丫头干粗活,每天多加一道荤菜,还有……”   四爷脸上逐渐失去笑容。   吴希美滋滋地掰着手指,身后仿佛有条小尾巴,嘚瑟又快乐地左右摇摆。   工资,多多滴,懂?   作者有话说:   马甲扒一半,生活更自在嘿嘿嘿嘿嘿嘿嘿!   因为想让她最大可能地保留现代带来的思维方式,不管是奇特的想法还有行为都能被家人接受。   以及女主还是把自己当莫得感情的打工人!巴结老板是生活需要! 第24章 伤心了   康熙四?????十九年,七月。   又到了一年间最热的时候。   吴希刚去后院看完宋氏回来,准备要去前面“上班”——弘晖开始了半天进宫,半天在家的暑期课程,陪读立刻安排上。   路过小花园某处时,吴希不由停住脚步,发了会呆。   “格格怎么不走了?大阿哥还等着您呢。”吉祥说起弘晖,突然想起当时的场景,“扑哧”笑了出来,“格格您还记得不,去年在这儿奴婢把您给弄丢了,吓得魂儿都没了,没想到是被大阿哥给抱走了。”   吴希吐槽她:“都吓没了魂,那你还笑?”   “奴婢是为了格格高兴呢,那之后格格与大阿哥亲近,主子爷和福晋也看重格格,都是格格的福气!”   青苹第一次听说其中缘故,忍不住道:“那是格格幸运,大阿哥仁厚,跟你何干,失职还有理了。”   吉祥忙跟青苹认错讨饶。   吴希叹了口气,她确实是想起了那时候。   就是在这里,弘晖一脚踹飞了她。   接着生活就偏离了她预想的轨道,像脱缰的草泥马向前狂奔而去。   原来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一年前,她还是贝勒府后院的小透明,因为得罪了武氏岌岌可危,靠着抱李氏大腿和宋氏苟命。   现在,吴希从三头身长到了四头身,表面上已然成了除弘晖外四爷最重视亲近的孩子,连带宋氏也水涨船高。   新屋子、新丫鬟、好吃的,统统都有了。   想到宋氏这小半年养得心宽体胖,脸色红润,吴希就觉得自己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快到前院时,吴希撞上了另一波人马。   打头的少女穿着鹅黄镶金丝的宫装,头上戴着全套的红宝石头面,颈上戴着八宝璎珞,就连行进间偶尔露出的绣鞋上,都嵌着珍珠,端的是贵气逼人。   身后有四个丫头太监,各自捧了个精致的木匣。   “大姐姐!”吴希认出来人,欢快地叫了一声,就要冲上去来个爱的熊抱。   因为搬到前院,每天都被安排得满满的,她有一阵子没见过玉录玳了。   然而还没能近身,一个嬷嬷大步从玉录玳身后绕到前面,伸手拦下吴希。   “二格格请担心脚下。”   吴希被迫刹车,“是张嬷嬷啊。”   她认得这是玉录玳的奶嬷嬷,以前玉录玳沉迷扮家家酒、把她当半个女儿养的时候,这位张嬷嬷也搭把手照顾过她。   虽然是下人,吴希还是甜甜地打了招呼,“嬷嬷好。大姐姐今日打扮得可真漂亮!”   “回二格格的话,我们格格今日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刚回府,正要给进学的二阿哥三阿哥送些娘娘赏赐的点心。”   张嬷嬷微挺胸,很是骄傲,讲到“进宫”“赏赐”时,刻意加重语气,生怕吴希没听懂。   吴希发现了,张嬷嬷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青苹察觉到张嬷嬷隐晦的敌意,也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吴希身前。   吴希将目光转向玉录玳,她只是站在张嬷嬷身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吴希被她看得一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玉录玳不再像过去那样,把她当作玩偶一般,一见面就抱抱贴贴。   她一时想不出缘由,只是顺着心意想与她亲近,发出邀请,“大姐姐要不要到我院里坐坐?前几天阿玛给我弄了个西洋座钟,会有小鸟报时,可好玩儿了。”   玉录玳手里搅着帕子,纠结了片刻,带着些怨气道:“二格格如今已经成了阿玛和大阿哥跟前的红人,哪还记得我是哪个名牌上的人物呢?”   这话让吴希懵了。   张嬷嬷似乎对玉录玳的回应很满意,对吴希虚行一礼道:“二格格还请让一让,我们格格要去看阿哥们了。”   不仅是张嬷嬷,玉录玳身后的那几个丫头,对吴希也是神色防备。   吴希小脸一冷。   “我不让呢!”   “我要与姐姐亲近,嬷嬷凭什么拦我?”   张嬷嬷脸色愤愤正要反驳,吴希直接上手将她推开,边上的青苹眼疾手快地将她拦在原地。   吴希跑到玉录玳身边,抓住她的手,环视一圈,对边上奴仆们大声命令道:“送东西跑个腿也要我大姐姐亲自走一趟,府里养你们吃白饭的么?”   她试图模仿四爷生气的样子,确实很凶,但外表玉雪可爱的女童仍然奶味超标,毫无威慑力。   一个丫头上前一步,想要将吴希拉开。   还是玉录玳下意识带着吴希退了一步,身体微侧,以保护者的姿态把吴希挡在身后。   “大姐姐~!”吴希仰头,霸道格格瞬间变成小白莲,“我想你了。”   玉录玳感受手心里熟悉的微凉触感,低头小声道,“那就,去你那坐坐吧。”   把张嬷嬷一干人打发去给弘昀弘时送东西,玉录玳被吴希牵着进了她的屋子。   玉录玳一眼就看到了不少眼熟的东西——   椅子上叠着的碎花寝衣,她做的。   床上的小枕头、歪鼻子歪嘴的娃娃,她做的。   书桌上的小书包,也是她做的。   这些东西都被洗得泛了白,却看不到什么破损,可见一直被主人好好珍惜着。   所见如绵针,在玉录玳心上戳了个小洞,委屈也好,怨念也罢,咻咻咻的,一下就漏了大半。   久违的姐妹时光让吴希十分兴奋。   她让吉祥和青苹都呆在屋外,自己拉着玉录玳,请她入座,给她添茶,又从柜子里翻出了最喜欢的零嘴儿跟她分享。   玉录玳看她小小的身子跑来跑去,忙前忙后,满满的高兴写在脸上,心里颇不是滋味。   是她太小气了吗?   可想到嬷嬷和丫头们的话,玉录玳心中仍是沉闷,“你消停些,又不是丫头。”   吴希给她回了个大大的笑,“给大姐姐做丫头,我高兴。”   “说得好听,也不知是谁有了新人忘旧人,你把我当成什么?”   玉录玳坐的椅子很宽,吴希笑嘻嘻地挤了上去,抱住她的腰撒娇,“我把大姐姐当额娘啊!”   玉录玳:??   玉录玳:虽然我知道你想挽回我的心,但无痛当娘大可不必!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打工了   见玉录玳被自己的话吓到,吴希仰着头认真道:“如果没有大姐姐和李额娘,我说不定都长不到两岁,所以在我心里,大姐姐李额娘,都和我额娘一样。”   吴希顿了顿,继续对玉录玳表白道:“这府里,我最喜欢额娘,大姐姐和李额娘并列第二哦。”   宋氏对吴希多重要,玉录玳是知道的,吴希这么说,她反倒有些受宠若惊。   玉录玳没有怀疑吴希骗她。   她“嗯”了一声,将吴希拉到怀里一通乱捏,长长地吐了口气,算是把心里的这股闷劲吐出来了。   “还算你有良心。”   吴希搬到前院后,除了跟弘昀弘时共同进学,其余时间基本都跟在四爷和弘晖身边。   偶尔回后院,除了陪宋氏,乌拉那拉氏也会叫吴希到跟前作伴说话,聊聊弘晖和四爷的情况。   过了除夕后的半年,吴希没再踏进过南院。   玉录玳近来总是听见有些下人们嚼耳根子,说吴希和宋氏心机深沉,扒着李氏过活了两年,不知为何入了四爷的眼后,一朝翻身忘恩负义,背靠乌拉那拉氏和弘晖,与李氏母子别苗头。   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   但玉录玳心中也有许多疑惑。   比如吴希虽然受宠,四爷也因此偶尔会去看望宋氏,但宋氏从来不侍寝——这八卦实在是太离奇反常,以至于满府上下都知道了四爷和宋氏的“房中无事”。   不侍寝,就不会有孩子,那么宋氏母女对后院其他女人们,不会有新的威胁。   还有吴希,不说别的,四爷和乌拉那拉氏从没带吴希进宫见过贵主们,这算什么宠爱和重视?   玉录玳又习惯性操起了当娘的心,“那阿玛和大弟弟,你在他们身边如何?”   吴希无所谓道:“就那样呗。”   “到底是阿玛和嫡出的阿哥,你自己小心些。”玉录玳小声嘟囔,“总之你别忘了我们最亲近就成。”   吴希闻言却十分震惊,“他们怎么能和大姐姐一样!”   一边是亲人,一边是老板。   这根本没有可比性啊!   ——没错,上次研究并摊牌自己的特殊作用后,吴希给自己在四爷和弘晖那的定位,是打工人和老板的关系。   她给他们提神醒脑,他们给她保障物质生活。   至于亲情……   上辈子是孤儿的吴希,当然对亲情渴望异常,所以才会对宋氏如此看重。   但相应的,亲情在吴希的世界中很神圣,神圣到不能掺杂其他因素。   宋氏是生身至亲。   在母女落魄时,别无所图施以援手的李氏和玉录玳是亲人,弘昀弘时也算是吧。   但有伤害她们母女前科的四爷,不是。   知道自己对弘晖有那种作用后,吴希偶尔也会怀疑弘晖对自己的关爱到底有几分真实。   如今她把四爷和弘晖当做上司兢兢业业地捧着讨好着,她的金手指让她在他们身边有立足之地,但也?????仅此而已了。   老板嘛,就是拿来反剥削,然后回馈家人的。   “大姐姐,我这段时间攒了不少银票!”吴希捧着一个匣子到玉录玳面前献宝,“你生辰快到了,我也不知道买什么送你好,直接给你银子吧!”   “女孩子要多给自己攒嫁妆才行,能买套房就更好了!”   “是要及笄了,”玉录玳提到生辰却不见喜色,“及笄后指不定哪天宫里就会赐婚,宗室女多抚蒙,阿玛如今还只是个贝勒,今天进宫,玛嬷还暗示,叫我做好准备。”   这也是此前玉录玳对吴希心生芥蒂的原因之一。   张嬷嬷一直念叨,四爷两个女儿,都嫁在京城的可能性不大,如今他喜爱吴希,玉录玳年岁刚好,说不定就要被“牺牲”抚蒙。   玉录玳也就是个不满十五的小姑娘,听得多了,难免害怕。   可熟知玉录玳生平的吴希并不担心,“阿玛肯定会把你留在京城里的。”   玉录玳抓住吴希的袖子追问,“阿玛这么说了?”   “放心吧。”吴希唯一担心的是玉录玳历史上早逝的命运,不知道是她要嫁的对象有问题,还是后来发生了什么意外。   但是她说不出口。   吴希早就试过了,涉及原本历史的“预言”,有种神秘力量阻止着,她说不出口。   只能暗中留意关注着。   不仅玉录玳,更紧迫的是“康熙四十九年十月殇”的弘昀。   想到这,吴希一脸沉重。   玉录玳想的却是如果她留在京城,难道要吴希长大后远嫁蒙古?   这样她也一点都不高兴!   两个女孩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担忧中,气氛说变就变,对视一眼,抱在一起开始眼泪汪汪。   “大姐姐~”   “二妹妹!”   门外,站了有一阵的弘晖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开。   他出了院,脚下一转,往四爷书房走去。   有问题找四爷,是弘晖在乌拉那拉氏潜移默化下养成的良好习惯。   几年下来,父子感情确实亲密许多,即使是在武氏纵横后院那两年,弘晖的地位也牢不可破。   他踏进门时,看见四爷正拿着一本《字汇》在翻看,边上还摆着《诗经》。   见四爷没在忙政事,弘晖放心地出声打扰他,“阿玛,儿子有些疑惑,想要同阿玛请教。”   四爷放下书卷,“说吧,何事。”   “是……二妹妹,”弘晖有些不好意思,“儿子总觉得,二妹妹待我不像过去那般,也远不及待大姐姐和二弟他们。”   四爷沉吟,“他们相处得久,感情自然深厚些,你做大哥的,何必计较这些。”   “并非深厚或是淡薄,而是二妹妹待我像是,”弘晖想了想,找了个比喻,“属臣对待主子,总有些生疏。”   四爷沉默了。   其实他也有同感,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   弘晖以为四爷不愿理会自己的无病呻吟,挠挠脑袋,暂时放弃了纠结。   他看了眼四爷手边对他来说并不常见的书册,好奇道:“阿玛这是在作甚?可有需要儿子出力之处?”   “……取名。”   弘晖睁大眼睛,问:“我要添弟弟妹妹了?”   可没听乌兰那拉氏说有哪个姬妾怀孕了啊。   四爷顿了顿,“是你二妹妹。”   在弘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四爷继续道,“她还没起名呢。”   “阿玛,”弘晖忍不住以下犯上,语气沉重,“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作者有话说:   讲个笑话,25章了,女鹅还没有大名,就是文案上那个大名。 第26章 傲娇了   是夜,南院。   四爷洗漱完,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身后李氏动作轻柔地给他解开辫子,通了头,张开十指给他按摩头皮。   “过几日就是玉录玳生辰,你和福晋安排得如何?”   “妾和玉录玳都不喜闹腾,就不请外头的人了,摆两桌酒,叫个戏班子,后院姐妹们一起凑个热闹便是。”   四爷拍了拍李氏的手,“爷知道你们懂事,爷如今还只是个贝勒,连十弟都不如,委屈你们了。”   说到这,他颇有些自嘲。   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只能想方设法,尽早把落下的距离给追回来。   太子虽已复立,但谁都能看出来,无论圣宠还是手中势力都与早年远不可比,处处都是机会,只看他们哪个兄弟能抓住了。   “满了十五,便是大姑娘了。”四爷感慨了一句,“玉录玳的亲事,爷早年答应过你,会把她留在京城,人选已经在相看,到时你也看看。”   李氏柔声道:“妾信爷。”   四爷又道:“皇上要去热河行宫避暑,点了爷随驾,后日便要出发,生辰礼已经备下,你替爷转交。”   “公事要紧,福晋早就知会过后院了,爷的拳拳爱女之心,我们母女都懂的。”   “你们是懂,”四爷低声自语,“……她怎么就不懂呢”   李氏没听清,小声反问,“爷方才说什么?”   四爷转过身,拉着李氏坐在他对面,一脸严肃地问,“你觉得,爷对孩子们如何?”   白日弘晖那孩子胆大包天,说让他反省一下自己,四爷当场骂了他,给他加了三篇功课。   然后自己独自坐着,反省了小半个时辰。   “自然是极好的。”李氏肯定道,“妾身与几个其他府上的侧福晋相熟,偶尔碰面闲聊,从没听过哪家王爷贝勒,像爷这样对孩子们的衣食住行、功课脾性样样上心,时常叮嘱过问的。”   四爷听得连连点头。   他可不就是个好阿玛么。   四爷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李氏猜测着他的想法,斟酌着继续,“真要说有什么疏漏的,也就是二格格刚出生那会儿……”   四爷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不是气李氏,而是气“自己”。   “但爷也只是在面上做给武妹妹看的,暗里不还嘱咐妾身照看二格格么?”李氏忙道,“那些补身用的珍贵药材,若没有爷,妾身哪掏的出来。”   见四爷眉头舒展,李氏顺着他的意接着道:“二格格的喜好习惯,哪样爷不是了如指掌?不瞒爷说,那阵子,妾身还吃过二格格的醋呢。”   然而四爷脸色仍不见好。   李氏又道:“这半年爷将二格格放在前院,不说天天带在身边,也是时常见着,比对弘昀弘时还上心些,想来也是想补上头两年的份。二格格妾是知道的,最孝顺不过,比玉录玳都还贴心些,定能体会到爷的用心。”   四爷冷哼,“她也就从爷这讨赏时会卖个乖。”   这不应该啊,李氏自认为还是挺了解吴希的,那不是个重利有心计的孩子。   她突然想到什么,问:“爷有告诉二格格,当年是爷托妾身照料她的么?”   李氏过去没说,是四爷特意嘱咐过,以防旁人知晓告诉武氏,引起反弹,“四爷”到时又控制不住。   后来四爷亲自“宠”起了吴希,李氏也就没多嘴多事。   四爷皱眉,“……这种小事,何必特意提起。”   这就难怪了。李氏了然。   她想了想,给四爷找了个台阶,“这都是妾的不是了,回头,妾找二格格聊两句,爷看如何。”   四爷捂嘴干咳了一声,没有拒绝李氏的提议,“晚些,等爷出发之后吧。”   李氏笑着应了。   两日后,四爷随驾前往热河行宫。   他已然清醒过来,眼下他大大落于人后,暂时不需要韬光养晦那一套,得赶紧做出些政绩、在康熙面前多露脸,提提爵位,就算没有亲王,好歹也挣个郡王。   他此行没有带任何姬妾。   四爷不在,风光早就大不如前的武氏闭门不出,吴希只觉得空气都变得自由了。   钮祜禄氏居然和其他人都相处的不错。   虽然相貌不显,但性格温柔,又和李氏那种偏居家式的贤惠不同,更多的是腹有诗书,善听人言、善解人意。   倒是应了吴希之前随口说的“主要看气质”。   她没有争宠的心思,对四爷其他的女人孩子们也没有敌意,顺利被后院接纳。   初七是玉录玳生辰,乌拉那拉氏在后院摆了席面,除了武氏照旧没露面外,众人热热闹闹地看了戏,吃了宴,其乐融融。   出差的四爷除了让李氏送上早就备好的礼,还另有书信捎回。   吴希尤为开心。   上次姐妹聊过之后,她和玉录玳感情重新回到了最亲密的时候,正好趁四爷不在,吴希又开始频繁地往南院跑。   宴罢,吴希跟着宋氏回屋。   四爷出远门前,允了吴希暂时回后院住,只要她按时完成功课即可。   母女俩正要洗漱换衣,外头丫头通传,李氏来了。   “见过侧福晋。”“李额娘~!”   招呼李氏入座,吴希问:“李额娘怎么这时候来了,不陪大姐姐吗?”   “来捎个东西,说句话就走。”李氏摸摸她的头,掏出一封信,“这是四爷给二格格的信。”   “给我的?”吴希接过,没有立刻拆开,她猜八成是新的作业。   李氏点头,转向宋氏道:“有件事,本早该跟宋姐姐?????说了,无故居功这么久,叫我心里有愧。”   宋氏和吴希都面露好奇。   “当年私下接济姐姐、照料二格格,其实是爷的意思。”李氏开门见山,“爷许是有自己的苦衷,只望姐姐和二格格,不要因此对爷生了芥蒂。”   宋氏呆愣了片刻,立刻回道:“不管是爷还是侧福晋的恩德,妾都只有感激的,不敢有任何怨言。”   吴希却是完全懵了。   这搞什么啊?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李氏便起身离开了,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吴希立刻拆开信,没有看到任何与李氏所言有关往事的语句,就是一封家信,督促她上进用功,关怀她身体健康。   好像很普通,又好像不普通。   宋氏抱着她,笑得十分欣慰,“四爷是真的疼爱二格格,额娘很高兴。”   “额娘不怨恨他么?”   “侧福晋都说了,那许是有误会,你难道不信侧福晋?”   吴希信。   比起她猜测过的那些理由,四爷的吩咐更能解释李氏最开始帮助她们的动机。   吴希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才睡着。   梦里一会儿是面容狰狞、叫嚷着要杖毙宋氏的四爷,一会儿是亲手握着她胖手教她写字、看着她眼睛说“你是我女儿”的四爷。   如果,四爷能够为过去无故伤害她们母女事情,认真解释清楚,并向她和宋氏道歉的话,吴希觉得自己还是愿意试着原谅他、接受他这个父亲。   第二天,吴希拿出纸笔,一笔一划,十分认真地写着给四爷的回信。   她脸皮厚,直接把想问的都在信里说了。   这封信,吴希断断续续写了五天,整整十页纸,才终于满意,小心地折好封口。   然而信还没送出去,贝勒府收到了四爷突患时疫,高烧不醒,恐有不测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生病了   这消息如同一阵风席卷了整个贝勒府,引起了众人的恐慌。   四爷就是这府中所有人的天,然而这天眼下已摇摇欲坠。   乌拉那拉氏传信,在正院召见所有女眷。   宋氏带着吴希到时,堂屋里坐满了人。   李氏半抱着玉录玳,后者眼眶通红,已经哭过一场。   格格们中,武氏和钮祜禄氏都在。耿氏没出现,吴希前几日就听说她染病在床。   三个阿哥各自站在生母身后,脸上或焦急或忧虑,让屋里气氛更加沉重。   该到的都到了,乌拉那拉氏环视一圈,沉声开口:“爷的事,你们也都收到消息了。爷福泽深厚,必能逢凶化吉,安然归来,咱们府里不能先乱了阵脚。”   “这段时日,都把皮绷紧了,不可乱传消息,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无故不得出府。”   众人应是。   武氏抹着泪上前一步拜倒,“爷得了时疫,身边没个贴心人照顾怎么行,妾恳请福晋允许妾去行宫侍疾。”   “有太医、苏公公、那么多下人在,怎么就没人照顾了。”乌拉那拉氏冷着脸,“且一个时辰后,大阿哥就要带着人出发,前去行宫。”   乌拉那拉氏当然不想让弘晖去冒险,但弘晖是四爷的嫡长子,这种情况下他至少得往行宫跑一趟。   当然他自己是没有半点不愿的。   武氏转向弘晖,“请大阿哥允许妾同行。”   “好了!”乌拉那拉氏打断她的诉情,“你这身子哪经得起舟车劳顿?爷离府前就嘱咐叫你好生将养,你且安心等着爷回来,别添乱!”   她说完,身后走出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把武氏拉回原位。   这段时间武氏面上安分,但独宠不再,背后说过不少怨愤偏激之语,说真的乌拉那拉氏她还怕她一个激动,直接拉着四爷“同年同日死”了。   但武氏说的对,确实需要派一个妥帖细心的女眷照料,不仅是照顾四爷,也是帮她照顾弘晖。   上辈子也有过这么一遭,当时钮祜禄氏正是靠着侍疾进了四爷的眼,后来才得以生下弘历。   临行前,乌拉那拉氏对四爷身边人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四爷的身体,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这回听报信的人说起四爷病情,似乎比前世更为凶猛紧急,弘晖又不得不去,乌拉那拉氏不敢仗着记忆掉以轻心。   她身边的丫头嬷嬷她倒是信得过,但在行宫,遇上紧急情况,没点身份镇不住。   乌拉那拉氏自己,愿不愿意另说,京城贝勒府确实需要她这个做福晋的坐镇。   钮祜禄氏?不妥。   不是忌惮还没影子的弘历,钮祜禄氏其他都好,就是太过“旧情难忘”,八爷和十四爷也都在行宫呆着呢!   这要是在四爷跟前突然奔赴真爱了,嫌四爷病得太轻送一顶绿帽给他乐呵乐呵?   李氏?也不行。   李氏有两个儿子,平常表面上乌拉那拉氏与她再怎么姐妹相得,但绝不会将弘晖和四爷的安危托付给她。   那就只有宋氏。   性格安分,是四爷身边的老人,既有几分脸面,处事上多少有点手段。   更合适的是,她有吴希。   宋氏去侍疾,于情于理乌拉那拉氏都应该接吴希到身边照料,而把吴希扣在身边,为了女儿,宋氏对弘晖和四爷必不敢有一分懈怠。   几息功夫,乌拉那拉氏把各人情况想了个遍,立刻有了决定,她转向一边沉默的宋氏,似询问道:“不知宋格格可否愿意替我分忧,去行宫给爷侍疾?”   福晋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宋氏心知没有她拒绝的余地,握着吴希的手紧了紧。   “这是妾的福分。”   “那就赶紧收拾细软,准备出发吧。”乌拉那拉氏挥手,盯着她的眼睛,“二格格交给我,弘晖和爷就拜托你了。”   宋氏跪下,“妾必不负福晋所托。”   对比其他人的紧张,围观的吴希显得十分迟钝。   毕竟四爷得时疫这件事,是被小说中写烂了的,专供女主刷好感度的桥段。   所以在这个差事落到宋氏头上的时候,吴希第一反应不是宋氏要完,而是觉得难道她们母女要翻身做女主?   等匆匆赶回自个院子为宋氏收拾包袱,见下人们一个个如丧考妣,吉祥更是忍不住哭出声,吴希才发觉她好像想得过于简单了。   她回头问青苹:“阿玛那边,很严重么?”   青苹不是普通丫头,另有消息渠道,“是突发猛疾,本以为只是着了凉,同去近身侍候奴才没了好几个,太医才确诊时疫,现在爷被移到了行宫外的一处园子里,周围都叫皇上封了。”   “那额娘要是去侍疾?”   青苹沉默。   此时无声胜有声。   吴希右眼皮狂跳,四爷和弘晖不管哪个有事,宋氏定然是要被问罪陪葬的。   就算他们父子最终安好,侍疾不知多少时日,但凡过程中宋氏运气不好染上了疫病,她一个格格,大概率是会被关起来,得不到全力的救治照顾,跟自生自灭差不多。   吴希后知后觉,浑身发冷。   这是人命,不是小说。   这是她亲娘的命。   宋氏隐约听到女儿的声音,放下手中的包袱,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紧紧抱住她。   虽然很想说“额娘一定会平安归来”安慰吴希,但她真的怕。   怕一去不回,怕女儿关于她最后的印象是欺骗。   “额娘一定会保大阿哥平安,”宋氏知晓在乌拉那拉氏心中,弘晖地位更重于病重的四爷,“如果额娘回不来了,福晋许是会将你记在名下,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吴希不想答应这种话,用力一挣,跑出了门,青苹连忙追上。   到了院中,吴希问青苹:“阿玛的病情究竟如何?”   “听说主子爷高烧两日,昏迷不醒,用不进药。”   高烧,昏迷。   吴希立刻抓住关键词。   她脑中忽闪灵光,一转身往正院跑去。   进了屋,乌拉那拉氏正拉着弘晖嘱咐着什么,脸色比方才在人前难看多了。   这足以证明情况比她以为的要糟糕得多。   宋氏这一去,凶多吉少。   吴希深吸一口气,冲到乌拉那拉氏跟前,直接跪下磕了三个头,“请嫡额娘允许我和大哥、额娘一起去给阿玛侍疾。”   作者有话说:   时疫!每本清穿小说都有,要是票四大爷就是女主照顾,感情转折,要是票别人就是四大爷可怜兮兮,反正是必备桥段哈哈哈哈 第28章 昏迷了   母子俩都被吴希吓了一跳。   乌拉那拉氏愣了一会儿,才拍桌骂了声“胡闹”。   “你一个孩子能做什么?现在可不是让你显摆孝心的时候。”乌拉那拉氏还是念着宋氏要去卖命,才没说出更难听的话。   吴希当然不指望这样就说动乌拉那拉氏,她转向同样一脸不赞同的弘晖,“听说阿玛发了高烧昏睡,大哥,你知道我可以的。”   弘晖瞪大眼睛,“二妹妹是说?”   吴希点头,“万一呢?”   弘晖表情变得纠结犹疑。   “你们打什么哑谜?”乌拉那拉氏见弘晖被吴希一句话就说动了,皱眉训斥,“二格格人小不懂事,弘晖你还不懂事么?”   吴希膝行几步?????到弘晖脚下,抱着他的腿仰头恳求,“我不会添乱的,我有用!你知道的!”   “让我一起去吧!”   她不想在千里之外苦等,最终等来宋氏的噩耗。   而她的金手指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呢?   弘晖迟疑许久,还是对四爷病情的担心占了上风,对乌拉那拉氏道:“额娘,要不就让二妹妹一同前往吧?”   乌拉那拉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什么‘你知道我不知道的’,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自己在说什么?”   弘晖也跪下了,现在没有时间跟乌拉那拉氏仔细解释吴希身上的神异之处,说了她也不一定会相信。   “额娘,请您相信儿子和二妹妹对阿玛的孝心!”   “求嫡额娘准许!”   两个孩子跪在自己跟前,乌拉那拉氏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饶是她一个重生之人,也想不出吴希要跟着去“送死”、而儿子也一同胡闹的理由。   她看着吴希,那决绝坚持的表情出现在一个不满五岁的孩童脸上,多少有些违和,又有些令人触动。   吴希不是为父,就是为母,逃不了一个“孝”字。   她见吴希目光在边上收拾出来的衣物箱里停留许久,突然道:“若我不应,你是不是要钻进箱子里,偷偷跟着去?”   吴希忙收回视线,呐呐道:“嫡、嫡额娘英明。”   “弘晖,额娘信你一次。”乌拉那拉氏重重叹了口气,“不过你得给额娘保证,不论如何,一定得平平安安地回来,你才是额娘的命。”   弘晖一怔,他领会到了乌拉那拉氏真正的意思。   吴希则是开心地磕头,“谢嫡额娘,嫡额娘放心,我一定会帮忙照顾好哥哥的。”   乌拉那拉氏勉强勾了下嘴角,不再多言,继续吩咐下人们给他们收拾行装。   吴希表示自己带上青苹就够了,让青苹去前院收拾了个小包袱,并没有回宋氏那儿。   一个时辰后,贝勒府大门外。   乌拉那拉氏牵着吴希,与弘晖、宋氏话别。   宋氏依依不舍地抱了下吴希,“乖乖听福晋的话,等额娘和四爷回来,知道吗?”   吴希心虚地“嗯嗯”,不敢看自家额娘的眼神。   乌拉那拉氏欲言又止,没有当场戳穿她,以防生变,“这趟辛苦你了。”   宋氏抹完了泪,先一步上了马车,并没看见后来吴希被转了手,让弘晖抱着进了前一辆,与吴希形影不离的青苹也进入车队中。   鞭响,马蹄扬尘,此去归期未定,唯愿君安然无恙。   送走了一行人,乌拉那拉氏回到小佛堂,一颗一颗捡着佛米,心绪难平。   是她自私,做不到为四爷豁出这条命。   而在四爷登基和弘晖安稳之间如果只能选一个,她宁愿选择后者,哪怕弘晖只是做个亲王。   半晌,她低声自语,“若此番四爷弘晖平安归来,我日后把你们母女俩供起来就是了。”   ……   京城到热河,快马不停,小半日便到了。   四爷所在是一处名为“狮子园”的地方,坐落在行宫西北围墙外,一座名为狮子岭的山峰脚下。   京城的消息先到一步,苏培盛早就在门外候着,一见贝勒府的车马,便小跑着迎上来。   “阿玛在何处?现在醒了没?”弘晖跳下车,立刻问道。   不过小半月,苏培盛本就消瘦的脸整个儿瘪了下去,看起来老了五岁不止。   他运气好没染上病,但这几日也只在外间周旋,不敢近身,否则中了招,四爷身边真是一个能用的都没了。   终于见到京城来人,苏培盛满面激动,“给大阿哥请安,爷还没醒呢。”   弘晖不顾一身风尘,就要带着人往园子里去。   苏培盛连忙拦住他,“大阿哥且慢,您得先去行宫给万岁爷请安呐!”   他又看向弘晖身后的宋氏,道:“宋格格可是来给爷侍疾的?屋子都收拾好了,奴才让人带格格进去?”   宋氏拎着个青色的小包袱,脸色泛白,但还算镇定,“劳烦苏公公。”   “那我便先去请见皇玛法。”弘晖沉声,对身后带来的人下令道,“你们进了园子,都听苏公公和宋格格差遣,待阿玛康复后必有重赏,但若有偷奸耍赖的,一律杖毙!”   能跟来的都是贝勒府忠仆,都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行人跟在宋氏身后进了狮子园。   苏培先后安排了人送宋氏进门、引弘晖前往行宫面圣,站在马车边长长舒了口气。   忽然,他感觉衣摆被扯动。   苏培盛低头,瞧见了这半年来分外熟悉的包包头。   “二格格?!”苏培盛揉了两把眼睛,确认自己没出现幻觉,“您怎会在此处?”   “苏公公好。”吴希怯怯地招了招手。   “是大哥带我来的,我要给阿玛侍疾,你能让我进阿玛的屋子吗?”   为了防止宋氏发现,直接把她打包遣返,吴希要赶紧把自己变成密切接触者才行。   苏培盛的第一反应,和乌拉那拉氏一样,只觉得吴希是来胡闹添乱的。   饶是他只是个下人,也忍不住对吴希拉下了脸。   吴希身后的青苹忙道:“公公莫恼,我们格格确实是跟大阿哥来的,福晋那也允了。”   苏培盛知道青苹是四爷特意放在吴希身边,不会由她任性乱来,弘晖也不是吴希撒撒娇就没了脑子的人。   他面色稍缓,蹲下平视吴希:“那二格格去跟宋格格一起好吗?”   吴希摇头,“我要去看阿玛。”   她靠近苏培盛耳边说,“苏公公,我会‘法术’,你也知道的吧?”   苏培盛沉默,他日日跟在四爷身侧,对某些事或多或少有所察觉。   既然福晋和大阿哥都同意了,他一个奴才拦吴希做什么。   现在的情况也不能再坏了,只要四爷能退烧、清醒过来用药,管他用什么法子呢。   苏培盛又招来个小厮,叫他领吴希和青苹往东边的厢房去,由衷祝愿道:“二格格纯孝,定能感动上苍,保佑爷康复。”   吴希被青苹抱着进了四爷的屋子。   屋里充满着一股让人胸闷的苦涩药味,吴希让青苹把她放在四爷床边。   床上的人双目紧闭,脸色晦暗,嘴唇干涩得起了皮,双颊凹陷,胸口的微弱起伏昭示着他尚有生机。   吴希伸出手触摸他的脸,极大的温差让她忍不住缩了下。   持续高烧,除了可能烧坏脑子,还有引起器官衰竭的风险。   她深吸了口气,上身前倾,两只手交叠着,摁在四爷额头上——   他还没给她道歉呢。   他还没让她见识,真正的雍正帝该是什么模样呢。   如果她穿越是为了抢救崩坏的四爷,那这一回,也请让她的金手指救救他吧!   作者有话说:   大概是9号,第30章 V,有万字掉落,请支持正版么么啾~ 第29章 救命了   吴希还没开始“发功”,门忽然被撞开,得到了吴希消息的宋氏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她看到同样风尘仆仆的吴希,冲上去抱住她,一眼也没顾边上的四爷,崩溃地大声道:   “你来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听额娘的话!”   “你不要命了吗?!”   宋氏不知是哭还是在骂,吴希被她一凶,眼睛也酸酸的。   她就知道,宋氏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也给吴希做了她认为最好的安排。   吴希憋着泪不吭声。   “你还呆在这做什么?还不快走!”宋氏把吴希推到地上,差点摔倒,“青苹,你快带她走!”   青苹站在原地没动,吴希闷闷地说,“我碰过阿玛,现在不能走了。”   宋氏何尝不知道这个?   心中又气又怕,宋氏第一次对女儿扬起手。   吴希见状,抱住头,往四爷床边一扑,闭着眼尖声喊:“阿玛你快清醒过来吧,额娘要打我!”   ——你快清醒过来吧,她想跟宋氏一起好好活下去。   青苹忽然看向某处,惊呼一声,“爷的手指动了!”   闻言,母女二人动作僵住,调转视线,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床上的四爷。   ……   四爷醒了吗?   没有。   宋氏忍不住训斥青苹:“二格格小,你跟着她胡闹也就罢了,现在还编排起爷来了!回京后,我必禀告福晋,请她换了你。”   青苹立刻低头请罪:“格格恕罪,许是奴婢看花了眼吧。”   但她仿佛、也许、大概,在吴希“呼救”时,确实看见四爷的手指动了下。   吴希知道青苹不是乱讲话的人,忙道:“额娘,要么你真打我几下试试,不是说阿玛疼我么,说不定他就醒了呢!”   宋氏连她也骂了:“净说些胡话。”   她怎么舍得打女儿呢?   如同吴希知道宋氏是为了她甘愿冒险,宋氏也明白吴希出现这里为的是什么。   她对吴希哄道:“你听额娘的话,先去额娘屋里呆着,休息休息好吗?阿玛这里,额娘会好好照顾的。”   吴希摇摇头,直接拉住宋氏的手。   她将全部心神凝聚在掌心,宋氏立刻感受到一股越来越强的凉意。   “额娘,让我试试帮阿玛退烧吧。就?????像以前我帮额娘那样。”   吴希两岁时,宋氏发过一次烧,抱着她睡了一觉,莫名其妙的又好了。   宋氏心神震动,忙捂住吴希的嘴巴,警惕地瞄了一眼青苹和守在门外的两个下人,“你瞎说什么!”   吴希再次重复道:“让我陪着阿玛和额娘吧。”   宋氏抹了把眼睛,重新抱起她,用力搂紧。   片刻后,又将她放回到四爷身边,把她的小手跟四爷的大手放在一起。   她温声道:“那你就在边上陪着你阿玛,额娘去给你们准备吃的喝的用的。”   罢了,她们母女总是要在一起的。   剩下的,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与此同时,狮子园外。   弘晖已经见过了康熙。   康熙对四爷的病情还是十分关注的,听闻弘晖带人赶来侍疾,立刻接见了他,赞他孝心可嘉,并好生宽慰了一番,又另指派了一位太医给弘晖,下了口谕务必保证孙子的康健。   然而弘晖要带着太医进狮子园,去四爷跟前看望时,又一次被苏培盛拦下。   弘晖压着火,已然不耐烦了,“苏公公,这是何意?”   苏培盛跪下磕头,“大阿哥息怒,爷昏迷前吩咐过,万不可让您近身,您只管在外头调度,您的孝心爷都知道。”   接着弘晖带来的人中跪了一片,“请大阿哥多想想福晋。”   那位随他来的太医也劝道:“大阿哥,这时疫感染性极强,万岁爷也嘱咐过,您自个儿千万得注意防护,近身伺候自有奴才们在。”   苏培盛起身,掏出令牌印信若干,递给弘晖,“大阿哥,说句不敬的,伺候爷的活儿,奴才可比您强多了,外头的这些事就拜托给您了,爷没醒,万岁爷和其他几位王爷贝勒,奴才可不敢随意招呼。”   弘晖攥紧了手中的东西。   父母慈心,父母慈心……   他该担起贝勒府大阿哥的责任,在四爷暂时缺席的时候,扛起事来,真正为四爷分忧。   他又问苏培盛:“那二妹妹呢?”   提到吴希,苏培盛眼底多了一分温度,“二格格和宋格格已经在爷身边侍候了,奴才这便去给她们搭把手。”   弘晖闭了闭眼,沉声道:“苏公公,不仅是阿玛,二妹妹也得全须全尾地回京城去,知道吗?”   “奴才遵命。”   ……   一个时辰后,四爷的温度仍然滚烫。   新来的太医在园子里安顿好后,和另一位早前为四爷诊治的太医、几位民间寻访来的大夫被苏培盛带着给四爷进行会诊。   结论仍旧与之前一样,当务之急是要给四爷降温退烧。   开了退烧药,四爷用不进。   冷毛巾、裹冰块敷额头,不好使。   宋氏和苏培盛还在吴希的建议下,拿烈酒给四爷擦身,仍然无用。   入了夜,四爷已经偶尔出现抽搐、呓语等症状,脉搏时快时慢。   绝望笼罩在众人心头。   因为有外人在,吴希将病人交给专业人士,乖巧地坐在一边,不声不响,只偶尔给宋氏递递毛巾和水。   然而第三次灌药失败,宋氏的手已经抖得端不住药碗,苏培盛双眼满是血丝,几位大夫也连连摇头叹息。   吴希走到床边,对两人道:“苏公公,额娘,让我试试吧。”   苏培盛愣了愣,他方才一度都忘记了吴希的存在。   他看了看床上的四爷,又看了看似对吴希出现在这极为不解的太医,勉强笑着对几人道谢:“大人们辛苦,先去边上厢房歇着吧,这里奴才看着就好。”   他像吴希希望的那样,带着其他人离开,屋里暂时只剩下宋氏、吴希和值夜的青苹。   “就……当活马医。”吴希对宋氏低声说了一句,宋氏默许。   她踢掉鞋子,爬到四爷床头,抱住他的脑袋,小小的额头贴上他的,闭上双眼。   吴希不知道自己的金手指到底是什么原理,只能凭着直觉和意念,试图调动那股难以捉摸的玄妙力量。   额头相贴处,温度在降低,让吴希知道她的努力方向是对的。   求求你了,醒过来吧。   ……   意识仿佛飘浮在空中,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边界,又处处都是边界。   四爷很奇怪,难道他又被另一个“四爷”给困在了身体里?   ……不对,他想起来了。   他突患时疫,起了高烧。   给京城去了信,贝勒府必会派人前来侍疾。   昏迷之前,他只来得及交代苏培盛,若弘晖来了,不能让他近身以防染病。   他是皇子,康熙必会下令全力救治他,四爷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怠慢。   但意识被灼烧着,越来越昏沉,他能感受到身边人来来去去,听见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叹息。   他逐渐产生某种预感。   也许他就要不行了。   恍惚过了许久,他听见有个熟悉的、清凉的声音在喊他“阿玛”。   四爷循声而去,突然间,仿佛失去了重量,被一股力量托着,不停地盘旋向上——   又猛地落下。   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装饰奇怪的院落中。   里面有许多孩子,从幼儿到少年,男女都有,穿着他没见过的款式的衣服。   “吴希,快过来。”   一个中年女子冲孩子们叫唤道。   其中一个扎着小辫子的、不及三尺高的女童应声回头,嘴角一弯,两个熟悉的小梨涡分外甜美。   这是……他的二格格?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上架啦~带下预收,沙雕现言《非主流霸总》,文案有点长就不放在这里了哈,戳专栏直达,顺便求个作收哇~ 第30章 起名了   这是他的二格格。   四爷靠近她, 想要伸手触碰。   然而他此时为无形之灵,只有虚影从女童身上穿过。   随着女童向外奔跑,四爷不受控制地被吸引在她身侧, 与她一同向前。   他听见女童唤那名中年女子“院长妈妈”,知晓了她不知亲生父母是谁、在何处,被衙门的善堂收养抚育。   除了她以外, 一切都模糊不清。   时间仿佛化作流光飞逝, 四爷作为一个旁观者, 看着这个名叫“吴希”的小女孩从女童一点点长高, 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周围隐约的轮廓和声音,告诉四爷,她上了学堂,被夫子夸奖, 被同窗喜爱。   她起初脖颈上围了一条红色的领巾,然后又换成了胸前一个铜板大小、金红相间的徽章。   她似乎很骄傲能拥有它们。   原来他的二格格长大后,是这般模样吗?   如同他想的一般, 仍然是纯善的性子, 笑得更加明媚,一看便让人心生欢喜。   四爷猜测,这或许是二格格的前生或来世。   眼见少女逐渐成人, 女大当嫁, 四爷怀着一腔老父亲的慈心, 等着挑某位尚未出现的男人的茬。   但他并没有等到,便再次感觉自己被高高抛起,落在一片虚无之中。   这里没有二格格的影子, 四爷甚至连自己轮廓都感受不到了。   数不清的讯息汇成一波波海浪, 向他涌来——   四爷看见了很多个“自己”。   没有底线地宠溺着武氏的“自己”, 跟兄弟争夺女人失去亲王之位的“自己”。   还有各式各样为了所谓的“真爱”失去理智和原则、妄为胡闹的“自己”。   四爷知道那并非占据他身体的妖魔鬼怪。   那也是他,只不过是被七情六欲支配的他,而不是完整的他。   四爷对着虚空大喊,“你们究竟是何方妖孽,为何要咒爷害爷?”   虚空之中似有许多魂灵聚集在远处,传来无声的回答。   ——那是因为,我们爱你呀。   ——你太清冷了,我们想让你拥有很多的爱。   四爷冷笑着质问:“爱?你们又知晓爷经历为何,所求为何?”   “恣意摆布是爱?扭曲神智是爱?”   “强加自身妄想于旁人是爱?”   “将一己私欲置于是非公理之上,也是爱吗?!”   对方这次没有回答,声音变得嘈杂而细碎,像是起了内讧,互相争执不休。   不知又过了多久,久到四爷以为自己要成为孤魂野鬼、消散于天地的时候,细碎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   ——你会变回去的。   ——她在叫你了,希望你们都能幸福。   ……   “阿玛,求求你快点醒过来吧。”   吴希抱着四爷的脑袋,不停碎碎念。   已经是五更天了。   四爷仍然没醒,但好消息是,不知到是吴希“发功”给力、还是他自己身体的自愈,四爷的体温在一点点下降。   屋里还有宋氏、苏培盛、青苹在值守,三人都没合过眼。   这几个时辰,他们没有对吴希的奇怪举动提出异议,只是每隔一会儿就给吴希喂水和食物、用棉签子给四爷润唇,再试试给四爷灌药。   退烧药熬了放凉、凉了重熬,都没能成功进入四爷的肚子。   好在四爷不仅没恶化,还出现好转的迹象,苏培盛心里求神拜佛,祈求各路神仙保佑二格格确实身怀福泽祥瑞、助四爷快些退烧清醒。   为了保持自己的输出功率,吴希开始回忆躺在床上十年听过的各种清穿小说。?????   再根据实时的心情,时而在嘴巴上对四爷恳求、表白,时而在心里各种大不敬地吐槽、暴言。   表面的吴希:一片孝心,男默女泪。   真实的吴希:这奇葩的金手指太难控制了再不醒她自己都要冻成冰块了好嘛!!   “……你还没给我起名字呢,有你这样做阿玛的么?”   半是怨念半是撒娇的控诉响在耳边。   额头上仿佛贴着一块寒冰,将令人昏沉的高热压制住,甚至反过来入侵他的神智,筑成一级级台阶,直达他心中本源。   四爷循声,望见点点星光闪烁,遂拾级而上。   终于,他掀开沉重的帷幕,看见一双比星光更璀璨的双眸。   一个名字出现在脑海中,四爷嘴唇颤抖,勉强发出几个气音。   “……乌希……哈。”   吴希开始还觉得自己幻听了。   她不敢置信看着四爷缓慢睁开的双眼,视线从弥散到聚焦,眼底映出她的倒影。   “乌希哈。”四爷又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一抽一抽的,似乎是,想笑?   吴希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这个人疑似扒了她上辈子的马甲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哈”她?!   下一刻,被吴希惊醒的苏培盛等人围过来,个个眼含热泪,吵吵嚷嚷地说着“爷醒了”。   他们看过了四爷,接着又轮流去抱吴希。   吴希感觉空气都被他们给挤没了,一时难以呼吸。   大惊大喜之下,吴希脑子一片浆糊,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   她实在坚持不住,在数声惊呼中,眼一闭,头一歪,栽倒在四爷身上。   ……   “这都睡了十二个时辰了,真没事?”   “请爷安心,几个太医都诊过了,二格格只是累着心神,并未染病,也没发热,好好睡上一觉就无碍了。宋格格想把小格格移到外头厢房,省得扰了爷养病。”   “她既然……自然病邪不侵,那就让她在这儿,爷等她醒。”   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吴希感觉身体像是被千斤巨石压着,动弹不得。   她好像还是那个只能听不能动的植物人。   ……什么爷不爷的?   那一刻,吴希再次回想起,被清穿小说支配十年的恐惧——   “不要!”   吴希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吓了边上的苏培盛和四爷一跳。   她眨了几下眼睛,表情呆滞,机械地转了转头。   她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印象里之前没有的小床上,紧挨着四爷的大床。   四爷仍然脸色惨白,但双眼已经恢复了神采,半起了身,坐靠在床头,正就着苏培盛的手喝药。   那方才还满着的药碗此刻空空如也,四爷胸前衣襟多了一大片深褐色痕迹。   好、好像是她的锅?   吴希咽了口口水,张嘴:“阿……”   她嗓音哑得几乎失了声。   方才还镇定劝慰四爷的苏培盛,呆愣片刻后,扔掉了手中的碗,扑到吴希的小床前,老眼含泪:“二格格可算是醒了!”   四爷顾不得身上污渍,手臂撑着上身向她倾斜,声音微颤,“乌希哈醒了?来让阿玛看看。”   吴希一脸懵:……你喊的是什么?喊的谁?   苏培盛忙把吴希从小床上抱起来,放在四爷身边。吴希屁股刚挨着床垫,就被四爷抱进怀里。   四爷一病数日,气血有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刚苏醒未恢复完全,吴希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息不足往日沉稳,抱着她的手臂也比不上以前有力。   但隐约的颤抖昭示着手臂主人的激动。   四爷摸着她的头发,一边安慰她,也是宽慰自己,“都醒了,没事了,乌希哈别怕。”   又一次从四爷口中听到自己上辈子的名字,吴希浑身一抖,真的开始害怕了。   在苏培盛的服侍下喝了一小杯温水,吴希心跳平复了些,才小心翼翼地问:“阿玛,你是在叫我吗?”   这发个烧,还能获得个什么读心术透视眼吗?   四爷口齿清晰地重复,“是在叫阿玛的乌希哈。”   这大概是他待孩子最有耐心、最温柔的一次。   昏迷这段时间,四爷似乎做了一个漫长而离奇的梦。   梦的具体内容,在醒之后便全然模糊了,只留下了在生死之间徘徊弥留后的恍然。   和一个有些耳熟的名字——   乌希哈。   离京之前,四爷就在考虑给幼女起名一事,因为发现她身上种种神异之处,纠结难定,便耽搁了下来。   一朝梦醒,这个名字在数十备选中脱颖而出,牢牢刻在他脑中。   乌希哈,在满语中意为星曜。   他的女儿,他的星星,在他深陷混乱和黑暗时,用她小小的光亮,数次让他脱离“险境”。   四爷捧起女儿的手,在她掌心轻轻写下这个名字,“喜欢么?”   原来是乌希哈。   而不是“吴希,哈!”   生怕被扒马的吴希不由舒了一口气。   忽的,她瞪大眼睛,后知后觉——   在穿越到这里,努力苟命了快四年后,她终于有名字了!   属于她的、在这个时空的名字。   都说,名字有着神奇的力量,在从“吴希”变成“乌希哈”的这一刻起,上辈子的种种忽然远去了。   她来到了这个或许是平行时空的清朝,有了全新的身份和人生。   她的生母并不有权有势,但视她如命,给予她毫无保留的爱。   她的生父开始有些崩坏,但好像逐渐变得正常起来,有朝一日终会成为历史留名的英明君王。   她有了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   还有她的“大妈小妈”们,也跟小说里写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不太一样。   重来一次,她或许能拥有曾经最渴望的家。   她试着放松身体,控制着轻轻依靠在身后稍显单薄、却意外温暖可靠的怀抱里,仰起头,四爷双眼清明,嘴角含笑。   “很喜欢,谢谢阿玛。”   从今天、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乌希哈了。   ……   七日后,热河行宫。   康熙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手中的折子,脑子里想的却是儿子们的事。   四十七年废太子后,他一直在考虑这大清江山要交给谁。   太子虽复立,但康熙对他已然心生隔阂,观其行事,也日渐偏离了他对储君的期待。   再看其他儿子呢?   老大被圈了。   老八经“群臣推举太子”一事后,元气大伤,但复封贝勒后,私下小动作没停过,康熙都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个儿子聪明手段都不缺,但没用到该用的地方。   十四这个儿子倒是看着有情有义。   康熙承认,底下儿子们明争暗斗、势如水火,有他暗中引导布局的原因。   但他不后悔,只有这样“养蛊”“养狼”,才能选出真正能让大清基业稳固传承的后继者。   可偶尔,非常偶尔,他也会怀念许多年前。   孩子们都还没他的腰高,保成保清争得再厉害,为的也只是他这个阿玛的一声夸赞。小阿哥们最崇拜太子哥哥,总爱说长大了要好好辅佐太子,共创大清盛世。   “万岁爷,弘晖阿哥来了。”梁九功从门外进来,小步走到康熙身边,轻声打断了康熙的出神。   康熙阖上折子,“进来。”   梁九功对外高声传召,弘晖跨过门槛,走到康熙案前,恭敬拜下,“孙儿给皇玛法请安。”   “平身吧。”康熙看向眼前半大的少年,语气还算温和,“你阿玛那,情况如何了?”   “回皇玛法,阿玛今日已能下床走动,用饭用药都好。”   这几日,弘晖来回在狮子园外和行宫两头跑,康熙心里挂念着四爷的病情,每日都会抽空见见弘晖,问及狮子园情况。   虽然梁九功每日都向太医过问并汇报,但听弘晖亲口说,总是更放心些。   康熙见他脸色不大好,问:“老四既已大好,你何故做此情态?”   弘晖低着头,声音发闷,“阿玛染疾,孙儿不能在身边侍奉,还比不上家中幼妹,愧为人子。”   四爷醒了,他还是不被允许靠近,只能在远处看上一眼。   他听说宋氏和妹妹虽然运气好没被传染,但日夜侍候,不用想也知道有多辛苦。   弘晖认为她们是替他和乌拉那拉氏担了责任与风险,心中有愧。   康熙现在就喜欢多听多看这种父慈子孝的故事,起身绕过桌案,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必自责,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弘晖是四爷的嫡长子,六岁起就在上书房读书,过去在康熙的众多孙辈中却不起眼。   子随父,他和四爷都不是张扬的性子,其次他的天资确实不及弘皙弘昱他们,这几年康熙对他的印象逐渐淡化,还比不上十四爷家的几个调皮的小阿哥。   如今这一遭天天见,康熙突然发现自己还有这么个不错的孙子,至情至孝,论功课才干,也比记忆里要强上一大截。   康熙的态度从生疏到亲近,弘晖怎会不知?   乌拉那拉氏让他来,就是怕他被旁人扣上“不孝”的帽子。   四爷不让他靠近,让苏培盛安排他在外主事,是为了保护他、锻炼他,若自己不幸病亡,他还?????能在康熙和几个叔伯面前得些同情和看顾。   “孙儿只望阿玛早日大安。”   弘晖来热河后,身边一直有康熙的人,康熙知道他是真心孝顺,这几天也没睡过安稳觉。   康熙眼神越发慈和了。   这会儿没事,他让弘晖在屋里坐下,上了茶水点心,难得与他多聊了几句,“朕听闻,随你一道从京城过来的,还有个不满五岁的小格格?老四家的也是糊涂了,怎么还叫个孩子来添乱。”   弘晖忙替妹妹和额娘辩解,“二妹妹顽皮,偷偷上车跟着来了,也是孙儿粗心没发觉。”   弘晖并不是想“甩锅”。   在康熙这里,比起乌拉那拉氏和他头脑发昏纵容稚童,小孩“顽皮”更说的过去,何况还是为了尽孝、又立了功。   “太医都说了,若没有二妹妹在阿玛身边日夜呼喊,阿玛不见得能那么快醒来。”谈起幼妹,弘晖满眼温情。   康熙闻言,果真没有不悦,挑眉问:“你瞧着倒是喜欢这个妹妹,是一个格格所出?”   弘晖点头,“乌希哈最年幼,不止我,大姐姐和二弟三弟也最为疼她……”   弘晖逐渐打开了话匣子,与康熙说起府中孩子们相处的趣事来,大部分都是在这一年里、因为乌希哈才发生的。   平日里感触不深,眼下借机回想,弘晖越觉得乌希哈是天生带福的仙子转世,下意识“添油加醋”地给乌希哈说了不少好话。   康熙听得颇为仔细。   他也曾有过三个妹妹,带过她们玩耍,送漂亮的衣裳首饰。可惜最大的也只长到八岁便夭了。   还有这个老四,先前听说在女色之事上有些糊涂,但如今看孩子们虽为异母所出,还能如此和睦相亲,想来是传闻夸张了。   此刻,狮子园内,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功在康熙这挂上了号,乌希哈正被青苹带着在小花园里遛弯。   今日阳光正好,不远处,四爷半躺在一张长椅上,正拿着一叠书信翻阅。   宋氏捧着披风上前,眼角余光瞥见熟悉的稚嫩字迹,手上一抖,差点掉了手中的东西。   四爷见她满脸紧张,问:“你看过这信?”   “不曾,”宋氏拿披风轻轻覆在四爷腿上,“二格格不让妾看,说是什么,个人隐私。”   “是乌希哈。”四爷道。   “是,妾谢爷给乌希哈赐名。”   “你既然不知道她写了什么,何必如此慌神?”四爷反问宋氏,“还是说你猜到,她会写些对爷不满的大逆不道之言?”   看着信上乌希哈列明的存在问题一二三和建议举措一二三,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四爷既好气又好笑。   这丫头,过去胆小的时候,恨不得躲在贝勒府的老鼠洞,离他和武氏十万八千里,比宋氏还怂。   现在却敢捋虎须,成天地想办法从他和弘晖身上捞好东西,转头就贴补给宋氏,南院李氏和玉录玳处也送了不少。   还说要他给她们母女俩解释道歉?   胆大包天,大言不惭。   这种目无尊卑的性子,宋氏可养不出来。   四爷冷哼了一声,边上宋氏立刻跪下:“请爷恕罪,乌希哈对爷的孝心爷是知道的,她人小任性,如果有哪里惹爷不满了,爷还请看在她不畏险、为爷彻夜侍疾的份上别与她计较。”   宋氏这般反应过度,让四爷的脸色难看下来。   这是又把他当成那个只知真爱罔顾人伦的“四爷”了。   那边的乌希哈注意到他们的异状,脚步一转,直冲冲地向他们这儿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气势汹汹地叫着,“不许欺负额娘!”   然而跑到近处,看到四爷手上的那几纸信时,乌希哈瞬间蔫了。   她眼神乱飘,“阿玛,是京城嫡额娘写信来了吗?”   四爷将信纸调转,上面他方才还用朱砂做了标记,有重点划线的,更多的还是圈出错字,“你就是这么做功课的?”   乌希哈心虚,“我没偷懒。”   这不是简繁切换还没完全到位嘛!   还有信这种东西,不都应该私下悄悄看的吗?   当面拆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想到自己一冲动在信上写的东西,乌希哈头皮发麻。   她“啪唧”跪倒,熟练抱腿,“阿玛生气了吗?头还晕吗?您可千万要清醒一点啊!”   四爷原本没气都给她弄出气来了,“都给爷起来!”   乌希哈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四爷没真发怒,立刻麻溜地站起来,顺便拉了一把宋氏,“额娘不要害怕,阿玛这么英明,我可是他的救命恩女,赏赐我们来不及呢!”   四爷嘴角抽动,这好的坏的都让她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故作严肃状,“为爷诊治开药的是太医,伺候起居的是你额娘和苏培盛,你一个五岁小儿有什么功劳?”   “我跟额娘不分家。”乌希哈叉腰挺胸,又问站在一边笑眯眯的苏培盛,“苏伴伴你说呢?”   苏培盛夸张地“哎哟”了一声,“格格那是天上星辰,奴才哪敢跟格格相提并论。”   乌希哈冲着四爷两手一摊,“赏罚分明呐阿玛!”   “你要什么?先说好,不能减功课。”四爷做好了私库大出血的准备。   乌希哈纠结了一会儿,试探道:“阿玛都看了信了,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四爷立刻捂嘴咳嗽了起来。   乌希哈的双眼黯淡,宋氏揽着她的肩膀劝慰,“别扰了你阿玛清净,跟额娘回去休息吧。”   乌希哈丧丧地“哦”了一声。   两人正要转身离开,四爷开口,“站住。”   四爷看了苏培盛一眼,后者十分识相,“奴才去前头看看,论点儿大阿哥该过来探望了。”   苏培盛离开后,这方小天地里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四爷看向母女二人,乌希哈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宋氏脸上虽看不出情绪,放在女儿肩上的手却不自觉用力。   “爷,”四爷停顿了许久,才接道,“以前,是爷不好。”   至于他是不是故意的,有没有苦衷,在他看来既已造成伤害,对她们母女无甚意义,没必要再解释更多。   短短几个字让乌希哈双眼一亮。   四爷能放下作为皇子和父亲的骄傲面子承认,足够让乌希哈高兴。   而行动,他从一开始让李氏照顾她们的时候,就在做了不是么。   乌希哈一直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期待地追问:“那,以后呢?”   四爷稍稍前倾俯身,与她平视,认真承诺,“以后,阿玛保证一定照顾好你和你额娘。”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讲完,整个人就被乌希哈撞得向后倒去,碰在坚硬的椅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怀中传来乌希哈欢快的声音,“谢谢阿玛!”   明明都是同样的称呼,四爷却从这一声“阿玛”中终于听到了十分的真心和孺慕。   他不由低笑一声。   要让这小妖怪承认自己,还真挺不容易的。   这时,苏培盛折返回来,暂时打断父女温情,“爷,外头大阿哥回来了,给爷和乌希哈格格带了万岁爷的赏赐。”   听到赏赐,乌希哈立刻抛弃老父亲,“我去找大哥!”   四爷忙道:“苏培盛你跟上,看着她点。”   以防万一,现在弘晖还只被允许与他们远距离对话。   “救命恩女,倒也没说错。”四爷看着乌希哈蹦跳着走远的背影,低笑着摇头。   在四爷的认知中,乌希哈已经“救”了他三次。   第一次,她刚出生病重时,让他觉醒了理智的、真实的自己。   第二次,她为救母冲到他面前,与他第一次接触,刺激他突破无形禁锢。   第三次,便是这回。   不管太医怎么揽功、宋氏和苏培盛怎么强辩,四爷心里笃定,乌希哈对他的清醒与康复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当然,这些具体的考量他不会、也没必要同任何一个人说,包括乌希哈自己和她的生母。   省得这个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丫头,又把他对她的好当成什么金钱和肉/体交易。   四爷忽然开口对身边的宋氏道:“爷既然说了,就会做到,往后你不必担心,或许她不是爷最看重的孩子,但她一定是爷最疼爱的孩子。”   四爷最看重的当然是弘晖,他和弘昀弘时,日后需要担起他身上的担子,甚至……要背负整个大清的未来。   而乌希哈只要快快乐乐的,在他和弘晖几个兄长的庇护下平安长大就好。   不管是出于血缘还是别的,他知道日后自己该怎么对待这个女儿就够了。   “她心里最重的就是你这个额娘,平日里管着她些。”   四爷看了眼木讷不开窍的宋氏,继续对她道:“她看着胆小,实则内里还藏了三个胆子,在家有爷和弘晖他们宠着,日后总要出门见人,进宫也少不得,这般没大没小的可不行。”   “功课也得紧着,虽说不指望她当个文武全才,但好歹多读书,明事理,知世故……”   以后才不会随随便便被人用什么“真爱”哄骗了去。   宋氏听着四爷堪比老妈子的絮叨,?????虔诚而感激地回应:“妾一定好好照顾乌希哈,日日为爷、福晋、几位阿哥抄经祈福。”   四爷:……   无论怎么看,四爷都没从宋氏眼中看到一点儿对自己的爱慕。   也挺好的,至少不必担心宋氏借着乌希哈邀宠、再得子嗣后忽略女儿了。   ……   又过了半个月,太医终于宣布,四爷大好。   这十余日,许是四爷自出宫开府以来,过得最闲适轻松的一段日子。   天大地大,病人最大,四爷有意放纵自己,不必鸡未鸣就起身,不必忧虑政事和康熙对他的看法。   甚至没有女眷牵动他心神——宋氏一点儿也没有抓住这个争宠绝佳时机的觉悟,给自己的定位仿佛是照顾人的嬷嬷,而非四爷的女人。   唯一称得上苦恼的是乌希哈的功课,还有因为她侍疾掉了好几斤的肉。   这孩子自从上次说开后,对他便日益亲密起来,每天试探着得寸进尺。   乌希哈把对付女眷和兄姐的那套撒娇耍赖卖乖原样照搬,四爷终于知道李氏和弘晖他们是怎么沦陷的了。   没有心机和畏惧,只有信任、依赖与崇拜,直直戳到他心中最软的地方。   狮子园内,除了四爷,之前染病的下人们,刨去开始病亡的那一批,在四爷清醒后也得到了大夫的救治,逐渐康复。   病例彻底消失,狮子园解封,恰巧赶上康熙准备起驾返京的前日。   四爷先给康熙写了折子报平安,很快行宫就有口谕到,宣四爷带着一对儿女面圣。   早预料到会有这一出,四爷提前三天就开始对乌希哈进行了面圣礼仪突击培训。   总结一下就是,别乱跑,别乱看,别乱说。   乌希哈是被四爷和弘晖一左一右牵着走到康熙面前的。   在四爷尚没能得到康熙青眼的情况下,乌希哈没有任何作妖显摆的心思,规规矩矩地磕头请安,甚至没敢抬头仔细看康熙长什么样,是否是传说中的麻子脸。   她始终拉着弘晖的手没放开,半低着头,听康熙先是关怀了四爷的身体,又全方位夸奖了弘晖这段时间的种种表现,听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老父亲。   乌希哈感觉自家大哥激动得手心都出汗了,四爷亦是呼吸急促了几分。   她暗自猜测,这回四爷或许因祸得福了也不一定。   “他们兄妹感情倒是真不错,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关于她,康熙就评价了这么一句,还给她赏了个八宝项圈。   乌希哈余光瞄见上面镶的各色宝石,估计摸着能抵得上自己积攒多年的小金库。   三人谢完了恩,回狮子园收拾行装,准备打道回京。   等到被四爷抱着坐上马车时,乌希哈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彻底过了。   只可惜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却没机会好好走走看看外头是什么模样。   ……   御驾抵京这日,乌拉那拉氏带着府中人早早地在贝勒府大门外等候。   车队刚露了个头,她一眼便看见了骑马走在最前的弘晖。   “额娘,儿子回来了!”弘晖扬起马鞭,加速行进,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前,翻身下马,直接半跪在乌拉那拉氏面前,“儿子不孝,叫额娘担忧。”   乌拉那拉氏连忙把他拉起来,上下打量,双眼泛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几息后,清瘦了不少、但精神抖擞的四爷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恭迎爷回府。”乌拉那拉氏带着人下拜。   她看见宋氏仍然不起眼地跟在队伍中,但乌希哈却被四爷抱着,一起受了她们的礼。   只这一下,全贝勒府上下都知道,这位乌希哈格格,再不能被任何人小觑怠慢了。   时隔一月有余,乌希哈回到自己的小院,发现从里到外都变了样。   屋内家具摆设焕然一新,乌希哈一个不识货的,都能看出其中几样的贵重。   院里移栽了几颗果树,是之前她在南院见过、被李氏精心照料数年的。又搭了个秋千架,等天气凉爽些正好用得上。   这些都是养病那些日子,四爷写信回京让乌拉那拉氏和李氏布置安排的。   四爷对她的重视都摆在明面上,接下来几天,后院女眷接连来探望她这个“大功臣”“大红人”。   乌拉那拉氏这回出手相当大方,跟四爷一起给母女两个添了两大箱子的新衣服新首饰,不少都是宫中赏赐的贡品。   李氏惯例带来各色美食,一半是乌希哈提供的现代创意,然后大半部分进了来串门的弘时的肚子。   钮祜禄氏是在某天下午单独来的。   玛丽苏小姐表达了对乌希哈深深的思念:“这阵子你不在,我都不知道该与谁说话。”   乌希哈讪讪地笑着。   因为钮祜禄氏真的特别喜欢回忆她进府前的四角恋,府中旁人听到了,皆是极为忌讳、不敢苟同的模样,乌拉那拉氏当面训斥过她几次,更是有不少下人私下议论她水性杨花。   只有经历过后世玛丽苏文学洗礼的乌希哈,能当个故事听。   钮祜禄氏是不过是同时爱上了三个优秀的男人,有什么错呢?   男女平等,真爱自由嘛。   然后她就被钮祜禄氏单方面认定为知己了。   “二格格在热河,见着八爷和十四爷没有?”   乌希哈摇头,“没有。”   钮祜禄氏面露失望之色。   其实乌希哈骗她了。   在跟着四爷去面圣的路上,他们碰上过八爷和十四爷。   乌希哈观察了下这两位四爷的夺嫡对手,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深不可测。   他们跟四爷打招呼时,半个字都没提及钮祜禄氏,看四爷也不像是看情敌的模样。   乌希哈不知道他们是跟四爷一样、因为某种原因摆脱了玛丽苏光环,还是过去一直以钮祜禄氏给四爷设套,总之钮祜禄氏一腔深情念念不忘,终究是错付了。   “罢了,我既然已经成了四爷的人,总该放下过去。”钮祜禄氏幽幽一叹。   她又寒暄了几句,便让丫头们都退下去,神神秘秘地拿出个书册大小的木匣,递给乌希哈。   乌希哈瞪大眼睛,下意识压着嗓子问:“这难道就是……那个?”   作者有话说:   虽然这本文开始是想吐槽古早狗血,但那也都是出于爱,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也写过很狗血的东西哈哈哈。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成长,作者和读者的三观都在逐渐成熟,希望以后给小天使们带来的都是正能量的温暖的作品。   谢谢支持正版呀,笔芯=3= 第31章 码字了   钮祜禄氏点头, 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就是上次格格说的,妾试了试,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确实不错。”   乌希哈震惊地看了她一眼,打开木匣。   里面是一叠手稿。   整整齐齐的小楷排列在宣纸上,散发着浓浓的墨香, 侧边被绣线歪歪扭扭地装订成三册, 每册约有数十张。   “妾不善女工, 二格格凑合着看吧。”   乌希哈没急着翻看, 先认真地对钮祜禄氏道:“针线谁都能缝上几针,但您的才华和性情是独一无二的呀!”   据乌希哈小半年的观察,钮祜禄氏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进贝勒府做“小N”也不是她本意。   同为四爷真爱, 乌希哈不希望她被同化成武氏那种在后宅只知道围着男人争宠的女人,磨灭了原本的闪光点。   至于手中这份特殊的拜礼,又是乌希哈的歪点子了。   钮祜禄氏倾诉欲旺盛, 但唯一知音乌希哈日程非常满, 某日在听她抱怨深宅寂寞无趣后,乌希哈灵光一闪,提议道:“您可以把自己想说的故事写下来啊!”   乌希哈发誓, 当时自己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毕竟这可不是有硬笔和电脑的现代, 她自己平常写几百字的功课, 都感觉手腕要酸上一个时辰。   所以今天收到这沓估摸有小几万字的手稿,乌希哈由衷佩服钮祜禄氏。   钮祜禄氏被她夸得脸都红了。   乌希哈在她充满期待的目光中,翻开手稿。   开始看之前, 乌希哈先做好了重温古早玛丽苏文学的准备, 并在心里委婉措辞待会儿该怎么给钮祜禄氏提建议, 又不打击她的创作热情。   刚看第一页,乌希哈还保留着在未来“听文无数”的高傲,感觉钮祜禄氏文笔可圈可点,不愧是才女。   等接着看第二页、第三页……   不知不觉就翻完了三大本,乌希哈再抬起头时,双眼泛着饥饿的蓝光。   钮祜禄氏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二格格?”   乌希哈“嗷呜”了一声,扑上去抓住她的衣摆,小嘴像机关枪突突突地发射着问题:   “这个张十李四王八,难道原型就是十四叔、阿玛和八叔?”   “你到底爱谁你快说,你对阿玛也是有感情的对吗?!”   “成年人才做选择,小孩子我都要!”   “还有多少存稿,结局呢,结局是跟李四吗,名为HE实则BE?”   是她错了,她太傻太天真,小瞧了玛丽苏!   玛丽苏是谁都能当的吗?!   这人设,这情节,这描?????写,这张力!   太太,饿饿,文文!   钮祜禄氏被乌希哈突然爆发的热情和一连串问题砸懵了,被动地回答着:   “确有妾的亲身经历,但也有许多虚构之处,写着写着就这样了。”   “不敢指代几位王爷,妾知道这是犯忌讳的。”   “不止这些,另还有五册呢,爷患病这几个月,福晋把府中看得极严,妾便写写打发时间,纸都不够用了,还是借着给爷抄经祈福的名问福晋讨要了些。”   乌希哈大为震撼。   不仅有天赋还努力,你必须就是天降紫微星!   她握着钮祜禄氏的双手,“请务必加油!绝对不能挖坑不填!”   “我能晚上就看到后面的情节吗?!”   获取了人生中第一个读者粉丝,钮祜禄氏激动得双眼含泪,重重点头,又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更大的木匣。   她仿佛找到了人生方向,握拳道:“妾一定继续努力,必不辜负二格格的期待!”   乌希哈不知怎么的,竟从她身上看到了几分现代独立事业女性的风采,她又扑上去抱住她的腰,“你超棒的,要相信自己!”   真诚直白的夸夸大法让钮祜禄氏破防了,她在乌希哈看不见的角度,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水渍。   “遇见二格格,才是妾的幸事。”   就像一朵即将在阴暗角落里枯萎的花,终于再次沐浴清泉,挺起枝桠,向阳绽放。   “格格,武格格携礼前来拜访。”青苹突然出现,打断了知音重逢的热情相拥。   武氏来了。   乌希哈心里一突。   武氏到底是长辈,还是四爷的心尖尖之一,乌希哈不敢把她拒之门外。   但这里没有恢复正常的四爷,没有乌拉那拉氏、李氏、宋氏,乌希哈心里对见武氏有些发怵。   “你一个丫头,竟敢拦我不成?”门外传来武氏嚣张的呵斥与吉祥毫无力度的阻拦,武氏竟是有些要硬闯的意思。   乌希哈不由求助地看向钮祜禄氏。   钮祜禄氏见她面有惧色,忙帮着她把手稿册子都收好放回匣子里,走到她边上坐下,半揽着她安抚,“这些回头再看,我先陪你见见她,省得她回头去找四爷告状。”   “谢谢呀。”乌希哈向她怀里靠了靠,对青苹道,“那请武格格进来吧。”   青苹应声而去。   很快,乌希哈就见到了一个跟印象中不大相同的武氏。   过去,武氏总是偏爱素淡的衣饰和妆容,把自己打扮得像朵在风中凌乱的小白花,总能博得四爷的怜惜和偏爱。   今天却是一身锦衣华服,满头珠翠,凡是能凸显四爷对她宠爱的都往身上摞,几乎闪瞎了乌希哈的眼。   乌希哈气势顿时又弱了一分。   “哟,我这来得可巧了,妹妹竟也在呢!”武氏十分不客气地在乌希哈对面坐下。   钮祜禄氏微笑,“姐姐能来,我自然也是能来的。”   都是真爱,谁还怕她了不成。   刚被乌希哈治愈了的钮祜禄氏,自觉当起了保护者。   乌希哈小声问:“多谢武格格来看望,可还有旁的事?我该做功课了,明天阿玛要检查的。”   “我一片心都在爷身上,能有什么要事呢?”武氏轻拭了下眼角,幽幽道,“不过是关心爷的身体,想到二格格这儿来问问爷在外这一个月的情形,可是彻底康复了?还有哪里不适没有?”   乌希哈被她盯得心慌,“就、就那样呗,阿玛挺好的,吃好睡好身体好。”   钮祜禄氏把她往怀里一摁,反问武氏,“若姐姐真关心爷身体,不如直接去问爷,或是向福晋请安打探,再不济也该问侍疾的宋姐姐,乌希哈一个小孩子家,能知道什么。”   “乌希哈……”武氏念叨了下这个名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妹妹与二格格倒是亲近。”   她又转向钮祜禄氏,问道:“既然妹妹恰巧在这,我便问上一句,妹妹难道没发现,爷这趟回来,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吗?”   钮祜禄氏莫名,“有什么不一样。”   武氏又用目光锁住她怀里的乌希哈,“二格格,你说呢?”   “没有啊!阿玛很正常啊!”乌希哈摆出惊讶的表情。   四爷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正常过!   还是乌希哈概念上的正常。   乌希哈大概知道武氏想问什么。   虽然四爷没明说,乌希哈隐约察觉到,从热河病愈回府后,四爷有种脱胎换骨之感。   他再去见武氏和钮祜禄氏时,已经不再需要一直抱着乌希哈时刻给他醒神了。   乌希哈觉得之前的四爷像是被套上了许多枷锁,在他自己的努力和乌希哈这个天外来客的乱入下,一层层破开,直至理智的那一面完全压制住爱欲。   现在的武氏和钮祜禄氏对他来说,只是后院中更偏宠一些的普通女人。   别说再干那些糊涂事,连为了她们冷落疏远乌拉那拉氏、李氏,四爷顾及孩子们的心情都不会再做。   ……当然乌拉那拉氏她们偶尔找借口,反过来不愿服侍四爷这种事情,乌希哈就当做自己不知道。   “如果武格格有疑惑,还是直接去问阿玛吧!我要做功课了。”乌希哈被武氏看得心里发毛,鼓起勇气下了逐客令。   现在她也是有资本恃宠而骄的人。   “妾也该回了,”钮祜禄氏亦起身帮腔,“若武姐姐得闲,不如到妹妹那坐坐?”   武氏见从她们身上套不出什么话来,让身后的丫头放下礼物,与钮祜禄氏一同告辞离开。   回后院的路上,四爷前后两任真爱,破天荒的并肩而行。   行至花园偏僻处,钮祜禄氏特意加快脚步,将后头丫鬟们甩开些距离。   她有些话想跟武氏说。   在武氏奇异的目光中,钮祜禄氏真诚地建议:“武姐姐,你真该放下执念,福晋侧福晋大度友爱,又有乌希哈这般善良可爱的孩子,旁的王府后院哪家能有贝勒府和气。”   她还结合自身感悟道:“爷忙于政事,不可能总是在后院转悠,武姐姐不如找门自己擅长或是喜爱的手艺,既能排遣寂寞,也能陶冶性情,等回头四爷见了,也定会欣赏。”   让自己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徒增伤感了。   比如福晋热衷养生,李氏热爱美食,宋氏最近研读佛经。   而她,如今也在乌希哈的指引下,找到了热爱并愿意为之奋斗的事业——码字!   和谐快乐的后宅生活,你值得拥有!   武氏简直想撬开钮祜禄氏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浆糊还是水。   但她知道论宠爱,钮祜禄氏进府后本就压她一筹。   眼下钮祜禄氏跟乌希哈关系如此亲密,说不定四爷还会爱屋及乌,再高看钮祜禄氏一眼,那就再没她的立足之地了。   武氏眯起眼睛,笑不达眼底:“谢妹妹好意,我确实该同二格格好好亲近亲近。”   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由乌希哈开始,也该由乌希哈结束。   武氏面上似被钮祜禄氏劝服,想要痛改前非,亲亲热热地拉住她的手,“还请妹妹多教教我,该如何讨得爷和二格格的喜欢。” 第32章 传染了   那日以后, 乌希哈发现她撞见武氏的频率突然变高了。   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会碰上,去李氏那串门会碰上,去钮祜禄氏那催更看文会碰上。   武氏见她必定笑脸相迎, 送上精心准备的小礼物,各式夸夸更是家常便饭。   乌希哈怀疑过去她对四爷都不一定有这么热情。   除了对她献殷勤,对宋氏也一口一个“姐姐”地喊着, 接连送了几次重礼, 说是为过去道歉。   宋氏并没觉得受宠若惊或是扬眉吐气, 推辞不过只得受下, 转头向乌拉那拉氏报备,越发深居简出,研读佛法。   于是武氏来找乌希哈找得更勤了。   乌希哈烦不胜烦,但她怂惯了, 不敢当面跟武氏对呛。   某日,四爷检查完乌希哈的功课,夸她最近书法颇有进益, 说要给她奖励。   乌希哈便直言道:“阿玛, 我不喜欢武格格,能不能不要见她。”   若是换个人说这话,或是乌希哈说的是武氏以外的人, 四爷定要骂一句“失礼”。   “她也是在后宅中寂寞, 如今她知道错了, 只是想与你亲近弥补。你不是都原谅阿玛了?”四爷对武氏近来的乖巧态度还是认可的,“她过去不懂事,也是被阿玛宠的, 阿玛再向你道歉。”   乌希哈摇头, “那不一样。”   她能原谅四爷, 是建立在他并非出自本意,及时暗中弥补,又认错态度诚恳的基础上。   按照现代的说法,这都是可以从轻、减轻处罚的情节。   再说回武氏。   她作妖,更多的还是嘴上说说,折腾自己比折腾别人多。   哪怕对宋氏和乌希哈,说是造成了什么很大的实质性伤害,一下要乌希哈举例,她还真举不出来。   乌希哈打探过,身体原主的死,并不是因为耽误治疗,而是本身底子差,加上古代医疗水平低下,婴儿夭折率高。   如果不是被乌希哈穿?????越,二格格多半是跟历史上一样,出生没多久就夭折,留下宋氏悲痛无依。   武氏给她们带来的,主要还是心理上的压力,以及因为某些仆从捧高踩低的物质苛待。   乌希哈猜测,四爷是基于以上事实,才试图在乌希哈这给武氏说几句好话。   但是她就是讨厌武氏。   凭什么别人要为她的真爱受委屈呢?   这满府上下,从主子到下人,过去那几年里,哪个没有委屈自己迁就过武氏?   她知道四爷虽然摆脱了神秘力量的影响,但心里对武氏还有感情在。   被迫生活在一个府里,当作没看见而没折腾什么报复性的举动,已经是乌希哈顾及四爷的心情了。   四爷好奇地问:“你不是与钮祜禄氏处得不错?”   所以他以为乌希哈没那么排斥“四爷”的“真爱”。   乌希哈瞪大眼睛:“钮祜禄格格人可好了,有才又温柔,对我和哥哥姐姐都好,对嫡额娘她们也都很尊敬。”   别拿她的宝藏太太跟武氏比!辱钮祜禄氏了。   乌希哈没直说“阿玛你是不是眼瞎”,但眼神完全传达到位。   “阿玛你要宠谁我不管,”宋氏明确说了只想保持现状,不愿争宠,乌希哈对四爷的感情生活不感兴趣也管不了,“但我要喜欢谁、讨厌谁,阿玛你也不能勉强我。”   “阿玛知道了,回头阿玛与她说说,让她别再来打搅你。”四爷看她倔强的模样,摸摸她的头承诺,没有强求。   四爷想起她最近异常忙碌的行程,随口问道:“你最近怎么总往你李额娘那跑?还总是围着弘昀转悠?”   “因为怕二哥——”可能出意外。   已经十月了,历史上弘昀就是这个时候没的。   乌希哈说不出后半句,转口道,“二哥最近好像长高了,还瘦了很多,我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秘方。”   想到弘昀腿去婴儿肥后越发倾国倾城的脸,乌希哈忍不住捧脸发出渴望的声音,“要是我长大以后,有二哥一半漂亮就好了。”   四爷不得不承认,“弘昀确实长得好。”   照这个趋势下去,弘昀九成九会成为爱新觉罗家上下数代第一美人。   话题从武氏身上转移,气氛立刻轻松不少。   “是吧是吧!”乌希哈表情愤愤,“他越长越美,有考虑过我和大姐姐的心情吗?!”   四爷摸摸她脸上重新养回来的小肥肉,安慰道:“阿玛的乌希哈也是个小美人。”   交完作业,又得了四爷的保证,乌希哈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今天李额娘做了好吃的,我要早点过去!”   四爷沉默片刻,“爷怎么不知道。”   他已经很久没享受到李氏的独家美食了。   乌希哈转身,叉腰“哈”了三声,“当然是因为阿玛你失宠了啊!”   “我还得去看看二哥,这几天降温,可别再着凉了。”乌希哈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跑。   这就是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去找美人贴贴了。   留下四爷独自沉思。   不知不觉中,在福晋、侧福晋和几个孩子们那,他似乎,好像,也许,大概,真的“失宠”了。   至少已经完全输给了乌希哈。   南院李氏他们习惯地继续把乌希哈当女儿养,弘晖半是感激半是疼爱,乌拉那拉氏因为四爷和弘晖的态度、以及侍疾之事,对乌希哈重视许多,就连钮祜禄氏都被乌希哈哄了去。   四爷想了下后院如今局势,无奈失笑。   ……   跟四爷打过小报告后,乌希哈果真没再意外偶遇过武氏。   这样互不相干就很好。   最近这段日子,乌希哈在适应了繁体字和毛笔后,上辈子的九年义务教育和高中地狱三年的学习成果终于派上用场。   具体表现是在汉学上,对小学鸡弘时的全方位碾压。   虽然乌希哈的满语蒙语还不过关,四爷对女儿已经很满意了,也就允了她更多的自由活动时间。   整个十月,乌希哈记挂着弘昀的“命运”,天天往南院钻。   刚入秋转凉时,弘昀生过一场小病。   当时乌希哈那个慌乱的模样,连带着李氏和玉录玳也紧张得不得了,每天十二个时辰,大中小三个女人总有一个陪在弘昀身边。   好在弘昀没几日便好了起来。   乌希哈小松了口气,掰着手指头算,离十月结束只剩下三天。   她有种莫名的感觉,只要过了十月,弘昀这劫就算过去了。   ……   睡梦中,乌希哈感到一股热流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几乎让她想起刚穿越到这个身体时,高烧濒死的时候。   耳边隐约听到许多人焦急嘈杂的对话。   宋氏在哭,青苹正拦着她,“格格这是出花了!宋格格你没种过痘,当心着些。”   四爷愤怒地质问,“怎么好好的出花了?你们都怎么伺候的?!”   白嬷嬷连声请罪。   过了一会儿,苏培盛的声音突然插进来,“爷,南院那边来了信,弘昀阿哥昨日便有些烧,府内大夫怀疑出花,却侥幸不敢报,方才确诊,眼下弘昀阿哥已经烧晕过去了。”   “看发病时间,二格格估摸是这几日天天往南苑跑,被弘昀阿哥给染上的。李主子慌了神,福晋知晓你在这儿,先往南院去镇着了。”   四爷勃然大怒,“都是一群废物!还不快拿爷的帖子去请太医!”   出花?天花?!   还有弘昀?!   乌希哈奋力地睁开眼,“阿,阿玛。”   四爷是种过痘的,听见乌希哈醒了,忙走近前,“阿玛在,乌希哈哪里不舒服?没事的啊,很快就好了。”   “不要,”乌希哈头晕目眩,看不清眼前人影,只是摇头,“不要额娘!”   宋氏痛哭出声,就要扑过来,被青苹死死抱住,“格格冷静些,不要辜负二格格的孝心。”   四爷坐在她床边,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安抚道:“好,不要你额娘,阿玛在。”   乌希哈抱住他的手蹭了蹭,道:“阿玛让额娘别担心,我会‘法术’,自己会退烧的。”   四爷见她烧得满脸通红,心里紧揪着,“阿玛知道乌希哈最厉害了。”   说完那句话后,乌希哈似乎真的找到了某个开关,把金手指作用在自己身上,脑中流过一阵凉意,整个人顿时清醒不少。   她看清了四爷写满了担忧的脸,还有不远处的宋氏她们。   乌希哈又问:“阿玛,二哥呢?”   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弘昀也出了花,还是他把她染上的。   四爷道:“你乖乖休息,弘昀好着呢。”   外面有人急匆匆地通传,“爷,福晋从南院侧福晋那儿过来了,请您出去商量。”   “那阿玛先出去,你有哪里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青苹。”四爷嘱咐,让青苹和白嬷嬷回到乌希哈床边守着。   她们俩都是早前出过花的,白嬷嬷更是在四爷种痘时照顾过他,把乌希哈交给她们,四爷勉强能放心。   四爷出了门,顺便让人按照乌希哈的“吩咐”架走了腿软的宋氏。   见亲娘暂时离开了危险区域,乌希哈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迷糊了,整个人一缩一缩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白嬷嬷见状忙把她捞出来抱入怀中。   感受到乌希哈隐约的抗拒,白嬷嬷顺着她的背脊抚摸,柔声哄着,“二格格不怕啊,嬷嬷和青苹都不会染病的。”   乌希哈“嗯”了一声,没再抗拒,并在白嬷嬷的诱哄下将自己身上的感觉一一告知。   头有点晕,背后有些痒,不想吐,渴了。   青苹忙拿来温水喂她。   白嬷嬷认真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表情稍微放松了些。   小孩子生病,最怕她自己说不清楚哪里不舒服,影响大人和大夫的判断,以至于耽误病情。   就乌希哈眼下的情状来看,发病并不凶险。   而另一边的弘昀,情况就严重多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下章12号晚上11点再更新哦么么~   大家都身体健康,百病不侵(-人-) 第33章 隔离了   眼下尚未至卯时, 天边漆黑一片。   整个贝勒府灯火渐明,时不时能听到高声的命令和喝骂。   小院外,乌拉那拉氏神色凝重地跟四爷汇报:   “太医已经去请了, 二阿哥那情况不大好,府里大夫看过,又从外头医馆请了个老大夫, 都说是天花。”   “近身伺候过的人都隔开了, 库房里的艾草、苍术都取出来烧熏着, 已经遣人去买新的药材。”   “侧福晋和大格格三阿哥没种过痘, 我先让他们在自个屋里呆着,熬了祛邪的汤药服下,等到明日,确认没染上病再出来走动。”   四爷听完, 先问:“弘晖呢?他无事吧?”   乌拉那拉氏揉着眉头,口气稍微放松了些,“大夫诊过了, 无碍。”   她心里真是谢天谢地, 这段时间乌希哈注意力都在弘昀身上,跟弘晖接触不多。   “他忧心弟妹,刚还在这, 说要去看二格格呢, 被我赶回去了。”   “你做得对, ”四爷拍拍她的肩,“府里孩子们之前身子骨?????都不大康健,拖着没种痘, 如今病了两个, 剩下的万不能再染上。”   四爷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一边思索,一边对乌拉那拉氏和苏培盛道:“好端端的出花,总有个来处,去查查这几日进出府里的人,注意着些京城与京郊,如有发现立刻来报,贝勒府可不能成为靶子!”   “爷写个折子告禀皇上,今日便不上朝了。”   “至于弘昀和乌希哈,福晋你在后院圈出个院子来,把他们移进去,安排好伺候的人,除了大夫,旁人不得靠近。”   乌拉那拉氏点头,“已经召了十余个出过花的,就在院门口后候着,不过这些人干干粗活搬搬东西还使得,贴身照顾怕是不够周全。”   四爷听得皱眉。   照顾病人,特别是孩子,不仅要细心,还要足够熟悉孩子本身。   “乌希哈那交给白嬷嬷和青苹就好。”   “爷安排的人自然是好的,”乌拉那拉氏无奈,“主要还是弘昀。侧福晋还得顾着另两个孩子,他身边的大丫头也染了病,挪出去了。奶嬷嬷没出过花,瞧着似乎有些胆小,怕侍候不妥。”   四爷冷哼,“主子若有事,做奴才的还妄图苟活不成?!本就是他们过错,好好照顾弘昀,也是给他们将功折罪的机会。”   乌拉那拉氏只能应是。   她记得上辈子,弘昀就是这个时候病没的,不过不是天花,而是染了风寒。   明明她也嘱咐过李氏多加注意,弘昀那场风寒只是小病,怎么又冒出来个天花?   乌拉那拉氏拿定主意,事事都问过四爷,要是弘昀和乌希哈出了什么意外,她尽到了嫡母的本分,责任落不到她头上。   “那便都听爷的吩咐,过会儿屋子收拾好了,就把两个孩子移进去。”   “辛苦福晋了。李氏那若想照顾弘昀,你劝着她些,还得顾着玉录玳和弘时。”   乌拉那拉氏点头,正要招呼外头的人进来,给乌希哈转移院落。   宋氏突然冲到二人面前跪下,“爷,请您准许妾照顾乌希哈和二阿哥吧!”   她一心记挂着女儿,四爷却想到乌希哈方才迷糊中都不愿牵连宋氏,便道:“白嬷嬷经验丰富,乌希哈又是那个倔性子,你去了要是被染上,或者她闹脾气怎么办?”   宋氏还欲再求,另一边,钮祜禄氏带着个丫头匆匆赶来,福身行礼,打断了四爷即将出口的呵斥。   “妾见过福晋,见过爷。”   四爷这时候看到她,语气烦躁,“你来这又作甚?”   “妾方才听到了些消息,有个不情之请。”钮祜禄氏察觉到四爷的不耐,忙直接道,“妾出过花,也照顾过家中种痘的弟弟,不如将二格格和二阿哥移到妾院中,由妾和嬷嬷丫头们一同照顾。”   四爷惊讶地反问,“你要照顾乌希哈和弘昀?”   乌拉那拉氏亦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是哪来的圣人?   经历丰富的她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孩子们的天花会不会是钮祜禄氏搞出来,用来表现自己进而争宠的手笔。   钮祜禄氏肯定地点头,“妾与二格格乃忘年之交,进府后又承蒙侧福晋多番照顾,妾自身并无染病之忧,理当为爷和福晋出一份力。”   “况妾大小是个格格,好歹能够盯着下人们不叫他们偷懒糊弄。”   “宋姐姐和侧福晋若担心,日日隔着院门听妾禀报就是。”   乌拉那拉氏是真的想不通她的脑回路。   两个孩子与她无关,这辈子的钮祜禄氏也不是前世默默无闻的小格格,不需要用这种手段来博得四爷青眼。   而她来了,若有闪失,必会连累她失宠,甚至招来宋氏和李氏的怨恨。   四爷倒是觉得十分欣慰,这次他和乌希哈都没看错人。   “那便这样办吧。”   四爷做了决定,纵乌拉那拉氏心里有再多的疑虑,也不会反驳他。   ……   乌希哈听着外头混乱的动静,浑身发热,睡意上涌,被白嬷嬷抱着眯了过去。   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   这个房间并不陌生,床头还摆着叫她沉迷了快一个月的小说手稿。   她看了下身上的衣服,不是先前那件。   又拿手背探了探额头,略有温热,并不烫手。   难道之前是在做梦?   一定是她这段时间太担心弘昀了,才会梦见自己和他都染上了天花。   但这个梦太真实了,她总觉得后面有些痒。   钮祜禄氏端着药进门时,正好看见乌希哈坐在床上发呆,一只手不停地在背上隔着衣服挠着。   “二格格醒了?”钮祜禄氏上前抱住她,摸摸她的额头,又把她的手拉下来摸手心,松了口气,“退烧了就好,等花都出来了,就没事了。”   乌希哈恍恍惚惚,“原来不是做梦啊。”   钮祜禄氏哄道:“就是做梦呢,二格格再睡一觉,醒了就都好了。”   那也不对,乌希哈猛然一惊,“我怎么在这儿,万一把你传染了怎么办?!”   “妾小时候出过花,不必担忧。”钮祜禄氏喂她喝了药,柔声问,“二格格身上哪里痒?”   “背上,手上也有些。”   钮祜禄氏让她趴在自己的腿上,拿了一方润湿的棉帕,伸进单衣里轻轻为她摁压擦拭,力道恰好止痒,而不会弄破出水。   乌希哈听她“二格格”来“二格格”去的,有些别扭,道:“你喊我名字吧,也别自称‘妾’。”   “那二格格、乌希哈也可以唤我的小名。”钮祜禄氏真的很喜欢乌希哈。   但不是想给她当额娘的那种喜欢,更像是小姐妹相处。   四爷喊的那个什么怜儿?   过于肉麻,乌希哈有点想拒绝。   接着便听钮祜禄氏略带羞涩地小声道:“小名叫苏苏。”   ……乌希哈心里直呼好家伙。   玛丽苏实锤了!   不过玛丽苏好哇,现在她就喜欢圣母玛丽苏。   “我在你这儿,那二哥呢?”   “二阿哥在另外一间屋子里,还没醒呢,”钮祜禄氏语调低沉,“他那儿缺人,我看你已经退烧了,就请白嬷嬷和青苹姑娘去二阿哥那边搭把手,你别介意。”   “应该的应该的。”乌希哈挣扎着就要起来,“我去看看他!”   要是弘昀发烧厉害,她还能给他凉凉。   “太医说了,你们二人不可同处一室内。”钮祜禄氏摁住她,“放心吧,方才听下人说,二阿哥的烧也退下来了。”   这个乌希哈懂,是为了防止两个病号交叉感染加重病情。   她想了想重新趴回去,还是不去给大夫和白嬷嬷她们添乱了。   乌希哈被钮祜禄氏轻柔抚摸着,药劲上头,很快又睡了过去。   等她第二次醒过来,已经又过了一天。   守在床边的换成了青苹和白嬷嬷。   被抱着摸额头摸身子询问喂药,一套流程走完,乌希哈才问:“二哥怎么样了,醒了没有,我可以去看他吗?”   白嬷嬷先点头,后摇头,“太医轮番诊治开药,已经退烧醒了。二格格还是先顾着自己,待大好了再去探望二阿哥。”   人清醒了,乌希哈就放了一半的心。   青苹知道乌希哈和弘昀关系好,多说了些,“这回多亏钮祜禄格格‘多管闲事’,那位姓赵的奶嬷嬷实在不顶用,若不是白嬷嬷去盯着,指不定耽误了二阿哥病情。”   “都是做奴才的本分,老奴只想照顾好二格格。”虽然主子们面上瞧着和睦,但白嬷嬷在宫中见惯了勾心斗角,非不得已,不愿介入李氏院中的事。   乌希哈闻言却道:“我身子比二哥好,还有苏苏陪着呢,你们多帮忙照顾着二哥些,就当是我的命令。”   听到她不伦不类的称呼,白嬷嬷和青苹对视一眼,还是放弃了对主子小爱好的纠正,应了声是。   她们最开始是四爷派来的,现在还时不时要向四爷禀报乌希哈的情况,眼下情形看顾弘昀也是应当。   乌希哈刚提到钮祜禄氏,她就回来了。   “乌希哈,瞧瞧这是什么,侧福晋送蛋糕来了。”钮祜禄氏提着个食盒,高高兴兴地进门来。   乌希哈惊讶,“蛋糕?”   钮祜禄氏点头,把食盒放在乌希哈面前,还没掀盖就问到一股甜香,“今儿个三十了,可是四爷生辰。爷没心情过,但李姐姐还是做了蛋糕和一些清淡的小粥小菜送来。”   “我听说这又是你给李姐姐的方子?上次大格格生辰吃到过一次,这回终于又有口福了。”钮祜禄氏显然也是个甜食爱好者。   对自己不记得四爷的生日,乌希哈在心里做了深刻检讨。   惭愧了一分钟,乌希哈给四人各分了一块还热乎的,快乐开动。   她一边吃一边问:“二哥那送去了吗?”   “自然,我方才在瞧见他在喝粥,比前两天刚搬过来时气色好多了。”钮祜禄氏想到什么,忽然不大高兴,“那位赵奶娘有些防着我们。”   白嬷嬷和青苹不由点头表示附和。   “大概就是担心二哥身体吧。”乌希哈无所谓地摆摆手,“等二哥完?????全好了,我们从这儿出去,再去阿玛和李额娘那告她状!”   三人都被她逗笑了。   都说病去如抽丝,又是天花恶疾,乌希哈度过了小半月养病生活。   还好她是大夫最喜欢的那种病人,吃药配合,沟通顺畅,加上神奇的金手指,乌希哈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好起来。   弘昀虽然开始的情况比她严重些,也传来逐渐康复的好消息。   除了太医的救治,少不了钮祜禄氏和白嬷嬷青苹的照料。钮祜禄氏每天都会观察过问两人的病情,再报告给守在外头的四爷等人。   乌希哈恢复大半后,也会跑到弘昀门外,经常跟他说说话。   立冬这日,大夫宣告乌希哈已全然康复,可以准备收拾收拾,回自己的院子了。   弘昀还需要再观察几天。   在乌希哈的强烈要求下,这天晚上,钮祜禄氏抱着她睡一张床,两人熬了个小夜,深入交流了姐妹情感,并讨论一波新章剧情。   睡前,乌希哈心满意足地想,这是又成功熬过了一关吧。   然而刚过了子时,乌希哈和钮祜禄氏被青苹焦急地推醒过来。   “格格不好了,二阿哥那出事了!”   “二阿哥又起了高烧,还吐了血,眼下昏迷不醒了!”   作者有话说:   之后的更新就会在中午12点,努力日更,保三争六~!   这是第一次上夹子,本来很紧张,但是发现大家都好温柔,来么么=3= 第34章 危险了   乌希哈匆忙套上衣服, 不顾白嬷嬷的劝阻,让钮祜禄氏抱着她往弘昀那去。   她既然好了,就不怕再被传染。   乌希哈到的时候, 第一眼看见的是暴怒的四爷。   四爷身上披着厚重大麾,隐约能看见里头素白的寝衣,显然也是刚从睡梦中惊醒赶来。   他身前跪了一片仆从, 皆是面色惨白, 浑身颤抖, 打头的就是那个被乌希哈记挂着要打小报告的赵奶娘。   “阿玛!”“妾身给爷请安。”   四爷看到她们来了, 勉强扯了扯嘴角。   他伸手接过乌希哈,仔细观察她的脸色,确认果真如太医所言已无大碍,只是清瘦了些, 不由松了口气,直说“好了就好”。   四爷又对钮祜禄氏道:“这段时日子辛苦你了。”   “妾没有照料好二阿哥,愧对爷和侧福晋, ”钮祜禄氏面带急色, “不知二阿哥眼下如何了?”   “阿玛,不是苏苏的错,我也没多陪陪二哥, ”乌希哈忙道, “二哥还好吗?”   四爷当然不会责怪乌希哈和钮祜禄氏, 正要开口宽慰,不料那位赵奶娘突然起身冲过来。   四爷带着钮祜禄氏退了一步,另一边苏培盛大跨步挡在四爷身前, 一脚踹在赵奶娘膝弯处。   赵奶娘向前扑倒, 双膝重重磕在地上, 嘶声道:“主子明察,是钮祜禄格格,一定是她害了二阿哥!”   “今天她送了吃食给二阿哥,二阿哥便吐血了!”   “奴婢想起来了,先前每次二阿哥用过钮祜禄格格送来的东西,都会觉着身体不爽。”   没等四爷再问,或是钮祜禄氏辩解,被抱着的乌希哈先炸毛了,“你胡说!”   “苏苏送来的东西都是李额娘亲手做的,怎么可能有问题,我也吃了都好好儿的。”   “一定是钮祜禄格格在里头下了毒!”赵奶娘看向他们的眼神中充满愤恨,“钮祜禄格格和宋格格二格格你们联手,要害我们二阿哥!”   四爷闻言怒极,“胡乱编排主子,给爷掌嘴!”   跟上来的白嬷嬷上前左右开弓,“啪啪啪”地扇了赵奶娘十个巴掌,后者仍不停喊冤。   四爷让苏培盛在外继续盘问伺候弘昀的人,抱着乌希哈进屋看弘昀情况。   他进门后,先给当中的老太医问候,“辛苦张太医了,弘昀他到底如何?为何吐血?”   现在这个点儿,这位太医也是看在四爷往常的面子上,连夜从家中赶来的。   “二阿哥这是吃了相克的食物,刺激到了胃,才呕出血丝。”张太医摇头,“这倒是不严重,日后好生调养几月便可,要紧的是二阿哥病还没好全,不知为何又接触到了新的病源,如今又起高热,浑身出疹,怕是……”   “是府中人照顾不周,”四爷给太医弯下了腰,“还请太医尽力救治我儿。”   乌希哈探头去看床上的弘昀。   原本瓷白的脸烧得绯红,双颊生出了许多凸起的颗粒,眉头紧紧皱着。   他的身体时不时扭动,乌希哈细看,发现他的双手竟被绸带绑在了床沿上。   注意到乌希哈的目光,张太医解释道:“这是怕阿哥受不住痒,把身上脸上抓坏了。”   乌希哈知道这个,心里一揪。   弘昀天生得美,嘴上不明说,私下对这张脸十分爱惜,小小年纪就跟着李氏学着护肤保养。   要是到时候脸上留了疤,也不知他会多难过。   “太医爷爷,我能在这陪陪二哥吗?”乌希哈问。   张太医先给她诊了脉,“格格已然大好,应是无碍。”   四爷本不太赞同,恰巧这时,苏培盛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乌希哈感到四爷抱着她的手猛然用力。   “阿玛?”   四爷深吸了一口气,将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勉强压下,道:“阿玛出去会儿,乌希哈帮阿玛看看弘昀。”   乌希哈乖乖点头,被放下后,立刻小跑到床边,握住弘昀外侧的手。   她心中暗暗期盼金手指给力点,好歹帮弘昀退烧。   “我这女儿乖巧,不会给张太医添麻烦的,这儿就拜托给您了。”四爷冲张太医拱手后,大步离去。   过了一会儿,乌希哈听见外头传来打板子的动静,和痛苦的求饶。   听声音像是赵奶娘。   一炷香后,钮祜禄氏带着青苹和白嬷嬷走进来。   钮祜禄氏陪乌希哈坐在床边,白嬷嬷指挥着几个下人将弘昀屋里极快地翻了一遍,从换下的脏衣堆里,找到了一块染有污血的粗棉帕子。   另一边青苹取来食盒,指着其中的一盘炒芹菜道:“我记得格格白日吃的菜中,并没有这个。”   她们的高效让张太医连连点头,“二阿哥今日胃口好,吃了一小盘清蒸虾,又没注意吃了这鲜芹菜,脾胃受不住,虚上加虚啊。”   钮祜禄氏揪着帕子恨声道:“真是胆子翻天了,自个儿做下的孽,还想栽赃到旁人头上!可怜了二阿哥,活活遭罪。”   乌希哈低声问:“是赵奶娘?”   钮祜禄氏和青苹对视一眼,决定告诉乌希哈,也让她以后多长些防备心。   两人一人一句,将方才听到的事大概给乌希哈说了。   “先前就说了,她没出过花,不大愿意给弘昀侍疾,但主子有令,哪由得她想不来就不来的。”   “她运气倒好,自己没染上,但二阿哥发病那天早上,回家去看了趟孩子,把她好不容易得的宝贝蛋儿子给染上了。”   “听苏公公说,她前几天儿子没了,便恨上了二阿哥和主子爷,连着几天给二阿哥的吃食做手脚,还换了他的药。”   “二阿哥许是怕侧福晋和爷担心,也没说,一耽搁就成了今天这样。”   乌希哈听得白了脸,紧紧抓住弘昀的手,“她太过分了,她儿子的事又不是二哥的错,好端端的谁愿意得天花呢。”   钮祜禄氏抱着她安慰,“不怕了啊,爷会处置她的。”   以四爷的行事,估计赵奶娘不仅自己小命不保,还会累及家人。   乌希哈摇摇头,将那些血腥的联想甩出脑袋,继续抓着弘昀的手,试图“发功”,嘴里“退烧退烧”“清醒清醒”碎碎念个不停。   张太医早前就给弘昀诊治过许多次,对他的身体底子还是比较熟悉的,眼下查明原因,对症开方,一夜灌了两副药下去,弘昀的病情很快稳定住了。   白嬷嬷想抱乌希哈回去休息,被乌希哈虎着脸拒绝。   在场身份最高的钮祜禄氏最宠乌希哈,两人硬是给弘昀守了一夜。   天边擦亮时,弘昀睁开了双眼。   他气息微弱,视线落在和乌希哈交握的双手上,无奈道:“怎么凉飕飕的,都给我冻醒了。”   乌希哈愣了愣,接着手下狠狠掐了他一把,让弘昀忍不住痛呼出声。   “会痛就不是做梦,”乌希哈擦了擦熬红的双眼,气势汹汹道,“这可是巴啦啦六神大法,救你命的!”   弘昀艰难地笑了笑,“那二哥先谢过乌希哈的救命之恩了。”   昏迷时,他偶尔对外有所感应,知道将自己奶大的赵奶娘生了坏心。   而妹妹带着她的丫头嬷嬷,和钮祜禄氏、太医一起,守着他护着他,又把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   另一边,四爷处置完赵奶娘,听得太医说弘昀情况好转,便先回前院书房等消息。   他用艾叶水泡了澡,睡意全无,坐在书桌前就着烛光看折子。   只是半晌也没看进去几个字。   他正想着再要去钮祜禄氏那探望,苏培盛带来了弘昀清醒的好消息。   他还意有所指道:“?????奴才瞧见了,二格格陪了一夜,小手拉着二阿哥,一刻也不曾松开过。”   “果真?”四爷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暗自猜测,乌希哈或许真是他们全家的贵人,对苏培盛道,“你等会儿就去库房里,把她上次看中的那个西洋来的八音盒送过去。”   “是,”苏培盛躬身,“另还有一事,找着府里最开始染病的人了。”   四爷翻看起门人送来的信报,问:“是南院哪个?”   “是……二格格身边的吉祥。”   “你说什么?!”四爷不敢置信地抬头,“是乌希哈?”   苏培盛面色纠结地点点头,“都打探清楚,也找大夫看过了,应是吉祥先染了病,传给二格格,二格格又传给了二阿哥。只不过二阿哥身体底子差些,才先发出了病症。”   他们竟然弄错了前后因果。   想到眼下两个孩子都已好转,乌希哈正一心照料弘昀,四爷思考了片刻,道:“这事不许向南院和乌希哈处透露风声。”   “是,奴才晓得了。”   “那个叫吉祥的丫头呢?”四爷皱眉,“不能叫她再回乌希哈身边伺候。”   苏培盛摇头,“二格格发病前一日,吉祥就觉得不舒服,告病出府家去。奴才查到她身上时,人已经没了,还带累了她老娘。好在边上邻居发现不对,早报了村中里正,她家又偏,才没叫更多人染上,眼下已经都控制住了。”   人死罪消,四爷就是想再惩罚也没处罚去,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你让青苹注意点,就跟乌希哈说是放吉祥出去嫁人了,别叫她察觉。”   “奴才遵命。”苏培盛应了,却没走。   四爷见他仍是一脸欲言又止的,皱眉不耐道:“还有什么,一并禀了。”   “确实还有一事,不过尚未查实,只是下头探查的人的猜测,”苏培盛先跪下,“本不该这会儿就告诉爷,但事关阿哥和格格的安危,斗胆给爷提个醒。”   四爷面上冷凝,“你说就是。”   “吉祥染病,似乎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是有人想要加害二格格。”   作者有话说:   更新章需要JJ审核,所以有时候会被吞几分钟,如果不更肯定会提前请假的!   弄了个抽奖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35章 可怜了   “乌希哈, 你看我脸上印子有没有浅一点?”   弘昀拿着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对着阳光照着,一边语气担忧地问妹妹。   这是他今天第五次问这个问题了。   乌希哈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凑过去仔细端详,半晌后点头道:“我觉得比昨天要淡些呢!”   弘昀立刻松了口气。   他坐在躺椅上,顺势向后一仰躺平, 闭眼道:“乖妹妹, 再给哥哥敷敷。”   乌希哈“哦”了一声, 伸出手掌, 轻轻覆在他脸颊斑痕处。   丝丝细微的凉意从相触之处逸散开,驱逐令弘昀烦躁的瘙痒。   弘昀舒服地叹了一声,“妹妹如今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乌希哈忙道:“没有没有,低调低调。”   如今, 府里切身感受过她金手指的人再添其一。   那日突发情况之后,在李氏的恳求和四爷的默许下,钮祜禄氏和乌希哈的班底替换了原本照顾弘昀的人。   乌希哈担心他, 也一起陪在他身边。   论侍疾, 她算是有经验的人了。   弘昀退烧清醒,其中有多少自己的功劳,乌希哈不清楚, 但他这回复发后, 全身出花, 瘙痒难耐,乌希哈近身陪着他时,能稍有改善。   若是直接贴着, 清凉止痒的作用就更明显了。   弘昀自认是个大男孩, 不好意思像玉录玳那样, 把乌希哈当成玩偶抱,只是在脸上痒时,恳请乌希哈用手给他敷个一刻钟。   乌希哈对自己新开发出的功能十分无语。   更有“六神”成精那味了。   不,她的金手指明明应该叫做“为人民服务”才对。   但不说南院全员对乌希哈有恩,就算只是为了美人,她也愿意!   结束了今天的“面膜时间”,乌希哈对弘昀道:“二哥放心,我问过太医了,你恢复得好,应是不会留疤的。”   弘昀重新坐起身,握了握她的手,感受到还未完全散去的凉意,认真道:“你……还是莫要再让旁人知道。”   乌希哈抿嘴,就是因为他们总是这样,她才会越来越没有顾忌啊。   不仅是眼前的弘昀,还有最早察觉的宋氏,她主动摊牌的四爷与弘晖。   她现在相信,就算李氏、玉录玳和钮祜禄氏知道了,也不会把她当做异类防备忌惮。   不过就算如此,乌希哈还是更喜欢低调苟着,不敢到处显摆,以防万一。   她眼珠一转,忽然戏精附体,作虚弱状,捂着胸口向边上倒去,“我才不是妖怪呢,就是身体差,体温低,咳,咳咳……”   弘昀十分配合,无视了她最近养胖了一圈的脸,取过外衫给她披上,道:“那妹妹与我一道好好调养着吧。”   ……   又是半月过去,难兄难妹的革命情谊日益深厚。   张太医再三确认后,宣布弘昀也已大好。   没留下任何后遗症,少许疤痕印记都在衣物遮盖下的不起眼之处,没叫未来爱新觉罗第一美人的称号旁落他人。   他们可以解禁了。   在钮祜禄氏这住了将近一月,乌希哈和弘昀的东西陆陆续续堆了几大箱子,光收拾就用了一天。   四爷特意挑了个吉日,亲自带着其余女眷和另外三个孩子,来接二人“返家”。   乌希哈和弘昀刚露面,李氏和宋氏顾不得在四爷面前失态,冲上前将各自的孩子抱入怀中。   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洒。   “额娘,我都好了。”乌希哈紧紧依靠着宋氏,伸手给她擦脸。   弘昀过七岁后,李氏就很少做身体上的亲密举动,这会儿被像个小童般被抱住,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但他毫不反抗地任李氏四处查看抚摸,“多亏了妹妹和钮祜禄格格,儿子已经全好,还养胖了一圈,额娘莫担心。”   李氏含泪连连点头。   玉录玳和弘晖分别上前来,抱了弘昀和乌希哈。   弘时慢一步,左看右看没了自己的位置,居然跑向了钮祜禄氏。   钮祜禄氏好奇地蹲下,就见弘时一脸严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辛苦你了。”   “弘时!不得胡言!”四爷冷着脸把熊孩子拎开,视线在看向钮祜禄氏的时候,变得柔和无比。   他躬身扶起她,道:“辛苦你了。”   边上的弘时不服气地撇嘴,所以说他说错什么了。   李氏擦干眼泪,和抱着乌希哈的宋氏走到钮祜禄氏身前,就要给她行礼。   钮祜禄氏连忙扶住她们,“万不敢受姐姐们的礼,这都是我该做的。”   但是她一对二,显然力量不够,李氏和宋氏还是拜了下去,“谢妹妹大恩。”   钮祜禄氏无助地回头看向四爷,发现他没有阻止的意思,反倒眉眼含笑。   乌拉那拉氏也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这回你立了大功,照顾孩子们周全,不止她们做额娘的,连我都得好好谢谢你,回头进宫禀了娘娘,宫中也会有赏赐下来。”   钮祜禄氏不好意思道:“妾喜欢乌希哈,二阿哥也是好孩子,哪个会忍心看他们受苦无动于衷呢,爷和福晋心里定也是一直记挂着两个孩子,只不过不如妾得闲能够陪着。”   宋氏把女儿往前一递,“妹妹若喜欢乌希哈,只管分一半去。”   一派其乐融融的画面,让乌希哈心里感慨不止。   钮祜禄氏凭着本身的善良,现在已经完全被三个女人给接纳。   同为四爷的真爱,她真是把武氏甩开十万八千里。   ……咦,武氏呢?   乌希哈四处看了看,发现武氏竟然没出现。   大概是不想看到这种阖家欢乐的场景吧,乌希哈猜测,没有开口打扰众人。   这晚,乌希哈是在后院和宋氏一起睡的。   青苹和宋氏一起帮她洗白白,洗澡水中还加了柚子叶,泡完后,身体都染上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乌希哈享受完全套服务,换上全新的寝衣,小脑袋四处转,突然问道:“吉祥呢,我怎么一直没看到她?”   宋氏帮她擦头发的手一顿,想到了四爷告诉她的事和某些交代,道:“她本是外头采买的丫头,前些日子她爹娘给她相看了一门亲事,额娘就禀了福晋,放她归家了。”   乌希哈疑惑,“她不是才十三么?怎么这么小就要说亲了?”   “十三也不小了,”青苹在一边接道,“况且我看吉祥估摸着早想着这一天,出府的时候高兴着呢。”   “好吧。”乌希哈对她们二人的话从不怀疑,想这大概就是古代和现代的喜马拉雅鸿沟,迅速地接受了吉祥离开的事实。   她抱住宋氏撒娇,“额娘我至少要十八岁,不,二十岁以后再嫁人。”   宗室女及笄就嫁人的是少数,宋氏更担心的是乌希哈会被皇上指给蒙古。   宋氏将担忧按压回心?????底,回抱住乌希哈,“额娘也想多留你几年,不过这得听爷和福晋的。”   “格格放心,以主子爷如今对二格格的疼爱,不会让她早早许亲的。”青苹安慰母女俩。   她又对乌希哈道:“格格若是离了吉祥寂寞,过几日福晋那就会再送丫头来给给格格补上,到时挑个年纪相仿的,日后陪着格格进学玩耍。”   “到时候青苹帮我挑吧,你眼光好,”乌希哈转头,对宋氏道,“吉祥带了我三年多,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这个做主子的得给她添妆才是。”   “额娘的乌希哈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宋氏摸摸她的头,“那你回头把东西挑出来,让青苹或者白嬷嬷出府一趟,带去给吉祥就是了。”   聊完了吉祥,乌希哈在宋氏的陪伴下安然入睡。   上次四爷时疫痊愈后,不再经常需要乌希哈在身边给他醒脑。   但他并没有“用过就扔”的意思,反倒对女儿的功课、身体、生活方方面面越发关心起来。   父爱如山,压死个人。   乌希哈十分感动,并无法拒绝。   这次以大病初愈为由,乌希哈在亲娘身边也只呆了五天,又回到了前院自己的小窝。   和她同时到的还有代替吉祥的丫头。   苏培盛给一脸好奇的乌希哈介绍道:“这丫头是爷亲自给二格格挑的,刚满八岁,全家都在自家庄子上做活。”   丫头长着一张讨喜的苹果脸,一笑露出八颗牙,带着几分憨气,“请二格格赐名。”   乌希哈想不出什么高雅有诗意的名字,见她今日穿着一身黄衣,道:“那你跟着青苹叫黄桃吧!”   喜迎新伙伴,乌希哈屁股都没在自己屋里坐热,又找到新的理由,带青苹黄桃回后院溜达一圈。   她们先去看了宋氏。   宋氏听闻是四爷挑的人,一句训示也没有,反倒叮嘱乌希哈少调皮。   接着乌希哈又去看了钮祜禄氏,顺手带了她这几天写的最新手稿,准备秉烛夜读。   出了钮祜禄氏院门,一转身,她就看到了不远处、熟悉的素色身影。   对了,武氏和钮祜禄氏是邻居来着。   今日的武氏又恢复到小白花装扮,脸上带着略显诡异的笑。   乌希哈下意识退了一步。   武氏眼神上下打量着乌希哈和她身后的黄桃,轻笑了一声,道:“二格格果真是流着爷的血脉,都是同样的‘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青苹拦在乌希哈身前,沉声道:“武格格应还是在禁足中吧?随意出门堵我们格格,不怕爷知道了发怒么?”   武氏被禁足了?乌希哈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花园,本就是爷给我建的,也算是我院中。”武氏转了一圈,面露陶醉,“都是我的。”   青苹不欲与她多言,拉起乌希哈的手,“格格,我们走吧。”   乌希哈本就不太喜欢武氏,当即配合转身,加快脚步。   身后武氏的声音猛然提高,刺入乌希哈耳朵里。   “那个丫头叫什么,吉祥?”   “一家死得可真惨呢!”   “侧福晋多可怜呐,养了个白眼狼,差点连累自己儿子丧命,被蒙在鼓里不说,还得感谢凶手。”   武氏甚至发出了嘤嘤的低泣,“真是可怜呐!”   作者有话说:   便当倒计时。 第36章 对峙了   仿佛有一口钟在耳边重重敲响, 震得乌希哈脑袋里满是“嗡嗡”声,一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方才武氏口中刚吐出“吉祥”的名字时,乌希哈就被青苹抱起, 脚下几乎是小跑着要离开。   等武氏说完那三句话,青苹的气息也变得急促不定。   乌希哈下意识命令道:“青苹,放我下来!!”   青苹语气焦急, “格格别信她!”   “那吉祥呢?”乌希哈反问, “她既然要出去嫁人, 怎么也该亲自向我拜别, 你叫她明天进府来见我。”   青苹无言。   她和四爷再神通广大,也不能把死人变活。   谁在骗人一目了然。   乌希哈眼里立刻有了水光。   她努力保持冷静,先问青苹:“你和额娘,或者还有阿玛都知道吉祥出事了对不对?”   青苹回答之前, 乌希哈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青苹,别让我以后不敢再信你。”   来到乌希哈身边一年多,青苹知道她看起来乖巧好说话, 实际上早熟且固执, 认真起来,比府里其他任何孩子都难应付。   况且她已经把乌希哈当做自己真正的主子,并发自内心喜欢疼爱。   她沉默片刻, 承认了, “爷是怕格格伤心, 才没叫奴婢和宋格格告知您。”   乌希哈抽了抽鼻子,试图把眼泪憋回去。   她向后看去,武氏还呆在原地, 姿态闲适地斜靠在一根廊柱上, 还冲乌希哈挥了挥手中的帕子, 像是在叫她们回去。   “吉祥是怎么死的。”   “天花。”青苹沉声,将四爷查到的事简要说了。   想到被自己看作半个姐姐的吉祥已经消失在世界上,甚至带累家人,乌希哈再控制不住,眼泪一连串地往下掉。   她揪住青苹衣襟,惶恐不安地问,“是我害了他们吗?我还害了二哥?”   青苹连忙摇头,“怎么会是格格的错,这都是是某些心思阴暗的小人作祟,格格和吉祥、二阿哥都是无辜受累。”   “武格格被阿玛禁足,是不是说明是她做的?”   “主子爷并未查实是谁所为,将武格格禁足,是因她在格格和二阿哥病时,还向爷献媚邀宠,惹了爷发怒。”   青苹回头看了一眼武氏,突然想到什么,脸色难看,“吉祥的事,武格格理应不知晓,除非——”   除非她就是背后下手,意欲暗害乌希哈的人。   “青苹,我们回去吧。”乌希哈擦干眼泪,“我去问她!”   “格格不可!”   “我要自己问清楚。”乌希哈倔强道,“你能保护我的!”   “奴婢绝不会让武格格伤到您一根汗毛。”青苹当即承诺。   听她应了,乌希哈转头对听得满脸呆滞的黄桃道:“你去找苏公公,让他请阿玛来这里,就说我知道吉祥的事了。”   青苹听乌希哈还知道要找四爷,知晓她情绪未失控,稍稍放心。   待黄桃小跑离开,主仆二人返身走回到武氏面前。   武氏笑得开心极了,“二格格方才都听见了?可有话要问妾身?”   乌希哈让青苹把自己放下来,冷着小脸,开门见山地质问,“是不是你害了吉祥?”   “吉祥?”武氏作惊讶状反问,“这吉祥是谁,妾身可不认得,似乎是二格格身边的丫头?”   “二格格的丫头如何,为何要问妾身呢?”   乌希哈几乎要爆炸,伸出手指着武氏,“你别装傻!”   青苹拦住她不让她冲上前去,警告道:“武格格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们格格已经派人去请了爷,爷的脾气,武格格是晓得的。”   听闻她们提起四爷,武氏忽然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   “爷的脾气,我以为我晓得的呀,可现在,现在……”她笑得眼角都出了泪,“若你们真能把爷请来,我还要感谢你们呢。”   看着状若疯癫的武氏,乌希哈突然平静了下来,“你既然不想说,那我就走了。反正我相信阿玛很快就能把所有事都查清楚,人在做天在看,做了恶事迟早会有报应的。”   乌希哈的反应倒是出乎了武氏的预料,她立刻改口相邀,“这外头风冷,把妾的脑子都冻糊涂了,二格格不如来妾院子里坐会儿,咱们好好聊聊吉祥和二阿哥的事?”   青苹对乌希哈摇头。   乌希哈面露犹豫。   见她们如此防备,武氏摊手笑道:“这青天白日的,当着青苹姑娘的面,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把二格格如何?”   “此前妾真心想与二格格亲近,二格格却从不给机会,妾也是无法才出此下策。”   “今日二格格应妾一回,妾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乌希哈在原地纠结许久,终究是想要听武氏亲口说出真相,带着全神戒备的青苹,跟在武氏身后踏入她院中。   短短一小段路,武氏兴致高昂地给二人介绍,这是四爷给她建的、那是四爷特意为她寻来的,她和四爷又在这里、那里留下了多么美好的回忆。   乌希哈心中毫无波动。   这样的武氏,让她联想到最后的疯狂。   武氏还想带乌希哈进入寝卧,被拒绝。   青苹看过四周,确认并无异样,乌希哈往门槛上一坐,“有话就在这说吧。”   武氏倒没再勉强她们,“那还请稍等妾片刻。”   她进门,不一会儿端着茶水点心出来,在距乌希哈五尺开外处席地坐下。   “二格格可要尝尝妾的手艺,许是不比侧福晋差。”   乌希哈当然摇头,“谢武格格好意,我不饿也不渴。”   “二格格不会是害怕妾在这食水中下毒吧?”武氏笑了笑,自己拿了块卖相精致的桃花糕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后咽下,又喝了一口茶,“喏,妾试过了。”   “不必了,武格?????格还是有话快说吧,还是说你想等阿玛来了,在他面前说?”   乌希哈想,武氏应该不愿意把自己的阴暗面直接暴露在四爷面前。   听了这话,武氏果然没有再故作客套。   她收敛了笑,注视着乌希哈,“其实,我真的有想过抱养你的。”   还没等乌希哈反应,她立刻又道,“不过我也是真恨你和宋氏,若不是你们,我怎会流了孩儿?”   “这件事阿玛早有定论,”乌希哈冷静道,站起身来拍拍裤子,“如果你只要说这些,恕我不奉陪。”   是她傻了,跟恋爱脑有什么好说的。   以四爷现在的理智,只要查到武氏,定不会再纵容她。   青苹巴不得乌希哈早点离开,连忙拉住她的手往回走。   武氏看着她们的背影,又吃下一块桃花糕。   在乌希哈就要迈出院门的那一瞬间,武氏突然高声道:“就是我!”   乌希哈猛然转身,死死盯着她。   武氏畅快地笑着,“是我私下接近吉祥,那丫头没脑子好算计,我给她送件好衣裳,洗都没洗就上身了,老天长眼,这一回就把二格格你给染上了天花。”   “本来我想着你总与大阿哥一同读书,只要把他染上了,不管能不能好,以福晋的性子,你和宋氏往后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武氏停顿片刻,颇感遗憾道:“真可惜,你命大,侧福晋也比福晋好骗。”   “可恨的还有钮祜禄氏,尽坏我的好事!”   乌希哈听得浑身颤抖,“阿玛对你那么好,我们也从来不招惹你,你还不满足吗?”   “可他说过只爱我一个,只有我一人!”武氏尖叫。   “是你,你这个妖孽!”武氏指着乌希哈,“是你给四郎下了蛊,才让他变了。”   “你死了,四郎说不定就会变回来了。”   “至于旁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乌希哈气得都快炸了,声音尖锐地吼回去,“你脑子里除了‘爱情’,其他什么都没有吗?没有良知吗?没有是非对错吗?”   四爷已经恢复正常了,但武氏显然并没有。   她表情已然扭曲,“是啊,我只有爱。”   “我没有家世,没有权力,没有自由,如今连孩子也不能有了,十几岁进了这深宅后院,只看得到这么点大的地方,二格格你说,我该怎么活呢?”   “像宋氏和耿氏,伏低做小,摇尾乞怜,指着福晋的施舍和宽容过活吗?”   “像侧福晋,生了那么多孩子,成天围着孩子们打转,鼓捣些没用的吃食,弘昐阿哥不还是没了,弘昀阿哥那单薄的小身板,这次大难不死,下次可就说不准了。”   “还是像福晋,多大度多贤惠,那两年,背地里谁不笑她被一个小格格踩在头上。”   听到这,青苹忍不住冷哼打断,“武格格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别妄想与贵人相提并论。”   乌希哈感觉自己又被武氏说晕了。   她仿佛能懂武氏想表达的意思,但又总觉得这其中逻辑说不通。   听武氏的口气,竟是在可怜其他女眷不成?   但这明明是她的受宠造成的。   还是说,这是胜利者的傲慢和炫耀?   武氏继续笑,“我当然记得,我只是宫女出身,被贵人随手赏赐的小格格。”   “爷爱我,我当然只能受着,我既然受了,就要死死地占着!”   “那时候我多风光啊……”武氏闭上回想,再睁开时,眼神已被疯狂占据,“我只有他给我的爱!”   “他是男人,是皇阿哥,他说过的话就该做到!”   “他为什么不能只有我一个呢?他答应过我的!”   “只有我才是真的爱他,”武氏低吼着,“什么妻妾和睦,都是假的,她们不妒忌,是因为她们根本不爱他,只有我!”   乌希哈张口想要说什么,忽然感觉身子一轻,被抱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那爷不需要你的爱!”四爷冷酷的声音在乌希哈耳边响起,“爷当初能给你多少,自然也能通通收回来。”   作者有话说:   刘若英的一首老歌——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第37章 便当了   武氏痴痴地看着四爷越发因为冷漠显得越发俊美的脸, “四郎,你终于肯见我了?”   四爷先检查了下乌希哈,确认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方才对武氏淡淡道:“你既然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今日便是最后一面了。”   语中杀意并未遮掩。   “最后一面,呵呵……”武氏凄婉自艾, “果真是郎心如铁, 无可转圜么?”   四爷露面后, 武氏的那股子疯劲突然间就消失无踪了。   但他今日既已确认了武氏是暗害两个孩子之人, 便再容不下她了。   “爷给过你机会的,”四爷看她的眼神复杂,最深处还藏着几分情意与惋惜,“爷说过, 只要你安分守己,爷还是会一直宠爱你,让你锦衣玉食, 荣华富贵。”   “可我为什么要乖乖认命?!我认命了, 福晋和侧福晋她们会放过我吗?”   “冥顽不灵!”四爷怒喝,“你还要攀扯他人到什么时候?这一切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吗?”   武氏嘶声反问:“咎由自取又如何,我不该为自己争取吗?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四爷发现武氏已经为爱魔怔了。   他被那个“四爷”压制在身体里的时候, 知道这种感觉, 旁人说得再多, 她也听不进去。   他神色恢复冷漠,“多说无益,你既已认罪, 便该知晓会落得什么下场。”   四爷叫了一声“苏培盛”, 后者从院门外小跑进来。   顾及乌希哈还在, 四爷没有明说“赐死”之类的词句,只是道:“看在过往的情分上,爷会给你一个体面。”   从四爷来后,乌希哈便不发一言,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应该高兴才是,四爷摆脱了恋爱脑,武氏恶有恶报。   但乌希哈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儿也没有感受到报仇或是打脸的快感。   看出四爷的去意,武氏五官抽动,似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回归正常。   她理了理发髻,又将衣襟裙摆抚摸平整,对四爷盈盈拜下,“是妾妄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今既闻君有他意,便只能相决绝,缘尽于此了。”   她起身,望着四爷出神,“我本想,你若不能爱我一生,恨我一世也是好的。”   她又看向四爷怀里的乌希哈,“可惜啊,她命大,又逃过一次。”   乌希哈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四爷忽然面露惊色,大手捂住乌希哈的眼睛,把她的头紧紧摁在怀里。   视野被遮掩前的最后一瞬,乌希哈看见鲜红色的血从武氏的眼眶、鼻孔和口中流出来。   “如果如今才是真正的你,她是贵人、福星,那或许,我才是那个不该存在的妖孽吧……”   几不可闻的话语消散在空气中。   武氏的身体砸落在地上,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   从此,再无声息。   ……   武氏死了。   在向乌希哈和四爷坦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服毒自尽。   乌希哈知道,她不是畏罪自杀,而是给自己的爱情殉葬。   毒就下在那盘桃花糕里,武氏算好了剂量和大致发作时间,给自己策划了一场自以为盛大的谢幕。   四爷知晓后一阵后怕,万幸乌希哈打心底排斥武氏,没相信她的“试毒”,没叫她第二次算计到。   乌希哈却认为她成功了。   比起带乌希哈同归于尽,武氏更想的是让四爷一直把她记在心里。   不管是爱,亦或是恨。   乌希哈觉得,四爷和她未来几年、几十年,甚至有生之年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   武氏的血明明在远处,却又仿佛在她眼前,绽开大片大片的赤色花朵。   四爷感受到怀里的女儿不停颤抖,把善后事宜交给苏培盛,将她抱紧,大步离开这方不祥之地。   四爷先带乌希哈回了自己的书房。   他将乌希哈放在软塌上,看她眼神满是惶恐,蹲下身,一手顺着她的背脊拍抚安慰。   “是阿玛不好,不怕,不怕了啊。”   乌希哈嘴巴张合,“可是武格格……”   四爷以为她与自己一样,是对差点遭武氏毒害的后怕,道:“以后没有武格格了,有阿玛在,不会让别人再伤害到乌希哈。”   “可是……”   可是什么呢?   乌希哈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武氏害她和弘昀染病,害吉祥和其他人死去,是罪有应得,乌希哈对这点毫无疑问。   刚刚又差点遭了她的毒手,乌希哈只想说一句“该”。   但心里还是闷得难受。   大概就是后怕吧。   四爷摸摸她的头,“阿玛让人给你熬一碗安神汤,喝了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乌希哈点头,靠回四爷怀中,手紧抓住他的衣襟不放,四爷继续轻拍她的背。   大惊大怒最耗心神,还没等安神汤送到,乌希哈就在四爷怀里昏睡过去。   ……   乌希哈陷在一片黑暗之中,找不到出口。   有?????个白影,隐约在飘来荡去,伴随着忽远忽近的质问。   ——你为什么要出现?   ——你不应该理解我吗?   ——你为什么没有死?!   乌希哈不停地摇头。   她不想,她没有。   “乌希哈,乌希哈?”   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叫她的名字,身体被摇晃着。   乌希哈猛地睁开眼睛,胸口起伏不定。   入目一片昏暗,只有几点烛光,乌希哈看到一张面目不清的脸在眼前放大。   乌希哈尖叫了一声,用力推开他,翻身爬到床角,用被子把自己裹住。   她感觉到自己被隔着被子拍了拍,略显沉闷的声音传入耳朵,“乌希哈,是阿玛。”   “出来,别闷坏了。”   乌希哈仔细分辨了下,确实是四爷的声音。   她小心翼翼地露出半个脑袋,发现屋子里亮堂了许多。   不只四爷在,苏培盛和青苹各举着一盏灯候在床边。   四爷换了身藏青色的常服,方才又背着光,才让乌希哈被吓着了。   乌希哈做了几个深呼吸,从被子里钻出来。   四爷熟练地揽过她,“现在戌时刚过,这个点醒了,可是饿了?”   他不提还好,一说,乌希哈的肚子立刻发出了“咕噜噜”的声响。   青苹立刻端了一碗温热的牛乳粥来,四爷亲自拿勺喂她。   小半碗下肚,乌希哈方觉整个人暖和了过来,心神稍定。   四爷问她:“阿玛送你回你额娘那?或者去南院,跟你大姐姐一起睡?”   乌希哈这才发现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不远处的书桌上摆了两叠公文,看样子四爷在这儿守了她大半天。   她摇头,“谢谢阿玛,今天我想自己睡。”   武氏出事,后院应该很快就都会知晓。   乌希哈能想到宋氏与其他人会怎么安慰她,无非是武氏不守本分,自取灭亡。   她并不怜悯武氏。   虽然瞥见武氏死状,难免惊吓,但也不至于害怕得噩梦连连。   她只是莫名觉得压抑,几乎喘不过气来。   乌希哈见四爷没有任何不耐,大着胆子问,“阿玛能陪我聊聊天吗?”   “当然可以。”四爷点头。   乌希哈又得寸进尺,“我想去外面荡秋千。”   “那阿玛给你推秋千。”   青苹和苏培盛各拿来厚实的外衫披风给二人穿好。   四爷又给乌希哈加了件薄棉袄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才抱着她出门。   院中的秋千是上次从热河回来后,四爷让人特意给她搭的,平日里乌希哈有事没事就喜欢荡一荡。   但在晚上荡,被四爷推着,还是第一次。   苏培盛和青苹自觉走到远处,不打扰父女二人。   十一月的冬夜很凉,不过今日无云,乌希哈抬头,入目是一片星空,璀璨闪烁,竟是她穿来后从未见过的美丽景象。   身后四爷动作缓慢却坚定,仿佛给女儿推秋千也是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乌希哈不自觉地晃起了脚。   轻风吹过,心里的郁结一点点被吹散开。   “阿玛,你说,人死后还有来生么?还是会变成星星?”   “阿玛也不晓得,”四爷忽然想起他罹患时疫、濒死时做过的一个模糊的梦,“不过前世今生,人总有来处归途。”   “那就是有的吧。”乌希哈自问自答。   她自己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么。   “那我下辈子想投胎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有很高很高的楼,人可以在天上飞。”   乌希哈想念现代了。   想念各种高科技,想念智能手机。   四爷笑了笑,“说不定乌希哈就是小仙子,这辈子纡尊降贵下凡,来帮阿玛的。”   也许是憋了太久,身后的四爷又太可靠,乌希哈忽然大胆起来。   “阿玛你知道吗,在那个仙界,女孩也能和男孩一样,上学,工作,不是非得把人生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成不成亲,生不生孩子都是自由,也没有主子奴才、高低贵贱,对了,还一夫一妻!”   原来她最想念的,还是现代自由的空气。   乌希哈忽然愣住。   她终于知道今天困扰着她、压抑着她的是什么。   如果武氏出生在现代,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不得不在后院中与其他女人争抢四爷的宠爱,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极端的路了?   她那时候想跟武氏说的,是“错的是这个时代”吗?   但武氏确实自己犯了错。   害人偿命,天经地义,这也是现代社会教给她的平等。   四爷没有斥责乌希哈的妄言,沉默许久,摸了摸她的头,“那仙界一定是个很好的地方。”   乌希哈又问:“阿玛,你真的爱过武格格么?爱是什么样的感觉?”   许是此情此景太适合敞开心扉,四爷对乌希哈坦诚,对己坦诚,“爱过。”   “为她魂牵梦萦,牵肠挂肚,除她之外再看不进别人。”   曾经的“四爷”就是这么做的。   而他与“四爷”通感,感受过那种澎湃的心情。   “阿玛,你难受么?你会记得她么?”   “会。”四爷叹息,“阿玛曾经对不起你们,后来食言,或许也对不起她。但阿玛没法原谅她对你和弘昀的伤害,就算她今日不自戕,阿玛也会处置了她。”   他知晓女儿心思单纯,怕她因武氏之死自责,又道:“乌希哈,她的死与你无关,不要为了别人的过错责怪自己。”   乌希哈点头,“她这么坏,我也不会原谅她。”   如果武氏没做那些伤害无辜者的事,乌希哈或许至少不会像旁人一样,抨击她对“一生一世一双人”妄念。   接着,她小大人般感慨着,“‘真爱’会让人失去理智,太可怕了,我以后不想要。”   上辈子她就没谈过恋爱,穿来后更是被武氏和“四爷”弄出了心理阴影。   四爷却是不赞同道:“若得倾心相爱之人,体味其中酸甜苦辣,本当是幸事。”   “但伤害他人,不应当。伤害自己,不值得。”   四爷低下身,对上着乌希哈似懂非懂的眼神,笃定道:“别害怕,乌希哈。你和武格格不一样。”   “虽然这里不是你说的‘仙界’,但你有阿玛,有额娘,有哥哥姐姐们,我们都会好好护着你长大。”   “更重要的是,乌希哈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四爷本还想说,待她长大以后,给她寻个疼她爱她的好夫婿,让她子孙满堂,福寿双全。   但他想到乌希哈方才所言,又思及宗室女抚蒙的旧例,便没说出口,而是暗暗记在心中。   四爷重新抱起她,“早些休息,万事都有阿玛在。”   乌希哈“嗯”了一声。   虽然穿越非她所愿,但成为这样的四爷的女儿,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   武氏的消失,除了一些嘴碎下人的暗中议论,似乎没有给后院带来任何波澜。   转眼便到了十二月初五,京城飘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乌希哈的生辰到了。   作者有话说:   武氏个人是可恨的、可怕的,但是封建社会对整个女性群体来说是可悲的。   两者有必然关联,但是也不能简单等同。   所以清朝真的不好!祝大家不要清穿!   什么我为什么要写清穿?当然是因为隔壁33万字都苟不到v线(狗头)   开玩笑啦我还是超~级爱女鹅,努力给大家写本不太一样的快乐清穿吧=3=   爱情没有错,但是不要因为爱情失去自我,伤害别人或者伤害自己,这个道理在现在也是的!   给女鹅过个生日开心一下! 第38章 生日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久。   乌希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翻身,挪动着转了小半圈,把头探出床外, 看向摆在角落里西洋钟。   居然已经十点了!   她睡过头了!   想到迟到后要被罚的功课,乌希哈瞬间清醒,猛地坐起来, 大喊着青苹的名字。   “格格醒了?”青苹进门来, 身后跟着捧着衣裳的黄桃。   乌希哈就要下床, “今日怎么不喊我?”   按照四爷给她定下的规矩, 早上七点就该起床了。   “格格莫急,仔细别着了凉。”青苹把她摁回到被子里。   黄桃把手上衣物放在暖炉上烘烤,笑道:“格格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爷早就说了,今日功课都免了。”   乌希哈慢半拍地“哦”了一声。   过生日啊。   她想起来四爷前几天好像提过一嘴。   乌希哈上辈子是孤儿, 身份证上填的是她进孤儿院的日子,具体出生日期不祥,大家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穿过来后, 头几年她和宋氏都是小透明, 生辰这天宋氏会想办法给她弄一碗加了蛋的长寿面,多的也没了。   去年四爷刚刚恢复正常,年底府里又是最忙乱的时候, 也无人为乌希哈操办。   所以乌希哈对自己过生日这件事, 一直没什么期待感。   她更喜欢给给弘昀他们过生辰, 喜欢他们在看到她鼓捣出来的小花样时,惊喜高兴的模样。   青苹服侍乌希哈换衣,是一身她没见过的袄子。   大红锦缎做底, 用金线绣着大小不一、但都圆滚滚胖乎乎的葫芦, 领口、衣襟、袖口、裙边都镶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   乌希哈换好衣服, 青苹又给她梳了个有点像大人的小一字头,簪上几朵造型可爱的红宝石珠花。   小孩儿面嫩,不需要任何妆容修饰,乌希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就是福娃本娃。   最后穿上与衣裳配套的小绣鞋,戴上一个颇有分量的八宝长命锁,乌希哈完成了出生至今最隆重的一身打扮。   青苹给她介绍:“衣裳是侧福晋亲手做的,说是谢谢格格上回对二阿哥的照顾。”   听了这话,乌希哈原本扬起的嘴角立刻落下。   在听青苹后来说到头面是福晋赏的,长命锁是四爷开了私库特地挑的,乌希哈也不见高兴。   “爷一大早就出府忙公务了,交代过奴婢,今日怎么过,随格格高兴。”   听闻四爷不在,乌希哈心里有点小失落。   她甩甩头道:“那我们去额娘那吧,她一定准备好了等着我呢。”   穿过后院时,她有想过要不要邀请李氏她们,还有最近感情突飞猛进的钮祜禄氏。   但乌希哈想起弘昀的那场病,只觉无颜进南院。   宋氏果然如乌希哈所想,早就备好了香喷喷的长寿面等她到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箱子各院送来的礼物,和一个四寸的小蛋糕,一看就是李氏的手笔。   今年的生日规格,已经实现了质的飞跃。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点蜡烛,唱生日歌,许愿,这一套流程是乌希哈前年给玉录玳过生日的时候搞的,宋氏如今也学了来。   乌希哈第一次听青苹唱歌,居然很不错!   黄桃声音洪亮,就是有些走调。   等她吹完了蜡烛,宋氏摸摸她的头,满足笑道:“额娘的乌希哈一岁了,以后要好好长大。”   乌希哈愣了愣,宋氏是口误了吗?   异常还不仅如此。   乌希哈今日起得晚,没用早点,腹中饥饿,本想捧着面碗大快朵颐,却被宋氏拦住了,蛋糕也只让她吃了两口意思意思。   “留着些肚子,跟额娘来。”   宋氏牵着乌希哈来到了南院。   乌希哈光是踏过院门,心里就虚得发慌。   她看见夏天他们常坐在一起乘凉的小棚下,李氏带着玉录玳、还有弘昀和弘时,正等着母女二人到来。   当中稍大一些的蛋糕插着两支蜡烛。   乌希哈隐约猜到了什么,听着他们又给她唱了一遍生日快乐歌。   李氏抱了抱她,“乌希哈两岁了,以后要开开心心的哦!”   乌希哈忽然绷不住,流出了泪。   她带着哭腔向李氏认错:“李额娘对不起,上次二哥染病,其实是我,是我……”   李氏捂住她的嘴巴,另一边玉录玳拿帕子给她擦泪。   最后弘昀走过来,笑着掐了一把她的脸,“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是你什么呢?难不成真把自己当哥哥的救命恩人了?”   乌希哈泪眼迷蒙地看着他们。   李氏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摇了摇头。   她知道了。   但她没有怪她,眼神里的疼爱一如既往。   乌希哈又去看玉录玳,见她对他们所言并无任何好奇之色,料想也是知道的。   乌希哈抽噎着说“谢谢”。   她虔诚地许下心愿。   大家各分吃了一口蛋糕,乌希哈被李氏和宋氏左右牵着,带着一串人又一次转移阵地。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补过的三岁生日,是在正院。   为她庆贺的人,多了乌拉那拉氏、弘晖、钮祜禄氏,甚至比早年宋氏更透明、和乌希哈没说过十句话的耿氏都来了,送上了各自精心准备的礼物。   贝勒府后院成员一个不落。   乌希哈从来不敢想,自己能有这样的阵仗。   除了拉不下面子的重生大佬,大合唱版生日快乐歌响起。   弘晖代表大家送上祝福,“恭喜二妹妹三岁了。”   “以前是大哥不够关心你,二妹妹大人有大量,原谅大哥好吗?”他在心里,还替乌拉那拉氏曾经的旁观无为多担了一份歉意。   乌希哈连连点头,抱住弘晖的腰,闷声道:“你是个好哥哥。”   然后乌拉那拉氏带着大家,把乌希哈送到了四爷的主院门前。   苏培盛早就等在门口,先给众人请安,弯下腰冲乌希哈伸出手,“格格请随奴才来吧。”   这是要她单独进去的意思?   乌希哈回头,疑惑地看向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轻轻推了下她,“进去吧,别让爷久等了。”   “谢谢嫡额娘,谢谢李额娘,谢谢大家。”乌希哈面向众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她深吸了口气,没有去拉苏培盛,迈开小短腿,满怀期待与激动向里头跑去。   对乌希哈来说,四爷的院子已经从最开始的龙潭虎穴,变得熟门熟路。   她径直冲向书房,大声喊,“阿玛!”   四爷果然在里头,书桌上摆着一个比之前三个都要大上数倍的蛋糕。   他手上拿着个什么东西在比划,全神贯注,头也未抬,“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乌希哈不服,“今天寿星最大,阿玛阿玛阿玛阿玛!”   她走近一看,发现他竟是在用有颜色的奶油在蛋糕面上画她的小像。   短短几笔,就勾勒出一张憨态可掬的脸。   “我也要画!”乌希哈看见蛋糕面上还有一大块空间,兴奋举手,“我要画一个阿玛!”   四爷对乌希哈的提议颇感有趣,抱起她,握着她的手开始绘制。   然而乌希哈是个手残,四爷再怎么努力,也没能成功抢救自己的形象。   最后只能勉强涂了个大号的黑影在小像旁边,然后用另一种颜色的奶油在黑影脸上写了个“四”。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工具放在一边,取来四支蜡烛插好,一一点燃。   他和乌拉那拉氏一样,没有给她唱歌。   乌希哈没有失望,反倒松了口气,不然她会以为四爷又崩坏了。   四爷再次抱起乌希哈,温声道:“今天满四岁了,许个愿吧。”   乌希哈看着四爷温和的眉眼,小心地凑上去贴了贴,“谢谢阿玛。”   她能想到,这些都是四爷安排的。   李氏就罢了,把她当半个女儿疼。   但说动乌拉那拉氏陪着折腾,弘晖也做不到。   所以只会是四爷。   乌希哈看向摇曳明亮的烛火,不一会儿双眼就沁出了水光。   她慢慢回想着过去的种种。   这一年多来,刚穿越时的那种忐忑不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乌希哈早就不需要再小心翼翼地,四处抱大腿,装乖卖傻,只为苟命。   不仅如此,她发现自己现在已经习惯于享受四爷和弘晖他们给予的纵容和偏爱。   她想起今天许过的三个愿望——   一岁,希望能和宋氏在这个朝代好好活下去。   两岁,希望对她好的人都能健康平安。   三岁,希望这个家能一直这样和睦,不要有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那么现在——   乌希哈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闭上眼睛。   从今天开始,努力做一个对家人、对社会有用的人吧!   吹完蜡烛,乌希哈亲自切了一大块蛋糕给四爷,并趁他不备、胆大包天地把奶油涂到了四爷的鼻尖上。   四爷无奈道:“就只能胡闹这一次。”   “阿玛,您是世上最好的阿玛!”乌希哈抱住四爷,把眼泪蹭到他的衣服上,“您能帮我实现一个小小小小的愿望吗?”   “当然可以。”   乌希哈又问:“您能相信我吗?”   四爷点头,“乌希哈不会撒谎骗阿玛的对不对?”   乌希哈纠结了一小会儿,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支支吾吾道:“我听嫡额娘说,要给大姐姐、大哥和三哥种痘?”   “他们如今大了,底子也打好了,是该种痘了。”也是防止旁人再用天花暗算孩子们。   这个“旁人”指的不是后院女眷,而是外头的那些政敌。   “我知道有个法子,比种痘的危险要小很多很多,能让所有人都不再得天花。”   乌希哈感觉四爷抱着她的手臂忽然收紧,忐忑地对上他震惊的眼神,再次小心试探,“阿玛能相信我吗?”   作者有话说:   女鹅是三好学生! 第39章 开挂了   康熙五十年, 早春二月,雪后初晴。   刚过了新年,春耕未至, 京郊的农庄本该人烟稀少,今年其中一处却是热闹得让人侧目。   农庄门口支起了一口大锅,熬得浓稠喷香的米粥, 一勺勺被舀出来。   衣着简陋的百姓们手中捧着碗, 舔着嘴唇, 刚一盛上便迫不及待地喝下, 被烫得直跳脚也不在乎。   今天的施粥又有些特殊,喝完了不让走,而是被人领着进了边上一处三面遮挡的棚子。   后头排队的人起初还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危险陷阱之类的,可人进去不到一刻钟就被放出来了, 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有那好奇者发问,立刻得了回答。   “就问几个事儿,然后再在胳膊上点个小红点儿, 不疼, 就跟被蚊子叮了下差不多。”   “里头有个贵气少爷,一个小仙童,还有个太医呢!太医说, 这小红点儿可是神仙手?????段, 点了之后, 回家长个小痘,最多也就发个低烧,好了之后, 就不会再怕天花了!”   “你怕骗人的?人痘听说过没?那可是富贵人家才会种的!”   “里头的贵人们仁善, 你不愿意也行, 但是愿意种的,还有一钱银子拿呢!”   不仅有粥,还有银子!   有见识的知道种痘是怎么回事,没读过书的,听到有银子可拿,也都跃跃欲试。   边上还有周边农户都熟识的村正在,大声向百姓们解释:“这庄子主家,是京城四贝勒府,贝勒爷为家中小格格庆生祈福,方才施恩百姓,大家若担心的,绝不勉强,若信得过我,便进那棚子去试试。”   村正作保,贵人也没藏头露尾,百姓们顿时信了八分。   又听村正道:“贵人带来的痘种只够百人,如今已去一半,说不定你们想种都种不上呢!”   还限量啊?那一定是好东西!   几番话术叠加,百姓们不再犹豫,规规矩矩地排着队等候。   乌棚内,弘晖带着平安,询问百姓的基本情况,包括姓名、年龄、籍贯、家住何处、过往病史等,以表格形式清晰明了地记录在案,以便后续统计回访。   确认没有不适合接种的情况,就由张太医和学徒接手,进行种痘。   “这怎么还一股酒气呢?”露出膀子正要种痘的汉子抽了抽鼻子,不解道,接着又睁大眼睛,“还凉飕飕的!”   “这是酒精,消毒用的哦!”乌希哈在一边解释,“身上有伤口涂一涂,就不会感染发炎了。”   医用酒精是乌希哈这次开挂的副产品。   她穿越前还没上大学,高中读的是文科,只懂得这些比较常识性的东西,又给本届清穿女拖后腿了。   不过想到四爷得知后的惊喜,还说什么“造福万民”“功德无量”,乌希哈骄傲挺胸。   上学时候,她可是第一批入少先队、入团入党的优秀积极分子。   一切为人民服务!   汉子家中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女儿,怎么看乌希哈怎么喜欢,与她聊起天来,连种痘结束都没察觉,直到张太医不耐烦地催他走人。   最后,就到了由乌希哈负责的、最讨人喜欢的环节——发钱!   汉子接过红封,十分虔诚地为乌希哈送上祝福,“愿小贵人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四爷带着苏培盛在稍远的地方,看他们忙得热火朝天,面上虽不见笑,但眉眼间皆是柔和。   今日已经是第三轮的试验了。   去年十二月,乌希哈冒然提出“牛痘”之法,四爷没有过多地探究她究竟是从何处晓得,而是在第二日请了张太医过府研讨此事。   对旁人,四爷的说法是“小女爱书,无意在某本古籍中翻到,拿来询问,方觉其中大有可为”。   没有显露乌希哈的神异之处,也没磨灭她的功劳。   牛痘和人痘原理基本一致,张太医这个专家很快就领悟理解,并从理论上认为可行。   牛痘危险性和制苗成本都远低于人痘,适宜大面积推广,若成了,是利国利民,甚至青史留名的大善事,四爷当即决定着手证实,并邀请同样激动的张太医加入。   四爷花了半月时间找到了合适的牛痘苗,首先在自家的几个庄子中尝试,先确认了不论预防功效如何,接种牛痘对人身体基本没有损害。   随后,四爷又在乌希哈的要求下,找到了吉祥的老家村子。   他并没直言试验新式痘种,而是说“行善积德,为百姓免费种人痘”。   不久前刚经历了天花威胁的村民们十分配合。   待这些人也接种完并康复,四爷寻到一天花病人,隔离在远郊一处小院中,以百金为悬赏,召集志愿者进入,检验最终成效。   待收到成功的消息,饶是向来冷静的四爷,也忍不住在心中暗呼“老天保佑”。   不,应该是他的“星星”“保佑”。   除此之外,四爷另外遣探子,在全国上下搜寻是否有“染过牛痘后免疫天花”案例。   这三个月来,四爷一心扑在研究“牛痘”上,连年都没多少心思过,甚至还推了几件康熙想交给他办的差事。   还好乌拉那拉氏是当过皇后的人,请安送礼、人情往来方方面面照顾周全。   后期四爷带上了弘晖,乌拉那拉氏听到些风声,任劳任怨地给他们做后勤。   随着桌案上的记录与书信越叠越多,四爷的眼神也越来越亮。   真理是客观存在的,只是有的还没被人发现、认识并总结规律。   乌希哈提供了这么一个契机,为四爷找到了那扇隐秘的大门。   “待下月万岁寿辰,爷将此法献上,必能叫龙颜大悦。”苏培盛见四爷心情好,大着胆子多说了几句,“届时爷必加官进爵,奴才先给爷道贺了。”   “封爵之事,全凭皇上好恶,强求不得。”四爷摇头,“此法大善,你瞧他们两个,再看看百姓。”   乌希哈赤子之心自不必说,弘晖这段时日深入百姓,体味民生艰辛,成熟长进了不少。   四爷为孩子们骄傲。   比起还没有影子的功劳封赏,眼前的收获,也足以值得这三个月的辛苦付出。   苏培盛懂四爷的心情,府里的孩子们也都是他看着长大的,真心实意道:“二格格是天上仙童转生,菩萨心肠,日后定福泽深厚。大阿哥人品行事肖爷,前途无忧。”   四爷低声默念,“善人善报,老天总会记着乌希哈的功德的。”   棚内流水线工作十分高效,准备的一百份牛痘苗,很快就用完了。   虽是冬天,乌希哈和弘晖忙得出了一身汗,这才有功夫擦一擦。   四爷带苏培盛和几个庄头走进棚子,先对张太医道了声“辛苦”,又吩咐人端上两个瓷碗给儿女,“喝点姜汤,别着凉了。”   乌希哈是四爷亲自喂的。   她不喜辛辣,捏着鼻子“咕咚咚”地凶猛灌下,看得青苹和苏培盛直叫“格格慢些”。   喂完女儿,四爷去翻阅弘晖的记录,弘晖在一边适时说明道:“这百人中,大多是周边农户,村正庄头都认得的,有十余流民,儿子便留他们在后头庄子上做活,便于之后观察,衙门那儿也会遣人告知。”   “若还需要再检验,使些银子,这些人想必都会愿意。”   “做得不错。”四爷拍拍弘晖的肩膀,“记得也清爽,回头再找村正和府衙核对一番,便再无疏漏了。”   弘晖谦虚道:“当不得阿玛夸赞,这‘表格’也是二妹妹的主意。”   突然听见自己名字的乌希哈举手,“是我是我!”   她跑过来抱住四爷的腿,“阿玛我是不是很棒棒!”   四爷把她抱起来,甚至还把她抛了个高高,“是,阿玛的乌希哈最棒。”   听着乌希哈清脆的笑声,四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是他的星星,他的奇迹,他的珍宝。   得此一世父女缘,幸甚至哉。   ……   进了三月,满京城的权贵之家都为准备今年的万寿节忙碌起来。   正院里,用过了晚膳,乌拉那拉氏拿着一张单子,向四爷再三请示确认。   “真不用给皇上备礼?妾瞧着库里那座珊瑚盆景,还有那个南海观音像也不错,空手进宫也太不合适了。”   “这些东西,皇阿玛都见过更好的,何必再送,”四爷摇头,不赞同,“爷怎么就空手进宫了?今年的礼,是爷二十多年来最重的一份。”   乌拉那拉氏一脸无语,“不是妾不信爷,但哪有万寿节送折子的。娘娘那要是知道了,非把妾骂一顿赶出宫不可。”   “娘娘那儿怎么交代,爷相信福晋的本事。”四爷握住乌拉那拉氏的手,十分诚恳。   今天弘晖也在,给四爷帮腔,劝乌拉那拉氏道:“额娘放心就是,前头的事有我和阿玛呢。”   乌拉那拉氏把礼单往边上一放,重重叹道:“你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知道帮你阿玛糊弄额娘了。”   说着她自己又笑了起来。   她看着弘晖日渐成长,举手投足与四爷越来越像,父子间的那种亲缘与默契不言而喻,乌拉那拉氏感慨又满足。   哪怕年初后院钮祜禄氏与耿氏先后有孕,多半怀的就是弘历与弘昼,她一点儿都没感觉到担忧或是威胁。   反倒有种终于回归正轨的安心感。   如今她只盼望四爷早些把亲王爵位挣回来,才好进一步谋划夺嫡大业。   乌拉那拉氏的思绪忽然被四爷出声打断,“还有一事须得拜托福晋。”   “爷但说无妨。”   四爷正色道:“今年万寿,爷准备带乌希哈进宫给娘娘和皇阿玛请安。衣裳行头,规矩礼仪,就劳烦福晋多上心了。”   作者有话说:   女鹅要去见世面啦! 第40章 进宫了   这日一大早, 乌拉那拉氏传话来说,让乌希哈到正院一趟。   后院女眷中,乌希哈对其他任何人都能没大没小、没心没肺的亲近, 包括最近因为给钮祜禄氏当小尾巴、间接熟悉起来的耿氏,?????说句团宠吉祥物不为过。   但对乌拉那拉氏,乌希哈始终保持着十分的敬畏心。   到了正院, 她发现李氏和玉录玳也在, 一下放松了不少。   然而她一口气还没松完, 就从乌拉那拉氏口中听到了一个重磅消息。   “我要进宫?!”乌希哈指着自己惊叫。   乌拉那拉氏放下茶盏, 慢悠悠道,“这是爷的意思。”   另一边玉录玳一脸为她高兴的模样,“你也该进一趟宫了。”   李氏也道:“这可是万寿,得好好准备准备。”   乍闻要进宫给康熙贺寿, 乌希哈有些惶恐。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熊孩子,该有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四爷和乌拉那拉氏也会看护好她。   她上辈子还没去过故宫呢, 这回要进三百年前原汁原味的紫禁城,见识群臣朝贺的大场面,想想就有点小兴奋。   乌希哈道:“谢阿玛、嫡额娘恩典, 我一定好好学规矩。”   乌拉那拉氏满意地点头, “白嬷嬷是宫中出来的, 一应规矩她会教导你。到时候侧福晋也会一同进宫,你向来与她亲近,紧跟着她便是。”   乌希哈问:“大姐姐也一起吗?”   玉录玳摇头, “今年我不去。”   李氏进宫, 不带自己女儿, 却带上乌希哈,乍然一听,乌希哈以为是自己抢了玉录玳的机会,忙道:“姐姐想去的话,我去找阿玛说,要么一起去,要么我也不去。”   听了她孩子气的话,玉录玳“噗嗤”笑了出来。   “我都去了那么多次了,往常偶尔也会进宫给玛嬷请安,万寿节那般场面累人得很,你就让我再在府里歇一回吧。”   今年带乌希哈进宫,让玉录玳留在府中,四爷有两重考量,私下也向李氏母女解释过。   一是让乌希哈正式露露脸。她此前被“四爷”忽视,从没进过宫,跟玉录玳比起来就是个小透明。   以她的性子,就算不能一下讨得德妃和康熙的喜欢,也能留下个好印象。但她出身不高,若有玉录玳在,难免会沦为陪衬。   二来玉录玳已然及笄,婚事四爷还没相看好,这两年还是低调些,不然康熙想起来,一个兴起指到蒙古去就不好了。   玉录玳还开玩笑宽慰她,“你别高兴得太早,宫中规矩繁杂,贵人娘娘们的喜好和忌讳也得牢牢记着,余下时日不过半月,有得你头疼的。”   确认玉录玳没有不悦,乌希哈放了心,听从乌拉那拉氏安排,开始了为期十天的礼仪冲刺班。   三月十八,万寿至。   天公作美,艳阳高照,百里无云。   辰时初,乌希哈就被青苹和白嬷嬷从床上挖起来梳妆打扮。   今天走的是粉色可爱风。   全套的首饰头面自然少不了,月初白嬷嬷给乌希哈扎了耳洞,左右各三。   当时疼得她嗷嗷叫,现在美得她嘻嘻笑。   四爷特地嘱咐白嬷嬷,把康熙去年赏的八宝项圈给乌希哈戴上。   因为要入宫觐见,青苹还给乌希哈上了层淡妆,让她看起来更粉嫩可爱。   她这么捯饬一下就花了小半个时辰,听说乌拉那拉氏和李氏那儿,不到卯时就得起来准备。   乌希哈在院里用了点糕饼垫肚,西洋钟指向八点的时候,她被送上贝勒府女眷的马车。   今日她与乌拉那拉氏、李氏共乘一辆,四爷带着弘晖、弘昀坐另一辆,弘时也被留在府中。   贝勒府到紫禁城约有十里路,闹市中车马慢行,途中至少得走半个时辰。   没有青苹和白嬷嬷在,乌希哈紧靠在李氏身边。   乌拉那拉氏正闭目养神,边上略显兴奋的气息和絮语,与车外的喧闹时不时传入耳中,她开口道:“想看就看,无碍。”   兴奋过头的乌希哈忙道歉。   她见乌拉那拉氏没生气,便大着胆子掀起车帘向外张望,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来往百姓披红挂绿,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真热闹啊。”乌希哈忍不住道。   虽不及后世繁华,但别有一番纯粹的喜庆。   李氏在一旁道:“今年并非整寿,待到五十二年的六旬万寿,届时场面才叫大呢。”   这个乌希哈知道,著名的千叟宴就是从康熙五十二年开始的。   一路上,李氏给乌希哈指点了沿途不少好看好玩好吃的,听得乌希哈又是惊叹又是向往,想着改天一定要叫四爷或者弘晖带自己好好把京城玩个遍。   过了近一个时辰,马车才在西华门外停下,今日贺寿的皇亲国戚和臣子都由此出入。   宫门口有侍卫值守查验,除了乌拉那拉氏和四爷的品级能各自带个丫头太监,旁的下人都不得入宫。   乌希哈按照之前被教导叮嘱的,下了马车后,就牢牢牵着李氏的手。   按例,一行人先去永和宫拜见德妃,用过午膳后给太后请安,晚宴时再齐赴御殿为康熙贺寿。   第一次踏进紫禁城,乌希哈没有欣赏到它的雄伟壮阔、巧夺天工,满脑子都是两个字。   大,累。   她人矮腿短,两三步才赶得上别人一步,到后来几乎是被李氏给拖着走的。   进了永和宫的门,隐约瞧见主位上的人影轮廓,还没等四爷和乌拉那拉氏示意,乌希哈腿一软,李氏恰巧没拉住她,直接叫她向前“砰”的一下趴倒,冲上方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正要通传的大宫女愣住,满宫寂静。   感觉到数不清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乌希哈心中泪流满面。   她不敢抬头,只挪动着手脚,让自己的姿势看起来更像标准的行礼,闭眼喊道:“孙女给玛嬷请安。”   四爷忙带着妻妾和两个儿子跪下,高声给德妃请安。   乌希哈隐约听见德妃轻笑了一声,接着叫了起。   四爷起身后,上前一步把乌希哈抱了起来,对德妃道:“这是儿子幼女,宋氏所出,今年五岁了,很是乖巧可爱,抱来给额娘看看。”   “我记得宋氏,”德妃点头,“还是额娘早年赐给你的。”   她对乌希哈招了招手,“方才摔疼了没有,过来让玛嬷看看?”   四爷将乌希哈放回到地上,鼓励地看着她。   乌希哈吸了口气,感觉力气回来了些,小步走到德妃跟前,这回行礼无可挑剔,“孙女方才失礼,请玛嬷恕罪。”   德妃仔细看了看她,发现乌希哈确实长得玉雪可爱,性子也不像是个闹腾的,叫了身边大宫女取来一个红玉葫芦挂坠赏她。   乌希哈悄悄打量了下这辈子的奶奶。   德妃毫无疑问是个美丽的女人,先后生育三子三女,今年五十有二,看起来却最多只有四十出头,保养得宜,面容慈和。   但她能感觉到,德妃对她只是面上客套,实际并没多少喜爱。   乌希哈并不失落,乖乖退回到李氏身边站好。   德妃在野史小说上经常被写成与四爷对立的反派,今日一见,看起来对四爷确实不甚热情。   那她对四爷府中一个格格生的小庶女,更没理由“一见钟情”。   弘晖在宫中进学,德妃常常能见到,只是例行关怀几句。   倒是弘昀上前问安时,德妃愣了好一会儿,才对四爷和李氏道:“这孩子我也有两年没见了,没想到如今长得这样好,就是太瘦了些,得好生调养,回头请太医给瞧瞧。”   这声声句句的关怀,比方才对乌希哈可真诚多了。   乌希哈在一边默默点头。   谁还不是个颜控呢。   她把自己当成摆设,听四爷和乌拉那拉氏与德妃交流,也只是说些贝勒府里的家事,不提及朝政和宫中事务。   接下来一个时辰,十三爷和十四爷先后带着女眷孩子们到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德妃对十三爷都比对四爷热络些,更别提心肝小儿子十四爷。   明明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十四爷在德妃眼中还是个孩子。   她对十四福晋和两个侧福晋的嘱咐,就像是交代服侍的嬷嬷而不是儿媳,让她们务必把十四爷的每根头发丝儿都照顾得油水光滑。   乌希哈确定自己看到乌拉那拉氏在幸灾乐祸。   随十三爷进宫的,只有嫡福晋和兆佳氏和她所出的嫡女,看起来和乌希哈差不多大,一直害羞地半藏在父母身后。   十四爷带的人就多了,嫡福晋,两个侧福晋,庶长子弘春、嫡子弘明,还有和嫡子同年生的两个侧福晋之女。   光从名额分配上,足以看出三个皇子在德妃心中地位的差别。   三家共十几号人,午膳在永和宫摆了一大桌。   十四爷喝了两口酒,突然对四爷笑道:“四哥,弟弟怎么听说你连礼都没给皇阿玛准备,可是府中揭不开锅了,要不要弟弟支援你些?”   “弟弟如今也是个贝勒,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可别跟弟弟客气!”   “十三哥你说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章你爱我我爱你的甜蜜蜜加更~   在小天使们的支持下,我赚到双十一买新键盘的小钱钱啦! 第41章 扎心了   十四爷的话叫席上众人动作一顿。   静默片刻后?????, 德妃给十四爷夹块炙鸡肉,假意训道:“老四做哥哥的,哪用得着你瞎操心, 一个贝勒也值得叫你嘚瑟成这样。”   她又对四爷道:“他就是这性子,若有什么说得不妥的,你别往心里去。”   “不过今年你们府上没备礼, 我总觉得不大妥当, 老十四上月进上了一幅古画, 瞧着挺不错的, 不如给你拿了进上?现在改礼单还来得及,别到了御前失仪。”   乌希哈索然无味地嚼着一根青菜。   她感觉德妃十四爷说的,十分有阴阳怪气内味了。   四爷现在也还只是个贝勒呢。   而且凭什么四爷就要包容这个大龄熊孩子?   凭他们对四爷还不满一小指甲盖的信任?   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画风的“阖家团圆”,最近跟四爷父女情深的乌希哈已经开始替他觉得委屈了。   十三爷跟四爷向来亲近, 这会儿脸色也略有异常。   但这是永和宫,他只能向十四爷举杯,拉开话题, “咱们兄弟有一阵没同桌共饮了, 来多干几杯。”   四爷却十分平静,抿了口清茶,慢条斯理道:“十四弟还是少喝点, 省得到了晚上还没醒酒。额娘费心了, 寿礼之事儿子心中有数, 那画是十四弟对额娘的孝心,皇阿玛许已有耳闻,转而献上, 不妥。”   德妃叹了口气, “额娘早就管不了你了。”   “四哥也太小气了, ”十四爷又畅快地灌下一大口,转向德妃,“额娘别担心,儿子今年寻摸了个珍奇物件儿,届时皇阿玛一高兴,说不定还能给儿子升个爵呢。”   “不可妄测上意,”德妃轻斥,又笑道,“那额娘就等着十四的好消息。”   这顿午膳,基本是在十四爷的低段口嗨和德妃的高级捧哏中度过。   乌希哈脸上始终保持着乖巧的模样,心里刷了满屏的吐槽。   弘晖和弘昀就坐在她边上,时不时就转头看她一眼,眼神一会儿疑惑一会儿着急的。   被看了四五六眼,乌希哈猛然惊觉,这是情绪太激动,凉到他们了。   这儿论血缘都是她的亲人,得收敛些,不能让旁人察觉出异样。   莫生气,莫生气,他们都是四爷登基路上的炮灰罢辽!   用完了膳,德妃便叫嬷嬷带孙女们去侧殿小憩,看样子并不准备带她们去太后那。   乌希哈表示这很棒棒!   短时间内再来一趟长途跋涉,她的小短腿是真的吃不消。   乌希哈自觉地走在四个小女孩的最后。   进了侧殿,十四爷家的两个小格格熟门熟路占据了最舒适的位置,又向宫女嬷嬷讨要点心和玩具。   穿紫色衣服的,是十四爷长女,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所出,她抬着下巴,问在场唯一的生面孔,“喂,你叫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乌希哈软绵地回答,“我叫乌希哈。”   “你是李侧福晋的女儿么?”另一个穿黄衣服的小格格问道,她是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出、弘春的同胞妹妹。   乌希哈摇头,“我亲额娘姓宋,是阿玛的格格。”   听闻她这般出身,两个小格格立刻没了兴趣,也没向乌希哈做自我介绍,转而互相攀比起德妃今天的赏赐。   乌希哈无所谓,她看上了角落里的一张软塌,准备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才好应付晚上的大场面。   她刚迈步,衣摆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回头一看,是十三爷家的小格格,“乌希哈妹妹,我是宁楚格,我们一起玩会儿翻绳好不好?”   宁楚格看着就是货真价实的乖小孩,十三爷还是铁杆四爷党,乌希哈当然不会拒绝这么一个新的小伙伴。   两人手拉着手,走到侧殿另一边的羊毛地毯上坐下。   宁楚格掏出红绳,一边翻,一边与乌希哈聊天。   她先给乌希哈介绍了十四爷家的小格格的名字,大的叫布尔和,小的叫雅利奇。   “她们都是四十四年生的,我们得叫一声姐姐呢。”宁楚格小声道。   乌希哈心道,那两位估计是看宁楚格性子软好说话,才论年龄而非尊卑,让她叫“姐姐”。   宁楚格又看着乌希哈抿嘴笑,“不过乌希哈你来了,我也可以当姐姐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乌希哈当即乖巧地说了声“姐姐好”。   宁楚格笑得更开心了,“我是四十六年三月十八生的,今天恰巧也是我生辰,多了个妹妹,真好。”   跟康熙同月同日生,这就有点厉害了。   乌希哈诚恳道:“姐姐生在皇玛法万寿,一定是个有福气的人!”   等等,不对,“我是四十五年生的呀!”   姐姐妹妹是不是搞反了?   宁楚格睁大眼睛,她想了想,把乌希哈拉起来站直,比划了下两人的身高。   早出生三个月的乌希哈只勉强到宁楚格的下巴。   “我觉得还是我看起来比较像姐姐呢。”宁楚格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道。   乌希哈:……扎心了,姐妹。   她只能挽尊,“我们还是就叫名字吧。”   决定了,回去后每天睡前都要干一杯牛奶!   她要求不高,这辈子长到一米六就行。   “宁楚格,我困了,我们睡会吧?”   充足的睡眠也是长高的必要条件之一。   宁楚格点头,叫来个嬷嬷,服侍小姐妹拆了几件首饰,又脱了外衫,在软榻上躺下。   薄被下,她十分不矜持地抱住了乌希哈,吸了口气道:“你身上怎么有些凉凉的,抱着好舒服哦,还香香的,我刚才就想抱你了。”   乌希哈回抱,含糊不清地咕哝,“天生的,强生的。”   ……   大概是上午折腾累了,这一觉一直睡到了近黄昏。   德妃他们早就给太后请完了安,又回永和宫拉了会家常。   乌希哈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抬头看了看正给她整理衣饰的人,呆呆道:“李额娘怎么在这里。”   李氏给她戴好耳铛,披上外衣,“再过半个时辰,得去前头参加大宴了。”   乌希哈望向窗,果真天色渐暗。   “宁楚格呢?”她转了转头,没看见自己新交的小伙伴。   不仅没见宁楚格,十四爷家的两个也不在。   “她醒得比你早些,在外头十三福晋那儿呢。”李氏摸摸她的头,“咱们乌希哈真棒,这么快就交到好朋友了,宁楚格特意让旁人不要吵你。”   李氏低头在她耳边小声问:“十四爷家那两个,没欺负你吧?”   乌希哈摇头。   李氏松了口气,抱起她出门。   正殿里还是同样的那些人,但气氛又与上午有些微妙不同。   四爷和乌拉那拉氏夫妻俩老神在在地坐着,眉眼微弯,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   弘晖和弘昀分别站在他们身侧,一端方沉稳,一妍丽贵气,赏心悦目。   反观对面的十四爷,脸拉得老长,表情臭得像是一口气吃了三斤苦瓜。   弘春耷拉着脑袋在站在他跟前挨训。   两个格格各自跟在额娘身边,怯怯的,不敢触十四爷霉头,一点也不见之前在乌希哈面前的嚣张模样。   德妃抱着还在小声哭着的弘明哄,一边劝十四爷,“……孩子还小呢,好好教就就是了。”   乌希哈听着听着,恍然大悟。   原来是比了一波儿子。   看双方家长的表情,显然是弘晖弘昀全方位吊打了十四爷家的弘春弘明。   不仅如此,方才在太后处,弘明还说错话惹了太后不快。   乌希哈不由暗道可惜,错过了精彩节目。   又训了儿子几句,十四爷看到乌希哈出来,一脸傻乎乎的,突然指着她道:“四哥这女儿睡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怎么跟猪崽儿似的?也不知道像谁。”   乌希哈:??   猪猪那么可爱,猪猪惹你了?   乌希哈的腮帮子已经鼓了起来。   “乌希哈四十五年生的,属狗,十四弟怕是午间喝多了酒,记糊涂了。”四爷淡定伸手,从李氏手上接过乌希哈。   乌希哈立刻埋到他怀里,挡住自己的表情。   十三爷哈哈一笑,给四爷帮腔,“我们家宁楚格才是属猪的,她方才还问怎么四哥家的格格比她矮,却不能叫妹妹。”   四爷回道:“刚出生那会儿身子虚,还在慢慢调养。”   “孩子小,还是食补为主,少喝药,民间都说以形补形,熬些大骨汤给小侄女补补。”   “多谢十三弟,回府就给乌希哈试试。”   四爷一边与十三爷交谈,一边熟练地给乌希哈喂水喂点心。   十四爷看他们两个忽然交流起宠女心得,撇了撇嘴,“四哥你怎么娘们兮兮的,这么个庶出女儿当宝,弘昀也养得跟小姑娘一般。”   四爷轻笑一声,“她年纪最小,又乖巧懂事,做阿玛的,自然得多宠着些,额娘说是么?”   一直偏宠十四爷的德妃感觉自己被内涵了,开口叫停,“自家孩子自家疼,都是好的。”   “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该起身去前头了。”   众人应是。   大宴设在干清宫,这一路的大半段,乌希哈是被四爷抱着走的。   十三爷第一次见到四爷这么宠孩子,颇感?????新奇,有样学样地抱起了宁楚格。   乌希哈对宁楚格笑了笑,又冲后头眼红的布尔和和雅利奇做了个鬼脸。   “阿玛,最喜欢您了!”乌希哈在四爷耳边悄声道,“咱们府的寿礼一定是最棒的!”   那封折子,凝聚了四爷、张太医、弘晖还有她三个月的心血,以及后世的智慧,才不是那些金银玉器比得上的。   四爷摸摸她的头,“别担心,阿玛没生气,阿玛知道该怎么做。”   一行人到了干清宫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大殿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德妃和四爷他们各自找人寒暄,李氏也有几家相熟的侧福晋需要交际一二。   乌希哈被送到了给宗室小格格们专开的一桌上,边上有好几个老嬷嬷看着,以防她们吵闹。   她拉着宁楚格的手,四处看了看,发现周围基本都是四岁到八岁的小姑娘。   有那么几个来找她说话的,但在听说她只是四贝勒家的一个小格格之女后,没聊几句又走了。   乌希哈知道,不仅是因为她出身不高,更多是因为四爷本身,如今在朝中也不如其他皇阿哥显眼。   提起他身上不如几个弟弟的贝勒爵位,甚至还会在背后笑话。   她暗自握拳,等会儿四爷就要开始啪啪打脸了。   戌时,大宴开席。   康熙高坐御座,举杯致辞,妃嫔群臣起身唱喏祝寿词,数度齐呼万岁。   乌希哈人矮位置偏,入眼是各色的衣摆,连个脑门都看不见,只能竖起耳朵仔细听当中动静。   没过多久,梁九功高声宣告,到了诸皇子进献寿礼的环节。   作者有话说:   死心吧!你最多一五五!   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女主!   这应该是我所有文中最矮的女主和最高的男主了XD 第42章 事成了   因是做儿子的给父亲贺寿, 皇子献礼次序依年岁序齿,而非爵位高低。   不过献礼直接是从太子开始的,乌希哈猜想, 可能是直郡王已经被圈禁的缘故。   太子送了一堆花里胡哨的古董摆件,听着就很贵。   三爷送的都是什么前朝名家的书画,比较符合他文艺的人设。   乌希哈对这些东西的价值没什么概念, 只觉梁九功气都不喘地报礼单, 委实厉害。   念完了诚亲王府的, 便轮到四爷。   梁九功停顿了好一会儿, 康熙都催促了一声,才高声道:“皇四子贝勒胤禛进奏折一封!”   全场有一瞬静默。   四爷出席,稳步行至当中跪下,高举着一红檀匣子, 先三呼万岁,道:“此折干系重大,儿臣斗胆在万寿之时禀奏皇阿玛。”   竟然就真的只送了本折子?   虽宴前多少有收到消息, 可谁会信呢?   “……说是折腾什么防疫的法子呢。”   在场也有消息灵通的, 四爷在京郊试验了小半月,涉及百姓数百,也没有特意封口。   “再好的法子在万寿进上, 也不嫌晦气, 这四贝勒啊, 怕是急糊涂咯!”   没人能想到、敢想到四爷办成了怎样的大事。   几乎每个人都忍不住找身边人议论几句,殿内顿时“嗡嗡嗡”的,嘈杂如同进了集市般。   梁九功大喊“肃静”。   半晌, 康熙冷哼了一声, “老四, 可真是越来越孝顺了。”   任谁都能听出他此刻的不悦。   四爷重复道:“儿臣恭请皇阿玛阅。”   大好日子,康熙不愿在群臣面前小气吧啦地跟“不孝子”计较,招手,“呈上来。”   梁九功走下台阶,接过木盒打开,确认里头只有一封两指厚的奏本,重新走回康熙身边,弯腰进献。   康熙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四爷一眼,翻开折子,本想随意看两眼就扔到一边去。   然而才看了几行字,他已经不自觉地直起了身子。   这折子康熙足足看了一刻钟。   殿内旁人意识到或许其中大有玄机,议论声逐渐平息下来,皆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御座上康熙的表情动作。   奈何距离太远,难以分辨。   唯有四爷始终保持着叩首的姿势,纹丝不动。   终于,康熙阖上奏本,重重吐了口气,用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对四爷道:“宴罢之后,你来见朕。”   四爷应是,又说了两句祝寿之语,躬身退回至坐席。   康熙叫了一声梁九功,后者立刻会意,接着高声宣唱:“皇五子恒郡王胤祺进上……”   正等着四爷打脸一片的乌希哈:??   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按照她心里原来写好的剧本,四爷既然选择在万寿节上禀奏康熙,怎么着也得当着兄弟百官的面公布“牛痘”之事,宣告天花之患永绝,功在千秋,利在万民,让群臣惊叹,康熙大喜。   当场封个亲王不过分吧。   结果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完了?   乌希哈一脸懵逼。   边上宁楚格拉了下她,“别担心,我听皇玛法后来的口气,不像是生气了。”   另一边,布尔和姐妹俩一唱一和,似乎是要报方才的“鬼脸之仇”。   “得意什么呢,摊上那么个阿玛,生母又只是个格格,八成连个多罗格格都封不了。”   “配个蒙古台吉都是高攀了吧。”   换做往常,如今被宠出小脾气的乌希哈非得咬回去不可。   但眼下场合,她也只能在心里继续全文背诵《莫生气》。   要相信四爷。   乌希哈蔫蔫地吃完了整个寿宴。   菜大半都是冷的,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她欣赏不来,预想中的四爷高光情节更是连根毛都没影子。   只听了满耳朵的闲言碎语,收获一堆或同情怜悯或嘲笑鄙视的眼神。   艰难地熬了一个半时辰,才罢了席,众人被太监宫女引着离开干清宫。   小格格们陆续被各家女眷领走,最后留下乌希哈一个,孤零零地坐在原位。   她没等到李氏或乌拉那拉氏来接,而是等来了笑眯眯的梁九功。   “这位可是乌希哈格格?随奴才来吧。”   “四爷等格格一起面圣呢。”   原本快眯过去的乌希哈打了个激灵,“阿玛找我?”   梁九功扶着她跳下座位,“就在后头,近得很。”   乌希哈被梁九功牵着绕过大殿,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又拐了个弯,一眼便看见了候在雕花大门外的四爷和弘晖。   “阿玛!大哥!”乌希哈小跑着冲过去。   四爷接她入怀,问:“困了没?”   乌希哈摇头。   “阿玛带你去见你皇玛法。”   四爷对梁九功道了声谢,和弘晖一左一右牵着乌希哈迈进殿中。   康熙坐在一张紫檀书案后,正拿着四爷的奏本仔细翻阅,他身侧居然站着本没资格进宫贺寿的张太医。   四爷带儿女跪下。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给皇玛法请安。”   康熙闻声抬头,看着他们三人并排跪着,笑着叫了起,“朕记得,去年在热河行宫,你们就是这般手牵着手。”   四爷不由低头看自己拉着乌希哈的手,又顺着看见了儿女们交握的双手,果真与那时一模一样。   他想起那场凶险的时疫,至今心有余悸和感触,对康熙道:“皇阿玛还记得呢,多亏了他们的孝心,儿子才能安然病愈。”   “这次非得带上两个小的,又是为何?”   四爷双手交覆下揖,“禀皇阿玛,‘牛痘’一法乃小女从古书中发觉,告知儿臣,这折子上病例的记录整理,大半都是弘晖所做。”   “果真?”康熙颇感惊奇,片刻后又皱眉,“如此大事,交给孩子,多少有些儿戏了。”   四爷回道:“弘晖今年十五,儿臣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同他额娘成亲了,他很该帮着做些正经差事,学着替君父分忧。”   康熙点头,“若如你所言,这折子弘晖功劳不小,不错,不错。”   “至于乌希哈,”四爷拜下,笃定道,“若无她便无‘牛痘’。”   被点名的乌希哈不知道该说什么,忙跟着四爷一起再叩头。   旁观的张太医也跪下道:“启禀圣上,微臣斗胆进言,臣以为乌希哈格格功不可没,那古籍并非医书,而是一册杂记,也未明言‘牛痘乃预防天花之法’,若非小格格目光如炬、灵敏多思,怕是再过数十年,都无人发觉啊!”   所谓的“古籍”,现下也放在了康熙的桌案上。   只有乌希哈知道,这是四爷伪造的。   康熙翻到那页记载,上面写的确实只是笔者的见闻与猜测,许是只有乌希哈这等稚龄小童,才会异想天开。   加之凑上四爷这个宠女的阿玛,几番巧合,造就不世之功。   康熙放下折子,站起身,俯视着四爷,“此事甚大,谅你不敢妄言。朕本想在宴上直接询问嘉奖与你,但你奏上所言‘此乃天下万民归心之事,当以皇父与大清之名行之,非区区宗室臣子敢受也’,此言大善,至诚至孝,朕方才压下不提,另行召见。”   乌希哈和弘晖不由看向四爷。   他们都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出。   但转念一想,这确实是四爷一贯的行事风格。   乌希哈一口气还没出完,听康熙突然厉声直呼四爷名字?????:“爱新觉罗·胤禛!”   四爷叩首,“儿臣在。”   乌希哈和弘晖都被吓得哆嗦了下,齐齐跪下拜倒。   康熙目光凌厉,质问道:“你若真一心奉君,为何不秘密奏上,要仅以此折为寿礼,博人眼球,殊不知旁人如何取笑你糊涂透顶,哗众取宠。”   “你就不怕丢了自己的脸,丢了朕的脸面吗?!”   “儿臣、儿臣……”四爷猛地抬头,眼眶泛红,“儿臣此前因私事与八弟十四弟生出龃龉,令皇阿玛失望,有愧皇恩,日夜难寐。”   “儿臣也想再得兄弟朝臣侧目,得君父看重。”   换句话说就是虚荣心作祟。   有点好笑,但更真实。   乌希哈从四爷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委屈,竟像是被抢了糖的孩童向父亲哭诉撒娇。   她一时分辨不清这是四爷的话术,还是他的真实情绪。   但是康熙明显是信了。   不仅信了,还被触动了一腔慈父心。   他绕过桌案,亲手将四爷扶起,“好,好,你一直是朕的好儿子,不枉表妹养育你一场。”   提及已逝的养母佟皇后,四爷眼中亦泛起水光,“儿臣只望不负她所期,于大清社稷有功。”   康熙又连声说好。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康熙沉声,“朕明日便传召太医院,再行验证‘牛痘’之法。朕非不信你,然兹事体大,须得保万全。”   四爷点头,甚至建议,“此法新奇,原理操作却并不复杂,皇阿玛可寻张太医以外之人,多方印证,再无疏漏。”   默默围观了一出“父子情深”的张太医出声附议。   “便依你所言,”康熙拍着四爷的肩膀,直接允诺,“试验成功之日,你便是我大清雍亲王!”   四爷跪下,高声道:“儿臣叩谢皇阿玛天恩!”   弘晖慢一拍,带着呆愣的乌希哈跟着谢恩。   乌希哈正用自己不太聪明的脑袋思考着四爷的种种算计。   若是在寿宴上直接甩出了“牛痘”大招,固然出尽风头,风光一时,必遭其他皇子的嫉恨。   事成之后,要是旁人在民间传扬四爷名声,不管是有心无心,好意歹意,都少不得遭上位者忌讳。   不说康熙,现在太子还在呢!   但如今绕了个弯,康熙自然能以自己名义将“牛痘”公开并推广。   而在万寿上“出糗”的四爷,不仅没被康熙斥责厌恶,反倒得封亲王,重获圣宠,今日宴上之人,哪个不会猜到这是四爷的手笔。   然而康熙不明言,谁敢往外传一句话,说康熙占了儿子的功?   四爷甩脱了有风险的“名声”,换来了康熙的信任和实实在在的爵位,可以说是以退为进,稳赚不赔。   勉强想通这几层,乌希哈在心中连连感慨。   不愧是要当皇帝的人!   这不,亲王之位安安稳稳地到手了!   当然康熙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让人提心吊胆,刚才乌希哈差点以为四爷弄巧成拙、要被惩罚了。   她还在回味呢,突然整个人凌空而起。   一回神,对上康熙放大的脸。   乌希哈第一反应,还真有好多麻子!   “你是叫乌希哈是不是?”康熙今晚心情大好,难得抱孙辈,“你阿玛和张太医都说,你功劳最大,可有什么想要的,皇玛法都赏给你。”   乌希哈:……??   他是不是要诈她?   还是她跟钮祜禄氏呆久了,终于也成了个玛丽苏?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很神奇的是,本来我计划着是要写女鹅想的寿宴当场高光,但是写着写着就这样了,可能我的手有她自己的想法,而且比我的脑子要聪明!   PS更新:保底是每天中午12点,加更随机掉落会标注哦,我如果有数也会说一下,第二天一起看就好啦~大家不要漏看哦~   不敢承诺太多因为我停笔很多年复健,一下找不到感觉,三次元工作年底也会比较忙,大家如果养肥的话能拜托至少一周看一次嘛~因为收益对榜单很重要!谢谢!   PS身高差:南方不到160的妹子很多,娇小可爱型,所以155我感觉也属于成人正常身高范畴,女鹅身体底子不太好所以没长太高。   还没出场的男主我是有设定特别高大一点,就是娇甜小公主X威武大将军啦!野兽的温柔!突然想写一对这样的。   虽然身高体型差大但是绝对没有LT的意思! 第43章 升官了   虽然康熙笑得慈爱, 但乌希哈想到方才他数度变脸,衣衫下起了一片片的鸡皮疙瘩。   她回头去看四爷和弘晖,试图从他们身上得到点提示。   不想康熙似乎识破了她的打算, 抱着她转了半圈,用自己身体将她的视线挡住了。   乌希哈:……想哭。   康熙见她傻乎乎的,又问了一次, “你叫乌希哈?多大了?知道朕是谁吗?”   终极大佬问话, 乌希哈点头回答:“是乌希哈, 阿玛起的名字, 今年虚六岁,给皇玛法请安,皇玛法万寿无疆。”   “六岁?”康熙掂了掂,“这也太轻了, 个子怎么就这么点?”   乌希哈:……又来扎心了。   “她四十五年十二月生的,论整岁才四岁多,”四爷在一边解释道, “不过她生下来就有些虚, 今日一看比十三家的那个还矮一个头。”   提起宁楚格这个生在万寿的小格格,康熙有印象,知道年纪比乌希哈小些。   康熙带着些嫌弃道:“看来老四你不懂养孩子。”   接着他说了一堆曾经自己亲手抚养太子的慈父事迹。   话题突然从国家大事转到育儿经, 气氛不再紧张。   乌希哈听了一耳朵“皇家增高秘方”, 逐渐放松下来, 半个身体贴在了康熙身上。   康熙叮嘱完四爷回府给小矮子弄些羊乳糕子吃,又转头问乌希哈,“还没说呢, 你立下大功, 想要什么赏赐?”   乌希哈问:“能让阿玛或者大哥选吗?”   康熙道:“就你自个儿选, 朕等你想好。”   乌希哈欲哭无泪,但康熙这么说,也只能咬着指甲开始想提什么要求合适。   康熙见她一脸与稚龄不符的严肃,觉得有趣极了。   四爷和弘晖对视一眼,无声叹息,希望乌希哈不要太语出惊人。   乌希哈的思考时间有些长,在场众人,包括张太医和梁九功,都在暗自猜测她会讨要怎样的封赏。   以康熙的经验,小女娃多爱俏,多半是要些金银首饰,布匹新衣。   四爷和弘晖更了解乌希哈,便猜她很可能会给生母宋氏讨封。   晋封亲王后,按制府上能有两个侧福晋。   四爷想,虽然把康熙的承诺用在请封侧福晋上,委实有些浪费,但给老爷子留下个孝顺的印象,不是坏事。   又过了一会儿,康熙都觉着手上酸了,换了个手抱她,乌希哈举手,“我想好了!”   康熙注视着她,“你说吧,皇玛法听着。”   乌希哈没有躲避康熙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神,吞了口唾沫,忍着心慌忐忑,慢慢开口道:   “我想,皇玛法在推广牛痘的时候,能不能让百姓们免费打呢?如果痘苗或者银子预算不够,那至少让小孩子免费先打,百姓们有些不懂大道理,但只要不收钱、又没害处,都会愿意试的,而且也能顺便统计人口……”   乌希哈掰着手指,绞尽脑汁多想些好处出来说服康熙。   毕竟出钱的才是老大。   康熙越听越惊讶,猛地回头,“老四?!”这是你教的?   四爷摇头,眼神竟有些许茫然,弘晖亦是。   这反应做不得假。   “……皇玛法能答应吗?”乌希哈小心翼翼地问,让康熙回过神来。   “乌希哈……”康熙重复了下她的名字,又注视了她好一会儿。   她眼底一片清澈,全无私欲,为父兄、为百姓用掉了这个君王的承诺。   他沉声道:“朕答应你。”   康熙见乌希哈的双眼陡然亮了起来,灿若星辰,突然明白为何四爷要给女儿取这么个名字。   “朕,记住你了。”   ……   回贝勒府的马车上,乌希哈靠在四爷怀中昏昏欲睡。   面圣前后花了一个多时辰,简直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损耗。   但亲王之位失而复得,这趟再累也都值了。   四爷早传话让乌拉那拉氏带着李氏和弘昀先行返程,故车上只有父女俩和弘晖。   四爷轻柔地拍着乌希哈的背,问:“阿玛以为你会给你额娘请封侧福晋。”   “皇玛法的承诺太珍贵了,”乌希哈闭着眼小声哼哼,“当然我额娘配得上最好的,可是侧福晋的事,拜托阿玛就好了啊!”   “阿玛一定会答应我的。”   “要是我在皇玛法面前提这个,他会不会又觉得阿玛处理不好家事了。”   原来是因为信任他,维护他。   “所以阿玛当上亲王以后,能给我额娘请封侧福晋吗?”   四爷没有犹豫地回答,“阿玛答应你。”   乌希哈笑嘻嘻的,“这是不是叫以退为进?还是今天跟阿玛现学现用的哦!”   “阿玛今天吓了我一跳,我也要吓回来才行!”   四?????爷轻拍了下她的头,轻斥道:“再不许如此莽撞了!”   末了,他又继续摸着她的背哄,“睡吧,阿玛在。”   乌希哈“嗯”了一声,很快呼吸变得安静平缓。   见她伏在膝上睡得香,四爷转头,看向另一侧的弘晖,温声道:“要不要靠在阿玛身上歇会?”   弘晖摇头,“儿子不困。”   四爷问:“既然不累,那你说说,今日之事有何体悟?”   “儿子愚笨,远不及阿玛思虑深远,”弘晖半低着头,“儿子觉得自己甚至比不上二妹妹。”   四爷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尽管多看多学多试,但不必思虑过重,妄自菲薄。既知不足,方有进益,往后阿玛身上的担子,府中的弟妹们,都要交给你。”   弘晖略带激动地叫了一声“阿玛”。   “至于你二妹妹,”四爷目光落在乌希哈乌黑的发顶上,“她是个好孩子,往后她想如何就如何,必不会叫我们失望的。”   “儿子明白,日后定会好好护着二妹妹。”   马车摇晃,四爷掀起车帘,看外头静谧的夜京城。   他意在大位,不仅为私权,更为江山社稷,他自负在诸皇子中,论公心,无人能与他相比。   而他的儿女们,也值得这天下最好的一切。   ……   万寿节后的两个月,任满京议论纷纷,四爷除了办几件不显山露水的闲差,就是在家中闭门读书。   牛痘之法,四爷既然打包送给了康熙刷声望,就没想着再挂上自己的名号,对后续之事没有表露过任何关心之意。   反倒弘晖在宫中读书时,常被康熙召去问话,有意无意地将一些进展透漏给他。   同样是做实验,康熙的风格比四爷霸道且高效多了。   实验对象用的是死囚,不在乎病例伤亡损耗,整个太医院全方位对人痘和牛痘进行对比研究,得出的结论比四爷折上更详实可靠,并研制出成本更低、反应更小的痘苗。   六月初,康熙发皇榜昭告天下,于梦中得一新防治天花之法法,曰“仁痘”,较原本的种痘法,价低,性平,现在京城及京郊全面推行,另在各省设制苗点,三年之内,大清将再无天花之患。   另发恩旨,上曰凡六岁以下稚童,皆可到衙门登记后可优先免费接种“仁痘”,家贫者查证后亦可赊欠。   皇榜公告次日,梁九功携四道圣旨并十余箱赏赐至四贝勒府。   四爷早就从康熙那收到暗示,提前沐浴焚香,携满府上下恭迎天使。   “四贝勒接旨——”   “朕之四子胤禛,良恭俭让,勤于政事,孝朕多矣……今册和硕雍亲王,领双俸,赐圆明园,赏西域琉璃佛一件……”   “雍亲王长子弘晖,天资聪颖,秉性纯善……册雍亲王世子,赏御笔一套……”   “格格宋氏,育嗣有功,册雍亲王侧福晋,赏东珠一斛……”   “雍亲王长女、次女,灵慧可人……册多罗格格,赏贡缎二十匹……”   乌希哈跪在宋氏身边,听得头昏脑涨,只觉得这次封赏的阵仗快都快赶上批发甩卖了。   念完长长的圣旨,梁九功立刻换了称呼,“雍亲王,接旨吧。”   四爷带着妻妾子女三呼万岁,起身上前,双手接过明黄布卷。   只是最后一道,梁九功留着没有交给四爷,反倒冲跪在后头的乌希哈招手,“二格格,圣上有谕,这道旨意让您亲自接。”   四爷愣了愣,转身唤道:“快来。”   乌希哈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站起来,小跑过去。   她有种莫名的激动,心跳加速,深吸了一口气,向梁九功行礼,“见过梁公公。”   “奴才给格格请安,这是格格的封赏,请接好了。”   圣旨上册封的是两人,但这回玉录玳是沾了乌希哈的光。   梁九功蹲下身,将圣旨递给乌希哈双手捧着,“圣上还让奴才告诉格格,答应您的,圣上都做到了。”   乌希哈睁大眼睛。   她没有来源与根据的“奇思妙想”,先是被四爷信任,又被康熙肯定,接下来必将造福万千百姓。   胸腔仿佛被什么涨得又满又热。   她抬头,四爷眼神中满是欣慰和鼓励。   乌希哈转身,女眷与兄姐们亦是面色激动,看向她的眼神有感激、惊叹、自豪,没有任何妒忌或是恶意。   许下愿望仿佛还在昨日,转眼就实现了。   乌希哈没有向大家行礼,而是将圣旨小心地插在怀中固定好,然后双手举高,向里弯曲,指尖落在头顶,比了个“心”,笑得眉眼弯弯。   只有这个来自于未来的姿势,才能完全传递出她此刻的快乐欣喜。   “啊,这个我会,乌希哈教过我的,还能两个人一起做!”钮祜禄氏忽然道,她拉住身边的耿氏,指导她伸手举过头顶,弯腰比了个双人版的大“心”。   觉得好玩的玉录玳和弘时分别拉上李氏和弘昀,有样学样。   弘晖碰了碰一脸莫名的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立刻拒绝,“别闹,梁公公还看着呢,像什么样。”   弘晖指着落单的宋氏,道:“额娘你看,这样也可以。”   他和宋氏一样,双手拇指伸直,另四指并拢弯曲,阖在一处,在胸口成了个小“心”。   “不知道你们又搞什么。”乌拉那拉氏无奈。   但想到今天四爷的亲王和弘晖的世子双喜临门,对比两辈子境遇,八成与乌希哈有关。   真是欠了她的。   乌拉那拉氏妥协了,比的心比弘晖还标准漂亮。   没想到竟然得到了回应,乌希哈兴奋地在原地蹦跶。   反正旨也接完了,四爷没有制止她们的玩闹,抱起女儿,帮她把圣旨收好。   梁九功双手笼在袖子里,试着比划了下那个奇特的手势,想着回去学给康熙看看。   这雍亲王府,真是太有意思了。   等她们高兴抒发得差不多了,梁九功干咳了两声,打断大家的行为艺术,对四爷和乌希哈道:   “圣上口谕,下月木兰秋狝,请王爷带上乌希哈格格一同随驾。”   作者有话说:   升官发财,公费旅游!要开新地图啦!   今天木有加更惹_(:з”∠)_   哪些小天使们中奖啦?RWKK蹭蹭欧气! 第44章 旅游了   晋封当晚, 四爷是在宋氏处歇下的。   这几年宋氏未再侍寝,四爷也逐渐习惯为了乌希哈,每月来坐上一两天, 让府中知道他对母女二人的重视。   他们不谈情,但谈女儿、谈佛法,四爷把这当做放松心情的地方。   就寝前, 四爷问宋氏:“下月, 乌希哈要随爷伴御驾巡幸木兰, 你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出过府, 如今封了侧福晋,要不要一同去?”   宋氏习惯性就要拒绝。   四爷皱眉道:“你若真想乌希哈好,不能总指着旁人,自己也得立起来。你如今是入了玉碟的亲王侧福晋, 日后少不得进宫觐见,与各府的人情往来。”   “这都是乌希哈为你挣来的,别辜负了她一片孝心。”   为了女儿, 宋氏做什么都愿意, 更何况这是对她本身有益的要求。   她略带忐忑道:“那福晋和李侧福晋那儿?”   “你且放心,爷问过她们了。”四爷摆手,“钮祜禄氏与耿氏有孕, 福晋得在府中照看着, 李氏也放心不下弘昀。”   然而听完完这些, 宋氏仍是一脸苦相。   四爷有些不耐,“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宋氏揪着帕子,“圣上突然点乌希哈伴驾巡幸塞外, 是否, 是否有意将她抚蒙?”   “呵, 原是在瞎操心,”四爷失笑,“就算宗室女抚蒙,也都是长到玉录玳那个年岁,皇阿玛不会给这么小的格格指婚的。”   “乌希哈这是圣宠,是好事,爷也不会让她被随便指出去。”   宋氏松了口气,“那妾全凭爷安排。”   次日一早,乌希哈得知这趟“公费旅游”宋氏也一起,兴奋地在屋子里跑了三圈。   宋氏见她这般高兴,突然心中生出一股动力。   或许她不该再这么“无为”下去。   当然,她不是要去争宠,眼下王府妻妾和睦,子女相亲,没有人愿意打破这个平衡。   如今这个冷静到冷酷的四爷,也不会允许儿女们的亲密关系被破坏。   但她可以主动多和福晋李氏她们交好,学着处理内务,成为乌希哈的后盾。   而不是把什么都让乌希哈一个小孩子来做,在王府中周旋关系,偶尔还受委屈,她这个做额娘的反倒在后头坐享其成。   “白嬷嬷,你去把上次御赐的贡缎挑几匹艳色的出来,乌希哈做两身小蒙古袍子,鹿皮靴也做两双……”   乌希哈看宋氏底气十足地在她院子里发号施令,小跑着出门,一边喊道:“那这些都交给额娘啦,我去找苏苏玩!”   宋氏对着她的背影叫道:“别太闹着钮祜禄妹妹,她身子重,当心些。”   这日子啊,是过得越来越好了。   ……   钦天监卜得吉时,七月初一,康熙行祭天大典,告奉先祖。   初二,康熙御驾起行,光是从京?????城出发的随驾宗室大臣就有近两千人。   乌希哈坐在宽敞的马车中,探出脑袋前后张望,两边都是浩浩荡荡的望不见头,忍不住一直“哇”来“哇”去的。   上次万寿节跟这比起来都是小场面了。   而且行猎队伍有着一种粗犷的野性,这是她在现代从未见过的。   坐在对面的弘时不屑撇嘴,“切,没见识。”   “切什么切,装什么装,”乌希哈回头翻了个白眼,“我问过阿玛了,你也是第一次来,刚才是谁因为不能骑马在哭鼻子来着?”   “乌希哈!”宋氏轻喝,“怎么能这么说三阿哥,快跟三阿哥道歉。”   乌希哈冲弘时做了个鬼脸,又向外看热闹。   然而这次只探出半个头,就被一只大手摁了回来。   “当心些,”四爷骑马在车外缓慢随行,“城内车马密集,等到了城外宽敞些再看。”   弘晖与四爷并马而行,冲车里道:“弘时,你可不能欺负二妹妹。”   弘时“哼”了一声,轻声咕哝了一句什么。   “大哥你别理他,”乌希哈笑嘻嘻道,竖起大拇指,“大哥你和阿玛今天简直帅呆了哦!”   新出炉的雍亲王和雍亲王世子黑白双骑,器宇轩昂,引得旁人频频侧目,光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又有三拨人靠近招呼搭讪,被四爷没有营养地应付过去。   弘晖问:“这‘帅呆’又是何意?”   乌希哈捧脸星星眼,“就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高大威猛……”   她一口气说了十来个成语,“简直迷倒京城万千少女,我光看一眼就要晕过去啦~”   “净说胡话,”四爷轻斥了她一声,片刻后又道,“等会儿出了城,阿玛就带你骑马。”   乌希哈看着他微勾起的嘴角,口中啧啧有声。   四爷也学会口嫌体正直这一套了。   宋氏取出两个水囊,“乌希哈,三阿哥,来喝点羊奶吧,一直温着呢。”   “谢谢额娘。”   “本阿哥才不要喝那种娘们的东西!”   “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吃炸药包了?!”乌希哈不爽地呛回去,“你不喝我喝。”   她把水囊都抱进怀里,对宋氏道:“额娘你别管他了,等我找阿玛收拾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弘时这种看谁都不顺眼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一个月。   要是对乌希哈臭脸,她忍忍就算了。   但他对宋氏不尊敬,乌希哈忍不了。   此去木兰,说不定得一个月,他这么闹腾,宋氏会很辛苦。   弘时怒目,“告状精!”   乌希哈回了个鬼脸,“略略略,我就告!”   ……   御驾行至热河,停下修整一天。   另有八旗兵马千余人等候在此,加入秋狝队伍。   四爷一行进狮子园落脚,这处园子也是上次康熙的赏赐之一。   乌希哈惊讶地发现,狮子园已然被四爷遣人修整一新。   她好奇地问四爷:“阿玛喜欢这个园子么?”   毕竟上次在这儿留下的记忆可不太好。   四爷摇头,“御赐园子,怎会不喜?”   更何况这算得上是他脱胎换骨之地,四爷没有排斥,只有感慨。   乌希哈想想也是,这还是她得名的地方呢,多有纪念意义啊!   她便要求道:“那我能有自己的小院吗?”   四爷笑,“早就给你安排好了。”   随行的弘晖和宋氏都是时疫时一起共患难的人,触景生情,谈及劫后余生的往事,弘晖对宋氏满腔感激,表现出十分尊敬。   宋氏也不再那么拘谨。   对比之下,更显得弘时格格不入。   不是乌希哈他们不理他,而是他自己把自己孤立了。   小学鸡的叛逆就是这么难以理解。   乌希哈打了小报告后,四爷严厉警告了他:“你若再不知轻重,对侧福晋不敬,爷便让人即刻送你回京!”   弘时闷声应是,心里怎么想的,却是谁都不知道。   次日,拔营北上。   木兰围场位于热河正北约三百里处,随着队伍行进,气温降低,偶有风沙,乌希哈已经又加了一件外衫,脸上被细细地涂了护面的脂膏。   还在百丈外,乌希哈就看见了搭得整整齐齐的营帐群。   大营前,规模不下于己方队伍的数千蒙古铁骑,按各属部排列成数十方阵。   得见御驾,齐齐下马跪迎康熙,呼声震天。   乌希哈不由地缩进了宋氏的怀中,隐约听见外头四爷在向弘晖指点蒙古各部形势。   秋狝并非仅是康熙的娱乐活动,更多是为了联合震慑蒙古诸部,维护大清北域稳定。   万寿之后,四爷已重得康熙信重,这次被分到的帐篷离龙帐仅有百步之遥,布置规格超过了诚亲王,仅次于太子。   乌希哈和宋氏、弘晖与弘时各居一帐,在四爷大帐左右。   待数千人入营安顿完毕,夜幕已然降临。   乌希哈被四爷抱着,往大营中央走。   一路所见,下有篝火丛燃,上有繁星漫漫。   她时而闭眼感受微风带来的青草香,时而仰头找星辰所在。   如果不考虑其中的政治暗潮,塞外实在是让人开阔心胸,疏朗情怀的好去处。   抵达围场的首个夜晚,康熙设大宴,受蒙古各部觐见献礼。   康熙龙座设在三尺高台上,左手边坐着以太子为首的皇子大臣、八旗将领,右侧则是蒙古王公及部属。   乌希哈坐在四爷身边,享受着原汁原味的烤羊羔,一边睁大眼睛观察对面的蒙古王爷们。   基本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一举一动极尽豪放,时有粗鄙之言。   迟钝如乌希哈也能察觉,他们并不像京中来人一般,对康熙充满敬畏,更多的是把自己当作与大清等同的盟友。   有几个亲王在觐见时甚至未行跪礼,献上的礼单也稍显敷衍。   乌希哈偏头看四爷,果然见他脸色不佳,频频举杯掩饰。   突然,乌希哈注意到,其中有一个肤色黝黑、面容英俊的蒙古汉子,年纪约摸四旬,正一脸激动地望着龙座上的康熙,眼中更有水光闪烁。   他神态如此真挚,在一众蒙古王公中格外显眼。   乌希哈有些好奇。   没过多久,他走到当中,向康熙行跪拜大礼。   “喀尔喀部,博尔济吉特氏贝子策棱,携子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近五尺高的蒙古少年随他出列,在他右后侧,恭敬跪下。   “喀尔喀部,博尔济吉特氏成衮扎布,拜见吾皇。”   作者有话说:   明人不说暗话,this is nan zhu BUBU Bear!   大五岁√青梅竹马√自由恋爱√男德典范√没有婆婆(?)入赘(?)   绝对没有任何被迫和亲因素!   以及不会这么早有感情戏的!   请大家不要歧视他未来的195身高和少数民族身份(-人-)   啊套马的少年,终将长成威武雄壮的套马的汉子! 第45章 祥瑞了   策棱声如洪钟, 响彻大半个营地,引得众人停杯侧目。   安静之下,听高台上康熙略带感慨道:“是策棱啊, 朕也有两年没见你了,怎么,如今连声‘皇阿玛’也不愿叫了?”   “阿玛, 那是谁啊?”乌希哈忍不住问四爷。   他看康熙的眼神, 简直就像是在看亲爹。   康熙还让他叫自己皇阿玛?   “博尔济吉特氏策棱, 乃成吉思汗二十一世孙, 康熙三十一年归附大清,”四爷低声介绍道,“当年皇阿玛为安抚喀尔喀部,喜爱他人材, 赐他留居京城,入内廷学习,阿玛与他还曾一同习武。”   “皇阿玛后将十妹妹赐婚与他, 允他称‘皇父’。”   另一边的弘晖恍然, “原来是他,论亲我们还得唤一声‘姑父’呢。”   乌希哈好奇,“那公主呢?一起来了吗?”   四爷顿了顿, 叹息一声, “纯悫去年三月病故了。”   乌希哈捂住嘴巴。   弘晖又问:“儿子未曾听闻纯悫姑姑有生养, 那少年是?”   “应是策棱侍妾之子,策棱尚公主之前就出生了,纯悫出嫁后, 抚养过他两年, 据说感情不错。”   婚前纳妾生子, 又让公主芳华早逝,乌希哈顿时对这位策棱贝子失去好感。   当中策棱重重磕头,“臣愧对皇上,更愧对公主,没能回京见公主最后一面,臣有愧啊!”   康熙摆手,“你也是奉朕之命驻守漠北,为大清尽忠,纯悫体弱,早逝非你之过,她在天有灵,必不会怪你。”   乌希哈在记忆中找出了一些历史上关于纯悫公主的描述。   二十二岁被封为和硕公主出嫁,二十五岁即亡,只是大清众多抚蒙贵女中的一例普通的悲剧。   康熙提起女儿的早逝,有些许惋惜,但没有太多悲伤。   或许在帝王心中,这位身上流着黄金血脉、能打仗的女婿,比女儿更重要。   听康熙仍口称策棱为“半子”,乌希哈郁闷地往边上四爷怀中钻去。   “不怕,”四爷拍拍她的背,弯腰悄声道,“阿玛会让乌希哈留在京城,留在阿玛身边。”   感怀完纯悫公主,策棱觐见尚未结束,道:“臣之子擅训猛兽,其中有斑斓母?????虎一头,万寿节时诞下白虎幼崽,实乃天降祥瑞,今欲献与圣上。”   “白虎?”康熙来了兴趣,直起身子,“呈上看看。”   策棱挥手,两侍从抬来一个蒙着红绸的四方笼子。   那名唤作成衮扎布的少年掀开红绸,从笼中捧出一只身长尺余的虎崽,回到原地跪下,高举双手,呈现众人眼前。   果真毛色雪白,身上纹路似黑非黑、似金非金,在火光的映照下,竟还隐隐泛光。   一时众人议论纷纷。   “祥瑞”“吉兆”等词不断钻入耳中,也有骂策棱“投机取巧”“欺君媚上”的,乌希哈也忍不住抬起头来,向前倾身。   康熙令道:“梁九功,你去呈上来让朕仔细看看!”   梁九功走到成衮扎布身边,小心接过白虎幼崽,捧在胸前。   许是离开了小主人,白虎幼崽醒了过来,梁九功对上那双暗金色的兽瞳,不由一愣。   接着他便感觉手臂上传来一股大力,小白虎后腿一蹬,从梁九功怀中挣脱,跳到地上打了个滚。   它起身后抖毛甩腿,伸了个懒腰,然后在原地转了一圈,像是在观察四周环境,看起来确实十分灵性。   “既为祥瑞,必能自择明主,”一蒙古亲王起身道,“皇上,不如看看这虎崽子会跑到哪儿去!”   他一开口,身后十余位王公起哄附和:   “就是啊,总不能一身白毛就叫祥瑞吧!”   “皇上就让我们见识见识呗!”   他们之中,有的是看策棱不顺眼,想搅了他的好事。   有的更是对康熙、对皇子们暗藏他意。   康熙沉默片刻,放下酒盏,叫住了欲重新抱住小白虎的梁九功,“让它自己走。”   策棱心中暗叫不好。   他给儿子使了个眼色,成衮扎布垂头,口中低声叫道:“查干巴日,回来!”   小白虎似乎没听见主人的召唤,反倒把脑袋低下,贴在草地上开始嗅闻起来。   最先出声的蒙古亲王见状,又哈哈笑道:“我说策棱,你该不会是找了只白狗崽子,拿笔写个‘王’,就当成祥瑞来糊弄皇上吧。”   策棱怒喝:“是与不是,皇上自会分辨,由不得你达楞泰信口雌黄。”   他起身,“请皇上准许臣亲手进献祥瑞白虎。”   康熙没反对,策棱走向小白虎,想把它重新抓回来。   但他的手只勉强抓到了几根尾巴毛。   小白虎突然支棱起身子,向着左侧众皇子所在的方向跑去。   那位达楞泰亲王惊呼:“竟真要灵兽择主不成?!”   高台上的康熙眯起眼睛,紧盯着小白虎的去向,面对着小白虎的众皇子亦忍不住紧张。   随着白影越跑越近,它的目标也越来越明显。   它所往方向还有太子、诚亲王、和四爷。   小白虎在三人坐席前五丈处停下,又开始低头嗅闻。   乌希哈感觉到边上四爷身体紧绷,她本想拉拉他,不想动作大了些,将碗碰到了地上。   她忙蹲下身去捡,但那碗滚到桌底下,她只得继续往里钻。   同时,小白虎选定了目标,向四爷小跑着冲过来。   周遭响起一片吸气声。   “雍亲王,”太子轻轻“呵”了一声,冲四爷举杯,“二哥敬你。”   “臣弟谢过太子,”四爷脸色未变,“畜生馋肉罢了。”   众人这才发现,四爷桌前不知何时落了块巴掌大的烤羊肉,乍一看,小白虎正是冲着肉奔去的。   另一边的诚亲王开口,“老四,哥哥也敬你,祝贺你晋封亲王,看来果真长进不少。”   然而小白虎无视了香喷喷的羊肉,径直扑向了四爷所在,一眨眼就消失在桌布下。   太子和诚亲王的脸色“刷”的一下变黑了。   四爷握杯的手抓紧,忍住抬头去看康熙表情的冲动。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息间。   桌底下,刚把碗拿到手中,乌希哈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喷在头顶,下意识抬头,冷不丁对上一张毛脸。   小白虎:(= ̄ω ̄=)   乌希哈:?!!   “啊——!”   四爷还在思考该如何将此事圆过去,桌下忽然传来女童尖叫声。   四周嘈杂的议论戛然而止。   “乌希哈?!”四爷后知后觉女儿不见了。   像是在响应他的呼唤,乌希哈从桌子底下咕噜噜向外滚,小白虎跟着钻出来,追着她跑,还拿前爪去推她。   滚了两圈才停下,乌希哈晃了晃脑袋,睁眼又被毛脸怼住。   眼见着小白虎要伸舌头舔到她脸上,乌希哈又尖叫了一声,闭眼伸手推了它一把,撑起身子,也不看方向就往前跑,没发现自己离四爷越来越远。   感受到身后不曾远离的野兽气息,乌希哈泪流满面,脚下不敢停。   这位虎兄,她不是猫薄荷,你也不是猫啊!!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小白虎歪了歪头,感觉眼前这个小东西身上那种让它舒爽的气味又变浓了,“嗷呜”着继续追。   一娃一虎都在奋力奔跑,奈何都是短腿,看在边上的大人们眼中,就是两个小球在慢悠悠地弹动,仿佛还能配上“哒哒哒”的可爱声响。   本以为是一触即发的政治事件,突然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猛虎戏娃”图。   不,是“萌虎”才对。   围观者先是呆滞,进而沉默。   在场都是久经猎场的勇士,能看出幼虎没有伤人的凶意,甚至是在遛着乌希哈玩耍,所以没有人进场帮乌希哈脱围。   四爷摁住慌乱的宋氏,暗中让身边侍卫搭弓瞄准以防万一,一边高喊,“乌希哈回来!”   还在中央的策棱最近,回过神来,也喊道:“小格格莫怕,白虎不会伤人,到我这里来。”   乌希哈这才发现自己偏离了安全区,但小白虎就在身后,她不敢直接掉头,绕了个大弯,再抬头,已经快跑到了策棱父子身边。   成衮扎布已经起身,压低重心,摆出扑击的姿势,准备制服小白虎。   与他错身那一刻,乌希哈左脚崴了下,整个人向前扑倒。   她看见前方地上有堆尖锐的碎石,这下摔实了说不定会毁容,忙拿手捂住脸。   同样注意到的成衮扎布,下意识揪住乌希哈的衣领,把她往自己身边扯。   似乎是“英雄救美入怀中”的戏码。   然而成衮扎布忽然想到什么,反射性地把乌希哈朝外推去。   救美又突然成了行凶。   成衮扎布一惊,突生急智,另一手绕过乌希哈的膝弯,双臂一挑,将她翻身面朝上,又猛地发力伸直,把她高举过头顶,最大程度地避免了身体接触。   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标准的抓举动作了。   乌希哈还没从即将扑街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被成衮扎布一拉一推一举,人到了离地两米的半空中,四肢不停晃动。   “嗷呜?”   小白虎终于停下了,好奇地看着小主人和被他举在头顶的小香香。   两人一虎就此僵持住。   “噗!”   在高台上的康熙最先绷不住,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另一个金手指是幼崽亲和度满分!   【关于男主的说明】   策棱和成衮扎布都是清代有名的蒙古将军,百度有百科的!   驻守漠北,打准葛尔,还有背后支持的俄罗斯。   策棱娶的是纯悫公主,康熙的十女儿,不过很早就去世了,后面因为策棱战功在雍正朝被追封固伦公主,策棱配享太庙。   成衮扎布不是公主的儿子。   他们三代都很受朝廷信任的。   以上是历史记载。   本文里的“父母爱情”和部分“身世”是私设。   不管在哪个朝代,在边疆保家卫国的战士将军都值得尊敬呀!   上章忘了说布布还有一个大优点,私设蒙古族可以不剃头,头发茂密! 第46章 有猫了   康熙一笑, 旁人再不用压抑。   捂嘴轻笑的,俯仰大笑的,腔调不一的笑声此起彼伏, 冲散了方才的剑拔弩张,气氛重新轻松起来。   看乌希哈被成衮扎布像个棒槌似的举着,四爷蹙眉起身, 想去把女儿接回来。   诚亲王不知何时走近, 摁着他的肩膀, “老四, 既然人无事,就坐着看会吧。”   太子也转过头,“那就是皇阿玛特意嘱咐带上的小格格?有点意思啊。”   四爷无法,只得冲场中叫道:“策棱贝子, 劳烦看顾小女,本王必有重谢!”   策棱闻声回神,忙把乌希哈从儿子手上接过来, 把她身子扶正坐在自己手臂上。   “小格格, 小格格?”策棱见乌希哈眼神涣散,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没事了。”   成衮扎布单膝跪下, “小的冒犯, 给格格请罪。”   乌希哈还在魂飞天外, 没给父子二人回应。   成衮扎布想了想,把小白虎举起来,送到乌希哈近前, “查干巴日从未伤过人, 它应是喜欢小格格, 想与小格格玩耍。”   第三次被白毛怼脸的乌希哈:……   被陌生人抱着,又被全场几千人注视,乌希哈克制住没有尖叫,忍着惊慌与小白虎对视。   她居然从那双清澈的兽瞳中看出了几分讨好和委屈。   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没有一丝血腥?????气。   乌希哈对小白虎抬起手,试探地招了招,“……嗨?”   小白虎竟也抬起爪子,“嗷呜!”   乌希哈:!!   有门!   乌希哈回头,“谢谢策棱大人,能把我放下来吗?”   策棱依言。   乌希哈一落地,小白虎也扑腾地挣开成衮扎布,轻巧跳到她身边。   这次边上有小白虎原主人在,乌希哈没再跑,僵在原地,任小白虎绕着她踱步,时不时凑到她的衣服上嗅。   乌希哈咕哝着,“不要舔我啊!”   小白虎似能听懂人言,只拿毛茸茸地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你好乖!”乌希哈惊叹,试着对它下令,“坐下?”   小白虎“嗷呜”一声,坐好。   “握手!”“趴下!”“打滚!”   乌希哈来了兴致,顺便挽回下刚才的出糗,给在场观众表演了个在线训狗,阿不,训虎。   小白虎一一照做,尾巴欢快地摆动着。   策棱忍不住低声问儿子,“这,你教的?”   成衮扎布捂脸,不忍直视,“我不是,我没有。”   此前小白虎灵性十足,不然他们父子也不敢随便安上祥瑞的名头进献给康熙。   眼下策棱只能安慰自己,灵兽成了蠢货,总比犯康熙和太子忌讳好些。   “哈哈哈哈!”   观众们捧场极了,笑声最大的就是高台上的那位。   四爷见女儿已经开始玩上了,终于放下心,也跟着笑起来。   等欣赏够了这出“喜剧”“闹剧”,康熙干咳几声,冲下面招手道,“乌希哈,到皇玛法这来,把白虎也带过来。”   梁九功此时仍在台下不远处,上前弯腰道:“万岁爷喊格格呢,格格跟奴才来吧。”   乌希哈伸手比划了下小白虎的大小,感觉自己是抱不动它,便道:“你自己跟上来哦。”   言罢,她转身跟在梁九功身后,向高台上走去。   小白虎迟疑片刻,迈着轻巧的步子跟上。   策棱和成衮扎布退回到自己的坐席,视线始终追随着那两个小小的身影。   乌希哈在康熙座前五步处停下跪拜,“乌希哈给皇玛法请安!”   小白虎跟在她身边,有样学样地伏下上半身,像是也在给康熙行礼。   如此通灵,康熙兴致更高。   康熙让乌希哈走近些,抱起了她,“方才吓坏了吧。”   乌希哈不好意思道:“它乖的,是孙女太过胆小了。”   康熙逗她,“这小虎如此喜爱你,皇玛法便将它赏赐给你作伴,如何?”   “不不不!”乌希哈摇头。   虽然她觉得小白虎可能只是基因突变,但现在旁人都说它是祥瑞灵兽,她可不配。   说不定还会给四爷惹麻烦。   她刚拒绝,就感觉脚下一凉。   低头一看,原来是小白虎把她左脚的鞋给咬掉了,还对着她呲牙。   康熙喝了一句,“不可放肆!”   他本是下意识命令,并没指望小白虎能听懂。   令他惊讶的是,小白虎“呜呜”了两声,把鞋子放回乌希哈脚下,乖乖趴好,仰头委屈地望着祖孙二人。   这下康熙真有些被惊着了。   确似神兽有灵。   至于择主?   小白虎摆明感兴趣的是乌希哈这个小丫头,而非他或是他的儿子们。   康熙看了眼怀中的孙女,又环视了一圈下面神色各异的臣子和蒙古王公,沉吟片刻,高声道:“策棱进献灵虎,朕心甚悦,当赏。”   策棱与成衮扎布出列拜谢,“臣谢皇上天恩。”   “至于这虎,”康熙低头对乌希哈道,“在木兰这段时日,你先帮皇玛法养着好不好?”   乌希哈觉得康熙似乎有些其他的想法,而不仅仅是找人养虎。   但她不敢再拒绝第二次,乖乖点头,“孙女愿为皇玛法分忧。”   “回去吧。”康熙把乌希哈放下,看她带着小白虎走下高台,回到四爷身边。   “老四,照顾好你女儿和灵虎。”   四爷离开座位,迎回女儿和“祥瑞”,冲康熙躬身,“儿臣遵旨!”   献虎一事终告段落,宴饮继续,但四周总有视线落在四爷和乌希哈身上打转。   罢宴后,四爷先陪乌希哈回了她和宋氏的帐篷,让人给小白虎搭窝。   然而小白虎对华丽的新家并不感兴趣,赖在乌希哈脚边磨蹭打滚。   乌希哈发泄似的,用力揉着赖皮虎的白毛,问,“阿玛,我给你惹麻烦了吗?”   四爷摇头,“能有什么麻烦,你就当多个玩伴,好好养着它。”   或许有一些棘手的小情况,但把握好了,更是机遇。   谁不喜欢“祥瑞”呢?   他这个亲王刚晋封不久,所凭功绩又不能放在明面上说,有这么一个契机,让旁人更重视三分,不是坏事。   四爷又嘱咐她道:“你带着灵虎,外出走动时身旁不能离了人知道吗?”   乌希哈点头。   她很珍惜小命的。   ……   接下来的十余日,康熙带着八旗子弟和蒙古王公们日日行猎,或旁观,或亲自行围,还组织了数次比试。   乌希哈看了一次,对成堆的血淋淋的动物尸体颇感不适,除了每日固定遛半个时辰的虎,更多时候自己呆在帐中。   虽然比预料中的无趣些,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是比王府后院开阔美丽多了。   让她有种自由的感觉。   这天午后,四爷和弘晖照例随驾行猎,中途遣人送了烤狍子肉回来,乌希哈一个没注意吃撑了,拉上小白虎和青苹出门散步消食。   转了不知几个弯,乌希哈瞧见一个眼熟的背影。   “哎,那个,成什么布布!等等我!”   少年应声回头,果然是成衮扎布。   他背着弓箭,腰上挂着弯刀,左手还提着一只在滴血的野鸡,像是刚从猎场回营。   他等乌希哈和小白虎走近,开口道:“这位雍亲王府的格格,在下名讳成衮扎布。”   “不好意思啊,成衮扎布,”出于礼貌,乌希哈自我介绍,“我叫乌希哈。”   “乌希哈格格,”成衮扎布双手抱胸,凭身高优势俯视乌希哈,“唤在下有何贵干?”   上次没注意,这会儿乌希哈发现自己只到他腰上一点,又退后几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养大白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大白是乌希哈给小白虎起的名字。   康熙有派一个擅长饲宠的太监来帮忙,但这毕竟是老虎,还是“通灵瑞兽”,乌希哈一直惦念着要向原主人取取经。   “大白?”成衮扎布嗤笑,“查干巴日是兽中王者,要餐风雨,吃生肉,学捕猎。”   “这些,你们大清的公主格格会吗?”成衮扎布隐有不屑之意。   说完,他将手中的野鸡甩到大白面前,“查干巴日,吃饭了。”   大白却回头看乌希哈。   成衮扎布“嘁”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乌希哈在原地眨巴眼睛,后知后觉问青苹,“他是不是在鄙视我?”   青苹深以为然,但她开口却是,“奴婢觉得是格格想多了。”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他就是性别歧视,还种族主义!”乌希哈忿忿,“他一定是嫉妒大白现在更喜欢我!”   大白“呜呜”两声,像在附议。   青苹试图转移话题,“格格,他走远了,这野鸡怎么处理?”   “这么肥,带回去烤了!”   乌希哈冲成衮扎布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看我撸你的虎,吃你的鸡!   惦念着美味的烤鸡,乌希哈转头打道回府。   路过十四爷的营帐时,略显熟悉的声音传入乌希哈耳中,让她驻足。   “你起来啊!怎么这就不行了?”   “还说要教训我们呢,再来,跟小爷再打一场!”   青苹探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是弘春弘明两个阿哥。”   乌希哈皱眉,“他们是不是在欺负人?十四叔也一起去行猎了,没人管他们么?”   “格格若不放心,驻守的大人离这不远,咱们绕道去说一声,别正面与他们冲突。”青苹提议。   乌希哈点头,“我明白,就绕点路吧。”   青苹拉起她的手,欲带她快步离去。   争执声还在继续——   “你那哥哥长得跟女人似的,我看是格格还差不多。”   “你也是个没种废物!小爷就在这扒了你的衣服看看好不好?!”   “……你们滚开!别碰我!滚啊!!”   乌希哈和青苹齐齐顿住。   这声音,是弘时?!   作者有话说:   成衮扎布:是蒙古男人,就绝对不娶大清女人!   四爷:是大清男人,就绝对不把女儿嫁给蒙古男人!   发型是私设!可以参考下延禧攻略番外剧里的那个蒙古男主,看发型,不要带脸,布布真男人,高大英俊,八百块腹肌! 第47章 绑架了   乌希哈抬头向青苹求证, “是三哥吗?”   青苹点头。   弘时的声音她们再熟悉不过了。   而且那个“哥哥像女人”的描述,也能与弘昀对得上。   乌希哈想起万寿节进宫时,弘春弘明被弘晖弘昀两个对比得挺惨烈的。   其实很正常, 弘晖兄弟年长,赢了两个堂弟后并没有多骄傲自满。   但现在弘春兄弟这样,不仅是小心眼输不起, 还趁虚而入、柿子专拣软?????的捏。   也太过分了吧!   弘时的怒喝已经变成了尖叫, “你别碰我裤子啊啊啊——!!”   涉及到自家人, 还被以多欺少, 以大欺小,乌希哈心头火起,撸起袖子,“青苹, 我们去帮三哥!”   她并没有不自量力。   头一晚出过那么一场风头,如今的乌希哈在木兰可是无人不识、背地里被称“虎妞”的祥瑞格格。   四爷也封了亲王,对上弘春弘明她不怕。   “大白, 去找三哥!”乌希哈知道大白嗅觉很灵敏, 跟在她身边这几天,能分辨得出弘时的气味。   “嗷呜!”大白尾巴一扫,调转方向, 整个虎蹿了出去。   乌希哈和青苹跟在它身后, 小跑着转过两个弯, 看见了弘春弘明的背影。   弘时被他们压着,身边不见伺候的人,双腿不停踢动。   他们竟然真的在扒弘时的裤子!   乌希哈大喊:“大白, 冲!”   大白狂奔三步后高高跳起, 落在弘明手臂处, 狠狠一蹬,又借力甩尾抽向弘春的膝弯。   猝不及防的兄弟二人踉跄了两步,一左一右退开。   大白落在弘时跟前,压低身体,呲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乌希哈和青苹忙跑过去,把双手提裤子的弘时拉起来,着急地问:“三哥你没事吧?”   弘时低着头系裤带,没说话。   青苹快速地检查了下,对乌希哈摇头,这是没受伤的意思。   另一边,弘明站稳后,低头看手背上被划出的两道红痕,啐了一口,拔出腰间的小刀,“该死的畜生,小爷要你好看!”   “二弟不可。”弘春忙拉住他,“那是‘祥瑞’,动不得。”   大白“嗷”了一声,挺起胸膛,大有一副“我就喜欢你们看我不爽却动不了我”的模样。   乌希哈走到大白身边摸了摸它的毛,故作不解地问:“两位哥哥方才是在‘非礼’我三哥么?夫子说过男女授受不亲,男男就可以了么?我回头问阿玛去。”   弘春按住弘明,对乌希哈笑道:“乌希哈妹妹,我们俩跟弘时闹着玩儿呢,就没必要惊动四王伯了吧?”   乌希哈眯眼,看来这个是个小笑面虎。   “弘时,你说是么?”   弘时低低地应了一声。   眼见对乌希哈和小白虎无可奈何,弘明冷笑了一声,对弘时做了个“孬种”的口型,转身离开,弘春紧随而去。   乌希哈皱眉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回头对弘时念叨,“三哥,他们为什么欺负你,你身边怎么不带人呢?等阿玛和大哥回来,你告诉他们,阿玛一定会为你出气的……”   她正传授着自己的经验之谈,突然被猛地推开。   还好大白反应迅速,在她身后接了一下。   “我才不用你帮!”弘时吼了一句,低头跑开了。   乌希哈被青苹扶起来,低声抱怨,“莫名其妙,好心没好报!”   一群小学鸡!   当天晚上,乌希哈毫不客气地在四爷那儿把三个人都告了。   后果是四爷借机说了十四爷一顿,十四爷压着两个儿子过来道歉。   大小丢了面子的弘时,也被四爷勒令在营内苦练骑射和摔跤,失去了原本说好的、跟四爷外出围观大人们行猎的机会。   ……   “额娘,你觉得好点了么?”   塞外昼夜温差大,这几日宋氏着了凉,有些咳嗽。   她接触不得异味和飞毛,乌希哈就让大白呆在笼子里,暂时移去了四爷的帐篷,自己陪着亲娘,监督她好好用药吃饭。   “额娘没事,你还是多看顾着些灵虎,省得它闹脾气。”   乌希哈点头,“等额娘喝了药,我就去喂它。”   宋氏一大口闷干了药,又被乌希哈催着躺下午睡。   等她睡熟,乌希哈叫青苹准备好一盘生羊排,端着向四爷大帐走去。   这会儿仍是行猎时间,帐中无人,门口的侍卫见是她,爽快放行。   “大白我来了,大白开饭了!”乌希哈一边喊,一边掀开帘子走进去,却发现角落里的笼子被打开了,里头空空如也,“大白呢?”   乌希哈钻出来,又喊了几声,依旧没见到熟悉的白影。   正巧苏培盛解完手回来,见了乌希哈忙上前问安,接过她手上的铜盆,“这肉重,别累着格格。”   乌希哈问:“苏伴伴,你看见大白了吗?”   “灵虎?”苏培盛惊讶,“不是弘时阿哥领着去找格格了?”   乌希哈纳闷,“可我没看见三哥啊?”   一边的青苹四处张望了下,也没发现弘时或白虎,道:“格格别急,没准是碰巧错过了。”   乌希哈右眼皮跳了几下,“三哥明明知道我额娘病了,见不了大白,我又陪着额娘,他怎么会带它来找我呢?”   苏培盛一听,也觉着有些不对劲,他仔细回忆着,“奴才仿佛,看见十四爷家的两位阿哥也在。”   弘春和弘明?   弘时怎么跟他们混到一起去了?   这么快就忘记“扒裤”之仇了?   乌希哈直觉其中有猫腻,便道:“三哥怕是被两个堂兄哄骗了,我得赶紧找他们去!”   苏培盛也紧张了,嘱咐人看好帐篷,亲自随乌希哈寻人。   三个结伴的小阿哥,行踪还是很明显的,乌希哈他们一路打听,一刻钟后就在大营西北的一处空地上找到了弘时他们。   弘春和弘明这回倒没欺负弘时,反而勾肩搭背的,好不亲密。   乌希哈没空探究他们的友谊,小跑上前,给弘春弘明问了声“堂兄好”,拉住弘时的袖子,“三哥,大白呢?”   弘时甩开乌希哈,“……跑了。”   “什么意思?”   “乌希哈妹妹,是这样的。”弘春笑眯眯开口,“我和二弟那日见得灵虎风采,念念不忘,便求弘时堂弟带灵虎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亲近亲近。”   乌希哈哪能听不出他不怀好意。   先让弘时骗大白,还不知道对大白做了些什么,肯定把它给惹到了。   她着急问,“那它跑哪去了?”   弘春摊手道:“灵虎不愧是灵虎,敏捷迅猛,堂兄我追不上啊!”   “你们,”乌希哈跺脚,“你们等着,晚上我就告诉阿玛!”   “果真就只知道告状,”弘明拉过弘时,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有这么个爱挑事又受宠的异母庶妹,日子不好过吧?”   弘时握了握拳,上前对乌希哈恶声恶气道:“灵虎丢了,你再问我们它也变不出来,还不赶紧去找,省得皇玛法回来问罪!”   乌希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弘时被她盯得别过头,稍有些气虚,“看我有什么用,你不是最厉害吗,说不定随便叫一声,它就回来了。”   “……本格格懒得跟你们废话!”   乌希哈冷静了些,带着青苹和苏培盛转身离去。   待看不见弘时几个,她对二人道:“大白是皇玛法托给我养的,又是‘祥瑞’,不管是伤了人还是被人伤了,都不好交代,咱们要在阿玛他们回营前找到它。”   苏培盛望了望天色,道:“时辰还早,奴才这就喊人寻找灵虎,只要灵虎还在大营内,定丢不了,格格不如回帐中等候消息?”   乌希哈摇头,“我还是带青苹转转,我怕别人喊大白它不应。”   “那格格自个儿注意着些,别累着。”   苏培盛向南,乌希哈带青苹向北,兵分两路寻找大白。   好运的是,她们找对了方向,路上碰到几个侍卫侍女,说看见过灵虎的影子。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大营的最北边。   乌希哈眼睛被风吹得都红了,视线中突然闪过一抹白影,她激动地喊了两声“大白”,又拍青苹,“青苹你看见没有?”   “奴婢看见了,是有些像,”青苹眯着眼远眺,迟疑道,“但它怎么没应格格?”   “可能没听到,也可能生气了,”乌希哈找了这么久,又急又累,耐心也所剩无几,“青苹先你过去看看,我走不动了。”   青苹也觉得那就是大白,“那格格在这儿稍候,奴婢追过去看看。”   她暂时追着白影跑远了。   乌希哈原地坐下揉腿,过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慢慢向青苹去的方向走。   走出十余步,她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乌希哈回头望去,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绊倒她的,是一只染血的手。   那是一个蒙古侍女,不知死活。   乌希哈小心翼翼地后退,冷不丁被那只手抓住了脚踝,乌希哈再度尖叫。   “救,救……格格……救救……”   这人还活着,乌希哈小松了口气。   但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脚上的力道并不大,乌希哈轻轻挣开,但她听见她在求救,犹豫片刻,凑身过去听。   “救,救我们格格,是乌、乌……”   乌希哈忙道:“我是乌希哈,你认得我么?”   侍女另一只手撑着,勉强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伤痕的脸,她看清了乌希哈的模样,恍惚问:“这、这不是木兰么?”   “这是木兰围场呀。”乌希哈今天穿的是蒙古袍,头上扎满了小辫子,看起?????来就是个白嫩的蒙古小女孩。   “这是木兰,有救了,有救了……”侍女低笑了几声,正要再询问乌希哈。   然而她的视线落在乌希哈后方,又变得惊恐无比。   身后黑影投下,忽地探出一只手来,捂住乌希哈的口鼻。   作者有话说:   开始了,星星草原历险记!   相信我是亲妈!不会虐女鹅的! 第48章 失踪了   另一边, 弘时在乌希哈走后,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做得不妥。   但是他就是不服气。   明明不久前,乌希哈还是只是任他欺负的小可怜玩伴。   这才过去多久, 她被封了多罗格格,宋氏晋了侧福晋,整日跟在如今风光无限的弘晖世子身边, 得四爷宠爱看重, 眼里哪还有他们南院。   连带着李氏的地位都被威胁了, 这次被留在京城。   明明, 她该一直是他的大娃娃才对。   今天弘明弘春找上他,说了几句吹捧他的话,让他把大白带出来让他们看看。   弘时想到乌希哈此前万众瞩目的模样,又想在弘春弘明面前挣回面子, 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大白通灵,在笼子里关久了,听到乌希哈名字, 乖乖跟他出来。   只是弘时没想到那虎脾气那么大, 没看到乌希哈,又被弘春弘明逗了几下,就跑了。   弘明手中揉捏着一支狗尾巴草, 望着乌希哈离开的方向, 对弘时教育指点道:“这种小娘养的, 就是不能纵着,不然随便给点颜色,他们就能蹬鼻子上脸。”   弘时抬头瞪了他一眼, 道:“什么小娘养的, 那是我妹妹, 她额娘如今也是侧福晋了!”   而且弘明这是仗着嫡子的身份,把他和弘春一块骂。   弘时在原地烦躁地转了几圈,“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把那头老虎找回来!”   他招呼也不打一声,闷头小跑着走了,弘明弘春两个站在原地,对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弘明砸吧着嘴,“可惜那畜生机灵跑得快,不然咱们借弘时的手弄死它,那才好玩呢。”   弘春却道:“二弟此言差矣,灵虎无论是好是坏,是死是活,都是四王伯他家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看着他一脸精明,弘明突然上前,揪住他衣领,狠声道:“你也老实些,记得自己的身份!别在阿玛和我面前耍小聪明!”   弘春表情顿时无辜极了,“二弟这说的是什么话,哥哥待你从来没半点虚的。”   “你心里有数,等阿玛回营,我去告诉他这事,你一个字也不许提!”   “二弟放心,哥哥从不敢与你争什么。”   所以要是被那位深沉的王伯记挂上,可与他无关。   弘明弘春在背后的闲话纠葛,弘时自然不晓。   他没喊帮手,独自一人没有方向地在大营中奔跑,时不时叫唤上几声。   许是傻人有傻福,一刻钟后,弘时在大营西头,找到了正在扑食玩闹的大白。   边上站着一个人,对它发号施令,训练它做出各种动作,时不时还与它对扑。   弘时辨认了一会儿,喊道:“哎,那个成什么布!”   他一连喊了好几声,成衮扎布回头,皱眉,“雍亲王家的阿哥?”   这种熟悉的叫法,果真是兄妹。   弘时气喘吁吁地跑近,挺胸叉腰,“小爷叫弘时!”   成衮扎布拱手,“在下成衮扎布,见过弘时阿哥。”   “它怎么在你这?”弘时指着正对他呲牙咧嘴的大白,“该不会是你把它拐跑的吧?”   成衮扎布安抚了下大白,对弘时还算客气道:“我也是闲逛到此,恰巧碰上查干巴日,陪它玩耍了一会儿。”   他向弘时身后和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某个小矮子,不太高兴,问:“怎么乌希哈格格没跟你一起来接?查干巴日再怎么灵性,也还是幼崽,怕生易躁,乌希哈格格既然奉旨照顾它,就该时时刻刻看顾。”   “查干巴日是生灵,不是她过家家用的娃娃,若乌希哈格格只是一时兴起,那在下会禀明皇上,请他收回查干巴日。”   “我,你……”弘时被一通说教,先懵了神。   他又听成衮扎布反复用不太好的语气点“乌希哈”的名,忍不住反驳,“你凭什么说乌希哈!是——”   弘时突然顿住。   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多说自己的过错,改口道:“算了算了,小爷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你快命令它,乖乖跟我回去!”   弘时伸手去抓大白,被它偏头躲过,张嘴叨住袖子撕扯,喉咙里一直发出充满敌意的低吼。   “你快管管它!”弘时一边惊叫一边后退。   成衮扎布看着他慌张的表情,轻哼一声。   他原本以为那个矮子格格就够娇气了,没想到这位阿哥更不顶用。   这些大清的王子皇孙……呵。   “查干巴日,回来!”   听到成衮扎布的喝令,大白冲弘时“嗷”了一声,带着他的半个袖筒回到成衮扎布身边。   成衮扎布蹲下身抚摸它背脊,又对它低语几句,一人一虎两双眼睛,盯着正心有余悸拍着胸的弘时。   后者吞了口唾沫,半晌后,服软道:“那个,能不能麻烦你看着它,带它跟我一起回去?”   ……   两炷香后,四爷帐外。   “乌希哈呢,叫她出来,我把灵虎给她找回来了!”弘时大喊着掀开帘子,走入帐篷中。   他又冲身后成衮扎布招呼,“你们快点!”   一回头,弘时对上四爷铁青的脸。   他缩了缩脖子,“阿、阿玛,你回来了啊?今天怎么这么早,大哥呢,我——”   他还没说完,四爷厉声喝道:“跪下!”   弘时当即腿一软,“扑通”跪倒。   “阿玛息怒,您别听乌希哈告状,我就是、就是想带着灵虎让弘春弘明他俩见识见识,您不是说让我跟他们俩好好相处么,我现在把灵虎也带回来了,您别生气。”   他结结巴巴地辩解着,“大、大不了,我给乌希哈道歉。”   四爷青着脸,严厉的眼神看得他不敢抬头。   青苹从四爷身后上前一步,焦急地问:“三阿哥,还有这位小世子,不知你们与灵虎从何处来,可否有瞧见我们格格?”   弘时和成衮扎布这才发现,帐中并没有乌希哈的身影。   而四爷脸上的表情,除了愤怒,更多的是紧张。   几番简短的问答后,弘时和成衮扎布终于知晓眼下情形。   大白找回来了,乌希哈却不见了。   当时青苹发现,第一时间告知苏培盛,遣人去围场禀报四爷和弘晖,二人闻讯先行折返。   弘晖已经带着一小队人,在大营中四处搜寻。   “你给爷跪着好好反省!”四爷冷着脸对弘时道。   弘时脸色发白,不敢再出声。   四爷深吸了口气,转身,对成衮扎布还算客气道,“小兄弟,你既是灵虎原主,小女眼下不知在何处,她返回前,可否请你先行照看灵虎?皇上和策棱贝子处,本王会遣人告知说明。”   “遵王爷吩咐。”成衮扎布拱手应诺,识相地没有多问。   他想了想,加了一句,“乌希哈格格身负祥瑞之相,定能平安归来。”   四爷道了声谢。   成衮扎布对围观四爷教训儿子并没有兴趣,再次行礼后,带着小白虎离开大帐。   策棱随御驾行猎仍未回,成衮扎布一时无事可做,便带大白沿着最外围漫步。   或者说,是大白在“遛他”更恰当。   遛着遛着,他们走到了大营最北处。   成衮扎布想起,方才那个侍女说乌希哈就是在这附近走丢的。   他低头看正在四处抽鼻子嗅闻的小白虎,带着些惊异道:“你该不会真的听懂了,要来找你的新主人吧?”   大白没有理他,自顾自地继续闻着。   成衮扎布站在原地,双手抱胸,等着看它能找出什么东西来。   大白突然低吼了一声,扑到一处空地上,不停转圈,时不时用前爪刨动几下,并回头呼喊催促成衮扎布。   “查干巴日,你要记得你不是狗。”成衮扎布无奈道。   他上前,在大白不耐烦的催促下,蹲下身查看它的发现。   一块染血的衣角,还有一个铁箭头。   大白“呜呜呜”地叫着,声音传达出它在紧张。   成衮扎布捻了捻那块布头,对大白道:“这是侍女穿的粗布料子,血迹也早干涸了,不会是那个小格格。”   “至于这个……”成衮扎布捡起箭头,对着日光,眯起眼睛,旋动摸索着。   忽然,他发现了一处特别的、他熟悉的痕迹。   “是多尔济色棱?”   ……   一日后,木兰围场向东北,千里之外。   乌希哈睁开眼睛,入目是陌生的素色帐顶。   她晃着脑袋,感觉眼冒金星,浑身上下仿佛散了架一般,随便动一动都酸疼得要叫出声来。   记忆好似断了片,乌希哈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她如梦呓般,“这是哪儿?”   “你醒了?这是科尔沁。”边上传来一个柔弱的女声。   乌希哈循声转头望去。   不远处的木床上,躺坐着个年轻女人。   她约摸二十出头,?????形容憔悴,身上披着厚厚的皮毛大衣,露在外的面颊、双手异常消瘦,透着一股不健康的惨白之色。   乌希哈莫名地心里一揪。   她问:“你又是谁?”   女子道:“我叫乌林珠。”   乌希哈一愣,这是个满文名字。   而方才乌希哈下意识用的、女子回的,又是汉语。   乌希哈撑着身子坐起来,四处转着头。   这处帐篷还算宽敞,但略显陈旧,帐中摆设不像是蒙古的习惯,反倒与她们在木兰的布置有些相像。   “乌林珠姐姐,我可以叫你姐姐吗?”乌希哈问,见乌林珠点头,继续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这离木兰围场远么?”   乌林珠咳了几声,“我帐中有个丫头,她逃到了木兰,我夫君遣了两个手下去追她,回来时便多了个你。”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夫君乃科尔沁台吉多尔济色棱,达楞泰亲王之子。”   逃奴?   乌希哈找回了些昏迷前的记忆,想起了那只绊倒她的手。   这个多什么色,她没听过,但达楞泰亲王,不就是那个在头天宴上跟策棱唱反调的蒙古王公嘛?   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人,乌希哈还听到四爷对弘晖说过此人“野心勃勃,恐有反骨”。   那,眼前的乌林珠?   乌希哈下意识戒备起来。   作者有话说:   布布冲鸭!   昨天好像把大家气到了,我的错。   有个小天使说对了,弘时这段,最开始其实是我在想让女鹅开始草原历险的工具情节,但是也跟我给弘时以后设定的路线有关。   四爷每个女人每个崽都有自己的不一样的路。   他是蠢,冲动没脑子,因为他是真正的小孩,甚至是比较招人讨厌的熊孩子,但是要说有坏心要害女鹅那不至于,他跟抓女鹅的人也没有关系,只是凑巧了。   历史上的弘时,在后期受八爷挑拨跟四爷离心,被除宗籍,很多小说中也都是作为反派炮灰出现的。   相信我三观的就接着往下看看我怎么写,我会让恶有恶报,但也不是非黑即白。   不能接受的,相遇过也是有缘TvT没事,我不会哭的55555555555(大白落泪.jpg)   这一段剧情,我想写的重点和目的不是弘时,也不只是为了让布布救一次女鹅。   PS:修个BUG,前面那个跟策棱霸霸唱反调的亲王换个名字,因为历史上有个班第是忠臣,改成达楞泰。   以及接下来很多蒙古部族的关系、人物是私设,查资料各种都不是很全,只能根据剧情需要用私设补充一部分。   有真实历史相关的会在作话说明哒! 第49章 家暴了   乌林珠继续解答乌希哈的疑惑。   “这儿到木兰, 上好的宝马也得一日一夜。”   “我看你年纪小,怕他们粗手粗脚伤着你,就央夫君让你在我帐子里先安置着。”   “他们是骑马带你回来的, 你身上如果有哪儿磕着碰着,不舒服了,别忍着只管说。”   她停顿半晌, 试探地问:“小妹妹, 你可是随御驾从京城来的?”   乌希哈睁大眼睛, “你怎么知道!”   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人,还一下就被看穿老底,乌希哈心中不安,团成一团往角落里缩。   “我, 我警告你,我阿玛很厉害的,他很快就会来接我, 所以你不要对我做什么奇怪过分的事, 不然他不会放过你的!”   乌希哈一激动,乌林珠也被带得着急了,撑着身子往她那边探, 抬高声音道:“你别害怕, 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咳,咳咳……”   见乌林珠一副随时都会咳得背过气去的模样,乌希哈心里的害怕减少了些。   她这样子看来还没乌希哈的小身板结实呢。   这里头动静略大, 惊动了外面的人。   一个侍女掀帘子进帐, 见乌林珠脸色惨白, 惊慌地上前扶住她,一边拍打她后背顺气,一边连声追问,“格格您怎么了?!可要叫大夫?”   她的动作没有让乌林珠有任何好转。   乌希哈忍不住道:“你不要那么用力拍乌林珠姐姐,给她倒碗温水喝。”   侍女抬头瞪了她一眼,“你可是说什么话气着我们格格了?还叫姐姐,姐什么姐?我们格格身份尊贵,也是你个小丫头能乱攀亲的?也就是我们格格性子好留下你,要是换了世子,赏你十鞭子都是轻的……”   她嘴上一通输出,手上的动作就小了。   乌林珠总算缓过来,抬手制止侍女,“如意不得无礼,这位小妹妹,身份许是不比我低。”   “怎会?”叫如意的侍女惊讶道,“她不是吉达他们路上捡回来的野丫头么?”   乌林珠摇头,轻声对如意解释,也是对乌希哈解释。   “她身上衣服被磨破多处,非是破旧,而是因为用料乃江南贡缎,做蒙古袍子可谓‘中看不中用’,草原上有这等好料子的人家屈指可数,有也不会这般‘糟蹋’。”   “她首饰没几样,但做工精细,还有京城老字号的标记。”   “吉达他们是在木兰‘捡’的她,眼下御驾巡行塞外,随行之人以数千计,但这么小的格格,或是父兄受皇上看重,或本身深得圣宠。”   乌希哈嘴巴不自觉张大。   乌林珠见她一脸呆滞,抿嘴笑,“最重要的是,你不知晓多尔济色棱,也不识得我。”   乌林珠正式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姓爱新觉罗,乃直郡王长女。”   乌希哈:?!   老大家的老大?   “你可是我哪位叔叔家的堂妹?”乌林珠挑了个最可能的猜测问。   他乡遇姐妹,乌希哈的第六感告诉她乌林珠十分友善,而且身份也被猜得八九不离十,遂老实交代,“我叫乌希哈,我阿玛是雍亲王。”   “雍亲王?四王叔?”乌林珠人在蒙古,对朝中大事也有耳闻。   乌希哈点头,还有些小得意,“我还是皇玛法封的多罗格格呢!”   “果真是堂妹。”乌林珠沉吟。   宗室女一般出嫁前才会有册封,论品级乌林珠虽是和硕格格,但其中代表意义与圣宠并不及乌希哈。   更别提两人的父亲,一个是被圈禁夺爵的前郡王,一个是炙手可热的现亲王。   方才对乌希哈怒目而视的如意,这会儿干脆利落地跪下磕头,“奴婢给小格格请罪,请小格格不要与我们格格见外。”   “没事没事,碰到也是缘分,我额娘身边也有个丫头叫如意。”乌希哈摆摆手,“倒是大堂姐看着体弱,你侍候她的时候得注意着些。”   如意又磕了个头,自责道:“是奴婢愚笨,比不上吉祥姐姐周到。”   “吉祥?”   乌希哈真感觉自己和乌林珠有缘了。   都是“乌”家人,又都还有“吉祥如意”。   有了这层缘分,乌希哈大着胆子向乌林珠提要求。   “可否麻烦大堂姐安排人送我回木兰去,最好先带个信,我阿玛和额娘定要着急了。”   那个多什么色听起来是这片的小头头,乌林珠是他的妻子,又是大清格格,定是康熙赐婚,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女主人,这点事该是小菜一碟。   出乎乌希哈预料的是,乌林珠没有立刻答应,面上露出几分难色。   另一边的如意还在磕头,口中反过来请求乌希哈,“这位小格格,您身份如此尊贵,求求您帮帮我们格格吧!”   “如意闭嘴!”乌林珠大声喝止她,又咳了起来,如意忙起身给她倒水。   乌林珠平复下来,这回没跟她解释,“妹妹放心,你先在我这住着,我会想办法送你回去,或者通知四王叔来接你。”   乌希哈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没再多问。   “你至少有一日半没进食,饿了吧?我没备肉,怕伤胃,让如意去熬了粥,你先喝点?”乌林珠问。   方才如意出去就是取饭食。   刚出锅的白粥就摆在边上,散发着热气。   明明没有任何配菜,却馋得乌希哈直吞口水,小肚子“咕噜噜”地叫。   她摸摸完全瘪下去的腹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谢大堂姐,大堂姐在病中,也用点清淡易克化的好。”   如意取来小碗,给二人各盛了些。   她们才喝了两口,又一个侍女跑进帐来,惊慌地通传,“格格,世子来了!”   乌林珠浑身一颤,差点摔了碗,如意忙接过,她对两个侍女吩咐道:“快,扶我起来迎接世子。”   她又转头嘱咐乌希哈,“等会儿你别开口。”   主仆三人如临大敌的样子,让乌希哈不由紧张起来。   她乖乖点头,放下碗,往角落里又缩了缩。   乌林珠刚披好衣服下床,一个蒙古汉子走进帐中。   那人身高五尺有余,一身横肉,皮肤黝黑,略显肥胖,国字脸,三角眼,鹰钩鼻。   应该就是乌林珠方才说过的,她的丈夫,科尔沁台吉,达楞泰亲王之子,多尔济色棱。   他嘴角上挑,却不显亲和,反倒透出一丝诡异的凶相。   面对温柔微笑着迎上来的乌林珠,多尔济色棱伸出蒲扇般的大手。   “啪!?????”   没有乌希哈以为的、夫妻间的拥抱。   而是一巴掌,狠狠将乌林珠扇倒在一边的床上。   乌希哈反射性地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   她继续往后躲,把自己藏到一张圆凳后,又忍不住担心,探出半个头。   多尔济色棱没注意到乌希哈。   他一把揪住正在哭求“世子息怒”的如意的头发,生生地将她扯起来,“啪啪啪”三个巴掌扇红了她的脸,口中叱骂,“闭嘴,老子最讨厌女人哭!”   打完骂完,他将如意甩到一边。   “她就是胆小惯了,世子您别跟她一般见识。”乌林珠起身,左脸已经浮起了一个掌印。   她仍然保持着标准的微笑,似乎对自己和侍女被打完全不在意。   多尔济色棱连扇了两个人,气顺了些。   他又伸手在乌林珠那处掌印上拍了拍,似夸奖又似警告,“对,就是要这样,乖乖的听话,别想着整那些幺蛾子。”   “别忘了,你那个阿玛早就被圈了,我额祈葛还在皇上跟前呢。”   乌林珠忍着身体和心中的痛意,去挽多尔济色棱,半靠在他怀中,转而问道:“世子不是去巡视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了?可有什么事要吩咐妾身?”   多尔济色棱往床上一坐,享受乌林珠给他按肩捶背。   “哦,我是来告诉你一声,你那个丫头,叫吉祥的,累得吉达兄弟大老远跑了趟,我就把她赏给他们几个了。”   “方才吉达来说,那丫头不中用,才半个晚上就没了气。”   “你们不是主仆情深么,可以找人给她收尸了。”   他轻飘飘的口气,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真好,而不是一条人命的消逝。   乌林珠手上一紧,两个侍女亦忍不住抽噎出声。   多尔济色棱扬眉,“怎么,你们也想男人了?”   侍女低声求饶,口称不敢。   “都给老子安分点!”他掐住乌林珠的腕子,大力揉捏着她的手,似乎都能听到骨节“咯吱咯吱”的响声。   “你那个皇玛法年年来塞外,哪次问起过你?老实伺候着,把老子服侍高兴了,才有你好日子过!”   “不然,老子折腾完你,说不准还能再娶你妹妹呢!”   一时无声。   ……咕噜,咕噜噜。   “谁?”多尔济色棱耳朵动了动,目光转向乌希哈所在,厉声喝道,“滚出来!”   躲是无处可躲。   乌希哈害怕那只手来揪自己,只得慢吞吞往外爬,现出身形,低头不敢看他。   她听到多尔济色棱饶有兴致的声音响起,在逐渐靠近。   “哟,原来是这个小丫头片子,我都把她给忘了。”   “醒了?”多尔济色棱走到乌希哈面前蹲下,掐住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左右看看,问,“这小脸还被养得挺嫩,你是哪家的小奴隶?”   此前多尔济色棱和乌林珠说的都是蒙语,乌希哈只能勉强听懂一半。   但这一半和多尔济色棱的行动,足够乌希哈知道,这是个残暴的男人。   他脸上这会儿又带了笑,乌希哈却浑身汗毛颤栗,强忍住想哭的冲动。   听他问起自己的身份,乌希哈第一反应,是亮出四爷的名头震慑一下多尔济色棱。   不料那边的乌林珠起身跟上,抢先道:“她就是个端茶送水的丫头,还笨手笨脚的,围场实在缺人,才被安排伺候随驾女眷,不值得世子费心,明日我就让人送她回去。”   为了让乌希哈能听懂,乌林珠对多尔济色棱说的是汉语。   乌希哈愣住。   她看向多尔济色棱身后,乌林珠正对她摇头。   为什么不能说她的真实身份?   “真是丫头?”多尔济色棱摸着下巴,他上下端详了乌希哈一番。   路上颠簸,乌希哈除了被擦干净的脸,浑身都蒙了一层灰,看起来脏不拉几的。   多尔济色棱对衣裳首饰又没有乌林珠的眼力,倒没怀疑乌希哈身份有异。   他手下去追捕乌林珠的吉祥时,乌希哈就在边上,那兄弟俩看乌希哈穿着像是个蒙古丫头,怕惊动围场守卫,就一起打晕了带回来。   “哪个部的?说不准我还认识你主人。”   乌林珠用眼神示意她,“你方才说的是哪家亲王?”   都是第一次见面,一边是堂姐,一边是家暴男,乌希哈选择相信前者。   “我的主人,主人是……”   乌希哈卡壳了。   她哪知道蒙古有哪几个部落有哪些王公啊,四爷跟弘晖介绍的时候,光顾着走神了。   随便胡诌肯定穿帮得更快。   被多尔济色棱的三角眼盯着,乌希哈心跳直奔一百八。   她得逼自己想一个合适的答案出来。   ……有了!   “是成衮扎布!”   “我的主人是喀尔喀部的策棱贝子和成衮扎布。”   七分假三分真,乌希哈越说越顺溜,“我帮他养老虎,那老虎白白的可聪明,是要献给皇上的。”   “我是汉人,我娘以前是伺候公主的!”她还给自己设定了个出身,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说汉话。   乌希哈:完美!   “策棱那个只知道给大清女人舔.脚的软蛋?”多尔济色棱嘴角下耷,脸色阴沉,“还有成衮扎布那小子,这次又搞些歪门邪道的,听说在大清皇帝面前出了风头?”   乌希哈:……完球!   他们好像有仇!!   作者有话说:   真正的坏人在这里呢。   直郡王长女,名不详(1688—1711),康熙二十七年戊辰十月初六日申时生,母为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尚书科尔坤之女;康熙四十五年三月嫁科尔沁台吉多尔济色棱;康熙五十年辛卯六月卒,年二十四岁。——百度百科   本文是非历史向,会参考一些大的历史,剩下的细节有很多都是私设哈! 第50章 认主了   “原是策棱大人家的丫头。”乌林珠一脸“恍然”, 对多尔济色棱道,“说来也是有缘,纯悫姑姑与妾同年出嫁, 听闻与策棱贝子鹣鲽情深。”   “那位成衮扎布小兄弟妾也听过,说是天生神力,八岁便能斗狼捕虎, 很是勇猛, 不过定然是比不过世子您的。”   她言语间有些羡慕。   多尔济色棱自然听出来了, 冷哼一声, “你羡慕她?羡慕她给别人养儿子?还是羡慕她比你早死?”   他捏住乌林珠的下巴,“你羡慕她哪样?说,老子立刻满足你!”   乌林珠喏喏,“妾不敢, 能侍候世子是妾的福分。”   多尔济色棱把她甩到一边,“至于成衮扎布那小子,不过是沽、沽名什么之流, 别拿他与老子相提并论!”   他眯起眼睛, 看得乌希哈连连后缩,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对乌林珠道:“那白虎我听说过, 有些门道, 这丫头就先放你这儿, 别养死了,说不准还能派上用场。”   乌林珠试探问道:“妾想着喀尔喀部与科尔沁也算交好,不如把她送回围场去, 也是给策棱贝子个薄面?”   多尔济色棱嗤笑, “他有个屁面子。”   “那, 传个口信去?这丫头这么小,留在这也干不了什么活儿。”   “不缺她一口吃的,”多尔济色棱摆手不耐道,“这脸长得嫩,养几年给弟兄们当婆娘也使得。”   他再次警告乌林珠,“大清皇帝回京前,你给我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帐子里,再让我发现有下次,我让你去伺候我那两个兄弟!”   “……是。”   见乌林珠乖乖答应,多尔济色棱满意了,“云香有身子了,我这几日去她帐子里,她喜欢你那套点翠头面,你回头收拾一下送过去。”   说完他便走出帐篷,大步离去。   等再听不见他的脚步,乌希哈虚脱地倒在了地毯上。   应该暂时安全了。   乌林珠主仆也是浑身脱力,满脸后怕。   如意顶着红肿的脸,扑到乌林珠身边,哭着道:“格格您没事吧,有没有碰着旧伤,可要去叫大夫?”   乌林珠摇头,“早就习惯了,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只可怜吉祥,她……”   “如意,你去问问吉祥在哪儿,我亲自给她收敛。”她眼角滑落一行泪。   如意叫了声“格格”,抱住乌林珠哭出声来。   另一个侍女在原地低泣。   她们都在为吉祥的逝去而悲伤。   乌希哈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让心跳平缓了些。   她站起来,小步走到乌林珠身前。   “是不是吓着小堂妹了?”乌林珠抬头,勉强勾起嘴角,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安慰她道,“别害怕,我会护着你的。”   乌希哈摇头,犹豫了一会儿,问她:“他是不是对你不好,他还打你?”   乌林珠的双眼立刻黯淡下来。   如意在一边忍不住道:“若不是格格身体底子好,或许两个月前就没命了。”   乌希哈想到在围场遇到的那个侍女,应该就是方才他们口中的“吉祥”。   “她不是逃奴,是跑到木兰去求救吗?”   “他的人追到围场,抓到了你的吉祥,怕被人发现,才把我一起带回来?”   乌希哈很快就想通了其中蹊跷,“不让我亮明身份,也是为了保护我吗??????”   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乌林珠无奈点头,“他性子那般暴戾,若你是来做客的还好,可你方才也瞧见他如何对我,又是被他手下误绑至此,这两日没人找来,想必痕迹清得十分干净。”   “若冒然以势相压,以他的行事,你越受宠,怕被皇上和王叔怪罪,越不会轻易将你放回去,会将你单独看管起来。”   想到多尔济色棱打人的架势,或许还会狠狠心,直接把她给咔嚓了。   乌希哈思维发散,身体打了个颤。   这么一想,还是装作丫头,跟着乌林珠比较好。   “他怎么敢?!”乌希哈不可置信,“你可是皇玛法赐婚,他打你虐待你,就不怕皇玛法降罪吗?”   乌林珠惨笑一声,“那么多抚蒙的公主格格,皇上哪记得过来呢?这可是科尔沁啊,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故乡。多尔济色棱是达楞泰长子,他就是把我打死了,报个病逝,就像他说的,指不准还会有别的格格被指过来。”   “吉祥跑去木兰,能求来谁呢?我阿玛已经不是曾经的大千岁了,不过是白白豁出一条性命。”   她向后躺倒,目光从乌希哈身上移开,落在空落的帐顶,似笑似叹,“罢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见乌林珠满脸灰白死气,乌希哈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冲动,大声道:“我可以帮你!”   “等我阿玛找到我,我去求他,他最疼我也最厉害,一定会答应我的!”   乌林珠重新看向她,撑起身子,握住乌希哈肩膀,对她摇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平安送回木兰。至于我,左右脱不出这个坑,不如赖活占着,也好不叫其他妹妹再跳进来。”   她的话让乌希哈不知怎么接才好,反过来安慰,“堂姐放心,他不是说了么,暂时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万幸,多尔济色棱虽疑似对策棱父子有怨,却也忌惮他们受康熙宠信,又觉得乌希哈只是个小丫头,影响不了他。   而她的年龄,也保护她远离某些龌龊事。   只要人没事,乌希哈相信四爷迟早会找到她,为她做主的。   ……   因为之前出了吉祥的事,多尔济色棱安排了两倍于往日的人手,以服侍之名监视乌林珠。   乌希哈听说,他最近特别暴躁,是因为达楞泰亲王这次没带他去木兰觐见康熙,而是带了另一个他的异母弟弟。   故而乌林珠不敢再触他霉头,只把乌希哈贴身带着。   当天晚上,她们一起为吉祥收敛尸骨并火葬。   多尔济色棱最近宠爱的那个侍妾云香,原也是乌林珠从京城带来的侍女,不仅背主夺宠,这次吉祥冒险出走木兰,就是她告的密。   而乌林珠为了护住乌希哈,不触怒多尔济色棱,仅一日内,她就给云香帐中先后送去了一套头面、一座屏风、一个古董花瓶。   那都是她生母,已故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留给她的嫁妆。   看着另一个吉祥在自己眼前化作灰烬时,乌希哈在心里发誓,回到四爷身边后,一定,一定要想办法帮助乌林珠。   在那之前,她得好好苟着。   勇敢星星,不怕困难!   然而乌希哈的苟命之旅,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   次日下午,乌林珠找了一套半旧的小袍子给乌希哈试。   她原来那身已经被磨破得不能穿了,也怕被旁人瞧出不对来。   忽然,如意大喊着跑进来,“格格!格格!那个成衮扎布世子找来了!”   正在喝水的乌希哈“噗”的一声喷了出来,“你说谁?”   乌林珠亦睁大眼睛。   “就是那个成衮扎布,你说的‘主人’,还带着头半大的白老虎。”如意重复道,“世子正在招呼他呢,让格格带着小格格去前头见人。”   她看乌希哈的眼光充满怀疑,“你该不会是骗我们格格的吧?你不是什么亲王之女,就真只是个丫头?”   乌希哈:??   “我其实,跟他真的不熟来着。”乌希哈呐呐自语。   乌林珠猛地攥住她的手,“你们熟得很,必须熟!”   姐妹俩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同样的光。   机会来了。   ……   主帐内,成衮扎布正在与多尔济色棱客套。   大白在他脚下烦躁地打着圈。   多尔济色棱第一次见传闻中的灵兽,目不转睛地盯着,问:“这白虎不是已经进献给皇上了,怎么还跟着你?”   “查干巴日通灵,有些认生,皇上便让我先养着,好好调/教几日,届时再带回京中。”成衮扎布掐住大白后颈,让它坐好,“它最近丢了心头好,闹得不行。”   多尔济色棱哼笑,“你消息倒是灵通,那丫头在我这儿屁股还没坐热呢,你就闻着味儿跟过来了,难不成你成衮扎布跟这些畜生混久了,练出了个狗鼻子?”   成衮扎布没在意他的暗讽,挑眉问道:“那个丫头?她果真在你这儿?”   其实成衮扎布并不是来寻人的。   他没有这个义务。   他只是不想按照父亲的安排,在康熙面前显摆所谓的忠诚,便暂离围场散心,还带上了因为弄丢乌希哈、闹腾得不行的大白。   从小他就习惯于在草原上四处打马奔驰。   许是在围场捡到那个箭头的缘故,这次成衮扎布直接朝科尔沁而来。   那箭头独属于多尔济色棱和他的亲信,此人却并不在这次随驾王公队伍中,成衮扎布心生疑惑。   在营外,成衮扎布碰上了那个叫吉达的二愣子,听他随口提了一句。   某个他家的、养老虎的丫头,被误带回科尔沁。   成衮扎布没法当作没听见。   于是他出现在此,不着痕迹地套着多尔济色棱的话。   “你让我把她带走,算我欠你个人情。”成衮扎布道。   “不过是一个丫头,也值得你欠我人情?”多尔济色棱惊奇极了,“该不会是你给自己养的小媳妇吧?”   成衮扎布没有回答,他已经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   他希望那是乌希哈,那这一趟至少没白跑。   他又希望那不是她。   成衮扎布没想过,自己一个人的效率会超过四爷所有手下,歪打正着找到正主,所以这趟来没带人手,只跟策棱说了一声。   以他平常的习惯,十天没影子,策棱也不会来找他。   多尔济色棱此人小肚鸡肠,一直记恨年前的行猎被自己压了一头,大清格格又娇气,成衮扎布担心自己没法全须全尾地带她回木兰。   来人脚步渐近,成衮扎布深吸了口气,抬眸看去。   熟悉的小矮子被人牵着走进来。   乌希哈见到成衮扎布,直接冲上去,熟练地来了一套跪地抱腿,热泪盈眶。   “主人!你终于来找我了!!”   作者有话说:   在查清朝抚蒙公主格格的资料,百度到有一张名单是说110个,但实际肯定不止,比如老大家我在百科看到14个女儿有9个嫁给蒙古人,但是那个名单里只有2个。   清朝抚蒙跟以前和亲性质又有点不一样,一个是敌人,一个是盟友,蒙古骑兵是清朝的重要战力,整个清朝不管哪个皇帝一直都延续这个手段,说当权者软弱好像不完全对,可能是觉得省事?或者用满族的血脉同化?   早死的感觉最多,长寿守寡的有,还有看到没嫁人夫君就死了守一辈子节的。   但是嫁在京城的早死的也很多,比如四爷的亲妹妹和大女儿,二十几岁就死了,就离大谱。 第51章 遛熊了   这一声“主人”, 叫得当真是情深意切,发自肺腑。   成衮扎布委实被惊着了。   毕竟他印象中的大清格格们,就是像他的公主养母那样, 骄矜,柔弱。   多尔济色棱娶的也是大清格格。   成衮扎布见过乌林珠几次,起初还是高贵的, 骄傲的, 逐渐被多尔济色棱“收拾”得折了骨头, 没了生气, 像朵随时都会凋零枯萎的花。   总之不是像眼前的小矮子。   这般……能屈能伸,没脸没皮?   不过没缺胳膊少腿,还有精神演戏,比他预想的情况要好多了。   “主人!”乌希哈深情呼唤着, 对上成衮扎布震惊的瞳孔,还是有些羞赧,遂转移目标到大白身上。   她回忆着成衮扎布对大白的称呼, “还有, 查、查巴巴?星星好想你们啊!”   成衮扎布:……很好,还起了新名字,在跟他对暗号。   大白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小香香, 完全不在意自己被叫“爸爸”, “嗷呜”一声, 扑到她怀里,欢快地东舔西蹭。   一人一虎如此亲密,这场面倒是显得乌希哈此前的“丫头说”更可信。   就连乌林珠, 有一瞬也产生和如意一样的怀疑。   但就算被骗了, 又怎样呢?   不过是日行一善, 只要能让乌希哈平安离开就好。   还真指望她一个将将五岁的孩童能帮上自己什么不成?   乌林珠走到多尔济色棱身侧坐下,仔细观察成衮扎布与乌希哈的互动。   成衮扎布干咳了几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假意训斥,“你这个没脑子的?????,迷个路能把自己弄丢到科尔沁来,麻烦色棱兄长和格格,还惹得灵虎不快,耽误了大事,皇上怪罪下来,我可不会替你求情!”   他此刻背对着多尔济色棱,后者看不见他脸上因为演技不过关、略显浮夸的表情。   乌希哈捂脸,“主人我错了,主人原谅我吧!”   她又摸着大白的肚子,好不心疼,“查巴巴,你都瘦了。”   大白也“呜呜呜”地回应着,用小动作撒娇。   成衮扎布强忍着纠正她叫法的冲动,用力抹了把脸,转身对多尔济色棱抱拳道:“多谢兄长,那这丫头我就先带回去了。”   “还不给世子行礼!”他对乌希哈道。   乌希哈本就跪着,转了个方向,拜倒,“谢谢世子,谢谢格格!”   接着起身,站到成衮扎布身后,藏好自己的小身板,闭嘴低头。   成衮扎布垂眸,看见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衣摆,隐隐颤抖。   原来她也是怕的。   成衮扎布定了定神,起身对多尔济色棱告辞,“多谢兄长招待,小弟还得回木兰见父亲,便不久留了。”   他正要转身,多尔济色棱忽然开口,“慢着!”   多尔济色棱站起来,手一招,门口立刻多出四五个大汉,堵住成衮扎布的去路。   “你也是难得上门,这大老远的,不留下喝杯酒再走,也太不给哥哥我面子了吧?”   多尔济色棱又露出了那种让乌希哈害怕的笑。   她另一只手也揪住成衮扎布,小声问:“你是不是和他有仇啊?”   成衮扎布没有回答她,只是稍稍侧身,把她整个人都挡住。   “兄长见谅,我还得回木兰伴驾,灵虎也不好在外逗留太久。待御驾返京后,小弟再择日与兄长敬酒赔礼。”   乌林珠大着胆子为二人帮腔,“世子,既然小兄弟有皇命在身,不如改日再叙,到时才喝得畅快呢!”   啪!   多尔济色棱回头就是一个巴掌,“老子说话,谁准你插嘴的!”   “还不快去备上好酒好菜,我要好好招呼招呼我们草原未来的‘第一勇士’!”   乌林珠捂着脸,嗫声应是,小步退出大帐,带着丫头去安排宴请事宜。   又一次围观家暴现场,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乌希哈双腿忍不住发抖。   她不敢深想,为什么多尔济色棱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虐待乌林珠。   见多尔济色棱是不会罢休,成衮扎布面不改色,“兄长如此盛情,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嗐,别整这些文绉绉的话,跟个娘们似的,咱们哥俩先跑两圈马去!”多尔济色棱拍拍成衮扎布的肩膀,先一步走出帐子。   看着多尔济色棱嚣张的背影,乌希哈惶惶不安,悄声问:“怎么办,我们还能走吗?”   “最好他只是想折腾我,”成衮扎布压着嗓子答道,“而不是发现别的什么不对吧。”   “我也是凑巧来此,雍亲王那并不知晓。他若不肯放人,把马一扣,别说你,我也走不了。”成衮扎布告诉她棘手的现状,“总之你跟紧我。”   乌希哈连连点头,紧紧牵着他的衣角,“我一定都听你的。”   他们在几个随从的催促下,稍慢一步,一路跟着走出营帐群。   成衮扎布又被催促着与多尔济色棱赛马。   这种活动乌希哈跟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看他骑上一匹比他人还高的黑马,扬鞭跟上多尔济色棱。   她紧张地揪着大白的背毛,边上窸窣的议论传入耳朵。   “……都说这小子天生不凡,年前的行猎比试还赢了世子,吉达,那时你在,真的假的?”   “那是世子吃坏了肚子!定是他们喀尔喀部怕输了丢人,才使了下三滥的法子!”   乌希哈听到熟悉的名字,循声看去,那个把她掳来、又害死吉祥的吉达就站在她左前方不远处,大肆谈论。   “他再嚣张,也就是一个刚满十岁小家伙,毛都没长齐呢,指不定哪天就玩过了火,被狼群叨走了。”   乌希哈:……?!   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秘密?   十岁?   成衮扎布怎么可能才十岁?   那不没比弘时大多少,也还是个小学生?!   乌希哈后知后觉,成衮扎布嗓音清亮,确实不像变过声的男人。   但以他如今快一米六的个子,乌希哈一直认为他至少十三四或十六七了。   这成年后不得直奔两米?   想到策棱比四爷高壮一大圈的身材,乌希哈狠狠地慕了。   这大概就是先天的民族基因优势吧。   有人反驳吉达,“你也说了他还是个孩子,这么点大就有这份本事,不错了!”   乌希哈默默点头。   那个多尔济色棱都有三十了吧?   以大欺小,不要脸!   围观众人时不时替多尔济色棱吆喝上几声,又给成衮扎布喝倒彩,听得乌希哈又气又急。   她忍不住攥紧拳头。   人在客场,气势不能输!   “我主人最厉害了!”乌希哈忍不住大声道,引来吉达几人奇异的目光。   那边,两人两骑正绕过一处旗杆,成衮扎布领先半个马身。   乌希哈大受鼓舞,拿出从小到大运动会啦啦队队长的专业素养,举起双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用女童独有的尖锐嗓音高声呼喊:   “布——布——主——人——!”   “你——加——油——啊——!”   远处,成衮扎布似乎接收到了来自乌希哈的神秘力量,身子一震一歪,差点掉下马去。   多尔济色棱趁机反超了他,几下响鞭后抵达众人眼前,宣告夺得了这场赛马的胜利。   待成衮扎布也返回后,多尔济色棱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拍他的肩膀:“老弟,不是哥哥说你,这马上功夫可是咱们草原的根本,你还有的学呢!”   成衮扎布抱拳不言,满脸郁色,像是被刚才的失败给打击到了。   乌希哈:……   这好像是她的锅?   “走,咱们喝酒去!”多尔济色棱兴致大好,招呼着自己的一帮手下离开。   成衮扎布和乌希哈依旧跟在队伍后头。   “对、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乌希哈凑到成衮扎布身边,小声道歉。   “不关你的事,”成衮扎布撇嘴,“这是他的地盘,边上又都是他的人,我赢了,还想不想走了?”   当然,成衮扎布不会告诉她,不管是“布布”还是“主人”,都太吓人了!   乌希哈恍然,原来是战略性示弱,由衷佩服道:“你真聪明!”   成衮扎布只觉她双眼亮得惊人,转头干咳,“别离我这么近,你们不都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么?”   “哦。”乌希哈乖乖后退两步。   但再后面就跟着那个吉达,乌希哈有些害怕。   她直言,“我能不能拉着你走?拉衣服就成。”   成衮扎布皱眉,思考片刻后,低头在腰带上扒拉出根铜链。   左扯右拉,大概接到两尺长,他把另一端递给乌希哈,“你拉着这个。”   乌希哈立刻送上了个甜甜的笑,“谢谢主人!”   这是要救她命的恩公,别说叫“主人”,让她叫“爸爸”都行!   成衮扎布迈开腿向前。   然而没走几步,铜链绷直,成衮扎布回头看了一眼乌希哈的短腿,只得放慢脚步。   乌希哈在后头拉着链子,被成衮扎布的力道牵着,走得还挺轻松。   只是越走,她越有种在遛狗的感觉。   “噗嗤!”   成衮扎布:“……你笑什么?”   乌希哈摇头:“谁笑了,我没有!”   她低头看向一直跟在她脚边的小白虎,“是查巴巴你笑了吧?”   大白歪着脑袋,虎脸迷茫。   “是查,干,巴,日!”成衮扎布一字一顿道,“在蒙语中就是‘白色的老虎’。”   “那你这起名水平也没比我强啊,你搁这搁这呢!”乌希哈睁大眼睛,“‘大白’好歹有‘大’又有‘白’,表达了我对它往后成长的殷切期待!”   成衮扎布:“……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安静点,走了。”   闻言,乌希哈想到还等着他们的多尔济色棱,再笑不出来,脚步也沉重不少。   今日无风,乌林珠按照多尔济色棱的吩咐,把宴请安排在帐外露天。   燃了篝火,倒上美酒,多尔济色棱和几个手下轮流灌成衮扎布。   一碗又一碗,乌希哈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就算古代酒度数低,也架不住这么喝啊。   她忍不住劝道:“主人,你还小呢,少喝点吧。”   成衮扎布心里仍然惦念着脱身,动作逐渐慢下来。   多尔济色棱黄汤下肚,嘴上也没把门,指着他们调笑,“我说老弟,你这不行啊,这么小就给自己找了个管家婆娘,哥哥我告诉你,这女人啊,就得打!”   “管她什么身份,有多少嫁妆,打乖了,就听话了!”   成衮扎布似被他说动,闷头干了一大口,“大哥说得对,男人不能说不行!”   “男人什么男人,明明还是男孩呢。”乌希哈低声嘟哝。   酒过三巡,夜色渐深,在场诸人都有些喝高了。   突然有人跑近,对多尔济色棱高声通报道:“世子,外?????头来了个小子,说自己是什么王爷家的阿哥,也来找这个丫头!”   “他还是说她也是个贵女格格叻!”   成衮扎布、乌希哈:?!   下一刻,他们听到了某个熟悉的、不应在此出现的声音。   “乌希哈,乌希哈你在吗?!我来找你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布布才十岁,他只是长得高!   大白:还是个孩子的我承受了太多!   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暴露了   弘时人未至, 声先到。   多尔济色棱将酒碗往边上一扔,对手下道:“带他进来!”   他目光扫过面色紧张的乌希哈,还有她身边的成衮扎布, 见他双眼清明,肌肉紧绷,一点也不见醉意, “老弟, 是你酒量太好呢, 还是方才唬哥哥玩儿呢?”   不等成衮扎布回答, 多尔济色棱抚掌大笑,“正好又来个小子,也给咱们添点乐子。”   乌希哈不由抓住成衮扎布的袖子,“三哥怎么会过来?”   弘时还暴露了自己和她的身份, “会不会有事?”   “只要他没笨到不带人,那他来了,是好事。”成衮扎布答道。   乌希哈后知后觉, “你没醉啊?怎么可能, 你喝了那么多!”   成衮扎布稍勾嘴角,“一点小技巧。”   他们低声交谈之际,弘时被多尔济色棱手下引着, 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位雍亲王家金尊玉贵的小阿哥, 这会儿是乌希哈记忆中前所未有的狼狈, 满头满脸的尘土,衣衫也皱巴巴的,跟乌希哈刚醒来那时差不了多少。   关键的是, 乌希哈没有在他身后看到随行的侍卫。   她心中一紧, 听到身边成衮扎布用蒙语低声咒骂了句脏话。   “乌希哈!!”弘时眼神在场上绕了一大圈, 才找到换了一身灰扑扑衣服的妹妹,高兴地叫喊着扑过来。   他大步跑近,直接一把抱住乌希哈,“我总算找到你了,你没事吧?”   他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劲,乌希哈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成衮扎布好心提醒,“你再不放开,她就有事了。”   弘时松开乌希哈,上下打量了下她,看不出什么异常,又把她拉到身后,怒瞪成衮扎布。   “是不是你把乌希哈拐到这儿来的?!还有之前的灵虎也是,你想搞什么花样,我阿玛不会放过你的!”   乌希哈扯了扯弘时,“三哥你误会了,他是好人,是来帮我的!”   “乌希哈你别被他骗了!上次我就看到他偷偷拐了灵虎,你不见后,阿玛把灵虎托给他暂行照顾,结果他居然带着灵虎离开木兰。还好小爷我火眼金睛,看穿他的阴谋诡计,悄悄跟上,谁都没发觉。”   弘时那天找到大白后,便觉得成衮扎布这个人不对劲,怀疑乌希哈的失踪是他为了索回大白的诡计,一直找人盯着成衮扎布的动向。   发现成衮扎布离开围场,弘时便以散心为名,带着两个侍卫溜出木兰。   又耍他半吊子的阿哥派头,半是命令半是恐吓地带着侍卫们循着马和大白留下的痕迹,远远跟在他身后。   只是中途意外走散,弘时花了好一阵功夫才寻到科尔沁,比成衮扎布晚到了半日。   弘时说到最后还有些得意,“我把你找着了,阿玛定不会再生气,还会好好奖赏我!”   然而听弘时说得越多,成衮扎布和乌希哈的脸色越难看。   弘时竟然还真是一个人来的。   先不说他究竟怎么做到的,围场四爷那边又会乱成什么样。   眼下最麻烦的,还是喜怒难测的多尔济色棱。   不远处,多尔济色棱掏掏耳朵,听够了这出好戏,才慢悠悠地开开口问:“这位小阿哥,方才手下人没听清,敢问府上是?”   主人发问,弘时挺胸答道,“我阿玛是雍亲王。”   “那这位小格格又是?”   弘时回答得更响亮,“乌希哈是我妹妹,皇玛法封的多罗格格!”   乌希哈忍不住捂脸,成衮扎布亦转头啐了一口。   另一边的乌林珠浑身颤抖。   多尔济色棱目光如刀,狠狠剜了乌林珠一眼。   他抹了把脸,感觉酒气散了大半,回头,对弘时笑道:“小阿哥,不是我不信你,但我这位弟弟可说了,你旁边的,不是什么亲王家的多罗格格,而是他的养宠丫头呢。”   “你说什么?!”弘时再度怒视成衮扎布,见后者不看他,以为他是心虚了,大声骂道,“你果然没安好心!你想对乌希哈做什么?!”   他又对多尔济色棱喊:“这位世子,我和妹妹真的是雍亲王子嗣,只是暂时与府中侍女侍卫走散了,还请世子送我们回木兰围场去。”   闻言,多尔济色棱却一脸为难,“哎,这就难办了,我该信谁呢?”   “这不管是丫头小子冒充皇子皇孙,还是我这老弟胆大包天奴役贵女,都不是件小事呐!”   “来人!”多尔济色棱击掌,立刻有十余大汉上前,将三人包围住。   “还是请几位在科尔沁小住几日,容我查明真相,再行安排。”   面对一堆快有两个他那么高的凶猛汉子,弘时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你、你什么意思?”   成衮扎布撇嘴,起身把乌希哈挡在他和弘时中间,“意思就是,托弘时阿哥的福,我们三个都走不了了。”   或许是出于对弘时所言“亲王子嗣”身份的顾忌,多尔济色棱面上没有对三人动粗,只是让手下们把他们“请”进了一处待客的小帐里。   乌希哈和弘时都是脆皮菜鸡,成衮扎布再天赋异禀,也只是个半大少年,打不过十余倍于己的人数,身上的武器也被摸了个干净。   一时间,只能任人宰割,听天由命。   ……   主帐内。   “蠢货!”   多尔济色棱一脚将吉达踹倒,“什么人都敢随便掳回来,我是不是该夸你没直接把她给弄死?!”   吉达一边求饶一边解释,“可她那会儿看着就是个蒙古丫头,世子您也见过的,她哪像个清廷亲王家的格格。”   “她当时不亮身份,估计是乌林珠那个女人搞的鬼。”多尔济色棱冷哼。   若早知道,多尔济色棱绝对不会让成衮扎布见到乌希哈。   他就说,以那小子的性子,怎么会对一个丫头这般小心耐心。   现在看,八成是遗传了策棱的软骨头,想接着给大清格格当狗。   另一个手下道:“世子,这又来了个小阿哥,咱们总不能扣着人不放吧?”   吉达知道自己犯了错,提议道:“不过是两个孩子,好好哄几句,再把他们送回木兰去,大清皇帝向来看重我们科尔沁,最多挨几板子的事。或者就说孩子贪玩跑丢,我们给找回来的,没准还能讨赏呢。”   “哄?”多尔济色棱冷笑,反问,“也就后来那个小子是个傻的,成衮扎布好哄?”   “还有那个小丫头,这么点大就能演戏骗过你们,你猜她回去之后,会不会帮乌林珠在大清皇帝面前告状?她看起来是个受宠的,咱们能有好果子吃?”   手下们面面相觑,“那世子您说怎么办?”“是啊,这怎么办嘛?”   多尔济色棱背着手,绕圈踱步,一边思索着。   一炷香后,他有了主意,对手下们吩咐道:“现在开始,你们都给我看牢了,不准让他们三个出帐一步,尤其不准乌林珠和他们接触,但也别少了他们吃喝。”   “找个伶俐点的,去木兰那边打探消息,只要没人发觉来要人,我们就不放。”   多尔济色棱想到什么,忽然笑了,“成衮扎布这小子这回算是栽我手里了。他想混个‘护卫’之功,我偏叫他‘失职’!”   手下们以为多尔济色棱为了和成衮扎布赌气斗法,冲动下要拿弘时和乌希哈开刀,连连劝道:“世子,那毕竟是皇孙,咱们可伤不得啊!”   “放心,我不动他们,但是会有别的人要他们有用。”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封信。   “这可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上门啊!”   书信上的落款,是策妄阿拉布坦。   现准噶尔部大汗,曾经与康熙合作,击败了当时叛乱的噶尔丹。   但如今,十几年的统治和征战滋长了野心,准噶尔部再次蠢蠢欲动。   而多尔济色棱,一直觉得科尔沁给大清当奴才,当得实在是太久了。   ……   另一边,看守的人都在帐外,乌希哈、弘时和成衮扎布围坐成一个小圈子,商讨如何脱身。   “乌希哈,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儿?”弘时问,“是不是这个家伙把你拐来的?”   成衮扎布连白眼都懒得给他一个,看向乌希哈。   他对她出现在科尔沁的原因也很好奇。   “那天我去找大白,碰上了乌林珠姐姐的侍女,也叫吉祥……”她将自己被误抓的经过,后来见到、听到多尔济色棱对乌林珠的种种暴行都说了。   “那个是大伯家的大堂姐?”弘时努力回想着,从刚才的记忆中,勉强找出个畏畏缩缩的怯懦影子。   乌希哈点头,问,“你们?????不觉得这个多尔济色棱太坏了吗?”   这可是极品家暴男啊!   “他就是这样,自己本事不够,吃软怕硬,欺负弱小。”成衮扎布还是抱胸,“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我管不了。”   弘时倒是十分愤慨,“可恶,这个多尔济色棱,究竟有没有把大清放在眼里!”   好吧,他们跟她的关注点都不太一样。   “总之我们得想办法早点离开才行。”   等回到了木兰,她再想办法求四爷、甚至去求康熙给乌林珠做主。   “他再大胆,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阿玛可是雍亲王!”弘时无所谓道,“大不了就在这住几天,等他查清楚了身份,肯定会把我们送回去的。”   “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乌希哈不赞同,“我被掳来,你又偷跑,阿玛和大哥会有多着急多担心?会不会坏了他们的事,皇玛法那里又如何交代?”   她总觉得,多尔济色棱不会这么简单就让他们走。   “三哥,你太莽撞了,怎么能一个人跑过来。”围场到科尔沁这么远,弘时又人生地不熟的,能平安找到地方都是个奇迹。   弘时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又搞砸了事,嗫声道,“其实我还是带了两个人的,就,跑着跑着,跑散了呗。”   见他如此,乌希哈反倒不好再责怪,现在怪他也没用。   她干巴巴地安抚他情绪,希望他别再耍性子,“不过三哥你能一个人到科尔沁,也是很厉害的,以后一定能当巴图鲁!”   她的尬吹让旁听的成衮扎布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弘时还没品味够来自妹妹的夸奖,冷不丁被打断,指着成衮扎布骂道:“你笑什么?还不都是你的错!”   “都怪你养的老虎太淘气,要不是它乱跑,也不会有后面这些破事。”   他四处看了看,寻找“罪魁祸首”,“那虎呢?!”   “又跑丢了?”弘时当场抓狂。   成衮扎布慢悠悠道:“你刚来,我觉得情况不对,就让它先跑了,查干巴日机灵,说不准能跑回木兰去。”   “你是不是傻啊,让个虎崽子去搬救兵?”弘时嘲笑他。   成衮扎布挑眉,“我觉得它比你有用多了。”   乌希哈举手附议,“我也看见了,我还给它戴上了我的项链呢!”   二对一,弘时败。   话虽如此,三人都知道,指望小白虎寻回木兰再带人来,多少有些异想天开。   “算了,小爷不跟你们计较,小爷我困了,要睡觉了。”弘时往床榻上一坐一躺,背过去不再看他们。   成衮扎布也起身,走到门口不远处席地而坐。   乌希哈左看右看,从床上拿了条毯子,来到成衮扎布身边递给他。   “你不要介意三哥的话,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乌希哈小声道,“是我连累了你。”   “别想太多,”成衮扎布轻哼一声,“或许没有我和他的过节,你和弘时阿哥早就被放了,谁拖累谁还不一定呢。”   他回头,看乌希哈仍是满脸忐忑,无奈叹气。   从头到尾都无辜受累的,就是这个小矮子。   可她偏偏又想得最多。   为他和弘时操心,还想要为乌林珠鸣不平。   乌希哈的眼神,让成衮扎布联想到他饲养过的许多幼兽。   清澈,纯洁,深处隐约有对他的依赖与信任。   成衮扎布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这是往常他绝不会做的、算得上是心软的举动,“你也去睡会儿吧,我在这守着。”   “嗯。”乌希哈走到另一边的长椅上,身子缩成一团。   她是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至少不能再拖成衮扎布后腿。   闭眼前,她对成衮扎布轻声说了句,“谢谢你,晚安。”   成衮扎布抬了抬手,算是回应。   ……   “小格格?快醒醒!”   “唔,如意?”乌希哈在睡梦中被推醒过来,揉着眼睛,对上如意慌张的脸。   她看到成衮扎布正动作粗鲁地唤醒弘时。   如意给他们各带了件披风,着急道:“格格听见世子不准备放你们走,还要把你们交给别的什么部的人。”   “这会儿世子睡熟,外头看守的人被夜宵药晕了,你们快跟奴婢离开!”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争议比较大,剧情需要有个人当丑角。 第53章 逃亡了   夜幕低垂, 不见灯火,唯有冷风在宽阔的草原上呼啸穿梭。   非常时刻,顾不得什么礼节与别扭, 成衮扎布背起了乌希哈,又拉着弘时,三人跟着如意在帐群中左拐又绕, 最后走到东南边的一处草棚中。   一匹马孤零零地在那儿等候。   如意问成衮扎布:“马棚那看守的人太多, 格格只从他处弄到了这一匹, 也不是小世子原来的马, 小世子您能带上两个孩子么?这月黑风高的,小世子您可认得回木兰的路?”   “足够了,替我谢谢你们格格。”成衮扎布点头,扬眉道, “这草原上,就没有我不认得的地方。”   乌希哈抬头对如意认真道:“告诉乌林珠姐姐,我回去后, 一定会请阿玛和皇玛法为她做主的, 让她等我带人回来!”   只希望多尔济色棱明天发现他们不见后,不要查到乌林珠身上。   如意摇头,“格格说了, 最开始便是她与吉祥之过, 如今她只愿小格格能平安返回到雍亲王身边。那世子与小格格快些离开吧。”   “事不宜迟, 走!”   成衮扎布跨上马,把乌希哈放在身前,让弘时坐在他身后。   他扬鞭前, 沉默了许久的弘时忽然叫停, “等等!”   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 弘时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乌希哈,闷声道:“等会跑起来风大,你坐前面冷。”   乌希哈有些犹豫,倒是成衮扎布干脆接过来,几下把乌希哈裹成个球,对她道:“他说得对,你等会面朝里坐,风呼不着脸,说不准睡一觉,醒来就见到王爷了。”   乌希哈“嗯”了一声,直接反着坐,把头靠在成衮扎布胸前,伸手环住他的腰。   她本来没敢直接贴上,没料双臂一沉,是弘时从后头抱住成衮扎布,直接按在她的手臂上压实了。   弘时还道:“你抱紧些,别被甩出去了,我帮你压着。”   感受到手下隔着衣服的温度,乌希哈有些不好意思。   但不等她脸红,马跑起来,骤然变大的风吹得她只能感觉到冷。   她被动地、紧紧地抱着成衮扎布。   希望自己能给他挡点风吧。   乌希哈的身体随马匹上下颠簸,感受不到时间与距离。   但他们的速度似乎在一点点变慢。   正巧她听见弘时问:“怎么越来越慢了?”   “这马并非战马,只是一般拉车的,脚力不行。”成衮扎布答道。   弘时焦急,“那要多久才能到木兰?”   成衮扎布道:“不可能就这么跑回木兰去,我们和马都得进食,得在途中的小部落停下修整,要是能换匹好马就更好了。”   “那行吧,都听你的。”弘时总算是吃了点教训,没再跟成衮扎布唱反调。   ……   三个时辰前,木兰围场。   康熙行猎回营,身边跟着一众皇子,他环视一眼,随口问道:“这两日除了请安,怎么不见老四?”   太子道:“孤瞧四弟近日脸色不佳,许是身体不适吧。”   诚亲王摇头叹息,“没四弟在,这行猎在兄弟们中就得我垫底了。”   另一边,十四爷大咧咧地开口:“儿子怎么听说,是四哥弄丢了皇阿玛拖他照料的灵虎?”   “这个朕知道,说是乌希哈那丫头病了,灵虎让策棱家的小子带回去照看几日。”康熙摆手。   他唤来梁九功吩咐,“你去老四那看看,那丫头好了没有?前头打来的狐狸皮子,挑几张送去给她。”   梁九功领命退下。   太子好奇道:“皇阿玛为何如此喜欢小侄女?”   过去康熙甚少对哪个孙女表现出喜爱亲近,除了需要指婚蒙古的,连名字都不太记得几个。   乌希哈只是个庶女,生母身份低下,过去几年从未显露过任何名头。   这次秋狝一出现在众人眼前,就成了“祥瑞”,几个皇子猜想是否是四爷故意鼓捣出来博康熙青眼的手段。   康熙没有说明缘由,只是笑了笑,“那丫头,有点灵性。”   前脚康熙刚带着儿子们回到龙帐,后脚四爷随梁九功前来拜见。   见两人脸色难看,四爷嘴角甚至起了一串燎泡,康熙皱眉叫起,问:“怎么回事?”   “是乌希哈……”   “乌希哈怎么了?病况没好转?唤了太医没有?”康熙不由想起了几年前,老十八就是在塞外病没的。   四爷没起身,磕头道:“皇阿玛恕罪,是儿子瞒报,乌希哈并非染病,而是走失了。”   更让四爷焦急恼火的是,弘时趁他和弘晖寻找乌希哈,疏忽看管,留了张“去找乌希哈”的条子,也没了踪影。   虽然听守卫说,看到他带了两个侍卫跟随,只是隔日未归,四爷难免心焦,又派了人出去寻。   “两个孩子都不见了?!”康熙惊诧。   四爷抬起头?????,目光快速在皇子们的脸上扫过。   他不是没怀疑,是不是自己亲王和乌希哈的“祥瑞”遭了兄弟们的忌讳,让他们不择手段,对孩子们下手。   这两天,他不敢再叫弘晖离开自己视线半步。   四爷再拜,“惊扰圣驾,请皇阿玛恕罪!”   “老四你糊涂,请什么罪,还不快去找!”康熙指着他骂了句。   多疑如康熙,也想到了政治斗争上。   那或许还是他给乌希哈带去了灾难,康熙原地踱步,下令道:“朕再拨一百人给你便宜行事,有消息情况,即刻来禀。”   “谢皇阿玛!”   听闻四爷是丢了孩子,几个兄长们都没说什么风凉话,承诺有忙必帮。   出了龙帐,十四爷拦住四爷,似关心道:“四哥别急,说不定就是孩子闹脾气贪玩,藏在大营里跟你捉迷藏呢!”   “十四!”四爷盯着这个弟弟,从未有过的凶狠眼神看得十四爷倒退一步。   “弟弟这是好心安慰你呢,四哥你什么意思?”   “十四弟还是管好自家孩子,别也走丢了!”四爷冷哼。   他都问清楚了。   一切的源头,就在弘春弘明开始对弘时的欺负上。   如果乌希哈或者弘时出了什么意外,四爷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失去理智,拿弘春弘明泄愤。   十三爷上前一步,伸手摁住四爷的肩膀:“四哥,找孩子要紧,有什么用得上弟弟的,只管使唤。”   四爷深吸了口气,拍拍十三爷,“草原各部你比我熟,哥哥不跟你客气。”   他再不看十四爷,转身往自己帐中走去。   有了康熙的准许,寻人的动作不必再束手束脚。   刚入夜,终于来了消息。   苏培盛急匆匆地进帐,“王爷,跟着三阿哥一起出去的侍卫回来了一个!”   四爷猛地起身,“快带进来!”   等人进帐,四爷没看见弘时影子,脸色铁青,“三阿哥呢?”   “禀王爷,三阿哥他,”侍卫低头小声道,“奴才失职,没能带回三阿哥,另一人去追了,让奴才回来报信。”   这下,是假丢变真丢了。   四爷掀翻桌子,东西叮呤咣啷摔了一地,怒骂:“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头!”   侍卫连连磕头求饶。   四爷又追问,“那有乌希哈的消息没有?”   侍卫忙道,“三阿哥是追着那位成衮扎布世子和灵虎去的,瞧着是去科尔沁的方向,说是他们与格格走失有关。”   听他提到大白,四爷信了三分。   “没用的蠢货!”四爷一脚将他踹倒,披上斗篷,对苏培盛道,“速去给梁公公递话,让人整队,爷要出营!”   “等爷寻回弘时乌希哈,再来处置你们这些废物!”   苏培盛应诺。   待四爷在大营外整好队伍,十三爷与策棱闻讯赶来。   “四哥,我与你同去寻侄子侄女!”   “雍亲王,我也一起,”策棱走近道,“听闻此事与我儿有关,他身手力气还是有些的,若他碰上小阿哥与小格格,定能护他们周全。”   四爷冲二人抱拳,“多谢!”   一行百余人翻身上马,举着火把,在夜色中如一条红色长龙般,循着那侍卫的指引,向北而去。   ……   草原上,一骑三人仍在奔驰。   乌希哈又冷又饿,但怕耽搁赶路,强忍着没出声。   忽然,她隐约听到了有马蹄声、吆喝声在靠近。   弘时回头,瞧见忽闪忽闪的火光,惊慌地喊:“是不是他们追上来了?”   成衮扎布暗骂了一声,抽打马匹的动作加快。   然而他们的速度远比不上来人,从发现追兵到被逼停,还不到半刻钟。   身周满是喧闹声,乌希哈这才抬头,发现他们被近二十人的马队给包围了。   “下来!”为首的还是吉达,手中举着弓箭对准成衮扎布。   成衮扎布左右环视一圈,找不到可以突围的漏洞,只得带着弘时和乌希哈下马站定。   他和弘时一前一后,把乌希哈护在中间。   几息后,马队向左右分开,空出一条道,一人一骑慢悠悠地出现在三人视线中。   火光映照着多尔济色棱粗壮的身形,投在地上的影子张牙舞爪,有如恶鬼。   “老弟你这是搞哪一出,大晚上的出来跑马?”多尔济色棱高坐马上,怪笑着俯视他们。   “难道嫌弃哥哥招待不周?”他恍然,“都怪这娘们没安排好,喏,哥哥把她带来了,任你处置。”   “砰”的一声响。   一个人影被多尔济色棱扔到他们身前的空地上。   “乌林珠姐姐!”乌希哈忍不住惊呼。   她还看到,多尔济色棱马后系着一根绳索,方才一路拖行着什么跑过来。   走近后,勉强能分辨出是个人形。   “是那个丫头,”成衮扎布低声道,语气沉重,“应该是没气了。”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汇合了   多尔济色棱道:“成衮扎布老弟, 你若真要走,跟哥哥打声招呼也就是了。但带上两位贵客,就不必了吧。”   成衮扎布反问:“你留下他们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论亲, 他们还得叫我一声堂姐夫呢,”多尔济色棱咬着根草梗,“当然是尽地主之谊, 好生招待。”   多尔济色棱冲弘时和乌希哈高声道:“小格格, 小阿哥, 本世子已经查证了你们身份, 你们同我回去好生休息,等天亮我便派人送你们回围场。”   乌希哈没有回答,只是抓紧了成衮扎布,用行动表示自己的立场。   弘时左右看看, 壮着胆子答道:“不必劳烦世子,让成衮扎布送我们回去就行了,世子若有心, 可否给我们换两匹好马, 赠些食水。”   看他对待乌林珠的做法,弘时觉得还是成衮扎布更可靠些。   “你们信他?又知道他什么?”多尔济色棱冷哼。   他转向成衮扎布,“你这会儿装什么模作什么样, 你不是向来最讨厌大清的公主格格吗?”   “你难道忘了, 要不是那个十公主, 你阿妈不会抛下你,也不会死!”   突然听到这等身世秘辛,乌希哈和弘时皆是一惊。   弘时把乌希哈往自己怀里扯了一下, 对她小声道:“我就说, 他讨厌我们, 你别被他骗了。”   “他是好人,”乌希哈反驳,“他没欺负过我。”   成衮扎布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   “我是不喜欢他们。”成衮扎布看了乌希哈一眼,没有否认,“但草原汉子生来顶天立地,我对长生天起过誓,此生一不欺凌弱小,二不漠视无辜,与他们是何身份并不相干!”   成衮扎布身后,乌希哈看着他背影的眼神隐隐带光。   其实乌希哈能感觉到,成衮扎布对她,或者说对大清、尤其是大清格格十分排斥,但在他们“重逢”后,他所作所为的每个细节,都在尽力地护着她。   因为对比她,他是更强大的那个。   他对旁人的观感,并不影响他对自己为人的要求。   这样的成衮扎布,更显得可靠。   多尔济色棱感觉自己被他给意有所指地暗骂了,“呸”了一声,吐掉口中的草梗,从身后抽出手/弩指着三人,“想做英雄是不是?行啊,哥哥我今天心情好,给你这个机会!”   “嗖嗖嗖!”   不等他们反应,多尔济色棱连放三箭。   杀的不是人,而是马。   温热的血溅了成衮扎布和弘时半边身子,乌希哈闻着满鼻的血腥味,捂嘴干呕。   成衮扎布拿马鞭指着多尔济色棱,满脸怒色。   “别生气,哥哥杀你一匹马,赔你一个人。”多尔济色棱用下巴指了指正在艰难挣扎起身的乌林珠,“你带上她一起走,天亮之前,我绝不再追,如何?”   成衮扎布一愣,“你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大晚上的无趣,想找个乐子玩玩。”多尔济色棱双手环胸,戏谑道,“未来的第一勇士,机会我可给你了,成与不成,就看你本事了。”   乌林珠一边咳嗽,一边拿手勉强撑起身子,摇摇欲坠。   乌希哈忍不住跑上前,扶住她,“乌林珠姐姐,你还好吧?”   弘时忙跟上,给乌希哈搭把手。   “咳,你们走,别,别管我……”乌林珠摆着手,无力地去推乌希哈和弘时,“你们快走!”   虽然乌林珠这么说,乌希哈却能在她眼中看见渴望的光。   她不想被他们抛下。   就算只是暂时,她也想离开多尔济色棱的魔爪。   乌希哈回头,“布布主人?”   成衮扎布才是眼下应该做主的人。   虽未明说,乌希哈的称呼已经表达了她的恳求之意。   成衮扎布沉声问:“多尔济色棱,你方才说的话可作数?”   “你再问,说不准我就改主意了。”   “那我们走!”成衮扎布大步走到乌林珠身边拽她起来,对弘时道,“我来扶她,你拉着乌希哈格格跟上!”   弘时“嗯”了一声,紧紧牵住乌希哈的手。   多尔济色棱让手下让出道来,任四人互相搀扶拉扯着,向南方走去,不曾回头。   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手下们不解地?????问多尔济色棱:“世子,真放他们走?”   “说了玩玩呗,我们不追,但是可以直接绕到前头等他们啊。”   “那两个小的我还有用处呢,至于乌林珠,”多尔济色棱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如意的尸体,“她敢违逆老子,就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忽然他又笑了起来,“先让他们高兴一会儿,到时候他们的脸色,那才会有趣啊!”   ……   此刻,三百里外。   “回王爷,奴才就是在这里跟三阿哥走散的。”   四爷拉住马,让人在此地周围搜寻痕迹。   然而夜太深,并无收获。   十三爷提议道:“四哥,此处往东、南、北三个方向都有部族聚居,不如咱们兵分三路。”   四爷沉吟片刻,正要答应,忽然听见前方侍卫们骚动起来。   “那是什么?”   “是野兽,快抓住它!”   “……是虎!”   “好像是灵虎!”   策棱离得最近,立刻举着火把跑过去,果真见到一个白色的影子躲在一块巨石后,警惕地看着他们。   “雍亲王,您快过来,是灵虎!”策棱高声唤道。   他把火把交给身边人,自己蹲下身,冲大白伸出手,“查干巴日,是我,成衮扎布呢?”   四爷赶到策棱身边,学着女儿的称呼叫道:“大白?”   两个小主人的大主人都在,大白慢慢走出来。   它看看策棱,又看看四爷,嘴里不停“嗷呜”着,抬起一只爪子招啊招的。   四爷瞧见那只毛爪子上,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的反着光。   四爷小心靠近大白,蹲下身握住它的爪子,从上面取下一条鎏金细链。   “是乌希哈? ”   “嗷呜~! ”   四爷试探地再问:“那弘时呢?”   大白又“嗷呜”一声,似在肯定答复他。   四爷深吸了口气,对身后道:“十三弟,你点二十人再分两路查探,策棱贝子,还有其他人,随本王跟灵虎走!”   ……   步行了小半个时辰,身后已经见不到火光,亦听不见马蹄与人声。   多尔济色棱似乎真的“大发慈悲”,没有再追上来。   风越发大了。   四人中乌林珠年纪最大,身体状态却最差,这会儿几乎是被成衮扎布半架着拖行,脸色白得几乎透明。   “这样太慢了,”成衮扎布皱眉,犹豫片刻,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给乌林珠裹上,在她面前蹲下身,“我背你走。”   弘时见状,也对乌希哈道:“你累不累,要不要三哥背你?”   乌希哈摇头,“我还能走,三哥你冷吗,我把披风还给你吧。”   弘时本想拒绝,但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这披风大,够咱俩一块儿用。”   兄妹两个调整了下姿势,一起缩在两层披风里,手拉得更紧了。   另一边,乌林珠却没动。   成衮扎布强忍不耐,“现在这种时候,还磨蹭什么?!”   “小兄弟,你还是带着他们兄妹走吧。”乌林珠虚弱道,“我这身子只会拖累你们。”   此前骤然听见多尔济色棱说放她走,乌林珠有一瞬狂喜。   但现在她回过神来,便想明白,她是康熙圣旨赐婚抚蒙的格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脱身的。   多尔济色棱整这么一出,无非是想用她这个病弱身子,拖慢成衮扎布他们的脚步,又或是戏耍他们罢了。   成衮扎布回头,皱眉盯着她,问道:“你一路捂着肚子,总不会是怀孕了吧?”   乌林珠勉强笑了笑,“被你看出来了。”   成衮扎布反问,“那你准备带着孩子留在这儿,被冻死饿死?”   乌林珠答,“总比回去被多尔济色棱打死要体面些。”   成衮扎布长得再像个大人,实际也只是个十岁少年,因为这些他本不喜欢的大清人憋了一路的气,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大声道:“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不成?!”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又指向乌希哈和弘时。   “别说你了,连他们我都不想带!”   “用脚底板想都知道,多尔济色棱之前敢这么打你、敢扣下他们俩,现在怎么可能会放人,说不定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没你们三个拖累,我一个人,没有马也能在草原上活着走回去。”   “我就不该吃饱了撑着到科尔沁来!”   成衮扎布突然的爆发,把三人都吓呆在原地。   似乎这个唯一的战力要撂挑子不干了。   弘时想呛回去,说小爷不稀罕他帮忙,但想到眼下情况,闭嘴忍住了。   乌希哈在考虑,这时候再抱大腿叫“主人”还有没有用,她不介意丢脸。   乌林珠则想着,好歹劝成衮扎布带上乌希哈和弘时。   然而没等他们斟酌好说辞开口,就见成衮扎布喘完几口粗气,抹了把脸,重新走到乌林珠身前蹲下,“别浪费时间了,上来,走!”   就算说出了这么难听的气话,他的为人原则,也不允许他把一个孕妇、两个孩子丢在这种地方。   乌林珠还在发呆,乌希哈小跑过去,搀扶她趴到成衮扎布背上,一边不停安慰打气道:“说不定阿玛已经在来找我们的路上了,我们走得越多,离他们就越近!”   “总之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   “那个多尔济色棱,一看就是要反派死于戏多的!”   弘时慢一步,上前帮二人,“乌希哈说得对,能走多少是多少。”   成衮扎布背好乌林珠,转头看了乌希哈一眼。   在这样的夜里,她的双眼仍然是亮的。   跟他背上的乌林珠完全不同。   她不是不害怕,但她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恐惧,把正面的、乐观的情绪传递给弘时和乌林珠。   连带着他的脑子,都从方才的烦躁愤怒中一点点变得清明冷静。   “走吧。”   步行速度远不及骑马,更别提四人小的小,弱的弱,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但四人心中都憋着一股气,再慢也从未停过。   乌林珠被背一段,又自己下来走一段。   乌希哈腿短,体力跟不上,被成衮扎布背着走了两刻钟。   弘时没喊一声累。   约摸走了两个时辰,天边泛起鱼肚白,成衮扎布估算着,他们大概走了有二十里。   “再撑一会儿,我知道边上不远有个小部族。”成衮扎布道,“到了那里,说不定就能甩掉多尔济色棱,也能找人给木兰传讯。”   乌希哈眯起眼睛看向远方。   视线中突然多出几十个黑点,逐渐变大。   一队人马在向他们赶来。   作者有话说:   布布的“性别、民族歧视”源于身世设定,而非普通的大男子主义。   家暴男活不到十一月的。 第55章 发威了   乌希哈指着远处, “有人过来了!”   而且看行进路线与速度,是以他们为目标直奔而来。   会是来找他们的人吗?   又或者是陌生人?   成衮扎布眼力最好,已经看清了打头人的模样, 沉声告诉他们坏消息:“是多尔济色棱。”   马队散开,从各个方向将他们包围,四人只能在原地驻足。   多尔济色棱带着手下, 很快又一次站在他们面前。   天已半亮, 弘时眼尖地看到, 某匹马的马背上, 多了个横躺着的、生死不知的男人。   “那是阿林,是跟我一起出来的侍卫!”弘时低声惊恐道,“他们不会杀了他吧?”   “应该只是打昏了,”成衮扎布看到那人胸口还有起伏。   “还有达春呢, 是逃了吗?”弘时又猜测随他出来的另一个侍卫的下落。   “最好是吧。”成衮扎布深吸了口气。   弘时的出现,总算不是一坏到底。   或许能给木兰那边指明方向。   “老弟,看来想当这个英雄, 你还是差点火候呢。”多尔济色棱居高临下, “若你跪下来给我磕个头,哥哥我再放你们走一段,如何?”   多尔济色棱以为会看到他们惊慌恐惧的表情, 但除了被他打怕的乌林珠, 乌希哈和弘时两个小的都不见惧色, 反倒对他怒目而视。   他们不是蠢人,知道就这么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路上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知晓多尔济色棱不可能再放他们一次, 成衮扎布冷笑, “想让我求饶?你也配!”   见状, 多尔济色棱没有多少愤怒,只感觉无趣。   中途偶然碰到随弘时来的大清侍卫,围场那边似乎已经被惊动,他得快点结束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才行。   他对手下们下令道:“把他们都给我绑回去!”   十余人跳下马,手中拿着绳索武器,向当中四人逼近。   成衮扎布让乌希哈和弘时扶好乌林珠,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裤脚,拉紧袖口绑带,小幅度地活动着头颈四肢,为接下来的恶斗做准备。   边上的乌希哈仿佛能听见他关节摩擦的“咔哒”声,忍不住道:“你千万要小心啊!”   成衮扎布没有回应她,而是突然叫了一声弘时,“三阿哥。”   弘时顿时紧张了,“嗯?”   “其实你能从木兰一路找到科尔沁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若往后从军,应是个做斥候的苗子。”   “你,你?????是在夸我吗?”弘时震惊。   “算是吧,”成衮扎布回头,认真地注视着弘时的双眼,“所以,还请三阿哥拿出点男人的样子来。”   弘时当即道:“小爷当然是男子汉!”   “男人,不是自称一声‘爷’就是了。”成衮扎布转身,面向包围过来的人,“如果我不在,你可以尽己所能,护住你的姐妹吗?”   弘时环顾四周,握紧拳头,“我不会输给你的!”   “那还差得远呢!”成衮扎布上前一步,指着多尔济色棱,“你不是看不惯我么,若有种,你下来跟我单挑,别牵连他们。”   “哥哥现在可没心情跟你玩,”多尔济色棱招手,“吉达、巴音、特木尔,你们三个一起上,好好招待我们的‘小英雄’。”   三个最为强壮的汉子应声出列,直接向成衮扎布扑来,很快与他缠斗在一起。   成衮扎布有意将战圈往边上移动,以免伤到另外三人。   最碍事的人暂时没了,多尔济色棱下马,散步似的朝乌希哈他们走来。   弘时双手张开,挡在乌希哈和乌林珠身前,带着她们小步后退。   他看着步步逼近的多尔济色棱,强装镇定道:“你究竟想怎么样?我阿玛很快就会来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小阿哥误会了,本世子真的只是想请你们去科尔沁做客而已。”多尔济色棱摊手,继续靠近,“还有,能不能把我的妻子还给我呢?”   弘时感觉到身后的乌林珠在发抖。   其实他心里并不是很想管这个大堂姐的事,以免再惹怒多尔济色棱。   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们也不熟。   但他知道乌希哈想管,他方才还当着成衮扎布的面做出了承诺。   弘时绞尽脑汁想着说辞,道:“大堂姐身体不适,围场有太医随驾,世子可否允我们带她回去诊治?”   退着退着,他们突然被什么挡住了。   乌希哈回头,就见一只大手冲自己伸过来,忍不住惊叫。   弘时回身去拦,却被那只手揪住后衣领,整个人被提溜到半空中,脚不着地。   他挥舞着四肢,口中惊慌叫道:“你们要抓人质的话,抓我就好了,我是阿哥,放了我妹妹,她就是个小庶女,没人在意的。”   “放心,知道你们兄妹情深,不会让你们分开的。”多尔济色棱对抓住弘时的手下道,“把他绑着就好,别伤着了。”   没了弘时这个阻碍,多尔济色棱一伸手,就将乌林珠扯到自己身前,“跑啊,怎么不跑了?”   见他扬手,乌林珠反射性地脚一软,跪倒在多尔济色棱面前,“求,求世子恕罪。”   多尔济色棱笑了,弯腰拍拍她的脸,“我就喜欢看你们这些自诩高贵的格格,像个狗一样跪着。”   “大清当年要不是有我们蒙古,怎么可能顺利入关!”   “你在老子面前充什么贵女?!”   “凭你那个被圈禁的阿玛吗?”   多尔济色棱声声句句,都在往乌林珠的心上踩,踩得她弯了脊骨。   “你不是想跑吗,我让你跑,跑啊!”   “就算你跑到了大清皇帝面前,信不信他第二天就把你给送回来。”   “说,你是什么?”多尔济色棱扯着乌林珠的头发,迫使她抬头仰视自己,“想好了再说,你知道我想要听什么的。”   乌林珠睁着眼,却流不出泪,“我……我是您的奴隶,是您的狗。”   ……   乌希哈无助地环顾着四周。   成衮扎布被三个成年壮汉压着殴打,已然完全陷入下风,脸上有了淤青,被动地用手护住要害。   弘时被绑了起来。   在她前方十步远处,多尔济色棱在对乌林珠施暴。   暂时没人来抓乌希哈,因为她看起来只是个没有任何力量反抗的小丫头。   乌希哈把眼泪强行憋回肚子里,告诉自己不能哭。   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她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   乌希哈的目光落在多尔济色棱腰间,瞳孔微缩,那有个她眼熟的东西。   她努力克服恐惧,迈开腿,慢慢走向多尔济色棱,一边大声道:“世子,大堂姐怀孕了,你知道吗?”   多尔济色棱闻言一愣,乌希哈冲上前去,与他擦身而过,扯松了他的腰带。   因为冲得太猛,还在地上向前打了个滚,正好滚到了稍微远些的空地上。   乌希哈再爬起来时,手中多了一把西洋火铳。   与后世的枪相似,有枪管,扳机,乌希哈双手交握,用尽全力才能拿稳它,把枪口对准多尔济色棱。   “你、你放开她!”乌希哈尖声叫道,“让你的手下也放开他们!”   “不然我要开枪了!!”   ……   砰!   “什么声音?!”六里外,四爷猛地拉住马,身后众人随即停下,“你们听见了吗?”   “回王爷,像是火铳。”策棱指着东北方,“是从那边传来的。”   四爷皱眉,“皇阿玛早下令管制火器,这怎会有火铳?”   坐在四爷身前的大白突然躁动起来。   它还只是个幼崽,脚程不及战马,又赶了许多的路,差不多累趴下了。   此前都是策棱和四爷凭借它模糊的哼叫猜测,众人行进速度并不快。   还是中途经过了个小部族,打探到弘时和另一个侍卫经过的消息,一行人才认准了科尔沁的方向,快马加鞭赶来。   这会儿大白像是休息够了,脚一蹬,从马背上跳下来,冲着东北方向狂奔。   同时,又是一声“砰”传来。   四爷当即扬鞭,下令道:“跟上它!”   ……   第一枪,乌希哈不小心走火放空了。   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她跌坐在地,双臂发麻,再举枪时止不住晃动。   多尔济色棱还没来得及紧张,危机就过去了一半。   他又觉着有趣起来,冲乌希哈笑了笑,“小格格,这火铳只能装填两发弹药,方才打空一发,还剩一发。”   “你好像很喜欢乌林珠?”多尔济色棱把乌林珠拉到自己身前,又招手,“跟成衮扎布关系也不错?”   另一边的吉达会意,将成衮扎布双手反剪,拉扯过来,掐住他的喉咙。   多尔济色棱对乌希哈道:“小格格,你很聪明,也很勇敢,像是我们草原的女儿,本世子奖励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你是要救乌林珠呢,还是救成衮扎布呢?”   乌希哈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两辈子连只鸡都没杀过,现在她要杀人吗?   对准多尔济色棱这个罪魁祸首,乌希哈闭上眼睛,狠心放出第二枪。   砰!   然而多尔济色棱没有挪动一步,弹药再次打空。   耳边响起多尔济色棱和手下们得意的笑声,让乌希哈知道自己做了无用功。   火铳落地,乌希哈的右手被震脱臼了,再拿不住。   她接着滑坐在地上,害怕地抱住脑袋,整个人缩成一团。   是她太没用了。   有脚步声在靠近,是多尔济色棱让人来绑她。   除此之外,还有——   “嗷呜!”   乌希哈抬头惊叫,“大白!”   成衮扎布脑袋猛地向后一撞,趁吉达鼻子吃痛、双手稍松之际,矮身向右打了个滚,摆脱桎梏,拇指食指含在嘴中,打个长长的呼哨,最末绕了两个弯。   很快,远方有人以同样的呼哨回应。   “是我额祈葛!”成衮扎布大喜。   “世子,是大清人!”一个之前在外围放风的手下跑近大喊,“他们来得太快,我们来不及撤了!”   不用他说,多尔济色棱等人已经听到,有人在呼喊弘时和乌希哈的名字,越来越近。   弘时挣扎得更厉害,“是我阿玛带人来了!你们快放开我!”   多尔济色棱骂了一句“该死”。   他将乌林珠甩在一边,又示意手下给弘时松绑。   弘时一落地,立刻跑到乌希哈身边抱住她,警惕地看着多尔济色棱,“我阿玛带人来了,你逃不掉的!”   “小阿哥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逃不逃的。”多尔济色棱摊手,脸变得比他们在宫里看过的戏子都快。   “其实吧,这真的就只是个误会,是你们这个堂姐不守妇道,想和情郎私奔,才骗了你们出逃,连累你们受罪。”   “我可是担忧你们安危,前来护送你们回木兰围场的。”   弘时震惊得都结巴了,“你,你这是,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多尔济色棱眯起三角眼,“你阿玛虽然是亲王,但我额祈葛也是科尔沁亲王,与宫中太后有亲,皇上和太子都得以礼相待,你不想给你们阿玛惹麻烦吧?”   乌希哈摇头,似乎要反驳多尔济色棱,弘时忙摁住她的脑袋,不让她与多尔济色棱的视线再对上。   他在多尔济色棱的逼视中,艰难点头。   ……   情势突变,多尔济色棱当机立断,以四爷和策棱为威胁,与弘时和成衮扎布交涉。   乌林珠仍然倒在地上,没有人来扶她。   四爷和策棱的人马,乌林珠也看见了。   那是乌希哈和弘时的阿玛,是成衮扎布的额祈葛,是他们的救星和希望。   不是她的。   多尔济色棱说得没错,她逃不了。   就算将多?????尔济色棱多年对她的暴行摊开在康熙面前,康熙最多训斥几句,罚些俸禄。   毕竟若革了他的职,她这个抚蒙的格格,就更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乌希哈天真,想帮她,成衮扎布和弘时也都是嘴硬心善的好孩子。他们为她做得够多了。   但乌林珠不认为他们背后的四爷和策棱,会为了她这个父亲失势的侄女,去得罪达楞泰亲王,还可能惹到康熙。   她的阿玛已经被圈禁了,没有人可以帮她。   所以,要再回到那样的生活去吗?   还有她没出生的孩子,以后要继续活在多尔济色棱的阴影下,或者成为另一个多尔济色棱吗?   乌林珠看到了,那个驾马冲在最前面的男人,应该就是她的四王叔,雍亲王胤禛。   他嘴里呼喊着“乌希哈”的名字。   扬起的灰尘迷了眼,乌林珠仿佛见到当年披甲挂帅的胤褆,从战场凯旋,意气风发,万人瞩目。   而她还是未出阁的格格,生活在胤褆的羽翼下,无忧无虑。   ——阿玛是大英雄,能保护大清江山,保护黎明百姓!   ——阿玛还会保护乌林珠,把所有欺负乌林珠的人都打趴下。   ——可如果到时候阿玛不在乌林珠身边呢?   ——那乌林珠自己要勇敢,你最像阿玛,你可以做到的。   乌林珠嘴唇微动,默念着什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是皇长孙女,爱新觉罗·乌林珠。   她阿玛是骁勇善战的大千岁,爱新觉罗·胤褆。   多尔济色棱背对着她,还在继续半威胁半哄骗着乌希哈和弘时,让他们等会儿不要在四爷面前多说与乌林珠有关的“废话”。   乌林珠视线聚焦在他后颈处的某个点上,抽出发髻上仅剩的一根簪子,紧紧地用双手攥住。   这是胤褆亲手给她打的,她的及笄礼物。   坚韧不下刀剑,很有大千岁的风格。   在最不堪某段时间里,乌林珠曾想过用这根簪子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将尖头调转方向,一步一顿地朝多尔济色棱靠近。   没人提醒他,因为手下们都知道,乌林珠是软弱可欺的。   “……你们这次乖乖的别乱说话,我日后就对乌林珠好些,你们也说,她怀孕了——唔!!”   多尔济色棱忽然双眼暴凸,喉管处突兀地冒出了个闪着寒光的尖头。   弘时捂住乌希哈眼睛,自己也闭上双眼。   乌林珠拔出簪子,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她半张脸。   她面不改色地再次捅进去。   一进一出,再进再出。   不过眨眼的工夫,多尔济色棱的脖子上多出了六个血洞。   多尔济色棱捂住脖子,红色的液体不断从指缝中流出来,他摇晃着转身,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呵呵”声。   他怒瞪着乌林珠,没能再开口说一个字。   满含着不解与不甘,多尔济色棱先是单膝落地,再双膝跪倒。   这次,换成他跪在乌林珠面前。   终于,多尔济色棱上半身砸落在地,头正好落在乌林珠的脚边。   生命的最后,他听到的是乌林珠并不响亮、却足够坚定的声音。   “我是爱新觉罗·乌林珠!”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麻烦了   从乌林珠的暴起杀人, 到多尔济色棱倒地,仅是短短一瞬。   “世子!”   “她杀了世子!”   吉达大喊着,多尔济色棱的手下们纷纷回过神来, 从四面八方向乌林珠包围过来。   面对砍来的刀剑,乌林珠闭上眼睛,仰起头。   多尔济色棱倒下的那一刻, 压在她身上、心里许多年那座山, 终于化为齑粉, 消失无踪。   原来只要这么简单的几个动作, 就可以打倒这个恶鬼般的男人。   这感觉太轻松畅快,乌林珠忽然觉得,就这么死在这也不错,不必担心之后要面对的种种。   从此化作草原上的风, 再无拘束。   然而她没能等来冰冷的刀锋。   吉达的弯刀距离乌林珠仅有一个拳头,一根羽箭插在他的胸口。这个掳走乌希哈、害死吉祥的人,和他的主子一样, 死不瞑目地倒在乌林珠身前。   “乌希哈!弘时!”   “成衮扎布!”   四爷带人已经赶到百丈外, 放箭的是策棱。   多尔济色棱和小头目吉达已死,有个忠心的想重新绑架乌希哈和弘时,被恢复行动的成衮扎布打倒。   余下的人失了主心骨, 一时无措, 很快就被随四爷赶来的、人数数倍于他们的大清侍卫制服在原地。   四爷下马, 冲到孩子们面前半跪着,伸出的手隐隐颤抖,“阿玛来了, 没事了啊。”   弘时还抱着乌希哈, 带着哭腔喊道:“阿玛你快看看乌希哈, 她吓傻了!还有她的手也断了!”   四爷忙小心地接过女儿,果真见她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右手手腕角度不自然地垂着。   他小心地托着起乌希哈的手臂,大概看了看,应只是脱臼,并不是真断了骨头,小松了口气,另一只手将她环进怀中。   “乌希哈,是阿玛来了,疼不疼?”   “阿玛?”乌希哈抬头,视线聚焦在四爷的脸上,扁起嘴巴,泪珠一颗一颗地往外冒,“阿玛——!”   “我好害怕,他们,他们欺负我,欺负布布,还有三哥,还有大堂姐,呜——哇——”   像是被风浪吹打漂流的残舟终于回到港湾,乌希哈紧紧抱住四爷,嚎啕大哭。   另一边,成衮扎布被策棱扶着,这会儿终于脱险,他后知后觉发现身上好几处都在疼,心里也是后怕不已。   女童的哭声太过尖锐,他忍不住看去。   在讨厌女人软弱的哭泣这点上,成衮扎布和许多男人一样。   但他并不厌恶乌希哈此刻的眼泪。   被绑到科尔沁,演戏周旋,徒步逃亡,还见了许多条人命,这一桩桩一件件,她能忍到现在才哭,已经足够坚强了。   终于回到了她依赖信任的父亲身边,小女娃娃哭一哭闹一闹,人之常情。   只是看着看着,成衮扎布心里突然生出个莫名的疑惑。   让女人哭的男人,和让女人连哭都不敢的男人,到底哪个更没用些?   肩膀被人大力拍了拍,成衮扎布回过神来,抬头对上策棱欣慰的表情。   “好小子,没给我丢人!”   策棱方才大致查看过,成衮扎布只受了些皮外伤。   紧张担忧的情绪消去大半,接着就是对这个儿子的自得。   成衮扎布“嘁”了一声,偏过头去,“少说废话,多尔济色棱死了,你们还是想想怎么解决接下来的麻烦吧。”   他震惊于乌林珠的“壮举”,甚至也有一瞬感到畅快。   但多尔济色棱的死,无疑会带来一系列棘手的问题。   这些问题,根本不是他们几个孩子能随便解决得了的。   “多尔济色棱?”策棱一愣,“死了?!”   策棱大步走到乌林珠身边,蹲下身检查多尔济色棱的身体。   温热的血还在汩汩地往外冒,气息已然全无。   看着他那张死不瞑目的脸,策棱感到一阵头大。   他走到四爷身边,低声禀道:“回王爷,那是达楞泰亲王的长子多尔济色棱,科尔沁台吉,人没了。”   “你说什么?!”四爷惊讶。   乌林珠拿袖口一点点将脸上的血渍擦拭干净,仍留下了大片浅红印记,她开口唤道,“雍亲王叔,策棱贝子!”   二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略带疑惑。   刚才他们离得尚有些距离,没看清乌林珠刺杀多尔济色棱的动作,只把她当成和乌希哈一样的被害者。   “你是?”四爷是见过乌林珠的,但他不太敢认眼前这个形容狼狈的年轻女人。   乌林珠抚了抚裙摆,双手交握,对四爷行礼问安,“爱新觉罗·乌林珠,直郡王胤褆长女,见过雍亲王叔。”   “竟真是大侄女?”四爷震惊地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又环视周遭,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乌希哈和弘时为何会与你一起?”   乌林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双膝跪地拜倒,高声道:“罪女乌林珠弑夫,恳请雍亲王携罪女、多尔济色棱尸身及诸位证人至木兰,面圣请罪!”   ……   申时,木兰围场。   四爷帐中,乌希哈换掉了之前的那身旧蒙古袍子,披着宽大的寝衣,靠在红着眼眶的宋氏怀中。   弘晖、弘时、苏培盛、青苹都围在边上,看太医给她接手腕。   蓄着花白山羊胡的老太医,慢悠悠地用干瘦的手指在乌希哈肿成馒头的右手上触碰。   宋氏揪心地问,“大人,小女这手可无碍?”   想到乌希哈走失数日,带着一身狼狈伤痕回来,宋氏又忍不住淌泪,怪自己身子不争气,没有看好女儿。   弘时则一直嚷嚷着,“你轻点,别弄疼她了。”   “额娘我没事,阿玛说过只是脱臼了。”乌希哈安慰宋氏,她就是被火铳的后坐力震的,又不是什么刀剑砍伤,现在也没多少痛感。   她又嫌弃弘时道,“三哥你走远点吧,我有点闷——啊嗷!”   猝不及防一声“嘎哒”,手腕复位。   “妥了。”老太医点头,给乌希哈涂?????上消肿的药膏,又拿出几块薄木板与绷带,一边缠一边对宋氏道,“脱臼本不是大伤,不过小格格骨头软,再固定观察些时日,彻底养好前,不要触碰重物,以防短期内再伤着。”   “全听大人吩咐。”宋氏连连点头,又揽着乌希哈无声落泪。   乌希哈用另一只手给她擦脸,“额娘,我真不疼。”   太医又转向同样简单梳洗过的弘时,“三阿哥,王爷嘱咐过臣,也给您好好看看。”   弘时乖乖道了声谢,请老太医到屏风后给他检查。   弘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才一日多没见,他觉得弘时身上有什么变了。   只是他们刚回来,四爷又急匆匆地去见了康熙,弘晖还没有问得弟妹的遭遇。   弘晖正斟酌着要如何开口,是问乌希哈还是问弘时为好,四爷掀开帐帘走进来。   四爷乍一眼没看见太医,皱眉问道:“乌希哈伤势如何?弘时呢?”   弘晖道:“二妹妹手腕已经接好了,得好好养一段日子,弘时在后头呢。”   乌希哈抬起被包得像个白萝卜的手挥了挥,“阿玛,我的手好啦!”   听见四爷的声音,太医从屏风后绕出来给四爷行礼问安,禀道:“王爷请放心,小格格除了右手脱臼,还吹了些风受了惊吓,臣开几剂安神汤药服几日,只要这几日不起烧就没问题,小阿哥底子好,只有几处擦伤,旁的并无大碍。”   弘时也跟上道:“儿子没事,阿玛无需担忧。”   听闻乌希哈又是受冻又是受惊的,四爷眉头不展,“劳烦大人,只管开药就是。”   四爷上前一步,把乌希哈抱起来,问她累不累、疼不疼。   乌希哈摇头,问道:“阿玛,你方才是带乌林珠姐姐去见皇玛法了吗?”   四爷点头,脸色不大好。   多尔济色棱之死牵扯不小,他们先遣了人回木兰奏禀康熙。   等四爷和策棱带着孩子们、乌林珠和那些蒙古打手回木兰时,康熙已经在龙帐里等着他们了。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多尔济色棱的父亲,达楞泰亲王此时也在御前,正又哭又吼地要给儿子讨个说法。   “阿玛,我能不能也跟你去见皇玛法?”乌希哈小心地开口,“我可以给乌林珠姐姐作证的!”   “阿玛就是要带你去面圣,皇上惦念和你和弘时的安危,理当去请安谢恩,也问你们几句话。”四爷犹豫片刻,接道,“到了御前,你不要多言旁的事。”   乌希哈下意识道:“是不是乌林珠姐姐她——”   “她不大好,”四爷摇头,此刻帐中人多口杂,他略过细节,只道,“龙颜大怒。”   女子弑夫,本就骇人听闻,按律应处极刑。   更别说乌林珠是圣旨赐婚的抚蒙格格,其中有更多的政治色彩。   四爷和策棱不知晓内情,此刻作证的,暂时只有那几个多尔济色棱的手下,有人说乌林珠不守妇道,意图同情郎私奔。   在这种指控下,乌林珠所言遭受多尔济色棱的暴行,无人听信。   若不是乌林珠恰巧身怀有孕,暴怒的康熙在达楞泰亲王的逼迫下,已经要对她用刑审讯了。   “怎么会这样?!”乌希哈不理解。   明明多尔济色棱才是虐打乌林珠、更意图囚禁他们兄妹的大恶人,乌林珠是无奈自卫,他死有余辜。   乌希哈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一定是皇玛法不知道内情。”   那她就更应该去面圣陈情了。   “乌希哈乖,”四爷摸了摸她的头,“若皇上问起什么,你照实说便是,但别的……天威难测,谨言慎行,阿玛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乌希哈对上四爷复杂的眼神,想到那时多尔济色棱口中的威胁,心不停地往下沉。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审判了   四爷一手抱着乌希哈, 一手牵着弘时,来到康熙龙帐外。   门口守卫较往常多了一倍有余。   还在帐外,乌希哈隐约听见里面的几个不同的男声在争执叱骂, 像是康熙和那位达楞泰亲王。   她没有听到乌林珠的声音。   乌希哈不由紧张起来,仿佛比在草原上面对多尔济色棱的追捕时更甚。   经人通传后,四爷带着儿女走入帐中。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给皇玛法请安。”   借着叩头之际, 乌希哈用眼光快速扫了一圈。   多尔济色棱的尸体蒙着白布, 摆在他们右手边一丈处。   乌林珠背对着他们, 直挺挺地跪在尸体边上, 脸上、身上不见血迹,应也是梳洗过,乌希哈看不见她的表情。   左手边则站着太子、诚亲王,十三爷、十四爷。   加上四爷, 此行随驾的成年皇子们都到齐了。   达楞泰亲王站在康熙下首,凶神恶煞的模样与多尔济色棱有七分相像。   乌希哈还看见了策棱和成衮扎布,应也是康熙叫来问话的当事人。   这个严肃的架势, 让乌希哈把原本想好的许多说辞摁回肚子, 在脑中通通推倒重来。   “是乌希哈和弘时来了。”康熙叫了起,上下看了看他们俩,“你们两个可把老四吓得不轻, 如今平安回来就好, 可有受惊?”   乌希哈回道:“谢皇玛法挂念, 孙女只是扭到了手。”   弘时也道自己无碍。   兄妹俩的情况,方才梁九功已经问过太医并回禀,康熙心中有数, 并没有十分担忧。   康熙让四爷带他们来, 主要还是为了询问多尔济色棱之死的前因后果。   “弘时, 你是兄长,皇玛法问你些事,不可有隐瞒。”   弘时看了四爷一眼,点头,“孙儿知道。”   四爷方才叮嘱过他,一切据实禀报就好。   面对康熙和一众叔伯,弘时知晓利害,自知没那个胆子和脑子说假话。   “朕听闻,你为寻找乌希哈,只身前往科尔沁,后被多尔济色棱扣留?这是为何?”   弘时答:“孙儿跟侍卫走散了,他说要查证我们身份。”   康熙问:“那为何又要连夜奔逃?”   弘时拧眉,“他好像不准备放我们走。”   “谁告诉你的?”   “是如意。”弘时看了一眼乌林珠,“是大堂姐的丫头。”   “丫头?”康熙转向四爷,“那个丫头呢,怎么没一起带回来?”   四爷和策棱对视一眼,冲康熙回禀道:“儿臣接到孩子们时,并未看见有什么丫头。”   “如意已经死了。”弘时指了下多尔济色棱的尸体,带着后怕,“被他杀死了。”   达楞泰亲王此时插嘴道:“回皇上,奴才已问清楚,是那丫头胡乱传话,从中挑拨,被我儿发现后,连夜捉拿审问,畏罪自尽了。”   人既已死,无可对证。   达楞泰亲王又转身问弘时:“照小阿哥所言,我儿对两位贵客不曾怠慢,只是查明身份需要时间。方才我儿手下说,我儿本打算在今日送二位贵客回木兰,亲自向雍亲王赔礼,奈何二位听信小人怂恿,深夜出逃,我儿忧心贵客安危,带人追赶解释,是也不是?”   弘时被这一长串说得有点懵,乍一想,他所见所闻似乎是这样没错。   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怎么突然就善恶颠倒了呢?   弘时着急地抓着脑袋,不知道该从哪里提出异议。   见他无言反驳,达楞泰对康熙跪拜,高声道:“皇上明察,乌林珠此女让小格格隐瞒身份、诓骗小阿哥在先,私自出逃在后,陷我儿于不忠不义之地,还刺死我儿,我儿冤枉,我儿冤枉呐!”   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双眼充血,“此等大逆不道的罪妇,奴才求皇上为我儿做主,叫她为我儿殉葬!”   这些话,在弘时和乌希哈来之前,达楞泰就已经说过一次。   如今弘时的回答,只是给达楞泰再添一分佐证。   康熙脸色沉得吓人,对乌林珠道:“乌林珠,你可还有何要分辩的?”   乌林珠面上不见惧色,轻笑一声,“该说的,我此前都已尽言,可皇上您信么?”   “放肆!”一边的太子出声喝道,“御前怎可如此不敬!”   乌林珠的顶撞让康熙脸色更差。   达楞泰趁势求道:“皇上,您看她连一丝悔意也无,还请皇上秉公处置!我达楞泰虽未熟读大清律例,但也知道杀人偿命,更何况是谋杀亲夫!”   “若皇上不给奴才一个公道,奴才不服,科尔沁不服,蒙古诸部也不会服!!”   说到最后,达楞泰已有威逼之意。   康熙虎口抵着额头,似在思索。   因为孝庄太皇太后的关系,科尔沁一直是康熙最为看重的蒙古部族,达楞泰和多尔济色棱与宫中太后亦有亲缘。   论地位分量,乌林珠这个皇长孙女并不及达楞泰父子。   且大清以公主格格联姻蒙古,为的是永续两族之好。   结果呢?   杀夫?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此事传扬出去,朝堂之上,普天之下,不论满汉,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康熙抬头,问几个儿子,“兹事体大,你们也说说,该如何处置?”   太子没有犹豫,直言道:“满蒙两族世?????代为友,万不可因一糊涂小辈有损,大侄女犯此大错,儿臣以为皇阿玛当依达楞泰亲王所言,给科尔沁一个交代,方能服众。”   四爷封王后,太子心生警惕,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四爷的动向,正是他将消息第一时间传递给达楞泰,让他与多尔济色棱的几个手下对好说辞,在康熙面前先发制人。   眼下正是拉拢达楞泰,打击四爷和曾经死敌胤褆的大好时机。   诚亲王尚文,对三纲五常颇为推崇,也道:“历来弑夫乃十恶不赦之列,若不秉公处理,恐于我爱新觉罗氏声名有碍。”   这就是请康熙大义灭亲的意思了。   四爷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提醒道:“大侄女如今怀有身孕,还请皇阿玛三思。”   十三爷亦点头,“那也是多尔济色棱的血脉,达楞泰亲王之孙,不如等孩子出生——”   他还没说完,就被达楞泰冷哼打断,“我儿另有子嗣,亦有侍妾怀孕,这毒妇之子,不要也罢!”   十四爷两边都不想站,便道:“儿子愚钝,听皇阿玛的。”   康熙目光扫过一圈,落到四爷身边的乌希哈身上,忽然问:“乌希哈,你可是也有话要说?”   他余光注意到,从达楞泰质问弘时开始,乌希哈一边听,一边在忍不住摇头。   乌希哈深吸一口气,走到当中跪下,叩首,“此事或因孙女而起,恳请皇玛法听孙女一言。”   “你说。”   乌希哈努力组织语言,“当日孙女被掳,就是因为大堂姐不堪受虐,侍女跑来木兰求救,被多尔济色棱派人抓回去,误绑了孙女。”   这段前情康熙已经知晓,不过达楞泰的说法是追捕逃奴。   但乌希哈被掳总归是个误会,不足以说明什么。   康熙没有打断乌希哈,继续听她说。   “孙女在科尔沁只待了短短几天,但亲眼所见,那个多尔济色棱,对大堂姐残暴至极,每天都用言语侮辱大堂姐,拳脚相加,还为了一个侍妾讨要大伯母的遗物,害死大堂姐的两个侍女……”   乌希哈一一细数多尔济色棱的罪过。   起初,她义正词严,信誓旦旦。   但很快,她越说越轻,慢慢停住。   因为她看到康熙、太子和达楞泰亲王逐渐面露不耐之色,看到四爷担忧的眼神。   她还看到乌林珠回头,苦笑着冲她摇头。   乌希哈忽然意识到,他们不想听这些。   因为他们无法理解。   作为统治者、作为男人的他们,关心的是满蒙关系,自己的势力。   而不会去在意一对夫妻间如何相处,有什么争风吃醋,或是几个下人的性命。   他们无法理解乌林珠在这段婚姻中所承受的精神、身体上的压迫和痛苦。   哪怕是她最信任依赖的四爷,如果今天受到伤害的是她或者玉录玳,乌希哈肯定四爷作为父亲,会为她们出头。   但对作为曾经夺嫡对手女儿的乌林珠,四爷会么?   那么她原本以为自己返回木兰,就能求四爷或者康熙为乌林珠做主,惩戒多尔济色棱的愿望,只是一个幼稚孩童的异想天开吗?   乌希哈看向乌林珠,这个大堂姐眼神深处有讥诮、有认命,却没有期待。   也许乌林珠比她更早意识到了这点,才会在见到“救兵”后,决然动手。   因为“救兵”对她不是希望,反而还可能会将她推回更深的绝望。   乌希哈说不下去了。   她现在知道了,自己浅薄的口舌,说服不了康熙和其他人,也救不了乌林珠。   她只能冲康熙一下接一下磕头,口中一直轻声重复着“他真的很坏”“他该死”,但无人听清。   “乌希哈人小失言,请皇阿玛宽恕。”四爷向康熙告罪,见康熙摆手,忙上前一步将女儿抱起。   乌希哈无助地把头埋在四爷颈窝,眼泪一点点沾湿他的衣领。   龙帐中央,乌林珠在众人的注目中站起身来,久跪脚麻,踉跄了一下,片刻后调整好仪态,将背脊和双腿挺直。   她早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不惧皇威,更不在意叔伯们和达楞泰的眼光,昂首直视康熙,道:“人,是我杀的,多尔济色棱暴虐无道,藐视皇恩,其行当惩,其心当杀。”   从刺向多尔济色棱的那一刻起,乌林珠找回了自己的姓名,“我爱新觉罗·乌林珠,诛此恶贼,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大清!”   “无愧于我父爱新觉罗·胤褆之名!”   如果说有恨,乌林珠只恨自己醒悟太晚。   若早些反抗,或许就不会让多尔济色棱日益猖狂,让自己生不如死,至此绝境。   她一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怀上多尔济色棱的孩子,她本没有多少高兴,但听到达楞泰亲王不顾血脉,要将她连孩子诛杀当场,为多尔济色棱偿命,乌林珠又止不住愤怒,还有不舍。   这也是她的孩子。   听乌林珠在此时提起胤褆,康熙怒气上涌,拍案而起,指着她喝骂道:“老大当年便是如此不忠不孝不悌,你果真是他的女儿,也要学他忤逆犯上,逼朕处置了你吗?!”   乌林珠闭上眼,“臣女,甘愿受死。”   康熙怒极反笑,连说了三声“好”。   达楞泰当即跪请,“请皇上为我儿做主,诛此毒妇!”   太子、诚亲王和十四爷连声劝康熙“息怒”。   四爷和十三爷跪地不言。   一时无言,众人等着康熙作出最后给乌林珠的判决。   策棱作为外人,没有资格开口,也不知如何为乌林珠求情,不忍地别过头。   他身侧,成衮扎布看着乌林珠,又看向背对着旁人,趴在四爷肩上抹眼泪、不敢哭出声的乌希哈。   他看见乌希哈怎么也擦不干净泪,转而用手去捂住耳朵,自欺欺人地,不想听见旁人对于乌林珠的声讨,和即将到来的悲剧结局。   成衮扎布的手指几乎掐破掌心。   她们也算是他拼死从多尔济色棱手上救出来的。   他曾瞧不起大清格格的娇气与懦弱。   但她们如今站出来了,那结局就不该如此。   “奴才斗胆,有事启奏!”   成衮扎布大步出列,跪下,双手捧起一物,高举过头顶,大声道:“奴才检举,科尔沁台吉多尔济色棱里通外敌,有不臣之心!”   “乌林珠格格,非为己身弑恶夫,乃为国诛逆贼!”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请客了   清亮的少年音好似惊雷劈落。   别说康熙了, 乌希哈和乌林珠也没料到成衮扎布会在这种僵局下站出来。   毕竟他一直表现得不太喜欢她们。   还有谋逆,可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大罪,若指控不成, 按例是要被反坐的。   乌林珠想到多尔济色棱平日的态度,确实对大清不甚恭敬,难道成衮扎布真的找到了证据不成。   疑惑的, 愤怒的, 担忧的, 期待的, 种种目光汇集到这个年仅十岁的少年身上。   “一派胡言!!”达楞泰起身暴喝,额头青筋显露,“这是看我儿已死,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他身上泼吗?!”   如果说, 达楞泰之前是把夫妻矛盾上升到民族关系,用大义逼康熙处置乌林珠,那成衮扎布此言, 便将此事干系再拔高一层, 将达楞泰及其部属通通牵扯进来。   他大步走向成衮扎布,被策棱侧身挡住。   “策棱,是不是你?”达楞泰质问, “你我二人素来不睦, 让这么一个黄口小儿来污蔑科尔沁, 喀尔喀部是何居心!”   策棱没想到儿子会在这个时候冒然出头,但还是下意识维护他,反驳达楞泰, “我儿亦是从头经历的当事者, 发现有异, 自当禀承皇上。”   成衮扎布叩首,“皇上容禀,奴才有物证!”   听闻还有物证,康熙肃容正身,“呈上来!”   东西立刻被送到康熙手上,“这是火铳?”   乌希哈惊讶地抬头看去,这不是她用过的那把嘛!   原来被成衮扎布捡回来了。   但是这算什么证据呢?   康熙皱眉,“你是想说,多尔济色棱私藏火器,意图谋逆?”   不等成衮扎布回答,达楞泰先冷笑道:“就这个火铳?科尔沁多年承蒙圣恩,这不过是皇上众多赏赐中的其中之一罢了。”   康熙点头,“朕过去确有赏赐,非是私藏之过。”   达楞泰继续质问成衮扎布,“你这么急切为这个大清女人出头,难不成,”他阴冷的目光在乌林珠和成衮扎布身上打转,“难不成你就是巴音他们说的,与这个女人联手谋害我儿的奸夫?!”   “达楞泰!”策棱忍不住恼怒,“成衮扎布只是个孩子,你未免太龌龊了吧!”   “他都要把谋逆的帽子扣到科尔沁头上了,我客气什么?我看他就是子随父,就喜欢这种大清娘们。”   两个蒙古汉子吵上了,达楞泰言语间对皇家格格多有侮辱,康熙越听脸色越难看。   乌林珠重新跪下道:“皇上,多尔济色棱之死乃我一人所为,请您圣裁,不要牵连无辜。”   康熙没有理会她,注视着成衮扎布。   无论是被斥骂?????还是被求情,少年始终面不改色,让康熙高看一眼,多了几分耐心,继续问,“你可还有别的证据?”   成衮扎布道:“奴才并非无凭无据栽赃多尔济色棱,请圣上仔细查看这火铳,并非大清制式,乃是来自罗刹。”   “罗刹?!”康熙惊讶,再次拿起火铳仔细端详。   虽外观相似,但细节工艺,确实不是大清所产式样。   “请皇上再细看手托底部。”   康熙闻言摸索查看,发现了一个长宽寸许的鹰形图腾。   成衮扎布继续道:“喀尔喀部与准噶尔部偶有交锋,奴才对他们的习惯略有所知,会在缴获的战利品上烙上部族印记,此鹰纹便是现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之子,噶尔丹策零的私印。”   “此物应是准噶尔部与罗刹交战时收缴的武器,为何又会出现在多尔济色棱手上?”   乌希哈的惊人之举,让成衮扎布注意到这把火铳。   他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线索,联想到了许多。   但此事牵扯太大,他想与策棱和部族其他长辈商讨过后再看如何处置,又没料到康熙会被说动要重惩乌林珠,此前才没站出来。   听成衮扎布言语确凿,条理清晰,一点也不像胡编乱造,达楞泰开始慌了。   多尔济色棱这个儿子确实爱搞小动作,近两年也不如另一个庶子得他宠爱。   他对乌林珠时常打骂,达楞泰是知道的,但他从不过问。   在他看来,这是男人管教妻子,天经地义。但乌林珠弑夫是大逆不道,是打了科尔沁的脸,罪无可恕。   达楞泰对大清偶有不满,但从不敢生出不臣之心,若多尔济色棱真牵扯上谋逆,这是可是要株连的大罪!   “什么罗刹,什么鹰纹,”达楞泰着急地向康熙辩解,“皇上,你不要听这毛头小儿一面之词,科尔沁对大清忠心耿耿啊!”   “达楞泰你先安静。”康熙抬手制止他,“让这小家伙继续说。”   一把火铳,竟牵扯出了罗刹与准噶尔部,不管多尔济色棱是不是真有谋逆之意,已经引起了康熙的警觉重视。   太子等人也沉默着,重新思考此前证言细节。   成衮扎布转向乌林珠,“奴才还记得,那晚那个叫如意的丫头传话,说的是多尔济色棱想将小阿哥和小格格交给某部做人质,敢问乌林珠格格,可是准噶尔部?”   乌林珠猛然发觉自己还有一线生机,努力回忆着,“我那时也是偷听,确提到了某个部族……好像,还有什么信?”   她又道:“多尔济色棱往日最信任的就是吉达兄弟两个,吉达已死,巴音他们定会知道。”   多尔济色棱那几个手下都是莽夫,应该不难找到突破口。   成衮扎布再次叩首,重申道:“圣上明察,奴才怀疑,多尔济色棱私通准噶尔部,意图对大清不轨!奴才恳请皇上,着人分别审问多尔济色棱手下,查明他是否与准噶尔部有瓜葛。”   事关曾经三度御驾亲征的准噶尔部,康熙宁肯错杀,绝不放过。   康熙当即下令道:“老十三、老十四,你们两个现在,立刻就去审问那十余人,不拘用刑,朕就在这儿等着。”   十三爷与十四爷领命退下。   达楞泰本想再辩解,被康熙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不敢开口。   他求助地看向太子,后者转头不应。   这个小动作被康熙和四爷收入眼中,皱眉更深。   这一等便等了一个时辰。   成衮扎布被叫起,回到策棱身边,收获了乌林珠感激的眼神,还有乌希哈仍挂着泪珠的星星眼。   他嘴角略微勾了勾。   乌林珠怀有身孕,接连大惊大怒,这会儿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康熙给她赐座,又唤来太医给她行针。   乌希哈很想去跟乌林珠或者成衮扎布说几句话,但大人们都安静地坐着等候,她也只能跟弘时靠在四爷身侧,不停在心中祈祷成衮扎布的判断是对的。   待到落日时分,十三爷和十四爷回来了。   十四爷大步走到康熙身边,低头耳语几句,康熙的眼神陡然犀利。   “来人,将达楞泰拿下!”康熙喝道。   十三爷不知何时出现在达楞泰身后,趁他不备,将他双手反剪,上身压下。   四个在外候令的侍卫冲进龙帐,用绳索将达楞泰束缚。   “皇上,皇上,奴才冤枉!”达楞泰满头冷汗,一边挣扎一边叫道,“许是我那蠢儿自作主张,奴才是全然不知情的啊皇上!”   “是与不是,朕自会查明。”康熙冷声道,“另着人前往科尔沁右翼中旗搜查,无论何人何物,但凡有疑,一律带回审问查证。”   “此事就交给——”康熙目光在几个儿子身上扫过。   太子似与达楞泰有故,诚亲王甚少涉及类似差事,四爷怕他偏袒乌林珠,十三爷早不得他心。   “老十四,此事交给你。”   十四爷高声道:“儿臣领命!”   康熙又道:“另,此事明了之前,不可对外透漏半分!”   众人应是。   康熙看向成衮扎布,目光暗含欣赏,“策棱之子年少英勇,护皇嗣有功,赏赐金刀一柄。若揭发属实,届时朕另有赏赐。”   “奴才叩谢皇恩!”   策棱带着成衮扎布告退,十四爷也迫不及待地去办差立功。   龙帐中立刻少了一半人。   接下来,就是爱新觉罗的家事了。   “爱新觉罗·乌林珠……”   康熙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喝问道:“你可知罪?!”   乌林珠胎气已被稳住,恢复了镇定,跪下回道:“十四王叔已查证,臣女诛杀逆贼,何罪之有?”   围观的乌希哈也不明白康熙何出此问。   只要证实了多尔济色棱的谋逆行径,乌林珠至少能将功折罪不是么。   “朕是你皇玛法!”康熙注意到,乌林珠称呼他一直都是“皇上”,“你对朕心中有怨?”   “臣女不敢。”   “你在怨朕,”康熙却肯定道,“你在怨朕,所以今天不顾大局,杀了你的丈夫,险些闯下弥天大祸。”   “祸?”乌林珠轻笑了一声,“再大的祸,臣女一命,孩子一命,总能偿得了。”   康熙怒喝:“放肆!”   “臣女今日便放肆了又如何!”乌林珠猛地抬头,站起身来,“敢问皇上,若多尔济色棱非逆臣,皇上会因为方才乌希哈说过的那些暴行惩戒于他么?”   乌林珠自问自答,“臣女以为您不会。”   “满蒙联姻乃是传统,”康熙拧眉,语重心长,“你身为宗室,享受荣华富贵,理当回报大清。”   乌林珠继续笑,“是啊,所以您一道旨意,我们便要远嫁草原。从始至终,您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您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您既早忘了我这个长孙女,为何今日又要听我称您一声‘皇玛法’呢?”   “朕是你皇玛法,更是大清之主,”康熙怒道,“为了大清,别说是你一个孙女,朕的女儿,你的姑姑,就有七个嫁到了草原上。”   “臣女当然知道,”面对康熙高涨的怒意,乌林珠不曾收敛,事已至此,她再没有任何顾忌了,“臣女还知道,端静、纯悫、温恪、敦恪四位姑姑,都已经不在了。”   “咣啷”一声,方才还在康熙手中的茶盏,在乌林珠跟前摔成碎片。   乌林珠视若未见,目光落到十三爷身上,轻声道:“敦恪姑姑比臣女年幼,去时还未满二十。”   十三爷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四爷忙扶住他。   温恪、敦恪两位公主,正是他的同母妹妹,先后嫁到蒙古,但都于两年前病逝。   “皇上的公主尚如此,那些宗室格格们,又会如何呢?不过苟且偷生罢了。”乌林珠环视一圈,“几位王叔,且看好了,我的今日,或许就是堂妹们的明日。”   “你!”康熙指着她,胸口起伏不定。   难道在乌林珠眼中,他就是那种冷酷到没有一丝亲情的君王吗?!   他忽然看到四爷身边的乌希哈,一脸对乌林珠的同情,和欲言又止。   “怎么,你也要质疑朕?!”康熙指向乌希哈。   “皇阿玛息怒!”四爷立刻带着乌希哈跪下,“乌希哈纯孝,万不敢有任何不敬皇阿玛之处。”   不想乌希哈开口却是,“孙女确有话,想请皇玛法听一听。”   四爷喝止她:“乌希哈你闭嘴!”   “老四,让她说!”康熙道,“这一个一个的,今日都让她们说个够!!”   在四爷和乌林珠不赞同的目光中,乌希哈走到当中跪下,磕了三个头。   康熙冷哼着问:“你也要说,朕不该把她们指到蒙古去吗?”   乌希哈摇头,缓缓开口道:“孙女晓得,皇玛法将姑姑和姐姐们远嫁蒙古,为的是让两族世代为亲,稳定江山,造福万千黎民百姓。”   “如果有一天,阿玛说需要我远嫁,为了家国大义,为了百姓民生,孙女会愿意的。”   如此“识大体”的话,让康熙脸色稍缓。   乌希哈停顿片刻,回头?????看向四爷,“孙女甘愿,不仅是为民为国,还因为孙女相信,即便无奈走到那一步,阿玛也会尽其所能,成为孙女的依靠,让孙女即便在蒙古或是更远的地方,也过得舒心。”   四爷颔首。   乌希哈转回头,问,“公主姑姑们有皇玛法,但乌林珠姐姐,还有其他宗室格格们,她们被指婚抚蒙,多是出嫁前就不受父兄宠爱重视,那她们的依靠是什么呢?”   康熙微怔。   接着又听乌希哈道:“她们的依靠应当是皇上,是朝廷,是八旗雄兵。无论她们出嫁前是何身份,她们为了大清奉上后半生,理当得到应有的荣光和庇佑。”   她直视康熙,“如果以贵女联姻,是短期内最值得的手段,那也应该让皇上、朝廷始终在她们身后,注视着她们,用她们智慧、谋略和善良,换来友盟的归顺与臣服。”   “而不是用她们的眼泪、鲜血和生命,让旁人慢待与轻视,循环往复,不得解脱。”   说到最后,乌希哈忍不住又流了泪。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么能哭的一个人。   她忍住没有抽噎哽咽,用最大的勇气与康熙对视,想借着“年幼天真”的保护色,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他。   乌林珠在她身边,无声痛哭。   她不是不明白康熙所说的“责任”,也愿意承担。   可是康熙抛弃了她的阿玛胤褆,抛弃了她。   她效忠大清,但大清不再庇护她。   一大一小,一立一跪。   不同的姿态和面容,同样的眼神和泪水,澈如琉璃,哀如秋雨。   那雨密密麻麻,在落地的前一刻突然变作软刺,一波接着一波,扎在君王内心最深最软的角落。   康熙又看向乌林珠,从记忆中找出许多与她有关的画面。   她是他第一个孙辈,幼时常被带着进宫请安,康熙对她也颇为宠爱。   乌林珠像乌希哈这么大的时候,比乌希哈可胆大多了,连龙须都敢揪,骄傲的模样和年少的胤褆一模一样。   就像今日这般。   现在不要命地顶撞于他,自然不会是儿时的恃宠而骄。   那么,是心死无惧吗?   那乌希哈呢,这个现在得自己喜爱看重的孙女,会不会有一天,成为另一个乌林珠?   还有他的女儿们。   那也都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们在无依的草原上,在冰冷的陵墓中,大概也如乌林珠一般,怨着他,恨着他。   酸涩绵密如潮般涌上心头,康熙脸上怒容逐渐收敛。   他深深吸气,复又长叹。   他看到太子和诚亲王脸上亦有动容,许是想到家中可能会被指婚抚蒙的女儿。   四爷怜惜亲女,十三更不必说,思及胞妹,双眼赤红。   康熙这回沉默了很久。   终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问:“乌希哈,那你说,朕该如何做呢?”   “啊?问我啊。”乌希哈哽住。   她胡乱抹脸,五官揪成一团。   论智商,她其实没比弘时高多少。   此刻,四爷看着她,乌林珠看着她,连太子和诚亲王都看着她,想看看她能再说出些什么来。   乌希哈做了几个深呼吸。   这是康熙给她的机会。   或许,还会是给往前往后,数以百计的抚蒙格格们的机会。   是乌林珠用自己的决绝和性命,赌来的机会。   如果可以,乌希哈当然想再没有任何联姻和亲。   但她知道这不可能。   她提出的要求太“过分”的话,不仅不能实现,可能还会消磨掉康熙好不容易被她们说动,产生的同情。   那她们真正需要什么?   他们又能接受什么?   苦恼许久,乌希哈脑中灵光一闪,想到大中华的传统“酒桌文化”,嗫嗫嚅嚅地开口,“那就,要不先请大家一起见个面,吃个饭,看看情况再说?”   太子惊愣,诚亲王失笑。   四爷与十三爷对视一眼,却是联想到乌希哈童言中的可取之处。   上首康熙亦沉吟。   半晌,他对四爷道:“老四,你女儿出的主意,就交给你来办吧!”   三日后,一个消息如风吹过纵横千万顷的蒙古草原。   康熙有旨,特于围场设宴,传召大清入关后抚蒙联姻的二十八名公主格格及其家属觐见圣驾。   身故者,传其后嗣。   无嗣者,寻访旧时奴仆。   这是一场专门为她们而设的“归宁大宴”。   ……   科尔沁左翼中旗,端敏公主府。   一名头发花白的六旬贵妇,坐在檀木梳妆台前,一样一样地往发髻上插珠花。   即便不用会客出行,端敏每天都会为自己梳上大妆。   侍女推门进屋,轻声道:“公主,围场来信,请您过目。”   端敏接过,一封是儿子罗卜藏衮布亲王手书,另一封是康熙的手谕。   “多尔济色棱死了,达楞泰也被皇上看押,总算是不用见这两个烦人的跳蚤再蹦跶了。”端敏烧掉儿子的信,自言自语道,“罗卜藏衮布得刚承左翼亲王位,就来了这么好个机会,我去一趟木兰,正好帮他看着。”   她展开手谕,摸着上面的字迹,轻轻叹息。   “玄烨啊,我们都老了。”   ……   漠北,喀尔喀谢图汗部。   王帐外,四五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围着一个红衣美妇人撒娇玩闹。   “公主殿下,您又来教我们写字了吗?”   “公主殿下,这个花送给您!”   女子五官明艳,笑容可亲,一会儿抱抱这个,一会儿亲亲那个,“都乖啊。”   “恪靖,恪靖!”远处有人打马而来,高声叫唤着,几息便到了近处,“皇上有旨,让你去觐见。”   “皇阿玛传召?”恪靖惊讶道,“怎会在此时?”   来人是恪靖的丈夫,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似乎是围场那出了事,我与你同去。”   “公主殿下,你要回京城见皇上吗?”一个小丫头抓住恪靖的衣摆,不舍地问,“我听说京城又大又漂亮,你会不会不回草原来了?”   敦多布多尔济瓮声瓮气地反驳:“你乱说什么呢,喀尔喀部才是恪靖的家。”   “我当然会回来,我喜欢喀尔喀部,”恪靖爽朗一笑,摸了摸小丫头的脸,又为丈夫拂去肩头的尘土,“这虽比不上京城繁华,但比紫禁城要快活多了!”   她喜欢草原,喜欢这里自由的风和淳朴的牧民。   她也喜欢眼前这个成婚十四年,还每天早晨都会采束野花放在她床头的蒙古汉子。   ……   科尔沁西南,温恪公主陵。   一个苍老的仆妇轻抚着石碑上的刻痕,浑浊的双眼不住落泪,口中呐呐有声。   “……您放心,两个小格格都好好儿的。”   “您在那边碰上敦恪公主了么?你们姐妹从小最亲,有个伴也好。”   “……皇上来了,您的十三哥也来了。”   “奶娘要为您去陈情了。”   “要是再早两年、再早两年……”   ……   “主子,皇上要见您呢!”   “好,好,只要朝廷还记得我们,日子总不会那么难熬的。”   ……   “公主……”“格格……”“额赫……”“世子……”   “皇上召见!”   “皇上召见!!”   ……   被宠爱的,被苛待的。   被尊敬的,被漠视的。   风华正茂的,鬓角染霜的。   仍存于世的,已然消逝的。   ——远嫁他乡的女儿们啊,今可来归否?   作者有话说:   注:罗刹就是当时的俄罗斯。   PS:昨天有小天使说觉得康熙不会这样,给大家列一下乌林珠提到的几个抚蒙公主的生平——   皇五女端静公主,1674-1710,时年37岁,出嫁18年;   皇十女纯悫公主,1685-1710,时年25岁,出嫁4年;   皇十三女温恪公主,1687-1709,时年23岁,出嫁3年;   皇十五女敦恪公主,1691-1710,时年19岁,出嫁1年。   活着的三个抚蒙公主其中一个还是养女。   温恪难产而死,康熙收到消息后批复:公主乃已嫁之女,为彼令朕做何事?   这些都是史实,不是我编的。   很早以前有部历史大剧《康熙王朝》,虽然不严格按照正史,但也是口碑好剧没有说魔改的。里面的蓝齐儿格格就是借鉴了部分公主,康熙拆散了她和意中人(之前还默许),把她嫁给噶尔丹,然后又让老大杀了她丈夫。   我不知道你们以为的康熙是怎么样的,但我觉得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封建君主,为了江山,他对儿子都狠,别说女儿,更别说孙女。   不是说封建君主没有亲情,只不过他们更看重政治利益。   乌林珠原型老大长女,之前提过的,1688-1711(文中这一年),时年24岁。   我让她晚死两个月,等来了新生。 第59章 偶像了   又五日后。   四爷天未亮就起了。   这几日他忙着筹备归宁宴, 日日早出晚归,四处奔波。   场地布置、宴饮安排都是小事,寻访旧人、联络接待才是大头。   满蒙联姻始于入关前, 满族贵女的足迹与血脉几乎遍布整个蒙古草原,其中更牵扯到数不清的利害关系。?????   每到一个,无论是公主格格本人、还是其后代或旧仆, 四爷必亲拜访或接见, 并视具体情况, 引其先行私下拜见康熙。   但这些辛苦都是值得的。   借着这个机会, 四爷几乎摸清了蒙古大小部族的势力分布,结下许多善缘,还打探到了某些隐秘的消息。   他得到了此行塞外最大的收获。   太子和诚亲王背地里没少眼红摔杯子。   四爷刚洗漱好换完衣,帐帘被掀起一个小口, 探进来两个毛茸茸的脑袋。   “阿玛我来啦!”“嗷呜!”   乌希哈带着大白来报到。   四爷失笑,冲她招手,得到了女儿的小炮弹般的投怀送抱, “你怎么不多睡会。”   乌希哈精神奕奕, “我不困!”   四爷牵着乌希哈的小手走出营帐。   “阿玛,今天是不是就要开宴了?”路上,乌希哈期待地问, “还有公主格格们没到吗?”   这场归宁宴由乌希哈而起, 除了可能涉及朝政机密的事, 四爷在她的央求下,大部分时间都把她带在身边,让她偶尔跑个小腿, 带个话, 长长见识。   想到自己正在为抚蒙格格们尽绵薄之力, 乌希哈每天都活力满满。   她不仅没给四爷添过乱,她身边跟着的大白,还凭着“祥瑞”之名,让四爷在信仰长生天的草原人面前,得到更多的重视。   “你六姑姑嫁到喀尔喀部,离得最远,除了她,其他人都到了。”   乌希哈好奇,“喀尔喀部,那不是策棱大人和成衮扎布他们家么?”   四爷答道:“喀尔喀也有许多大小部族,恪靖嫁的是另一支。”   乌希哈“哦”了一声。   这几天她随着四爷见了不少人,十个蒙古人有九个都是博尔济吉特氏,她的小脑瓜子有点不太够用。   四爷笑了笑,“恪靖是个精明厉害的,等宴上见到她,阿玛带你去向她敬酒。”   他们现在要去最后确认开宴准备事项和赴宴人员名单。   路上,父女二人碰见了十三爷。   “四哥,小侄女!”   “十三叔日安。”乌希哈乖乖叫人。   眼前的十三爷下巴长满胡茬,眼下青黑,一看就是这几日郁结少眠。   四爷见状,皱眉道:“十三,万事保重身体要紧,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四哥。”   十三爷摇头,“已经够劳烦四哥了,弟弟是来向四哥道谢的。”   “你见着温恪的奶娘了?”四爷问。   “见过了。”十三爷冷声道,“若非借此次机会寻访旧人,弟弟竟不知温恪难产还有其他隐情。”   “皇阿玛也知晓了,许是会革他的职。”十三爷声音压抑,“我真恨不得杀了他!可若不是我被皇阿玛贬斥,温恪或许不会病上加病,敦恪也不会紧跟着也去了。”   康熙四十八年六月,皇十三女温恪公主死于难产,十二月皇十五女敦恪公主病逝,年十九岁。   生母敏妃去世后,十三爷在前朝搏杀,参与到直郡王与太子的博弈中,就是想给他们兄妹挣出一份前程。   可到头来,两个妹妹先后被指婚抚蒙,他又因一废太子之事波及,失宠于康熙,让妹妹们的处境雪上加霜,终香消玉殒,成了一场空。   那日在御前看到乌林珠,知晓她遭受的种种,十三爷想到两个早逝的妹妹,心中泣血。   见他的眼眶又红了,四爷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没有到那个位置,总有不得已的时候。   乌希哈再次听到两个姑姑的悲剧,忍不住紧紧靠着四爷。   “不说这个了,要吓坏小侄女了。”十三爷发现她的小动作,弯腰抱起她,“咱们乌希哈可是‘祥瑞格格’,定会福泽绵长。”   十三爷真心感谢着乌希哈和乌林珠。   此番若运作得当,将来他的女儿们若还要被抚蒙,至少会过得好一些。   “谢谢十三叔。”乌希哈反抱了下他,小手在他消瘦的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   十三爷还给四爷带来了另一个消息,“十四那头,听说进展得不太顺利。”   四爷早有预料,“毕竟是科尔沁。”   科尔沁历来是大清最亲信的蒙古部族,达楞泰只是其中一支,康熙还要顾及宫中太后及整个蒙古的稳定,其中的“度”极难把握。   以十四爷急功近利的性子,一心只想揪出逆贼立功,必定得罪其余各部王公,最后在康熙那也不定能落得了好。   “那乌林珠姐姐呢?”乌希哈忙问,“皇玛法还要罚她么?”   “小侄女放心,多尔济色棱私通准噶尔部已被查实,乌林珠还有孕在身,皇阿玛让她暂时静养着,”十三爷压低声音,“等她生下孩子,一年半载拖过去,定会没事的。”   “那太好了!”听闻乌林珠脱险,十四爷又吃了闷亏,乌希哈忍不住捂嘴偷笑。   十三爷不由感慨,“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四爷从他手上接回乌希哈,淡淡道:“儿女涉险,这福不要也罢。”   如果可以,他希望乌希哈和弘时一直好好地呆在大营中,不曾走失受苦。   “是弟弟失言了,四哥和小侄女莫怪。”   ……   戌时正,月明,无风。   五步一宫灯,十步一篝火,宴如流水,觥筹交错,   在四爷的努力下,归宁宴的规格阵仗,比首日宴请蒙古王公们的还要高。   包括下午刚赶到围场的恪靖夫妇,二十八名抚蒙贵女或其后嗣旧仆皆已到齐。   有几个蒙古王公本就在秋狝随驾队伍中,但今夜,他们以“某某公主之子”“某某公主之孙”出席宴上,其中体悟,与往常大不相同。   此次赴宴者,共有公主四人,分别是顺治养女固伦端敏公主,康熙养女和硕纯禧公主,皇三女固伦荣宪公主,皇六女和硕恪靖公主。   另有宗室郡主格格八人。   余下十六人,皆已不在世。   寿终正寝者仅三人,其余大多报了病逝,但不乏如温恪那般另有“隐情”。   只差一点,乌林珠也是其中之一。   四爷还查访到,除了喀尔喀等几个对大清忠心耿耿的部落,有些王公,并不愿意让抚蒙的公主格格生下子嗣。   大清入关后,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治理汉人上,对蒙古准噶尔以外的部族,主要以联姻怀柔安抚,并可预见这种手段还会持续很久。   四爷出于私心,不愿让亲生女儿抚蒙,但对此政并不反对。   然而当这些数字被归集到一起,其中承载着的大清女儿的血泪让四爷触动。   作为血缘之亲,当初接连听闻四个姐妹的死讯时,他也曾痛心惋惜。   作为掌权之人,仅仅是把一个又一个贵女送到草原,对往后之事疏于过问,真的能达到原本的目的吗?   四爷将所查事项奏禀康熙后,龙帐中烛火亮了一夜。   随着年岁渐长,康熙处事更顾及名声,在大是大非之外,也更常心软。   近日四爷已在斟酌草拟相关事宜的条陈,此事办得好了,既能让康熙满意赞赏,又能收获蒙古部族及部分宗室的好感。   虽不是震惊朝野的大功,但长远来看,能为他的谋事增添不少筹码。   还能满足女儿的心愿。   “乌希哈。”四爷忽然叫身边女儿的名字。   乌希哈正在咬着一块苹果,呆呆地仰头,“嗯?”   四爷摸摸她的发顶,“你开心吗?”   “嗯!”   四爷笑了笑,“阿玛也很开心。”   因为有你。   四爷给她倒了果汁在杯中,轻声道,“果子等会儿再吃,皇阿玛敬酒了。”   “……敬诸位,”主座上康熙举杯,眸光闪动,“敬我大清好女儿!”   “恭敬,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乌希哈双手高高举起杯子。   希望以后,她们都能过得更好。   康熙敬过众人后,依次传几个公主到座前问话。   席间众人也被允许走动交谈。   虽然所有皇子们都在,四爷带着乌希哈,成为了宴上公主格格们的焦点。   “四哥!”恪靖公主刚携丈夫拜见完康熙,下来直奔四爷所在。   “六妹妹,六妹夫。”四爷对夫妇二人颔首示意,“这是小女,叫乌希哈。”   “乌希哈,来见过你恪靖姑姑。”四爷对女儿介绍道,“恪靖出降喀尔喀部十四年,参议政事,体恤百姓,两年前颁定《三旗大法规》,为大清屡屡立功。”   这个妹妹过去在宫中并不显眼,没想到远嫁喀尔喀部后,频频有动作,深得丈夫与当地百姓的敬爱,在康熙眼中地位也越来越高。   四爷赞赏恪靖,希望自己女儿能学到几分恪靖的强韧品格,故对乌希哈介绍得极为认真。   恪靖笑道:“都是皇阿玛的恩典,哪当得四哥如此赞誉!”   乌希哈“哇”了一声,星星眼看向恪靖公主。   原来抚蒙公主还有这么活的!   看那位六姑父的眼神,显然对恪靖公主情根深种。   还是爱情/事业双丰收呢。   偶像啊!   “给恪靖姑姑请安!”乌希哈行礼。   “乌希哈,你好啊。”恪靖蹲下身,捏了捏乌希哈小肉脸,“今年多大了??????”   乌希哈声音清脆地答道,“六岁了。”   今夜办归宁宴的前因后果,恪靖此前有所耳闻,如今见到“传说中”的乌希哈,发现竟是这么个玉雪可爱的小不点儿,一直想要个女儿的她喜欢极了。   她起了逗弄乌希哈的心思,道:“姑爸爸家有个比你大两岁的表哥,乌希哈长大以后,给姑爸爸做媳妇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建议大家百度牛逼恪靖,无论哪个朝代都有优秀杰出的女性。   28个是估计,在那张抚蒙名单中,敦恪公主是第42个,有一部分是入关前,然后也说过根据推测这个名单不全。   很多人查不到生平。 第60章 收礼了   恪靖的话让乌希哈哽住, 下意识地往四爷身边缩。   虽然她是崇拜恪靖公主没错,但把自己给搭上还是不必了吧。   刚穿越时的部分遭遇,还有此番塞外见闻, 乌希哈心里对这些“情爱”“婚姻”有些排斥害怕。   她还小呢,能苟一年是一年。   单身保平安!   四爷揽住女儿,无奈道, “她胆子小, 你别逗她。”   “四哥你这话就不对了, ”恪靖“哈哈”笑了几声, 起身道,“我怎么听说,她和乌林珠两个,可比我们当年厉害, 还敢在皇阿玛面前‘仗义执言’。”   尽管四爷心中对乌希哈的举动赞赏甚至自豪,面上却不愿让她出太多风头,摇摇头, “都是小儿胡言罢了。”   “乌林珠那个不争气的, 恪靖你竟还夸她?”一个略显低哑的女声从兄妹身后传来。   四爷与恪靖回身,齐齐躬身问安,“见过端敏姑姑。”   来人是端敏公主。   她比康熙还要年长一岁, 她出嫁科尔沁时, 四爷和恪靖都没出生。   草原的风沙让端敏老态尽显, 但她眼神犀利,仪态庄严,叫人见之生敬。   乌希哈不由联想到上辈子上学时的教导主任, 乖乖站直, 不敢吱声。   端敏简单问候嘱咐了四爷和恪靖几句, 视线四处看了看,问四爷,“今日怎不见乌林珠?”   四爷回道,“大侄女有孕在身,又受了些惊吓,皇阿玛让她好生静养。”   乌林珠弑夫一事太过惊人,又是在蒙古,饶是康熙下令封口,还是有些风声传了出去。   为维护皇家声名,只得把谋逆罪名给多尔济色棱坐实了。   除了那把罗刹火铳,十四爷搜查到了一封来自准噶尔的秘信,倒没有冤枉了他。达楞泰被革职,连同另外几个儿子和十余手下一齐关押,待康熙回京后另行密审定罪。   事态一而再再而三/反转,乌林珠成了为国尽忠、大义灭亲之人,不再问罪,但弑夫到底有违伦理,康熙让她暂避人前,意图将此事就此淡化。   “躲着些也好,省得丢人!”端敏提起乌林珠似有不满。   恪靖闻言劝道,“姑姑莫恼,她还只是孩子呢。”   “皇家没有孩子,嫁到草原上更没有!她但凡有点脑子和骨气,能叫多尔济色棱折腾到这个地步?”   “我和纯禧离她能有多远?就算日子过得再难,还能看着她被打死不成?!”端敏接连反问。   端敏公主和纯禧公主同样在科尔沁,端敏公主之夫更是前任左翼亲王,与达楞泰地位等同,早年隐有不睦。   她们都不得丈夫宠爱,但毕竟是公主之尊,又都有子嗣傍身,无人敢怠慢。   两位公主与乌林珠不在一旗,过去从未往来,若非此朝事发,对乌林珠的遭遇并不知晓。   “大哥他毕竟……”恪靖叹了一声,不愿多谈朝廷政事,“乌林珠也不容易,许是不愿给您和纯禧姐姐添麻烦吧。”   旁听二人对话,乌希哈最开始因端敏对乌林珠的评价感到气愤。   可在听清她所言之意后,乌希哈怔然。   这些日子随四爷见了许多人,听了许多事,抚蒙的贵女们确实大多生活不如意,不乏有比乌林珠还要落魄艰难的。   但也有像恪靖与端敏公主这般,过得比嫁在京城中的姐妹更恣意。   除了运气,更多还是她们自己拼出来的。   乌林珠自己也曾说过,后悔顾虑太多,没有早些反抗多尔济色棱。   “小丫头,你回去问问乌林珠,”端敏公主低头,严肃地看着乌希哈,“没有旁人倚靠,自己便不能活了吗?”   “命,是老天给的,但路,得自己走。”   乌希哈愣愣地点头。   她不由想起了四爷给她说过的、这位姑奶奶的经历。   生为亲王嫡长女,却被顺治帝因抚蒙需要从小被收养宫中。生父母、亲弟接连去世,父亲的王爵落在与她有隙的庶弟头上,又因为性格刚硬,与康熙关系并不亲近。   早年康熙为几位公主设置护卫长史,独独漏掉了这个姑姑,对其态度可见一斑。   但她仍然靠着自己坐稳了科尔沁左翼当家人的位置,又在丈夫死后,把亲子罗卜藏衮布扶持上王位。   端敏说完了乌林珠,注意力又落到了乌希哈身上。   她忽然道:“你伸出手来。”   “啊,哦。”乌希哈回过神,乖乖举起了没有缠绷带的左手。   端敏公主稍稍弯腰,从袖口中取出一条红色手链,为乌希哈系在手腕上。   这手链由十余支红线编织而成,每支红线粗细略有差异,颜色有深有浅,看手工细节也并不精美。   作为一个固伦公主拿出的礼物,实在有些寒碜了。   给她戴好后,端敏又取出另外一条一样的,放在乌希哈手心,“这个,你转交给乌林珠。”   长辈所赐,乌希哈没有提出疑惑,乖巧谢道:“谢公主赏赐。”   “这可不是赏赐,只是一点心意。”一边的恪靖摇头,对乌希哈微笑着解释,“初次见你和乌林珠,我们这些做长辈不好空手,草原上没什么好东西,我们便每人搓了根红线,念上一夜祷文,交给端敏姑姑,她一个时辰前亲手编的。”   “按照蒙古的习俗,能保佑你们这些孩子诸事顺遂,无灾无病。”   乌希哈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是她们对她和乌林珠的肯定么?   恪靖又道:“如今我在喀尔喀有些经营,端敏姑姑之子也承袭亲王位,今日难得见全了宗室的姐妹们,往后可多通信,若有难处,也能守望相助。”   若这世道言女子本弱,对女子不公,那她们更当携手并立,自强不息。   “怎么样,小乌希哈,要不要到姑爸爸这儿来?”恪靖冲乌希哈眨眨眼,“草原也有草原的好,没那么多规矩。喀尔喀部的男人都跟你姑父差不多,又能打又听话。”   边上一直当背景板的敦多布多尔济摸摸后脑勺,讪笑着不说话。   端敏忍不住瞪了恪靖一眼。   “别听恪靖的玩笑,草原确实不比京城,你这身板看着就不强健,还是不要来的为好。”端敏的手轻轻放在乌希哈发顶,不太熟练地勾起嘴角。   “但若有天,你来了,除了你阿玛,还有我们在。”   乌希哈摸着手上的红绳,重重点头。   她想,这大概会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   当晚宴上,康熙与每位赴宴者都进行了或长或短的对话,宴后又私下接见了几位早逝公主的子女与旧仆。   接下来数日内,康熙先以“渎职失责”“怠慢公主”为由,对已逝端静公主、温恪公主的额附革职问罪。   又发旨加封养女纯禧、六女恪靖为固伦公主,复封恪靖额附敦多布多尔济和硕亲王位,对其余宗室贵女及其子嗣也有大小不一的封赏。   一时间,那些已经娶到和计划求娶大清贵女和蒙古王公子弟们,莫不为之一肃。   这几天,乌希哈白天继续跟着四爷四处走动长见识,或去与独处养胎的乌林珠说话解闷,晚上枕着那根承载着十二位公主格格谢意的红绳,睡得十分安稳,总算把这一遭消耗的精气神给补了回来。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康熙准备返京的前一日。   昨日下午送别了特别喜欢逗她玩的恪靖公主,乌希哈难得睡个懒觉。   迷糊中,她听见宋氏在和谁说话。   “宋额娘日安,乌希哈起了么?”   谁,谁乱叫宋额娘?   谁跟她抢娘?   “是三阿哥啊,她昨日闹得晚了,还睡着呢。”   弘时?!   他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说起来,明明住得不远,乌希哈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弘时的影子了,听说他被四爷罚闭门思过。   乌希哈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喊道:“额娘,我醒了!”   宋氏掀帘进帐,“可是额娘吵着你了?”   “不早了,青苹呢?”   “你起得晚,她先去给灵虎喂食了,”宋氏一边给她换衣一边道,“三阿哥在外头,说是想找你说话。”   乌希哈咕哝,“我跟他又没什么好聊的。”   宋氏轻拍了下她的手,“三阿哥到底是兄长,不能这么失礼。”   乌希哈“哦”了一声。   宋氏给她梳好头发,叹道:“额娘知道,你心里向来不大喜欢三阿哥,但李侧福晋和大格?????格对我们母女有恩,往后在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上功夫总得过得去。”   “况且他这回千里迢迢跑到科尔沁找你,也是真的对你上心,要是出了意外,额娘真不知怎么跟李侧福晋交代。”   乌希哈撇嘴,“那是额娘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前几天没见着人还好,现在一听到弘时的声音,乌希哈就想起了那天他听信弘春弘明的哄骗,弄丢大白的事。   虽然乌希哈知道他没有坏心,两人后来也算共患难了一路,乌希哈对弘时的观感仍然一言难尽。   要不是弘时接连犯蠢,她也不会有这一出“草原历险记”。   这句宋氏没听清楚。   乌希哈回来后,为了怕宋氏伤心多想,许多细节并没告知她。   “总之你乖啊,就要回京了,别跟他争吵。”宋氏嘱咐道。   刚才弘时听到乌希哈的声音,一直在外等着没走。   宋氏请他进来,又说去给他们拿早膳,将帐子留给兄妹二人独处。   “乌、乌希哈,你醒了啊。”弘时开口就是一句废话。   乌希哈假笑营业,“三哥早。”   弘时继续废话,“那、那个,吃了吗?”   乌希哈无语地翻了个小白眼。   见弘时这副忸忸怩怩的样子,乌希哈别扭极了,“现在这里就我们俩,你有什么要说的赶紧,不然我要去找大白了!”   “别,你等会儿,”弘时眼一闭,心一横,大声道,“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作者有话说:   特别感谢宝贝咕的长评!! 第61章 直说了   从科尔沁回来后, 弘时早就想跟乌希哈道歉了。   如果不是他弄丢大白,乌希哈不会被意外掳走。   如果他没有一个人跑到科尔沁去,乌希哈也许就装成小丫头, 被那个有点讨厌又有点厉害的成衮扎布给平安带回来了。   她那么机灵,会吃苦会受伤,都是因为他。   但是乌希哈先是养伤休息, 后来又跟在四爷身边忙碌, 还又成了围场的小红人, 弘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而且他还有些害怕。   害怕丢脸, 更害怕乌希哈不原谅他。   弘时先去求了四爷,问他能不能帮他在乌希哈这儿说几句好话。   他知道,只要四爷开口,乌希哈一定会听四爷的话, 与他握手言和。   但四爷拒绝了他。   “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阿玛不插手。”四爷那时的眼神,一半是鼓励, 一半是训诫。   “你得学着长大, 学着自己去承担了。”   “……三哥,三哥?”   弘时正出神,眼前有只小手在晃动。   他又看向乌希哈, 她的眼神, 竟与四爷有几分相像。   弘时后知后觉, 乌希哈看他似乎总是这样。   他不太愿意去思考其中含义。   “我说,我是来找你道歉的。”弘时半垂着头道。   眼前的弘时再看不到过去一点儿嚣张的影子,想来是这回真吃了教训。   乌希哈轻叹一声, 坐回到床上, 姑且听他一言。   “就, 是我害你被多尔济色棱抓走,在科尔沁的时候,还连累你暴露,差点被抓去做人质,大家逃跑得那么辛苦,大堂姐也不至于动手杀人。”   乌希哈再叹。   “如果你指的是这两件事,其实我没有怪你。”乌希哈道。   “什,什么?”弘时惊讶抬头,“你不怪我?”   乌希哈“嗯”了一声。   “为什么啊?”弘时不理解,“你不是最小气喜欢告状么?”   “……”乌希哈翻了个大白眼。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谈起了往事:“三哥你不知道吧,年前二哥染上天花,是被我连累的,因为武格格想要害我。”   她等弘时震惊完,问,“你会因为这个事情怪我,生我的气吗?”   “当然不会!”弘时立刻道,“坏人是武格格,你是无辜的啊!而且二哥后来不也康复了么?”   乌希哈摊手,“所以咯,这两件事,罪魁祸首是那个多尔济色棱,跟三哥你无关,三哥你大老远跑来找我,也是关心我。我和乌林珠姐姐现在也都没事了,就是可惜没能再早一点,救下吉祥和如意。”   现在的她,甚至隐隐感激着这回“历险”。   没有这次意外,可能在她在围场享受着“祥瑞”之名的时候,乌林珠会在千里之外的科尔沁,悄无声息地逝去。   没有这场奔逃,她说服不了康熙,乌林珠既不会反抗自救,也无法彻底解脱,更别提这之后,为其他公主格格,以及往后还要被指婚蒙古的格格们做什么。   乌希哈知道,四爷最近正在写关于抚蒙联姻一事的奏疏。   她最近总觉得,大概就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吧。   老天有眼,善恶有报。   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所以在这两件事上,乌希哈是真的没有责怪弘时。   乌林珠也一样。   乌希哈还道:“‘天花’的事好歹因我而起,多尔济色棱之前可是不认识三哥你的。”   她这么一举例子,弘时立刻就理解了,兴奋地原地跳了起来。   见他这就要飘,乌希哈大声道:“但是!”   “但是!但是!”   重要的事说三遍,“我还没说完。”   “啊,哦。”弘时觉得最麻烦的解决了,剩下肯定没什么,“那你继续说。”   乌希哈问:“三哥你再想想,你是不是其他地方做错了?有没有别的事要跟我道歉的?”   “还有吗?”弘时不解地抓着后脑勺。   乌希哈无奈,早知道这个家伙是全王府的智商盆地了,就不该指望他能长进多少。   她直截了当道:“你错得最大的,就是不识好人心,去相信弘春弘明那两个欺负过你的坏家伙,害大白走丢!”   乌希哈想到历史上的弘时,就是因为跟八爷牵扯到一起,后来被四爷过继给死敌,削除宗籍。   四爷子嗣稀少,又是那么个性子,可想而知有多失望。   来自家人的背刺,远比来自外人的伤害更大。   在弄丢大白这件事上,弘时已经有内味了。   “除了对我,你还得对大白道歉。”乌希哈这么说,却没给弘时开口空隙,而是趁他现在能听得进去话,直言不讳。   “而且三哥你真的很讨厌,一直一直都很讨厌。”   “从我到南院开始,你就爱欺负我,揪乱我头发、扯坏我衣服。”   “还老是动不动就发脾气,要我哄你,对我额娘也不尊敬。”   “如果不是看在李额娘、大姐姐和二哥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理你呢。”   “都说爱屋及乌,我勉强是‘爱屋不恨乌’吧。”   弘时如遭雷劈。   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你从没喜欢过我?”   “没有。”   “你还讨厌我?”   “讨厌。”   “你不,不原谅我?”   “不想。”   三连发说完,乌希哈只觉神清气爽。   受宠,任性。   乌希哈跳下床,拍拍衣服,语气轻快,“好了,今天既然把话都说开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装模作样了。就那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弘时忙拦住她,语无伦次,“不是,别啊,我跟你解释,再给你道歉,你要打我骂我都成,总之别……”   别不理他。   弘时后来发现,他嫉妒的,不仅是乌希哈比他更受宠,还有乌希哈更亲近其他人,跟他越来越疏远。   今天他才知道,她竟然是讨厌他的。   “三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要么瞎欺负人,现在又耍赖。”   乌希哈作为一个拥有成年思维、可能中二期还没过的伪小孩,真的不喜欢熊孩子。   哪怕她知道,弘时欺负她其实是喜欢她,想跟她玩。   “你不是老说要当男子汉么,”乌希哈想起成衮扎布用过的“激将法”,“是男人,就拿出点行动来啊!”   “我当然是男子汉,”弘时拍了下胸,“那要什么行动,你说。”   ……行吧,那她就再多说两句。   乌希哈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你既然脑子不聪明,那就乖乖听阿玛、听大哥的话,别被外面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给蛊惑带偏了,反过来伤家里人的心。”   “也没有特别笨吧……”弘时小声嘟哝,在乌希哈的注视中,点头,“行!你的话我也听!”   “第二,我只喜欢有原则,有担当,有正义感的‘三有’男人。”说到这个,乌希哈莫名想到了成衮扎布。   她甩了甩头,给弘时画了个大饼,“等三哥你成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就会原谅你了。”   “咳、噗——”突兀的咳嗽与闷笑从帐外传来。   “谁?”弘时猛地回头,大声道,“谁敢偷听小爷说话!”   帐帘被掀开,身材修长的少年含笑进入,“是我。”   乌希哈高兴地唤道:“大哥!”   是弘晖带着苏培盛来了。   弘时问:“大哥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阿玛有事找乌希哈呢,我带苏公公来接她。”弘晖道。   苏培盛也给乌希哈和弘时问安,“王爷在帐中给格格准备了膳食,格格随奴才直接去主帐中便是。”   “阿玛找我!”乌希哈双眼?????一亮。   这是她最近最喜欢听的话。   这些日子,四爷找她都是正事。   “那苏伴伴我们快走吧!”   大好时光,应该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而不是在这儿教育熊孩子。   她的欣喜和嫌弃表现得太明显,弘晖又忍不住捂嘴轻笑。   等苏培盛带着乌希哈离开,弘时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他哭丧着问弘晖,“大哥,你刚才是不是都听到了?乌希哈说她讨厌我,不想原谅我!”   “啊这,其实不用太担心。”弘晖确实都听到了,拍着他的肩膀安抚。   弘时以为他要说什么“乌希哈性子好、迟早会原谅”之类的话,期待地看向他。   不料弘晖开口却是,“反正乌希哈不止你一个哥哥。”   弘时:??   还有没有兄弟爱了?!   他想要呛回去,对上弘晖认真的眼神后,再次愣住。   乌希哈不止他一个哥哥。   四爷也不止他一个儿子。   就连李氏和玉录玳,平日里更关注看重的,也是弘昀。   他过去总爱上蹿下跳地折腾,不过是想博得他们更多的注意力罢了。   今天突然听到了、想通了太多,弘时整个人都蔫了。   弘晖摸了摸他的秃脑门,“乌希哈刚才说的对,你以后要乖乖听话,努力成为大英雄,让她真心接纳崇拜你才是。”   “可她刚才说要跟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还有得救吗?”弘时求助地看向弘晖。   弘晖摊手,“等回京城后,从长计议吧。”   “大哥还得安排人收拾行装,先去忙了,”弘晖拍拍他的肩膀,叮嘱道,“若真闷,就在附近散散心,自己好好想想乌希哈的话,不要乱跑,记得带人。”   弘时“嗯”了一声,跟在弘晖身后出了帐。   他心里堵得慌,也没走远,就绕着乌希哈的帐子一圈一圈地走。   一炷香后,他碰上了青苹带着吃完饭溜完圈的大白回来。   “见过三阿哥。”青苹忙请安,带着大白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   大白冲他呲牙。   想到当时大白带着四爷从天而降的场景,弘时更郁闷了。   成衮扎布说得对,大白都比他有用。   “青苹姐姐,能让我跟灵虎说两句吗?”   第一次被弘时叫“姐姐”,又是这种请求的语气,青苹被震住了。   但她想到弘时的前科,不太敢让弘时和大白近距离接触。   她犹豫时,大白却慢慢上前,走到弘时面前。   见它好似能听懂人言,弘时开口,“谢谢你带阿玛来救我们。”   大白歪着头看他。   弘时又道:“那个,之前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谅我?”   大白凑近,在他身上嗅了嗅。   弘时紧张极了,心中暗暗期盼大白给他来个蹭蹭舔舔,让他成功迈出争求乌希哈原谅的第一步。   然后见大白转身,尾巴一竖,屁股一撅,“噗”的一声,在他的左靴上拉了一泡热腾腾的屎。   青苹忙道:“三阿哥息怒!”   难以言说的气味扑鼻而来,弘时脑门涨红,握紧拳头,一字一顿道:   “没、关、系、你、原、谅、我、就、好。”   “嗷呜~!”   闻言,大白看起来十分高兴,并感动地给他的右靴又来了一泡。   双脚感受到温热湿软的触感,弘时面白如纸,在青苹惊讶到惊恐的目光中,扭曲微笑。   “这很好,没关系,我可以。”   ……   另一边,四爷主帐中。   “阿玛,我来了!”   乌希哈大喊着,欢快地跑进来,但她看到四爷正面色严肃地在桌案前书写着什么,立刻捂住嘴巴,放轻脚步。   然而四爷的思路还是被打断了。   他没有任何不悦,抬头冲乌希哈招手,“还没用膳吧?饿了没有,先吃点。”   “谢谢阿玛。”   等乌希哈用完一个白面馍馍和一杯羊奶,四爷把她抱起放在自己膝上。   桌上的奏折还摊开着,乌希哈十分乖巧地转头回避。   “阿玛在忙的话,我先在边上练大字吧。”   不料见四爷摇头,把她的脑袋转回来,对她道:“这是今日要呈给你皇玛法的奏疏,有关大清贵女抚蒙联姻之策,阿玛想请乌希哈帮阿玛看看。”   作者有话说:   “冥冥中注定”就是剧情需要。 第62章 上奏了   乌希哈惊讶, “让我也看?”   四爷摸摸她的头,“这一切,算得上是因你而起, 所以阿玛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发现,或许是因为年幼,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乌希哈总能看到些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四爷并不排斥, 甚至看重珍惜, 将其视之为一种机缘。   “其实都是意外。”乌希哈不好意思道。   这一趟, 她更像是个旁观者,真正的主角应该是乌林珠。   “来,你先自己看,有看不懂的再问阿玛。”四爷将奏疏翻到最前。   某种程度上, 也算是考校她的功课。   古文用语和行文,乌希哈不太习惯,但这个机会太难得太珍贵了, 她忍着头昏脑涨, 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毕竟是写给康熙的奏本,开头少不了歌功颂德。   接着四爷详述了此番查访的所见所闻。   将一切诉诸于文字后,乌希哈再次感受到这几页纸上承载的那些贵女们的血泪。   即便到了未来, 她们留给后世的也只是短短的“抚蒙”“早逝”“守寡”等只言片语。   后人知道康熙大帝、康干盛世, 却无人知晓她们的过往生平。   乌希哈的鼻子又开始发酸。   她告诉自己,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要努力试着去改变点什么。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翻过一页,乌希哈看到了恪靖公主的名字, 四爷在奏中历数恪靖出嫁十四年来的种种功绩, 称赞“恪靖可保喀尔喀部数十年无忧”“实乃皇父高瞻远瞩”“抚蒙贵女当尽以此为表率”。   四爷对恪靖大着笔墨, 是想用这个鲜活的成功例子,让康熙更容易接受。   一个恪靖,顶得上十个、百个曾经的乌林珠。   前日,四爷与恪靖深谈了两个时辰,意外发现她确实对嫁到蒙古没有一丝怨言,只有庆幸。   “在紫禁城,我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贵人之女,但在喀尔喀草原,我是人人爱戴的‘海蚌公主’。”   那位喀尔喀亲王,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不染二色。   他们一直小瞧了她。   有了对比,四爷进一步提出自己的看法建议,包括指婚前人选的斟酌确定,应考量其性情能力而仅非身份。   在名利上给抚蒙格格的嘉赏,前期对她们技能的培养,出嫁后相应的人手与后勤保障。   她们不应该是消耗品。   那样不仅达不到安抚联合草原的目的,反而会叫蒙古看轻大清,生出多尔济色棱那样的反骨。   她们是在奔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朝廷理当让忠臣良将有泰山可倚。   比起乌希哈的某些异想天开,四爷的奏疏基于当前国情和康熙的执政需求,极大可能被康熙采纳。   乌希哈以为,能迈出这一步,给予抚蒙格格更多的重视和支援,暂时已经足够好了。   路要一步一步走,才能稳当。   但乌希哈也有些另外的、自己的小看法。   她伸手顺着条陈指下来,依次道:   “阿玛,这个给‘族中’的封赏,能不能给她们自己呢?”   “以后归宁宴每年都办,是不是可以请京城的娘家人一起来团聚?”   “还有,除了朝廷,她们自己也可以联合起来,有个像是端敏公主或者恪靖姑姑那样的主导者,让她们时常通信往来,聚会商讨,互相帮助扶持,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她们是近亲加近邻,或许比朝廷的护卫更能理解彼此。”   乌希哈说的每一个字,四爷都认真聆听,时不时在奏本上划去、增添几行批注,除了少数可能犯康熙忌讳的,其余都采纳了。   他仍然更多的站在政治大局的考虑,但他愿意接受乌希哈为他补上一份女性视角的关怀。   四爷听得越认真,乌希哈说得越多。   一个时辰后,他将奏本重新抄写一遍,在最末落款,又把笔交给乌希哈。   乌希哈慌忙捧好,小心地不让墨水弄脏奏疏和二人衣物,疑惑道:“阿玛?”   “在这儿,”四爷指着自己名字之后的空白处,“写上你的名字吧。”   “真,真的可以吗?”乌希哈不敢置信,“可我又不是皇玛法的臣子。”   “何以为人臣?忠君直谏,心怀大义。”四爷摸着她的头,认真鼓励道,“你当得。”   乌希哈仍有些忐忑,四爷握住她的手,像过去教她习字那样,一笔一划在奏折上签上她的名字。   ——臣胤禛,乌希哈。   待墨迹干涸后,乌希哈忍不住用手反复地轻轻摩挲,嘴角高高翘着,甚至感觉到些许酸痛。   她仰头看向四爷,眼前这个人给了她太多的纵容和信任,让她忍不住想倾诉更多、恳求更多。   “阿玛,以后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让那么多格格抚蒙?”   乌希哈这话让四爷怔住。   她是把他当做何等身份在请求?   乌希哈继续道:“我?????们可以造很强的武器,训练厉害的军队。”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江山重于私情,大局之下,没有民族之分,男女之别。”四爷没有答应或是拒绝,只是叹息,“但这江山,也是由无数私情汇集而成。”   “若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惟愿国泰民安,爱女无悲。   ……   未时末。   康熙龙账内,只有他与乌林珠二人。   明日便要拔营回京了,乌林珠今日主动求见。   今天的她,换回了未婚时的满族装束,这几日得到了实实在在的静养,在康熙的交代和四爷的关照下,各色药膳补品流水般进了肚子。   心中不再郁结,又顾及到肚子里的孩子,乌林珠来者不拒,短短几天,整个人圆润了一圈,面色也红润康健。   她此前太过憔悴消瘦,乍一看,仿佛变了个人。   或者说是变回了她本该有的模样。   康熙的眼神有片刻恍惚。   “坐吧。”康熙指了指边上的绣墩。   “谢皇玛法。”乌林珠入座时,一只手下意识地扶着肚子。   康熙问:“这个孩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孙女要生下他。”乌林珠道,“前几日,孙女已经求见过端敏公主,请皇玛法准许孙女暂时搬往左翼中旗。”   没有了多尔济色棱,又求得端敏公主的庇护,乌林珠对独自生养孩子并不担忧。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孩子。   希望她的“识大体”“顾大局”,能让康熙对京城中的胤褆和同母弟妹们,多几分宽待。   康熙沉吟片刻,道:“端敏那个性子,确实能护得住你。这孩子也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多尔济色棱的事情,不会牵连到他头上。”   达楞泰一支即将被问罪,但整个科尔沁打断骨头连着筋,与大清关系必然陷入低谷。   这个孩子生下来,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缓冲。   得到这句准话,乌林珠欣喜地起身跪谢,“孙女叩谢皇玛法隆恩。”   “请皇玛法放心,孙女定会好生教养这个孩子,叫他日后忠于朝廷,为大清稳定蒙古!”   经此一遭,乌林珠不愿再逃避怯懦。   她想做另一个端敏公主、恪靖公主。   她和孩子的将来,还有无限可能。   康熙颔首,眼神欣慰。   他想起,乌林珠出嫁前一日,进宫拜别长辈时,亦曾有言。   “长孙女乌林珠,愿以此身为大清尽忠,为皇上尽孝,固我大清山河。”   祖孙二人忆起当年,怅然不语。   直到梁九功的声音在外响起,“万岁爷,雍亲王携乌希哈格格求见。”   “老四和乌希哈?进来。”康熙传召,又叫住了想要起身的乌林珠,“他们俩,你无需回避。”   乌林珠站到一旁,“四王叔和乌希哈妹妹对孙女有大恩,宋侧福晋近日对孙女关爱照料,还未曾正式拜谢,是孙女的不是。”   四爷和乌希哈被梁九功领进来,给康熙行礼问安。   见到一旁的乌林珠,乌希哈则对她晃了晃系着红绳左手,乌林珠回以微笑。   这现在是她们的小暗号。   四爷将奏本交给梁九功,对康熙道:“此乃儿臣近日所思所想,恭请皇阿玛阅。”   “呈上来。”   康熙翻开奏疏,并不意外是与贵女抚蒙之策有关。   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四爷和乌希哈无法从康熙的表情上判断出他的观感。   比起四爷的心中有数,乌希哈就紧张多了,手把四爷的衣摆揪出了花。   康熙翻翻停停,过了近两刻钟,才翻至最末。   在落款处看到乌希哈的名字,康熙稍感惊讶,片刻后又失笑。   他阖上奏本,目光在父女二人身上停顿半晌,道:“折上所奏之事,朕以为可行之,待回京后,再着礼部、宗人府、理藩院及各旗主商讨奏对,妥善实行。”   四爷领着喜出望外的乌希哈拜谢。   “谢皇阿玛。”   “谢皇玛法!!”   康熙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几日他睡得并不安稳,有几晚梦见了几个早逝的女儿,“待此事办妥,你二人有功,当得朕赏,老四,你可有所求?”   虽然有赏赐是好事,但每次听到这类问题,乌希哈总觉得康熙是在挖坑。   要多了康熙说不定会有看法,要少了自己吃亏。   四爷向来谨慎,此前奉旨联络蒙古各部,太子和诚亲王门人已有在背后编排他结党,许是回京就会找机会参他一本。   爵位上,他如今已是亲王,又领双俸,亦无可升。   此事四爷心中早有决定,在眼下这个最合适的时机,许他心中所求。   四爷低头看了看身边光顾着为别人高兴的女儿,拜下,“儿臣斗胆,请皇阿玛准许,乌希哈日后的婚事,可否由儿臣亲自相看,再奏禀皇阿玛御旨赐婚。”   玉录玳留京,四爷基本打点妥当,康熙也已默许。   乌希哈这回风头太过,四爷有些担忧康熙对她的安排。   康熙惊讶,“老四,你只求此事?”   乌希哈更吃惊,忍不住双眼发亮地看向四爷。   四爷笃定点头,“请皇阿玛准许。”   “你消息倒是灵通,端敏恪靖两个,在朕面前都说,往后若为乌希哈指婚,先考虑她们家的小子,还有其余几部的王公,也都想求‘祥瑞格格’,”康熙指着四爷摇头,“你这是信不过朕,着实大胆!”   四爷听出康熙并没有生气,“儿臣只想多尽为父之责,多疼她些。”   “好,好,朕准了!”康熙连连点头。   他做得不够好的,或许他的儿子能做到。   康熙还开了个玩笑,“日后你若看走眼,挑不着好女婿,可别叫朕给你做主!”   四爷再拜,“谢皇阿玛隆恩!”   康熙见乌希哈跪得不安稳,恨不得立刻冲到四爷怀中撒娇,对她笑,“你这个丫头,听到自己的婚事,竟一点儿也不害臊。”   乌希哈挺胸昂首,带着点小骄傲道,“这都是阿玛对孙女的疼爱,为何要羞涩?”   这般父慈女孝,让康熙感慨感叹。   康熙又问:“那你呢,你想要什么赏赐?”   乌希哈刚高兴完,又纠结了,不自觉地咬着下唇。   她自己没有什么想要的。   就连一直害怕的婚配,四爷今天都帮她解决了一半。   她之前没想到这事,就算想到了,她也不敢在康熙面前提。   目光落在了因为四爷方才举动,满眼羡慕的乌林珠身上,乌希哈忽然有个可能过于大胆的想法。   她忐忑地开口,“孙女想,想……”   “你想要什么,朕都赏给你。”康熙大手一挥,“朕金口玉言,绝不反悔。”   乌希哈直视康熙,“那孙女想送乌林珠姐姐回去见大伯,可以吗?”   没有夺嫡党争,没有权谋算计。   只是让一个远嫁的姑娘,回到曾经最疼爱她的父亲身边,说一声——   她受了好多委屈。   她想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告别了   乌希哈又一次语出惊人。   除了与达楞泰对峙那日, 口不择言顶撞康熙的乌林珠,无人敢在康熙面前提起已被圈禁的胤褆。   康熙目光愕然,不敢置信地反问, “你再说一遍?”   说都说了,乌希哈大着胆子重复道:“孙女想送乌林珠姐姐回京,见她的阿玛。”   四爷这才回过神来, 忙摁住乌希哈的头, 对康熙道:“乌希哈年幼不懂事, 请皇阿玛海涵!”   康熙没有回答, 只是用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小孙女。   他又看向被请求的乌林珠。   “唔!”乌林珠突然捂住嘴巴,似乎是孕吐,避开康熙的眼神, 小声告罪,“孙女身子不适,恐御前失仪, 先行告退。”   也不等康熙发话, 她转身小跑着出了龙帐。   乌林珠离开,康熙始终不言,四爷又面容严肃, 乌希哈后知后觉, 感到害怕了, 往四爷身边缩。   见她这般,康熙喟然长叹。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君王一诺, 九鼎不移。若对你一个六岁小儿出尔反尔, 叫天下人如何看朕。”   在乌希哈越来越亮的眼神中, 康熙缓缓点头,“朕,准你所求,让乌林珠明日随驾回京,与胤褆团聚。往后如何,朕另行安排。”   “谢皇玛法恩典!”乌希哈的声调陡然拔高,几乎是在尖叫,“皇玛法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叫来梁九功吩咐,“你去看看,乌林珠跑到哪儿去了,如果确有恙,记得传唤太医。”   “你也一起去,省得在这儿吵得朕耳朵疼,”他又对乌希哈含笑道,“去告诉她吧。”   “孙女遵命!”乌希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抱了抱四爷,“谢谢阿玛。”   四爷起身,摸摸她的发顶,亦是含笑,“去吧。”   注视着她脚步轻快的背影离开龙帐,康熙胸口酸胀,滋味难明。   他在案前坐下,铺纸提笔,开口唤道:“老四,过来替朕磨墨。”   四爷一怔,听命走到康熙身边,挽起袖口,四指执墨,缓慢地研磨着。   只要稍稍抬头,四爷就能看到康熙已然花白的鬓角。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地与康熙单独相处了。   另一边,有梁九功的陪伴指引,一路询问,乌希哈在龙帐西北方向一处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乌林珠。   她脸色发白,正蹲着捂胸干呕。   乌希哈掏出自己的小帕子,小步走近,开口唤道:“乌林珠姐姐,你还好吗?要不要请太医?”   乌林珠闻言抬头,见是她,接过帕子擦拭脸颊,“只是孕期症状,无碍的,你怎么找过来了,皇玛法没怪罪你吧?”   她在乌希哈身上各处摸了摸,连声道:“你也是个傻的,皇玛法要赏你,什么金银爵位要不得,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乌林珠忽然顿住,她看到了乌希哈身后冲她拱手的梁九功。   她心中涌起某种期待,小心地问:“梁公公,您怎会跟来,是不是——”   是不是方才乌希哈的大胆请求,有了结果?   “皇玛法答应了!”乌希哈笑出了两个甜甜的小梨涡,“乌林珠姐姐,你明天可以跟我们一起回京见大伯了!”   “答,答应?”乌林珠愣愣地重复,“回京?”   乌希哈重重点头,梁九功亦是笑着弯腰,“恭喜大郡主,万岁爷允了。”   乌希哈以为乌林珠听到这个消息,定会如她一般欣喜若狂。   但眼前的乌林珠,仿佛听不懂他们所言为何,失了魂一般,目光涣散,神情呆滞。   她担忧地轻唤了一声,“乌林珠姐姐?”   梁九功亦道:“大郡主,可要奴才扶您回帐,着人去请太医?”   耳边传来两人的声音,乌林珠的眼神重新聚焦在乌希哈的脸上。   她试图控制五官,嘴角抽动,鼻翼颤抖。   她很努力地想笑,最终却定格在一个扭曲的、难辨悲欢的表情。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冒出来,乌林珠嘴唇张合,十分艰难地从喉头挤出几个音节。   “谢、谢谢……”   乌希哈正想说“不用谢”,突然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拉扯着向前。乌林珠半蹲着,双手死死地将她抱住,头埋在乌希哈的胸口,身体颤抖,言语破碎。   “我,想回家,我想阿玛。”   “真的好想,好想……”   她起初只是低声抽噎着,一点一点,逐渐放肆,最终嘶声嚎哭。   被多尔济色棱虐打时,终于拿起武器反抗施暴者时,在御前认罪求死时,向康熙和几位王叔们质问时,乌林珠都不曾如此嚎啕。   梁九功背过身去,走远了些,忍不住拿袖口擦了擦眼角。   被乌林珠紧紧抱着,乌希哈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等了许久,也不见乌林珠稍微平缓些。   乌希哈犹豫着,小心地伸出手环住乌林珠的头,没有出声安慰。   只是像哄孩子般,轻轻拍着她。   希望从今往后,即便再有泪水,也都是喜极而泣。   ……   将乌林珠送回营帐,乌希哈不放心,还是麻烦梁九功传了太医。   不多时后,康熙那也派了几名宫女嬷嬷过来帮忙,给乌林珠收拾回京的行装。   又办成了两件大事,乌希哈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帐子。   宋氏带着几个下人在清点收整,忙得脚不沾地,大白还在一边蹿来跳去给她添乱。   见乌希哈回来了,宋氏忙道:“乌希哈你先带灵虎出去玩会儿,额娘这会儿顾不上你。”   乌希哈正要点头,眼尖地看见宋氏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小玩偶,要塞进木箱,跑上去制止,“额娘,这个先别收起来。”   “这个怎么了?额娘瞧你私下里鼓捣了好几天。”宋氏诧异,把东西递给她。   “这是……”乌希哈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个娃娃啦。”   这原本是一个礼物。   但乌希哈还没想好要不要送出去,因为她的手艺实在是惨不忍睹,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   她看着手中歪鼻子斜眼的棕色小熊,陷入纠结与苦恼中。   大白倒是十分好奇,几次伸爪子想要去够它,被乌希哈拍掉,“不可以哦。”   这时,青苹探头进来,“格格,外头有人找您。”   “找我,谁啊?”乌希哈感觉今天她已经见了一大圈人了,想不出漏了谁。   “是那位喀尔喀部的小世子。”青苹答道。   乌希哈惊讶,“你说成衮扎布?!”   青苹点头。   大白听到原主人的名字,“嗷呜”着拱乌希哈的腿。   “可是那位小英雄?”宋氏插话道,“他与你算是有救命之恩,乌希哈你很该去道谢,也带灵虎与他告个别,明日回京后,许是再见不着面了。”   乌希哈点头,“那我带大白和青苹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把小熊玩偶揣进了怀里。   成衮扎布就在帐外不远的空地上等她。   “成衮扎布!”乌希哈小跑着冲过去。   然而跑到近处,面对少年远高于同龄人的身材,乌希哈又后退了几步,让自己仰头仰得轻松些,关心道:“你的伤都好了吗?”   成衮扎布道:“都是些皮外伤,早就没事了。”   “那就好,”乌希哈小舒了口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刚刚我路过好像看到了你跟乌林珠格格,她好像有点,有点不太舒服,”成衮扎布斟酌着用词,“现在没事了吧?”   “啊,你看到了啊?不过你别担心,乌林珠姐姐是太高兴了。”成衮扎布算是她们的救命恩人,乌希哈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皇玛法答应,让她和我们一起先回京城去。”   “那是好事。”   成衮扎布没告诉她,他在另外一边帮她们放了会风,拦住了几个听到乌林珠哭声想要过来查探的人。   他又问:“所以你们明天就要回京了?”   乌希哈点头。   “回来路上抓住了这个,正好给你当个送别礼吧。”成衮扎布从身后摸出个白毛团子,一下就吸引了乌希哈的目光。   是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小兔子。   “真的是要送给我的吗?”乌希哈惊喜地接过。   兔子只有巴掌大,浑身雪白,大耳朵垂在两侧,软绵绵好似没骨头,可爱比后世专门培育的宠物兔不逞多让。   “好软,好乖。”乌希哈爱不释手,对成衮扎布保证道,“我一定会好好养着它的,正好给大白作伴。”   成衮扎布:“……”   他本来想说,这兔子毛白细软,皮子拿来做围脖正合适,肉也可以给大白加个餐。   罢了,大清格格想的东西果然还是和他不一样。   成衮扎布无奈摇头,看着乌希哈乐呵的小模样,又抿嘴微笑。   “你准备给它起什么名,”成衮扎布问,推测道,“要跟着‘大白’叫‘小白’?”   乌希哈摇头,摸摸小兔子的软毛,“要叫‘可妮’哦。”   “可妮?”成衮扎布重复了两遍,总觉得有些奇怪拗口,“为什么叫这个?”   乌希哈理所当然,“因为‘可妮兔’和‘布朗熊’是好朋友啊!”   成衮扎布自然是不懂这里面的典故,问,“‘布朗熊’又是什么品种的熊?”   乌希哈犹豫了一会儿,从怀中摸出小熊玩偶,“礼尚往来,这个‘布朗熊’是给你的谢礼。”   成衮扎布接过造型奇特、做工粗陋的棕色小熊,忍不住挑眉。   “是我自己做的!”乌希哈强调,“第一次做,礼丑情意真!”   “‘可妮兔’和‘布朗熊’?好朋友?”成衮扎布大概知道了,这是小矮子表达友谊的讯号,将小熊塞进怀中。   见他没有嫌弃的意思,乌希哈松了口气。   想到明日一别,或许没有再会之日,乌希哈提出了一个她一直以来的疑惑,“我能不能问问,你之前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大清的公主格格啊?”   作者有话说:   不要告诉女鹅,可妮兔和布朗熊是情侣=v= 第64章 回家了   听清乌希哈在问什么后, 成衮扎布眼神突然一变。   乌希哈察觉,忙道:“我,我就是有点点好奇, 你不方便说的话,没关系的!”   其实她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万一像是多尔济色棱说的那样,牵扯到上一辈的纠葛, 甚至仇怨呢?   “你就当我没问过吧, 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乌希哈试图补救, “我就是, 想和你做朋友。”   所以她希望,他对她没有偏见。   见她急得快抓耳挠腮,成衮扎布反倒笑了。   他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不是你想的那样, 多尔济色棱那是道听途说,想刺激我失态的。”   成衮扎布单膝弯曲,蹲下身平视她, “乌希哈格格, 你和乌林珠格格都很勇敢,是我狭隘了。”   听到他的肯定,乌希哈忍不住高高扬起嘴角, 双眸粲然若星。   “至于这件事的缘由, ”成衮扎布顿了顿, “如果有机会再见,我就告诉你吧。”   “那好,”乌希哈点头, “我一定会照顾好大白和可妮, 你以后来京城的话, 到时候我好好招待你!”   “嗯。”成衮扎布面上应了,拍拍胸口,“这个‘布朗熊’,我也会好好收着的。”   两人之间忽然多出了个毛茸茸的大脑袋,“嗷呜?”   “查干巴日,”成衮扎布撸了一把虎头,?????改了称呼,“不,大白,你往后好好跟着乌希哈格格。”   大白似乎感觉到分离即将到来,不停蹭着成衮扎布的手。   “我好像还没有认真谢过你。”乌希哈忽然道。   不等成衮扎布推拒,乌希哈将小兔子放到大白头顶上,叫它“乖乖不要乱动”,站直身子,抚平袖管和裙摆。   接着她左腿向前迈出一小步,双手扶膝,右腿下弯,声音清脆,“小女爱新觉罗·乌希哈,拜谢君此番救命大恩,此生此世,铭记于心,莫不敢忘。”   见她如此郑重,成衮扎布亦起身肃容,右手置于胸口,躬身还礼,“博尔济吉特·成衮扎布,忠君之事,得护格格周全,深感幸之。”   乌希哈起身,与成衮扎布注视着彼此,忽然一起笑了起来。   他们这算是正式交换了名字,成了朋友吧。   乌希哈认真道:“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英雄的!”   成衮扎布双手环胸,语重心长,“那你以后,可不要再这么倒霉了。”   ……   翌日一早,大营开拔。   乌希哈仍然和宋氏、弘时同坐来时的那辆马车。   相比来塞外时,四爷一行队伍中多了大白和乌林珠,乌希哈觉得这趟也算得上是满载而归。   她把头伸出窗外,向后寻找着什么。   “别看了,这么远,看不到的。”弘时语气泛酸道,“你的‘大英雄’可不能跟我们回京城。”   乌希哈愣了半拍,回头羞恼道,“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   “我可没有故意偷听啊,就是路过,”弘时辩解,“而且我还走远了呢,是你们说得太大声了。”   乌希哈想想好像也是,换成以前的弘时,说不定就要冲上来打扰他们。   “行吧,算三哥你有长进。”   她又继续在送行的王公队伍中找寻成衮扎布的影子。   最后乌希哈还是先看到了人高马大的策棱,才在他边上找到成衮扎布。   她伸出手大力挥动。   可惜成衮扎布好像没看到她。   “他那样就算大英雄了?”乌希哈身后,弘时低声念叨着什么。   乌希哈原谅他还是没影子的事呢,先把“大英雄”这个称号给别人了!   就决定是你了,成衮扎布!   他爱新觉罗·弘时的一生之敌!   另一边,送驾队伍中。   策棱对儿子道:“那个小格格跟你打招呼呢。”   “看到了。”成衮扎布看了看四周,顾及到周围人的眼神,没有回应。   待御驾消失在视线里,策棱饶有兴致地问:“成衮扎布,你跟那个小格格交上朋友了?还去逮了雪兔送她,我可从来没看见你对哪家的小丫头耐心过。”   “别多想,我不是你。”成衮扎布答非所问,调转马头,“她应该也不会再来草原了。”   她那样娇贵,还是安安稳稳地呆在京城王府比较好。   ……   返程的速度似乎快上不少,两日后,御驾抵京。   四爷让弘晖带着其他人和大白回王府安置,他则带着乌希哈,先送乌林珠回胤褆居所。   京城局势远比塞外复杂,一踏进城门就有数不清的眼睛落在四爷身上,乌林珠身上牵扯太多,他不便将她带入王府中。   好在乌林珠归心似箭,对此只有感激。   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胤褆被诚亲王揭发魇咒太子,被康熙削爵幽禁于西直门府邸内,由百余兵马轮班看守。   太子复立后,这两年胤褆私下的日子极为难过。   四爷驾马来到原直郡王府,这座曾经数年前还门庭若市的府邸,如今门墙斑驳,周遭的植被无人照料,几近枯死,就像被禁锢在府中的人,生气一点点被抽离。   他心中有一瞬怔然。   有看守者迎上来,是今日值守的贝子苏努,四爷下马,从怀中摸出一卷名黄谕旨递过去,“苏努贝子,这是皇阿玛手谕,请过目。”   苏努接过,仔细检阅后,对四爷行礼,“见过王爷,可要我先进府中通知罪人胤褆梳洗休整,稍后再恭迎王爷入府。”   四爷摇头,“本王奉皇命护送大郡主回京,耽搁不得,现在就开门吧。”   “遵王爷命。”苏努转身挥手,两名侍卫推开暗红色的大门。   平常生活补给走的都是后门角门,这扇迎宾的大门已许久不曾开启,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无人来迎接,冷寂得好似没有人居住。   青苹扶着乌希哈和乌林珠走下马车,乌希哈满眼好奇,乌林珠却泪眼盈眶。   她回家了。   她竟然真的回家了。   “四王叔……”明知失礼逾越,乌林珠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去催促四爷。   四爷叹息,“进吧。”   苏努引路,四爷带着三人迈过门槛。   待他们行至主院中,能瞧见听到动静的人在四周探头探脑。   “罪人胤褆何在?”苏努高声传唤,“雍亲王携万岁手谕来见,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堂屋里传来一阵“叮呤咣啷”的响声,半晌仍不见人影。   苏努要再喊,四爷抬手制止他,“等等吧。”   又一盏茶后,胤褆迟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你是……老四?”   四爷拱手问候,“大哥安好。”   虽然早有预料胤褆必然面貌大改,但眼前这个满脸胡茬,双眼浑浊,身材发胖伛偻的中年男人,仍然让四爷不太敢认。   他垂眸,将震惊的情绪收敛好,“弟弟随御驾巡幸塞外刚返京,送大侄女回府团聚。”   “大侄女?”胤褆反应稍显迟钝,视线落在四爷身后,同样消瘦的女子身上,“是,是乌林珠吗?”   “阿玛!”乌林珠跑到胤褆面前,双膝落地,先磕了个头,“不孝女乌林珠回来了!”   她说完,再忍不住抱住胤褆的腰,抽泣起来。   胤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回抱住女儿,像记忆中那样拍着她的背,口中安抚,“不哭,不哭,可是受委屈了?告诉阿玛,阿玛给你出气!”   闻言,乌林珠的哭声一顿,接着更大地爆发出来。   看着这一幕,乌希哈紧紧靠在四爷身边,四爷回揽住她,没有出声打扰另一对父女。   院中的动静吸引了更多的人,不多时后,胤褆继福晋张佳氏带着几个儿女来给四爷见礼。   四爷今天不是来摆亲王架子的,等乌林珠稍稍平复些,对胤褆道:“大哥,咱们兄弟也许久未见了,今日机会难得,不如小酌一杯?”   他见身边苏努面有犹豫,“今日所见,贝子尽可回禀皇上。”   苏努道:“谢王爷体恤。”   胤褆也从见到四爷和乌林珠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猜测四爷意图,对张佳氏吩咐道:“你先带客人下去用些茶水点心,再给乌林珠收拾间屋子出来。”   他又对四爷笑了笑,“难得四弟不嫌弃哥哥戴罪之身,那便叙叙旧吧。”   胤褆引四爷进书房,张佳氏则带着乌林珠和乌希哈主仆先到后院稍作歇息。   她让丫头叫来另一个约摸二十的年轻女子,对乌林珠道:“你们姐妹先说说话,我去给你安排住的地方。”   乌林珠道了声谢,等张佳氏出了门,立刻大步上前抱住来人,“三妹妹!”   后者从一进门就呆住了,“大姐姐,你怎会回京?”   “此事说来话长,我许是会在京中待上一段时日,我们姐妹同睡,再好好聊聊。”乌林珠松开她,拉着她走到乌希哈身边,“我先给你介绍,这是四王叔幼女,乌希哈妹妹。”   “乌希哈,这是我三妹妹佛拉娜。”   乌希哈忙见礼,“佛拉娜姐姐好。”   佛拉娜却小心地避开,口称“不敢”。   “三妹妹无需拘谨,乌希哈是我的救命恩人。”   乌林珠回到家中,又见到亲姐妹,高兴极了,“过几日,给二妹下个帖子,请她回府,咱们四姐妹还有弘昱也吃个小团圆饭。对了,四妹妹呢?”   已故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生育了四女一子,在她病逝前,府中没有任何庶子女出生,故姐弟之间、父女之间感情极深。   胤褆圈禁前,二格格也已出嫁。   “大姐姐,四妹妹她,”佛拉娜嘴唇微颤,“她半年前,没了。”   乌林珠的笑僵在脸上,乌希哈也不敢再出声。   “她去年被指给了甘肃提督之子,结果,不过一年,就,就……”佛拉娜说不下去了。   “病逝吗?”乌林珠艰难地问。   佛拉娜点头。   姐妹二人一阵沉默。   乌林珠努力不让自己联想到其他更残酷的可能。   佛拉娜又道:“二姐姐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听闻二姐夫房里有几个妾室极为受宠。”   乌林珠知道,这些满汉军旗的朝臣们,比蒙古王公更在意她们身后阿玛兄弟们的权势地位。   “大姐姐,你在科尔沁过得好吗?”佛拉娜拉着乌林珠的衣袖,惶恐道,“我也被指到漠北了,不知道还能在京城呆多久,我害怕。”   这种时候,乌林珠当然不会提及自己的遭遇,以免再惊吓到妹妹,问,“是哪个部的王公?”   “喀尔喀部的二等台吉,叫恭格喇布坦。”?????   “啊!”一直安静旁听的乌希哈忍不住出声,“我知道他!”   面对两姐妹疑惑的眼神,乌希哈语气中带着些小庆幸,“他是策棱大人的亲弟弟。”   佛拉娜仍是一脸不解,乌林珠面色稍缓。   她握着佛拉娜的肩膀,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别害怕,或许嫁到喀尔喀部,会比在京城日子好过些。策棱大人救过我,他弟弟的品性定也是好的,而且喀尔喀部有恪靖姑姑在,若有难处,可请她关照一二。”   “现在开始,你好好学骑马,练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说不定往后,咱们姐妹还能一起在草原上跑马呢,总比被关在这府里强些。”   说完,乌林珠又紧紧地抱住妹妹,哽咽着,“我们要好好活着。”   “我们得靠自己好好活着。”   ……   一个时辰后,四爷和乌希哈同乘马车回府。   见乌希哈不久前还兴致很高地送乌林珠回家,这会儿却蔫蔫的打不起精神,四爷关心问道:“可是赶路累了?”   乌希哈摇摇头,跟四爷小声说了在后头听到的,乌林珠几个同母妹妹的事。   “别害怕,”四爷轻拍着她的背,“阿玛会好好地护着你和玉录玳的。”   方才他与胤褆在书房也说了许多。   包括乌林珠弑夫的前因后果,还有近期康熙和太子的一些动作。   “老四,哥哥承你这个情。”胤褆当时的表情似哭似笑,“你送乌林珠回京,哥哥自当报答一二。”   “往后你可别走到我这步,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本只是想满足乌希哈心愿、为这一趟妥善收尾的四爷,没想到还能从胤褆这收获一份关于太子和八爷的大礼。   或许这就是福报。   如今,老天爷是站在他这边的。   那条通天之路,在他眼中已不再迷雾缭绕。   四爷回府,乌拉那拉氏带着女眷们在大门口迎接。   乌希哈被四爷扶着跳下马车,看见熟悉的众人,心中喜悦止不住上涌。   明明此行塞外也只不过月余时日,明明眼前的人与物都是记忆中的模样没变,乌希哈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小跑着冲过去,嘴里一个接着一个叫唤。   “嫡额娘!李额娘!”   “大姐姐,二哥!”   “苏苏,耿耿!”   终于,她也回家啦。   作者有话说:   有一种自己在写拜堂的错觉(bushi)猜猜下次见面什么时候吧!   乌林珠和三妹以后都会过得好。   四爷收获政治大礼包,好人有好报。   【以下1700字超长作话预警】   草原篇终于结束了!有很多话想跟小天使们说。   首先是这段写这段剧情的初衷。   本来以这本文吐槽欢快的基调,是不应该有这么偏向现实压抑的一条支线。   最开始我想的也是,让女鹅公费旅游,开个挂赚一把祥瑞名声,喜提萌宠大白,跟布布来点“哈哈哈哈”的初识互动。   然而我在写进宫领赏那段,为了在四爷兄弟家给女鹅找几个堂姐妹作配,一个个百度了九龙。   百科上有他们每个人的子女,我看到了我在作话贴过的那段,老大家的大女儿,也就是本文乌林珠的历史生平。   她,还有她的亲妹妹、堂妹,后几代的晚辈们,在史书上留给后人的仅仅是几行“抚蒙,早逝”或是“守寡”的描述。   清朝的公主格格们,明明身份已经是顶配的贵女,但总有各种各样的悲剧。   女鹅穿成这样的身份,我当然会给她设定完美幸福的经历。   但其他女孩儿们呢?是不是可以给她们写点什么,在这篇文里至少做点什么?   所以就有大家看到的这二十章的剧情,是为了抚蒙的公主格格们而写,而不只是为了女主和布布的初遇,更不是为了给弘时长个教训。   再来是弘时,BHYS我又要说弘时了。   我预料过他会被骂,但是没有预料到讨论焦点会一直在熊孩子身上。   文案说过,这本文目标是全员HE。   四爷登基后,兄弟们也会一直在女鹅的影响下团结友爱,各有所长。   弘晖是继任者,弘昀是美人才子,弘时就是从武,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是爱护弟妹,是全府忠诚可靠的武力担当,弟弟们不剧透不说了。   弘时从小学鸡成长到这一步,在我本来的计划中,即便是要犯蠢,也是类似前文第7、8章的情节设定,瑕不掩瑜,博君一笑。   但是草原篇,我在推女鹅、布布、四爷、康熙他们每个人的行为的时候,我发现如果只是“女鹅见证-回来告状”,根本没有办法救得了乌林珠。   在现代,家暴哪怕是致死,也不过判几年。那在清朝,还是政治联姻,乌林珠受的这些根本不足以让康熙为她做主。   就算女鹅开了主角BUFF,她成功伪装身份跟布布逃脱,回来又再开嘴遁大法说动康熙四爷,救得了乌林珠一时,也救不了她一世,更帮不了其他抚蒙的格格。   只有乌林珠的反抗才能救自己(这也是我对现在遭受家暴等遭遇的观点)。   一次极端的“杀夫”事件,不仅是让她为自己报仇出气,更是为了触动康熙这些上位者,让他们去重新思考审视这件事,为往前往后几代清朝一百多个抚蒙的格格改善境遇。   那需要他们来一场逃亡,需要乌林珠在希望与绝望之中反复拉扯,最终觉醒爆发。   怎么才能做到呢?我让弘时来了。   这段剧情中,其他人的举动都是我顺着人设逻辑顺推的,只有弘时,是我为了让剧情达到我想要的状态,倒推的。   我之前也解释声明过是剧情需要,其实最开始的塞外行没打算带他的戏份。   上了马车的嫉妒,大意弄丢大白(这段情节在51章给小天使【月揽星河】的长评论回复下有具体说明),来寻人暴露身份连累奔逃,是弘时一个人的评价崩塌,才让这整段剧情的逻辑得以顺下来。   (最终呈现,其实也是符合一个真实熊孩子的情绪思维,又微妙贴合了历史上他的特质,顺理成章地走向成长与改变,尽管真的很蠢。)   (在我看来弘时的小支线并不算失败,作为推动剧情的工具人,他完成了我给他的任务,并且成功“活”过来了。)   走到这一步,有的人愿意接受他的悔过,陪女鹅继续走下去。   也有很多人,不能接受他的犯蠢,我只能说弘时是这段剧情的牺牲品,是我的锅。   没有为弘时强行洗白,因为我笔下的他,只蠢,不坏,不黑,称不上需要“洗白”。   评论抗议弃文,在榜掉收藏,收益砍半,这段时间估计会是这篇文的“文生”最低谷。   感谢小天使们的温柔,生气弃文也没有给我打负分。   还好,乌林珠熬过来了,女鹅回家了,我也完整地呈现出了这段剧情,没有断更或是改文。   我想要固执者摒除偏见。   想要幼稚者学会担当。   想要强者怜悯弱者。   想要弱者互相帮助,勇于反抗。   JJ的清穿文有那么那么多,我算不上什么格局,就是想给大家写点稍微不一样、可能之前没看到过的。   最后回到这篇文的立意,做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   这一部分追连载确实是不太好的体验,怪我的行文手法,确实有意无意在卡关键点,吊着大家的情绪,还有因为剧情需要,部分细节确实没有做到100%严谨,谢谢大家的包涵,特别感谢这段时间一直陪伴我的小天使们。   最后的最后,历史上的多尔济色棱我只查到了一个名字,并没有相关记载,请当架空就好。 第65章 胎教了   盛夏未过, 蝉鸣躁人。   距四爷自塞外回京已过了三日,该收拾该安顿的,总算都处理好了。   正院堂屋中坐得满满当当, 亲王府的五个妻妾并五个孩子都在。   起初,只是乌拉那拉氏叫弘晖来说话,想听听他们在塞外的见闻。   而弘晖一直挂念着弟妹走失科尔沁的遭遇, 便提出叫乌希哈和弘时一起来。   他们来了, 自然少不了宋氏、李氏、弘昀和玉录玳。   乌希哈又特别请求叫上小姐妹钮祜禄氏和耿氏, 因为她回府时, 答应过要给她们讲“星星的草原大冒险”。   就这样,一传二,二传四,所有人都到齐了。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一道金光照耀在阿玛身上,灵虎仰天长啸,直奔阿玛所在, 太子伯父和诚亲王伯拍案而起, 但万万没想到,真正的祥瑞竟然是她!”   留京众人首先关心的,是这趟回来多出来的新成员——大白的来历。   弘时自告奋勇为大家演说, 画风十分之浮夸, 正对女眷们胃口。   大白蹲在乌希哈脚边, 时不时“嗷呜”附和几声。   因为大白还小,又通灵粘人,回京后, 康熙并没将它收回纳入皇家珍兽园, 而是让乌希哈带回王府继续养着。   乌拉那拉氏本担心猛兽惊吓到女眷, 尤其是两个孕?????妇,起初提议把大白养在庄子上。   但四爷和乌希哈坚决反对,又有弘晖在一边帮腔保证,她没必要唱白脸,就把乌希哈的院子又扩了些,准备修个小花园给大白当活动场所。   目前来看,大家都适应良好。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弘时凭借着刚修炼不久的厚脸皮,成功上任大白专属铲屎官,一人一虎的“主仆情”突飞猛进。   嗯,大白是主,弘时是仆。   说完大白,就轮到了乌希哈。   别说不曾随驾的其他人,弘晖和只经历了中间半段的弘时都还有很多想知道的。   如今事情都已经过去,结局姑且算得圆满,乌希哈没有任何隐瞒,一一道来。   “因为三哥太笨,被十四叔家的弘春弘明堂兄给哄骗弄丢了大白,我去找的时候,被人当成丫头给掳走了……”   不仅是听众,乌希哈也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回忆了这段经历。   从被误抓到见证乌林珠的遭遇,从成衮扎布的天降救兵到弘时的乱入暴露。   从他们大逃亡到乌林珠反杀,从御前争执到象征着她们胜利的归宁宴。   她的口才不好,情感也并不丰沛。   但仅仅是历平铺直叙,其中起伏反转也足够惊心动魄。   “……总之一切都过去啦,乌林珠姐姐已经回到大伯府上了,草原上的公主格格们也都得到了皇玛法的封赏。”   乌希哈开心地作了结语。   但她环顾四周,高兴的好像只有她一个。   玉录玳被李氏搂在怀里,面有戚戚之色。   宋氏听闻女儿所受的苦,几次抹泪,孕期多愁善感的钮祜禄氏和耿氏也是双眼通红。   乌拉那拉氏、弘晖和弘昀面色凝重,看着她的眼神极为复杂。   “我、我说错了什么吗?”乌希哈忐忑地问。   乌拉那拉氏对她招手,“乌希哈,你过来。”   乌希哈走到她跟前,忍不住紧张,生怕乌拉那拉氏这个大佬给她什么不好的评断。   乌拉那拉氏抬起她的手,挽起袖口,看见那条不甚精美的红绳,想象那位素来严肃刚硬的端敏公主是用什么心情去编织它。   她跟别人不一样。   有着上辈子记忆的乌拉那拉氏,知道乌林珠原本的结局,也知道接下来本该还有多少格格要被送到草原,又有多少“病逝”的奏本会被送回京中。   而现在开始,或许她们的命运会变得有所不同。   乌拉那拉氏摸着她的头,温声道:“你做得很好,王爷和我们都以你为傲,这一趟你受苦了。”   她自己选择默默无为,明哲保身,却不会说乌希哈所作所为是多管闲事,是伪善之举。   这是个没法让人说一句不好的善良孩子。   乌拉那拉氏俯身抱了抱乌希哈,让她回到宋氏身边,又对李氏道:“你们娘俩听了别太害怕,玉录玳婚事已定,就嫁在京中咱们眼皮子底下,咱们做长辈的多注意些,出不了差错。”   四爷给玉录玳选定的人,还是那位纳喇·星德,婚期就定在来年九月。   星德与乌拉那拉氏有亲,四爷此举,有拉近弘晖与弘昀姐弟几个关系的考量在。   “就算嫁了人,也还是王府的女儿。”思及前世,乌拉那拉氏又加了一句,“若有不顺心的,只管回府叫王爷和弘晖给你做主。”   她本想着是不是给玉录玳换个人家,但星德是四爷挑的,李氏看过,玉录玳都私下瞧过点了头,她不好再推脱。   毕竟从面上看,四爷也是为弘晖考虑。   “都是爷和福晋的恩德。”李氏感激道,玉录玳也擦了泪,福身道谢。   因为大人们此前没特意提,玉录玳又害羞,乌希哈现在才知道她的婚事定下了。   但现在不合适细问,乌希哈暗暗记在心中。   “叫你犯蠢,叫你添乱!”听完了乌希哈的历险,李氏没忘记教训弘时,弘昀玉录玳也接连训得他抬不起头。   李氏又大胆招呼大白,认虎做儿,“英勇救主,可真是一只好虎,比弘时强。喜欢吃什么,李额娘都给你做。”   乌希哈围观弘时挨训,自己则跟个宝贝蛋儿似的,被女眷们这个抱完那个抱。   轮到钮祜禄氏伸手,乌希哈却不敢像过去那样投怀送抱。   她瞪大眼睛,指着钮祜禄氏的肚子惊讶道,“怎么就这么大了?!”   离京前,钮祜禄氏才刚显怀,今天她衣裳稍微修身了些,乍一看跟揣了个大西瓜似的。   再看一边的耿氏,肚子略小钮祜禄氏一圈,但也比一个月前大了两倍不止。   “说长就长的,好像也就是睡了几觉的功夫,转眼就这样了。”钮祜禄氏捧着肚子无奈道,“都会动了,天天闹得我睡不好。”   “那说明小阿哥养得康健,”生养了三个孩子的李氏很有经验,“你这段时间辛苦些,熬过去就好了,我那有些补身的方子,回头让人送了给你。”   “谢侧福晋,”钮祜禄氏笑道,“说不定是个格格呢,要是像个乌希哈的格格就最好了,又贴心又乖巧。”   可刚说完,她又转言道,“听了那位大郡主的事,又想还是生个阿哥好,女子不易。”   耿氏则略带担忧,“我肚子里这个只比钮祜禄姐姐小半个月,就一点也不爱动,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这是男是女,怀上时便定了,我瞧着九成九是个阿哥,”乌拉那拉氏先宽慰钮祜禄氏,又对耿氏道,“你若真担心,我叫人拿帖子去请太医,给你们俩都请个平安脉。”   “谢福晋体恤。”   乌拉那拉氏看着其乐融融交流起育儿经的女人和孩子们,心中暗自思量。   眼下弘晖好好的,封了世子,再过几年就要娶妻生子,她实在不必担忧两个小的。   钮祜禄氏那个天真的性子,不会将弘历养成威胁。   还有弘昼,现在胎里不爱动,到时生下来也不知道会有多荒唐闹腾。   她没必要做什么多余的动作,瞒不过四爷,还会连累弘晖。   而且,妻妾和睦的日子过久了,乌拉那拉氏觉着这样也不错。   与人为善,就当为后辈积福了。   ……   乌希哈当了好几年府里的老幺,如今深得整个王府的宠爱,但她不是小气的人,对即将多出两个弟弟并不排斥,并且做好了充分心理准备。   那可是弘历和弘昼!   一个乾隆皇帝,一个荒唐王爷。   尽管有弘晖在,弘历登基的可能性极低,乌希哈仍然对弟弟们充满热情。   接下来几个月,乌希哈发掘并沉迷一项新事业——给钮祜禄氏和耿氏做胎教。   被重点关照的还是钮祜禄氏的肚子。   乌希哈每天都给它念自己整理的勤俭节约小读本。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以艰苦奋斗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每次她一出声,钮祜禄氏的肚子就会动得特别欢快。   起初乌希哈害怕伤到钮祜禄氏,停了几天。   后来还是钮祜禄氏找到她说,她不来孩子到点更闹腾,她来过反倒晚上好睡些,乌希哈才继续。   每次念叨完,乌希哈总会摸着钮祜禄氏的肚子,在心中暗暗道:四爷在外奋斗不易,你可别再败家了啊。   进了十一月,钮祜禄氏和耿氏先后生产了一个平安健壮的小阿哥。   或许是胎教期熟悉了乌希哈的声音,两个小宝宝对乌希哈最为亲近。   只要乌希哈在,除了无齿卖萌,撒娇要抱抱,从不便溺哭闹。   内务府派来的嬷嬷见多识广,私下里也忍不住说,从没见过哪家的新生儿比起亲额娘和奶娘,更喜欢姐姐的,别说这个姐姐也只是个孩子。   乌希哈猜测,可能她身上那个的奇奇怪怪的金手指,比较吸引幼崽好感度?   就像曾经的大白,和现在的弟弟们。   反正不是坏事,她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   两个天使宝宝完全治愈了她曾经在熊孩子弘时那受到的伤害。   小阿哥的大名八成会由康熙赐下,乌希哈便和钮祜禄氏、耿氏花了好几天讨论他们的小名,挑出了十几个备选。   直到满月后,康熙如历史上那样,为他们分别赐名“弘历”“弘昼”。   乌希哈则在长辈们的纵容下,取得弟弟们的“冠小名权”。   “你叫栗子,”乌希哈看着并排踢腿扑腾的两个胖墩,心满意足,“你就是粥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八岁了   康熙五十三年, 秋分,晴。   午后阳光透过窗沿洒在桌案上,半大的女童反披着件素色麻衫, 手中执一细狼毫,半靠半趴在书桌边,细细勾勒一副白虎戏童图。   等她画完虎脸, 中途停笔喘口气, 边上的丫头立刻奉上热茶, 口中夸道:“格格画技大有长进, 奴婢瞧着,比二阿哥也不多让呢。”   乌希哈抿嘴,“我比不上二哥灵气,学不来山水写意, 也就是练练工笔,看着细致些。”   黄桃笑嘻嘻的,“奴婢不懂那些, 就觉着这灵虎和小阿哥被格格画得跟真的似的?????。”   “格格。”青苹在门外叫唤了一声, “小多子和小福子来了。”   “进吧。”   两个小太监被青苹引进门,给乌希哈打千请安,“给二格格请安。”   “怎么就你们俩, 不见弘历和弘昼?”乌希哈奇怪地问道。   小多子和小福子是两个弟弟的贴身太监。   “回二格格话, 两个小主子又不见人影了, ”小多子哭丧着脸,“劳烦二格格大驾,看看小阿哥们是不是又到灵虎那儿去了。”   还真是画什么来什么。   “你们先别慌, 我这就去。”乌希哈解下麻袍, 向青苹招呼了一声, “青苹,大白的午饭备好了吗?”   青苹回道:“备是早备好了,奴婢刚去后厨房取,说是三阿哥已经拿走喂了。”   “那八成弘历弘昼也在了。”   乌希哈领着四个下人出门,从院边上的小路一直走到王府最西边,去年刚修的小花园。   她四处张望,没见着大白的影子,高声唤道:“大白?”   “吼~!”   一声低沉的兽吼响起,硕大的白影从假山后绕出,对乌希哈猛地扑下来。   除了青苹还算淡定,黄桃叫着“格格小心”,闭眼冲上试图英勇护主,被一爪子拨开。   小多子和小福子则是双腿瘫软,互相抱着瑟瑟发抖。   “你们别害怕,大白有分寸的,从不伤人。”乌希哈安慰他们道。   不过也不怪他们如此反应。   三年过去,大白仿佛基因突变,整个虎疯长了十倍有余。   它如今的个子,四肢着地时比乌希哈还高半个头,乌希哈估摸着约有一米三、四高,应该已经比普通老虎大了一圈,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长下去。   除了看着它从小长到大的,新来的下人们、或是来做客偶尔撞见的,无不惊叫避退,还有胆小的直接被吓晕过。   乌希哈只得让它搬到了王府最偏僻处。   大白拿头在乌希哈胸口蹭,饶是它控制了力道,仍顶得乌希哈站不稳,“别闹,吃饱了吗,栗子和粥粥呢?”   “这儿呢。”弘时拎着空空如也的铜盆出现,腿上和肩上各挂了个三头身的小不点。   一看到乌希哈,两个小的立刻抛弃了弘时,向她冲过来,一左一右抱住她的腿。   “姐姐!栗子想你了!”左边这个,穿着一身正红小褂子,上面用金线绣了数不清的元宝,脖子上挂着个巴掌大小的金玉算盘,凤眼狭长,看着就透着股机灵劲儿,正是弘历。   另一边的弘昼就朴素多了,从脑袋到五官都是圆滚滚的,一脸憨相,“粥粥也想姐姐!”   “说着想我,怎么来找大白了?”乌希哈假装严肃,“来了也不说一声,小多子和小福子都快急哭了。”   “四哥带我来找白哥睡午觉。”弘昼说。   他们两个几乎是和大白一起长大的,天热了一起在池子里打滚,天冷了则抱着大白取暖,私下里管大白叫一声“哥”。   “都在一个府里,又不会走丢,有什么可说的。”弘历无所谓道。   “你们要是老这样身边不带人跑来跑去,下次出了事就来不及了。”乌希哈教育道,“得罚你,让你长点记性才行。”   “没、没这么严重吧。”弘历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乌希哈掰着手指算了算,露出个堪称阴险的笑,“栗子,你这个月零花钱,扣光了!”   突闻噩耗,晴天霹雳。   “啊啊啊啊我的零花钱!”弘历抱着脑袋摇晃咆哮,恨不得以头抢地,“为什么又扣我的零花钱!”   围观的弘时无奈插话,“你别总对他们这么严格,他们还小呢。”   他又对弘历道:“栗子,你姐姐扣你多少,三哥补给你。”   弘历立刻满血复活,原地跳起,“三哥你果然是最最最好的三哥!”   只要给他钱的,就是他爱新觉罗·弘历最亲的亲人!   这话却哄不了弘时,“那你年前欠我的二两银子,可以还了吗?”   弘历瞬间变脸,迷茫道,“三哥,你说什么,我还小,听不懂。”   看他一副钻进钱眼子里的抠门样,乌希哈无奈扶额。   这是她的胎教做过了头,物极必反了?   算了,抠门总比败家强。   天气正好,乌希哈也不着急回去继续作画,便在这儿陪着大白和兄弟几个玩一会儿。   大白是个忠心耿耿、重女轻男的,乌希哈在,眼里便只有她,缠在她身边给她当靠垫。   弘历弘昼也不失落,转而去找弘时把他们抛高高玩。   见弘时任劳任怨地陪两个弟弟玩幼稚游戏,乌希哈心中不由感慨。   这三年,若说府中哪个人变化最大,必然是弘时。   自塞外回京后,弘时央求四爷给他找武师父,一个嫌不够,骑射、拳脚、兵器各寻了个专精的退伍老兵,南院里给他辟了个小演武场,摆满大大小小的石锁。   练武免不了摔摔打打,弘时又憋着一股劲,头半年没有哪天身上不带伤的。   李氏和玉录玳那叫一个心疼,连乌拉那拉氏都有些看不过眼,私下里跟四爷说会不会太过了,别叫外头的人说王府亏待庶子。   “他自己知道上进,做父母的难道还拦着他?”四爷却是欣慰弘时总算懂事了,嘱咐几个师父,只要不伤到他底子,不要心软放开手训他。   老兵师父们打磨他的筋骨,锤炼他的品性,渐渐地,他变得沉默内敛,却不消沉。   开始他总爱挂在嘴上的“要成为大英雄,让某些人后悔”,乌希哈也已经有许久没听到了。   别人怎么想的,乌希哈不清楚,至少在后来的弘历和弘昼眼中,他们的三哥就是那种护短、耐心、又能打的完美哥哥。   苦练是有收获的。   这两年弘时也进了上书房,在一众小阿哥中,功课有多垫底,身手就有多冒尖。   尤其弘春弘明两个,如今看到他就绕着走,生怕被邀请“一挑二”,再毫无颜面地被反打成渣。   乌希哈唯一感到担忧的是,弘时小小年纪沉迷撸铁,以后会不会长不高?   至少这两年看起来就没怎么长个儿。   总不会继智商盆地之后,又进一步成为全府兄弟们的身高盆地吧?   思维越来越发散,乌希哈靠着大白柔软的皮毛,感受着背后温暖的起伏,昏昏入睡。   迷糊间,她感到身体被推搡着。   “格格,醒醒,苏公公来了。”   “唔?”乌希哈睁开眼,果然看见苏培盛笑眯眯地在不远处。   她忙站起身来,“苏伴伴怎么过来了?”   苏培盛冲她道:“二格格,三阿哥,王爷找您二位有事呢。”   乌希哈和弘时都有些疑惑,不知道四爷有什么事是需要同时叫他们俩的。   乌希哈又问:“那栗子和粥粥?”   “四阿哥五阿哥,便由老奴安排人送回两位格格处。”   听闻是四爷有事,弘历弘昼乖乖地跟二人告别。   ……   一炷香后,四爷书房。   “给阿玛请安。”   四爷抬头,看着并排而来的一双儿女,放下手中书卷,“听说弘历弘昼又闹你们了?”   “没有,他们乖着呢,”乌希哈忙为弟弟们说好话,“正好陪我解解闷。”   弘时亦道:“弟弟们比儿子当年懂事多了。”   四爷无奈,“你们俩,比他们额娘都还纵着他们。”   他又忍不住弯起嘴角。   乌希哈和弘时,一个曾经最让他心疼,一个最让他头疼。   如今也长成了可靠的哥哥姐姐,努力学着帮长辈们分忧。   王府里因为有这些相亲相爱的孩子,永远都充满生气和温暖。   四爷在外就算经历了再多的勾心斗角和人情冷漠,回到府中听听他们的笑声,就能重新恢复精气神。   孩子们既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盔甲。   四爷略有些出神,乌希哈先开口问:“不知阿玛传召我们有何吩咐?”   “噢,是你们大伯家的三格格,她几年前被指婚给喀尔喀部台吉,过几日便要随迎亲队伍动身,前往漠北了。”四爷回答道。   乌希哈恍然,原来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佛拉娜。   这三年来,康熙没再往蒙古指过格格,但早前定下的婚事,也不能反悔。   弘时一头雾水,“可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四爷摇头,又道:“是乌林珠母子,他们也要一同回到草原去。”   “你们与她相识一场,可要出府送她一程?”   闻言,乌希哈和弘时皆是一脸震惊。   京城各方势力复杂,暗涌不断,胤褆又早就被康熙厌弃,人人避讳。乌希哈考虑到四爷和王府,就算心中挂念乌林珠,也不敢随意要求见她,或是与她书信往来,只在前年的宫中大宴和乌林珠儿子满月时见过她两回。   故而乍闻此言,乌希哈十分惊讶。   她还以为乌林珠会带着孩子,在京城一直住下去呢。   四爷把手中拜帖递给乌希哈,“这是她给王府下的帖子,想在走之前见你们一面。”   乌希哈与弘时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去!”   作者有话说:   是抠抠栗,憨憨粥,和(矮)墩墩时! 第67章 他?????来了   三日后, 京郊。   乌希哈和弘时乘马车赶到时,喀尔喀部百余人的迎亲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遣人传话后,他们很快见到了队伍的领头人、同时也是新郎官的恭格喇布坦。   恭格喇布坦身材高大, 五官与策棱有几分相似,面相神情比策棱还要更亲和些。   问清来人与来意后,他爽快地把兄妹俩带到队伍中最大的马车边, 招呼道, “佛拉娜, 大姐, 雍亲王家的格格和阿哥来给你们送行了。”   “是乌希哈来了吗?”门帘被掀开,乌林珠探出头来,满脸欣喜,“弘时也来了!”   “乌林珠姐姐!”乌希哈开心地冲她打招呼, 又对她身后的女子问候,“还有佛拉娜姐姐,好久不见。”   “这马车里头还算宽敞, 你们进来说话。”乌林珠伸手, 拉着乌希哈和弘时上车。   恭格喇布坦也帮着扶了他们一把,“那你们先聊着,我去外面再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   他还特地嘱咐, “不着急, 你们慢慢谈, 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喊我。”   进了马车,乌林珠立刻把乌希哈抱进怀里,“可算是又见面了。”   乌希哈惦念着乌林珠, 乌林珠何尝不想见她。   但她身份不便, 不愿给对她有恩的四爷和乌希哈惹来麻烦和非议。   待抱够了, 乌林珠将乌希哈小心地推开些许距离,上下打量。   “长高了,也漂亮了。”乌林珠摸着她的头感慨,“要不是见弘时弟弟在边上,我都有些不敢认你了呢。”   乌希哈这个岁数,正是一年一个样的时候。   比起三年前,乌希哈蹿高了一个头,脸上的婴儿肥去了一半,从圆苹果变成了小鹅蛋。   加上乌希哈心智早熟,若不看她仍然偏矮的个子,许会以为她是个豆蔻少女。   但她一笑,嘴角边的小梨涡还是跟当年一模一样,能甜到人心里去。   “两位姐姐才是大变样了。”乌希哈由衷道。   曾经的乌林珠虚弱憔悴,佛拉娜自卑怯懦。   眼前的姐妹二人却皆是面色红润,体态康健挺拔。   更重要的是,她们眼神里有光,是对未来生活充满期待的光。   只这一眼,乌希哈就知道,自己之前关于她们会不会是被迫离京的猜测,是她悲观多虑了。   乌林珠似知她心中所想,徐徐道:“你不必担忧我们,方才你也看到了,妹夫是个好性子的人,这两年宫中指派了好几个师父嬷嬷教导佛拉娜,她的身子性子都下苦工磨出来了,漠北再苦,不会比圈禁差多少,只要她不似我当年那般自怨自艾、自暴自弃,定会过得好好儿的。”   “至于我,虽回科尔沁,但皇玛法也给我安排了亲卫和长吏,帮我接收管理达楞泰和多尔济色棱遗留下的部属和财产,等查干巴日长大成人了,再都交给他。”   乌林珠说到这些,眼神满满都是感激,“这都是你和四王叔的功劳。”   见乌希哈仍面露不舍,乌林珠笑了笑,“我做了那样的事,京城少不了流言蜚语,我是可以不在乎,孩子呢?你就当心疼我们母子,让我回草原透透气。”   佛拉娜亦道:“等我们在草原经营出一番事业来,说不准还能给京中的二姐姐和弘昱撑腰呢!”   姐妹俩相视一笑。   听闻她们的“雄心壮志”,乌希哈点头,“我相信两位姐姐可以做到的。”   “这就对了,”佛拉娜倾身抱了抱她,“别像我们府里的那几个妾室和庶弟妹们,要么幸灾乐祸,要么难受得就差没给我们提前哭灵。”   乌希哈不再忧虑,注意到乌林珠方才提起的一个名字,“查干巴日,就是我的小外甥吗?”   “瞧我,见到你光顾着高兴,都忘了孩子在边上了。”乌林珠拍拍脑袋,伸手从身后捞出个跟弘历弘昼差不多大的小不点。   方才姐妹三人说了一大通,男童就在一旁似懂非懂地听着,可见其乖巧。   “查干巴日,来,叫姨姨。”乌林珠对儿子柔声道,“姨姨是查干巴日和额赫的大恩人,查干巴日得一直记得姨姨。”   “姨姨好,”查干巴日有些害羞,但本能地想亲近乌希哈,“姨姨身上香香的。”   “你也乖。”乌希哈摸摸他的头,问乌林珠,“小外甥的名字有些耳熟,不知——”   乌林珠颔首,“就是你想得那样,希望他以后能像灵虎那般,英勇忠诚。”   “一定会的。”乌希哈抱着查干巴日,又对佛拉娜道:“佛拉娜姐姐,你此去喀尔喀部,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你尽管说。”   乌希哈递给她一个木匣,“我有个朋友,是堂姐夫的侄子,这有封书信和薄礼请帮我转交给他。”   佛拉娜爽快地应承。   就在堂姐妹话别时,百丈外,恭格喇布坦正大力拍着一名少年的肩膀,口中抱怨。   “让你跟着我们一起进京,非得自己骑马晃荡,你再晚到一个时辰,我们就出发了。”   少年剑眉星目,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把半臂长的内造金刀,虽不及恭格喇布坦高大健壮,也是蜂腰猿臂,发顶的每根辫子都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以后就要被关在里头了,还不许我多自由几天?”   恭格喇布坦听他语气不好,问:“怎么,你还在怨兄长把你送来京城?”   他叹了口气,安抚少年道:“策棱兄长不只是为了向皇上表忠心,他告诉过我,当年在宫中进学时,向满人、汉人都学到了很多,他希望你也能在京城学到草原上学不到的本事。”   少年撇嘴,冷哼道:“是学他还有叔叔你哄骗大清公主格格的本事吗?”   “博尔济吉特·成衮扎布!”恭格喇布坦拉下脸,直呼少年姓名训斥。   “别人说策棱兄长‘骨头软’‘奴颜媚上’,你这个做儿子的还不知道吗?”   “他的爵位,都是他凭着自己的血,一刀一枪向准噶尔部和罗刹人打下来的!”   “若不是他在战场上拼杀,皇上怎么会如此看重信任我们喀尔喀部?族人们又怎么能从准噶尔那群饿狼手中拿回放牧的草地!”   恭格喇布坦每说一句,语气就重上一分。   成衮扎布低头不言。   “我知道,你想上战场,但现在不到时候,你也还远远不够格!”恭格喇布坦训完,想到侄子即将独自在京城度过至少几年的、疑似“人质”的生活,心又软了。   “你要好好上进,别叫我们在漠北担心,你只要记得自己是草原上的鹰,叔叔等着看你高飞的那一天。”   成衮扎布望着远方城门的轮廓,回答道:“来都来了,我不会给喀尔喀部丢人的。”   “好小子!”恭格喇布坦重重拍了他几下,“我们等会儿就启程回草原了,你来得晚,还没见过你婶婶,她就在后头,我领你去。”   “按礼是该拜见长辈,”成衮扎布有些好奇,“看叔叔你的样子,是很中意咯?”   “是个直爽大气的姑娘,能在草原好好过活。”恭格喇布坦哈哈一笑,转身向佛拉娜所在的马车走去,成衮扎布自觉跟上。   “哦对了,正巧雍亲王家的小格格和小阿哥也在,我听兄长说你们还是旧识?到时或许可以拜托雍亲王对你关照一二,成衮扎布你——”   恭格喇布坦突然发现身后听不到动静,诧异回头,发现侄子竟转身跑回了原位,“成衮扎布?”   成衮扎布远远地喊了一声,“尿急!”   他在远处又等了两刻钟,终于看见两个不高的人影从马车上钻出来,上了另一辆车转头回城,不由小松了口气。   还好没碰上。   不然,成衮扎布不知道怎么交代,那个“礼丑情意重”的“布朗熊”,第二年就被他粗手笨脚地、不小心分了尸,现在正面目全非地躺在他的包袱里。   就,莫名地很心虚。   故友重逢什么的,还是过阵子再说吧。   ……   是夜,西洋钟的时针刚走过九点。   乌希哈早就洗漱过、换好了寝衣,在床上转了几圈,毫无睡意,又披着外衫爬起来。   有窸窸窣窣的细碎响声传入耳中,她走到窗边,看见笼子里的白毛大团子正背对着她,捧着一根干草嚼得津津有味。   乌希哈叉腰,“可妮,你的作息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间了,熬夜是会长黑眼圈的。”   可妮听到主人的声音,回头瞅了她一眼,嘴巴的动作没停过。   “行吧,我也睡不着,那咱们来说说话。”乌希哈无奈叹气。   她拉过把椅子坐下,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一手时不时戳一下它软绵绵的身子,开始絮絮叨叨:   “乌林珠姐姐走了,在京城的时候我都没好好陪陪她,她为什么不再嫁呢?是自己不想吗,还是因为小侄子,或者是顾及到家里人……”   可妮是一只特别高冷的小母兔,跟爱闹腾的大白截然相反,很少给乌希哈回应,但乌希哈反倒更喜欢它这样。   她是个穿越者,脑子里?????有许多“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想法,没法跟身边人说。   可妮来到她身边后,成了最好的听众。   在外间值夜的青苹听见里头响动,轻轻推门,探头看了一眼,又悄无声息地阖上。   “……你说我新做的‘布朗熊’,成衮扎布看到以后会喜欢吗?”   “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还记不记得我,这三年一定又长高了很多吧。”   乌希哈念叨了一刻钟,可妮也吃完了这顿夜宵。   她把可妮从笼子里抱出来,揣进怀中,一下一下摸着绵软的毛,渐渐发起了呆。   直到门外突然传来青苹的声音,“给王爷请安!格格还醒着呢。”   门被推开,四爷领着青苹和苏培盛踏进屋中。   乌希哈忙抱着可妮起身相迎,“阿玛您怎么过来了?”   “刚从外头吃了宴回府,看你这儿灯还亮着,过来瞧瞧。”四爷在桌边坐下,青苹给他们倒上温水。   乌希哈抽抽鼻子,果然闻到了一股轻微的酒气,“阿玛朝政繁忙,应酬辛苦,一定要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才是。”   “阿玛心里有数,倒是你,这么晚不睡,可是有心事?”四爷摸摸她的头,“是因为乌林珠离京,不开心了?”   乌希哈摇头,“这也是她们自己愿意走的路,如果她们到了草原能过得比在京城好,女儿只会高兴。”   “那就好。”四爷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她一直下意识抚摸着可妮的手上,“阿玛这儿,倒是有一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您说吧。”   四爷顿了顿,开口问:“乌希哈,如果阿玛要把灵虎送还给皇上,你同意吗?”   作者有话说:   反向flag: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然后实际分开还没到一万字_(:з”∠)_ 第68章 她来了   “什么?送走大白?不, 我不同意!”   第二天,弘时从乌希哈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十分久违地炸毛了。   “不想白哥走!”弘历和弘昼一左一右趴在大白身上, 眼泪汪汪。   乌希哈张嘴要解释,弘时没给她机会,“你怎么回事, 卖乖讨巧也不看看时机吗?”   他又冲着还在向乌希哈撒娇的大白, 恨铁不成钢道:“还有你, 她都不要你了, 你还黏着她,这会儿又听不懂人话了是不是?!”   大白虎脸迷茫地看着跳脚的弘时。   弘昼小声道:“白哥能听懂才奇怪吧。”   弘时瞪了他一眼。   心里憋着火,别说乌希哈,弘时对四爷都大胆怒言, “阿玛怎么可以这样?为了个还不知道高矮胖瘦的女人,就要先委屈家里人吗?!”   他一通叭叭叭的输出,听得乌希哈头疼, “三哥先你冷静点, 不是——”   她突然顿住,捕捉到了弘时最后一句的关键词,“你刚说什么?什么女人?这跟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府里要进新人, 阿玛才要把大白送走, 怕吓着人吗?”弘时诧异。   乍一听是这般“缘由”, 两个小的也生气了,齐齐握紧小拳头,“阿玛, 过分!”   他们又扑到乌希哈身上哀求, “姐姐去跟阿玛说, 不要送走白哥。”   在兄弟三人看来,大白已经是这个王府的一份子。   乌希哈为此感到高兴,但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   “你们先别生气,阿玛不是那样的人。”乌希哈没有着急追问弘时“新人”的事。   一来,四爷昨天就跟她解释了自己的考量。   二来,就算四爷没说,她也相信四爷不会像弘时说的那样,为了还没出现的外人先来委屈他们。   “大白现在实在太招人眼了。”乌希哈摸着大白硕大的虎头,“对阿玛和王府有些不大好。”   三年过去,朝中局势变化堪称天翻地覆。   太子复立后,与康熙的关系再回不到从前,终于五十一年被二度以罪废黜,幽禁于咸安宫中。   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再有三立太子了。   这个元后嫡子,已经彻底退出了夺嫡之争。   但这江山总得传下去。   不仅是康熙本人,众多朝臣们亦心思浮动。   如今,三、四、五爷为亲王,各自有多年的经营和班底。   沉寂了几年的八爷党,隐有卷土重来的征兆。   再往后的皇阿哥们,十四爷虽还是个贝勒,但颇受康熙喜爱。   四爷冷眼瞧着,这个同母弟弟怕是也有自己的心思,想踩着八爷党上位。   因当年牛痘之功晋封亲王后,四爷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明面上就积攒了一摞实打实的政绩,私下也没少帮康熙做些隐秘的、吃力不讨好的活,可谓简在帝心。   比起过于重文、显得少几分手段魄力的诚亲王,和向来敦厚、不争权冒尖的恒亲王,想要上位的弟弟们,自然把更多的注意力和手段都给了四爷。   四爷行事周全,根基稳固,政敌们找不到可以打压他的切入点,近段时间来,突然反其道而行“捧杀”之计,不要钱似的给他刷名声。   其中大白就频频被提及。   “灵兽择主”“天降祥瑞”之类的话,弘时在外也听到过不少。   当然以他的政治敏感度,只会为四爷感到高兴。   四爷却感到有些棘手。   太子为何落到如今这个下场?那些罪责不过是表象。   归根究底,是年富力强的太子,让日渐老迈的康熙感受到了威胁,再无法信任。   有此前车之鉴在,四爷在察觉近期朝中对他吹捧的风向时,立刻警惕起来,思索对策。   大白的存在,简直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最近乌拉那拉氏还说起,八福晋和九福晋给她递话,说想要好好见识祥瑞,让她办什么“观虎宴”。   出于此考虑,四爷才与乌希哈商量,是否可以将大白献还给康熙。   毕竟从最开始,乌希哈就是“帮”康熙养虎的。   听完这些“大局论”,弘时仍然愤怒,“你才是它的主人,都不为它向阿玛争取一下吗?”   乌希哈却问他:“可是三哥,你觉得大白一直待在王府里,对它真的好吗?”   其实这些朝堂斗争,乌希哈不是太懂。   她昨夜没有像弘时这样直接跳起来反对,想得更多的,还是大白本身。   大白还是个幼崽的时候,乖巧聪明,府里谁都愿意逗上一逗。   随着它越长越大,如今还能肆无忌惮亲近它的,也只有乌希哈、弘时,还有弘历弘昼两个没心没肺的小子。   其余人就算不害怕恐惧,乍一看到大白,还是免不了惊吓,以及有意无意地躲避。   大白应该是察觉到周围人态度变化,越来越收敛自己的脾气和力气,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小。   乌林珠带着被取名查干巴日的小外甥回到科尔沁,说比起京城,那才是他未来所在之处。   那她的查干巴日呢?   它本该是驰骋草原丛林的兽中之王,而不是在王府一隅之地,供他们几个孩子玩耍取乐的家猫。   “……我都想好了,不是说把大白送走,就再也不管它了。”乌希哈对上大白清澈的兽瞳,“我会请求皇玛法把大白安排到京郊的皇庄去,最好有个小山头,能让它奔跑散心,再请勇士来好好训练教导它,咱们大白是祥瑞灵虎,得名副其实才行。”   “到时候,我可以每个月都去看它几回。”   乌希哈知道,大白应该没法完全理解她的意思,但她注视着大白的眼睛,慢慢地、真诚地把自己的心情传递给它。   大白喉头发出撒娇的低响,像是在答应她。   乌希哈挠着它的下巴,抬头对弘时道:“这些打算,阿玛昨天已经先答应我了,会帮我一起向皇玛法进言。”   等听完了后半段,弘时才勉强平静下来。   他总是说不过她的。   “那,一定给它挑个宽敞的地方,这花园确实是小了些,”弘时烦躁地抓着头发,“到时候我也跟你一起去看它。”   “我也要!”“我也跟姐姐一起!”弘历和弘昼齐齐道。   “那到时候,姐姐带你们出府去散心。”乌希哈在弟弟们的小脑袋上各摸了一把。   说完了大白,乌希哈问起另一事,“三哥你说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宋额娘没跟你说吗?”弘时在她身边坐下,抱过大白的虎头乱揉一通,“咱们府里估计又要多一个侧福晋了。”   乌希哈吃惊,“侧福晋?但咱们府上不是已经有两个侧福晋了吗?”   四爷是亲王,按制可册封上玉碟的侧福晋二人,如果再来个空降,难道府里得有人要降位?   李氏资历老孩子多,若真有人要退让,必然是宋氏。   如果弘时所言属实,会不会是府里的人怕她伤心气愤,所以都特意瞒着她?   想到这,乌希哈脸一下就白了,连声追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听李额娘说的吗?”   “也就这几天来的消息,你天天忙着跟耿格格练女工做那个什么熊,哪还有心思放在府里。”弘时先小抱怨了一句。   但他一看乌希哈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多了,补充道:“你?????放心,我额娘和宋额娘的侧福晋之位都稳着呢,虽说按规矩只得两个,但那是对向上请封的限制,皇玛法直接下旨册封的不拘额数。”   听他这么说,乌希哈松了一口气。   突然,她想到什么,又直起身子,问弘时:“既然大家都知道要进新人了,具体是哪家的,三哥你清楚吗?”   御封侧福晋,该不会是——   弘时没有让乌希哈失望,“是阿玛所掌汉军镶白旗下,姓年。”   乌希哈恍惚后仰。   果然,弘历和弘昼来了,小年糕还会远吗。   ……   四爷最终跟乌希哈商定,准备在十月颁金节庆典时向康熙献虎。   未免“惊吓”到康熙,四爷先私下带乌希哈进宫了一趟。   面圣时,四爷没有提任何与朝政或是自己的名声相关,而是摆出了乌希哈那套“爱它,就给它自由”的说辞。   与其说是表功,更像是诉苦。   以乌希哈的性子,会有这种烦恼,康熙一点也不奇怪。   本着为孙女解决困难的好玛法心理,康熙大手一挥,不仅同意接手大白,还允了乌希哈的种种要求。   包括单独给它挑个带后山和小温泉的皇庄,赐了通行腰牌给乌希哈、准她每旬都去庄上看望,以及挑选训虎的勇士。   “朕这儿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包你见了满意!”   康熙还卖了个关子,脸上的表情让乌希哈感觉心里毛毛的。   敲定了大白的归宿,接下来近两个月时间,乌希哈和弘时他们,几乎天天都跟大白形影不离。   等到颁金节上,四爷走了一波形式,康熙收获了长大的祥瑞和百官们的吹捧,龙颜大悦,回头就把正式指婚侧福晋的旨意送到王府。   乍一看,就像是他们献上了亲如手足的大白,换回了一个不知敌友的女人。   不止弘时几个不高兴,乌希哈也郁闷了许久,对还没露面的年氏先有了偏见。   然而不管他们多不乐意,一个月后,雍亲王府张灯结彩,迎来了这个被后世猜测为历史上四爷真正真爱的传奇女子。   ……   夜已深沉,喧嚣不再,只有红烛噼啪炸响。   娇小的人影端坐在床沿边,衬得站在一侧的四爷越发高大。   年氏微微抬头,偷偷看了四爷一眼,立刻垂下眸子,胸口扑通扑通狂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银红嫁衣宽大的袖摆下,粉拳紧攥,指尖似有水光闪动。   她告诉自己,有那般神仙恩泽,定能获得这个男人的宠爱,为他多多开枝散叶。   “年氏萦萦,请爷怜惜。”   作者有话说:   女鹅视角,ZZ斗争都会一笔带过(其实是不会写)   夺嫡太沉重了,我们还是来快乐吐槽吧! 第69章 高效了   新婚入府第二日, 年氏来正院向乌拉那拉氏请安,并向其余女眷见礼。   满心好奇的乌希哈随宋氏来围观新人,这才看全了年氏的真面貌。   然后她就被惊住了。   是惊艳的惊。   单论脸, 年氏五官比不上弘昀那种超脱性别的美丽。   但配上她欲语还休的神情、凝脂如玉的肌肤、玲珑有致的身段,将女人的娇、柔、媚发挥到极致。   许是年纪不大,她的眼神中还有属于少女的天真。   用个后世时髦的说法, 就是纯欲风, 直男无法抵抗的大杀器。   乌希哈脑海中的警报器“滴滴滴”拉响。   这配置, 不会再来个“真爱”吧?   其余女眷或多或少也都被震了一下, 忍不住在心里把自己跟年氏的外形作比较。   比不过。   连当年宠冠后院的武氏,也远远比不过。   初来乍到,年氏恭恭敬敬地给乌拉那拉氏奉茶,举手投足挑不出一丝错, “请福晋示下。”   乌拉那拉氏没有为难她,接过茶盏轻抿一口,道:“你看着就是个乖巧懂事的, 往后好好服侍王爷, 替王爷绵延子嗣。”   年氏垂眸应是,上身挺得笔直,能看出有些许紧张惶恐。   今天四爷并不在, 只留她独自一人面对王府后院不知深浅的女眷们。   也是年氏运气不好, 康熙几日前又往热河巡视, 四爷本该在随驾之列。   康熙体恤他纳新,给他批了几天假。   但筹备仪式、迎来送往,根本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单独相处。   四爷昨夜刚与年氏圆了房, 今早天未亮, 就带着苏培盛和一干人马启程追赶康熙队伍。   看着强装镇定的年氏, 乌拉那拉氏抬手道:“起来吧,不必拘谨,往后都是一家姐妹了。”   “多谢福晋。”   年氏起身后,乌拉那拉氏又给她介绍府中的两名侧福晋和两个格格。   众多皇阿哥中,雍亲王府的后院应该是最简单的了。   上次进新人,就是钮祜禄氏。   四爷自“清醒”以来,这么多年,要么专注前朝,要么流连旧爱,竟没再宠幸过旁人。   若叫外头知道,指不定还要说他一句“清心寡欲”“洁身自好”。   年氏家世出身比李氏她们都高,又是入府即封的侧福晋,却没有任何骄矜,对钮祜禄氏和耿氏都口称一声“姐姐”,双手奉上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   “乌希哈,弘历,弘昼,过来见过年侧福晋。”乌拉那拉氏招手。   乌希哈带着两个弟弟走到正中央,给年氏行礼。   姐弟三人各从年氏那儿得了个上好的白玉挂件。   乌拉那拉氏对年氏一一介绍孩子们,“弘历和弘昼都是五十年生的,小阿哥免不了淘气,但也都是听话的好孩子。乌希哈虚九岁,最乖巧不过,爷和我们姐妹几个都最疼她。”   “弘晖弘昀弘时三个大的进学去了,玉录玳两年前出嫁,今日你大概是见不着了。”   年氏抿嘴,轻声道:“二格格和两位小阿哥可爱,妾见着就心生欢喜,至于其他几位阿哥与大格格,都是一家人,不急于一时。”   乌拉那拉氏颔首,“就是这个道理。”   初次见面,表面上整体氛围还是非常和谐的。   等年氏把在场人都认全了,乌拉那拉氏状似关切道:“我瞧你也是累着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爷是个不会疼人的闷性子,往后你在府里若有难处,只管找我来说。”   昨夜经历了一番折腾,今日又为服侍四爷出门起了个大早,年氏确实累极。   她顺势福身道:“谢福晋体恤,那妾便先告退,改日再一一上门拜访姐姐们。”   等年氏带着人出了院门,屋里的气氛顿时一变。   乌拉那拉氏视线绕了一圈,将各人神情收入眼中,询问大家对新人的观感,“你们怎么看?”   女眷们依惯例,按身份依次发言。   李氏道:“这孩子生得怪好看的,能与弘昀相较了。”   论年纪,年氏比玉录玳都小几个月呢,在李氏眼中可不就是个孩子。   乌拉那拉氏:……   宋氏则斟酌着分析,“年侧福晋刚进府,家中父兄又是王爷正得用之人,王爷定会偏宠一阵子。”   乌拉那拉氏闻言暗中点头,那个年羹尧,四爷将来可是有大用的。   钮祜禄氏天真道:“年侧福晋看着是个性子和善的人呢。”   耿氏则是无所谓,“我都听福晋和姐姐们的。”   乌拉那拉氏看着这四个左脸写着“不想争宠”、右脸写着“围观看戏”的姐妹们,心中一阵无奈。   紧张的竟然只有她这个嫡福晋。   乌拉那拉氏不由想起上辈子的年氏。   从她进府,到被晋封皇贵妃位后病逝,十一年间,竟无旁人生下四爷子嗣。   四爷看重她背后的年家,爱重她本人,几近独宠。   乌拉那拉氏也曾嫉妒过。   但看着年氏的孩子生一个死一个,年羹尧在四爷登基后被清算治罪,乌拉那拉氏逐渐漠然。   这就是嫁入皇家的女人,生死福祸,皆不由己身。   今日见到的年氏,比乌拉那拉氏记忆中更美。   活了两世的她,能从年氏眼底深处看到野心。   可以预见,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年氏必然得到四爷最多的宠爱。   “你们都想得明白就好,”乌拉那拉氏忽然笑了,“不管爷待年侧福晋如何,咱们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她怕什么?   她有弘晖,有这几个不太中用、却足够忠心的“姐妹”,还有六个叫她“嫡额娘”、敬爱她的庶子女。   哪怕四爷要再来一次“真爱”,她们五个女人加上七个孩子联合起来,别说一个年氏,四爷自己都不定能招架得住。   且看年氏往后如何出招吧。   ……   另一边,年氏回到自己的小院中,亦止不住种种思量。   见她愁眉不展,贴身丫头碧玉给她倒上一杯玫瑰露,轻声道:“格格先润润喉吧。”   “什么格格,现在得叫主子或侧福晋了。”另一边的紫玉纠正她。   她又对年氏夸赞,“主子今日可真是光彩照人,奴婢瞧着,两位侧福晋都看呆了呢!那个小格格也有趣得很,从进门起,眼睛就盯在主子身上没移开过。”   “不得无礼,她们也都是这王府的主子。”年氏轻斥道,“这儿可不是年家,咱们初来?????乍到,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谨慎。”   两个丫头齐齐应是。   她们从小伺候年氏长大,说话也就稍微大胆些,碧玉问:“主子为何如此心事重重?难道是想王爷了?”   紫玉则更直白,“主子可是担心福晋和其他几位?容奴婢斗胆说一句,主子年轻貌美,几位大人在朝中蒸蒸日上,主子进了王府,那就是头一份的,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她们俩方才随年氏一同去正院请安,对四爷后院形势有了大概把握。   在她们看来,包括乌拉那拉氏在内,五个妻妾从相貌到家世,无一能与年氏相比。   只要四爷是个正常的男人,定会对年氏宠爱有加。   而昨夜四爷温柔的态度举止,已经说明了一切。   至于其他人现在倚仗的子嗣,年氏迟早也都会有的。   年氏摇摇头,“紫玉你若不想给我招祸,这等话,可万万不能再说了。”   她又道:“有什么心事不心事的,我就是这几日睡得少,乏了。”   不欲再与二人多言,年氏摆摆手,“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躺躺。”   碧玉紫玉应声退下。   待二人离开寝卧后,年氏却没有躺下小憩补眠,而是打来一盆温水净手,细细擦拭后,坐到了梳妆台前。   她从妆奁里取出一只仅有寸许宽的玉杯,抬起右手,食指指尖悬空在杯口上方,柳眉微蹙,似在看不见的地方隐隐用力。   接下来的一幕,若被外人看到,定会将年氏认为是“鬼魅精怪”。   只见她指尖渗出一股湿气,逐渐汇集成晶莹的水珠,一滴接着一滴,缓慢滴落在玉杯中。   约摸过了一刻钟,玉杯被填到七分满,年氏才收回手,举杯一饮而尽。   甘甜清冽的味道划过咽喉,流入身体深处,将一切疲惫和浊气冲刷殆尽。   边上没有丫头嬷嬷在,年氏像幼时那样,将指尖含进嘴里,舌尖隐约还能尝到一丝甜意。   她从小就爱吮指头,因为她的食指特别甜。   年氏本来以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然而年岁渐长之后,她察觉到,这是她独有的天赋。   她称之为“仙泉”。   这股仙泉,不知源头,不知缘由,藏蕴于她指尖,每日可滴满这一小杯。   年氏幼时贪甜,后来知道这应是个宝物,日日饮用,养成了这张芙蓉面,和一身无暇凝润的肌肤。   除了美貌,早年单薄的身子也渐渐康健起来,十岁往后,便百病不侵。   她也曾惶恐担忧过,但她发现,这仙泉,除了她自己,别人看不见摸不着,也只对她一个人有用。   年氏试过将仙泉融进茶水中给母亲服用,断断续续足有一年之久,可母亲并没有感到任何异常。   年氏只能猜测,或许是她上辈子行善积德,老天才给她留了这么一份礼物吧。   除了仙泉,还有四爷。   她被指为雍亲王侧福晋,是年家和四爷在背后的交易。   二哥年羹尧私下对她说过,如今的几位皇子中,最看好雍亲王能成事。   他们给她谋划的路,不仅仅是一个亲王侧福晋,而是宫中尊位。   康熙赐婚后,她母亲请了民间有名的妇科圣手为她调理,只望她入府后能顺利诞下小阿哥,日后延续年家的富贵。   不料那位圣手给她把了许久的脉,就推了这活儿。   他说,年氏身子被养得极好,他从医几十年,从未见过比年氏更利子嗣的人了。   年氏猜想,这应也是仙泉的功劳。   顺利进入雍亲王府,年氏以为自己是带着兴旺家族的任务而来,可没想到,昨夜见到四爷的第一面,她就沦陷了。   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注定要成为他最宠爱的女人,要为他生下许多子嗣。   有了仙泉,她和孩子们定能平安康健,福寿双全。   年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   天命在手,她已经做好了一切争宠的准备,只等着再次与四爷相见。   ……   半月后,四爷匆忙回府,脸色凝重,似乎是此行随驾出了什么大事。   前院书房的烛火,彻夜亮了许多日。   女眷们不敢在这种时候邀宠。   乌希哈虽然好奇,但她相信四爷能搞定一切,他们这些还没长成的孩子们,此时乖乖地呆在府中,不要给他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又数日后,经常跟乌希哈分享上书房八卦的弘时,给她带来了震惊京城的大消息。   “是八叔,”弘时面有余悸,“皇玛法在热河时,八叔送了两只将死的鹰到御前,龙颜大怒!”   乌希哈恍然。   这难道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死鹰事件”?!   康熙认为这是八爷对自己的诅咒,怒极恨极,甚至说出了“胤祀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此朕与胤祀父子之恩绝矣”的狠话。   这两句话,很快就在权贵之家中传遍了。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   得了康熙如此评价的八爷,自此,不再是四爷夺嫡路上的障碍。   直到年关悄至,节日的喜庆将紧张的气氛稍稍冲缓,外头事态总算稍微平静了些。   四爷终于分出心神往后院走走,关心问候妻妾和孩子们几句。   然而他还没第二次踏进年氏的院子,先收到了喜讯。   年氏有孕一月半了。   算算日子,就是入府第一夜怀上的。   作者有话说:   是灵泉生子流啊!是不是很适合年糕!   这章八爷也在背景板中被KO了! 第70章 相见了   年氏的效率, 让全府上下叹为观止。   这可是实打实的一发入魂!   四爷很高兴。   毕竟后院里也有快三年没好消息了,四爷如今不缺儿子,但没有一个皇阿哥会嫌弃子嗣多。   八爷当初, 不就是因为膝下无子,一直被人诟病么?   如今八爷府中也只有一个妾室生的弘旺,除了影响夺嫡大业, 还被人私下猜测议论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事关雄风, 在这点上, 四爷的心理跟普通男人没什么不同。   流水般的赏赐送进年氏院子, 四爷特意嘱咐乌拉那拉氏,叫她好生照料年氏,务必保证她顺顺当当地生下这一胎。   乌拉那拉氏没有任何不情愿地应了。   比起担心年氏生下儿子威胁弘晖,乌拉那拉氏更担心她这胎要是流了或者夭了, 会影响到前朝四爷和年家的合作。   秉持着这种“贤妻”心理,乌拉那拉氏带领其余四人,对年氏展示了全方位的友善和关怀。   李氏育儿经验最丰富, 又善烹饪, 给了年氏一本孕期食谱,并提供了许多养胎小技巧。   宋氏精通佛理,常年有抄经祈福的习惯, 便跟年氏说, 为她抄卷《地藏经》。   钮祜禄氏和耿氏两个, 则是极力推荐了乌希哈的胎教课程。   她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或不妥。   毕竟两个格格怀弘历弘昼那会儿,大家就是这么和和气气、互相帮助地过来的。   至于年氏的反应么——   她并不感动,甚至十分害怕。   年氏完全接收不到、或者说拒绝相信她们的善意。   怀了孕的她, 仿佛变成了一只刺猬, 除了四爷和从年家带过来的心腹, 看府中谁都像是要害她和孩子的妖魔鬼怪。   妻妾和睦?   亲如姐妹?   不可能存在的,都是假象!   在年家,为了父亲的宠爱和那些并不贵重的金银赏赐,她母亲和几个妾室背地里都斗得腥风血雨。   如今这可是在雍亲王府,往后争的是泼天的富贵和前程!   所以,她们一定是对她和孩子不怀好意。   最少也是想拉拢或者投靠她,好日后一起跟别人争宠。   对此,乌拉那拉氏表示,行吧,你爱咋地就咋地。   有这闲心思功夫,她给弘晖慢慢挑媳妇不好么?   其他人也没那么不识趣,拿热脸贴年氏的冷屁股。   乌拉那拉氏没有忘记向四爷汇报,撇清自己身上的责任。   “爷也瞧见了,不是我们姐妹几个不上心,年侧福晋有孕后心思重,总爱多想,这么下去,对小阿哥更不好。”   “那便由她去吧。”四爷无奈,这些日子他从年氏那儿也听了不少“莫须有”的小报告。   他劝过,解释过,年氏面上应得好好儿的,没过几天便瘦了一圈。   请来太医和外头大夫看诊,都说忧虑过重。   私下里,四爷也难免觉得年氏有些不懂事,钻牛角尖了。   但她年纪小,怀孕难免敏感多思,他们就当是对孩子,多包容一二吧。   四爷跟乌拉那拉氏商定了对待年氏和小阿哥的章程。   “她从年家带来的丫头嬷嬷,就都别动了。她若还是不开怀,也可以下帖子请年家夫人过府。”   “不过伺候小阿哥的人,还是劳烦得福晋来挑,面上由爷来安排过去。”   年家是好用没错,但他的孩子,可不姓年。   四爷拍了板,自此,后院变得泾渭分明。   孩子们,尤其是最小的弘历弘昼,被自家额娘千叮咛万嘱咐,年氏生产前,不得靠近她三丈之内。   惹不起,躲得起。   乌希哈是个没有宅斗细胞的,也明显感受到年氏对他们的防备。   不知道是年?????氏本就有些被害妄想,还只是短期的产前焦虑。   这会儿,乌希哈只庆幸提前给大白搬了家。   不然年氏看到大白,自己把自己吓出个好歹来,他们一人一虎多冤呐!   哎,她又想大白了。   ……   乌希哈是个想到就做的。   提前一天跟四爷和乌拉那拉氏请示要出府,安排好马车和随行的侍卫,次日天刚亮,乌希哈就带着青苹黄桃两个,踏上了“探宠”之路。   大白的新家在小汤山,那里风景秀美,人烟稀少,只有隶属皇庄的侍卫和农户。   有康熙的旨意,古人又多迷信,大家都把大白当祥瑞供起来,不敢有任何怠慢不敬。   乌希哈按照原本承诺的,每月至少去看望它三回,算算也去过十几趟。   大白除了第一个月有些萎靡,之后也习惯了这种“一旬一会”“小别胜新婚”的日子,过得比憋在王府小花园时痛快多了。   乌希哈出发前,先有下人骑快马到庄上告知,等她抵达时,已有人在门口等候迎接。   “奴才给格格请安。”   负责整个皇庄的,是一个叫阿克敦的中年满族汉子,他早年随御驾征战过准噶尔,立过战功,才被分得了这份又清闲又有油水的差事。   “阿克敦大叔,我来看大白。”乌希哈甜甜地问候了一声。   “可当不得格格如此称呼。”阿克敦说着“惶恐”,嘴角却快咧到耳朵根了。   他婆娘只给他生了三个臭小子,如今常常看到乌希哈这样乖巧水灵的小姑娘,心里隐隐有种“大不敬”的念头,想把她当女儿疼。   乌希哈看出他的口不对心,继续道:“大白调皮,辛苦阿克敦大叔您多关照了。我给婶子带了些她最喜欢的杨记糕点,待会儿您给她带回去。”   强虎不压地头蛇。   她跟庄上人打好关系,也是给大白往后谋福利。   计划通!   阿克敦扶乌希哈跳下马车,向她身后看了看,问:“格格独自来的?弘时阿哥怎么没陪你一起?”   “三哥得进宫读书,之前都是告假陪我来的,”乌希哈答道,“又不是第一次来了,我还带着人呢,大叔您不必担心。”   阿克敦劝了一句,“格格是贵人,还是小心着些。”   乌希哈踏进庄子,走了小一段路,举目四望,没瞧见大白的影子,有些奇怪,“大白还在后山?”   要是往常,它早就出来迎接她了。   阿克敦答道:“皇上派了训虎的勇士来,好几天了,他们一直在后山呆着呢,只叫人每天送两次饭上去。”   “皇玛法派人来训练大白了?”乌希哈惊讶道。   她还以为康熙因为八爷那场风波,把这件事给忘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大白能听他的话吗?”乌希哈连声问,“他总不会打大白吧?”   阿尔敦摇头,“是个有把子力气的小子,不过不大爱说话。”   小子?那就是年纪不大咯?   乌希哈更好奇了,“那我去后山看看他们。”   “奴才陪格格一起吧。”   阿克敦领着乌希哈主仆向庄子深处慢慢走去,一边跟乌希哈说些大白的近况。   搬到小汤山这几个月,大白已经完全适应了在皇庄上当山大王的滋润生活,吃好睡好拉撒好。   就是有些好过了头,整个虎比上个月又养肥了一圈。   确实得好好训上一训。   冬末春初,乍暖还寒,阿克敦说,大白最近老喜欢呆在庄子后头那口温泉边上,偶尔还会下水泡上一刻钟。   比他们这些做人的会享受多了。   这个点儿,大白应该就在温泉边上准备睡午觉。   想到如今王府里因为年氏有孕变得紧张的气氛,乌希哈很想就在这儿陪大白住上一阵子。   康熙和四爷应该不会反对。   但她又不放心不下宋氏和其他人呆在府中,面对年氏这个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炸弹。   虽然她可能做不了什么,但要是出了事,她能跟大家一起面对。   ……算了,先不想那么多,能松快一天是一天。   乌希哈甩甩脑袋,暂时将和年氏有关的一切烦恼抛开。   “格格,咱们到了。”阿克敦的声音将乌希哈拉回了神。   她这才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热气扑面而来。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口最宽处约有五丈的天然温泉。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乌希哈只能模糊看到一座白色的小肉山堆在温泉边上,偶有起伏。   “大白,我来看你了!”乌希哈一边喊,一边小跑着上前,绕到大白正面。   很快,她的视线中出现大白又宽了几寸的虎头。   以及一个陌生的人影。   应该就是康熙派来的人。   那人身上没有穿什么锦衣华服,而是一身粗布短打,这会儿也躺在地上,脚冲着她的方向。   从乌希哈的角度看去,只觉这两条腿快有弘时整个人那么长了。   她继续向上看去,那人双手抬起,曲臂撑在大白虎头两侧。   还有——   他头呢?   头好像被大白叼在嘴里?!   乌希哈:……!!   “啊——!”稍晚一步跟上乌希哈的黄桃,见到如此“命案现场”,被骇得大声惊叫,“灵虎吃人了!”   “格格当心!”青苹和阿克敦大步上前,将乌希哈拦在身后。   “嗷呜?”大白看清来人,无辜地歪着了歪脑袋。   被它叼着的那人,长腿也随之弹动两下,看起来确实像是被大白给斩首了。   阿克敦抽出了腰间佩刀,“格格你先走!”   “你们别慌,大白不会无故伤人的!”乌希哈忙拉住他的手,“而且你们闻闻,这儿一点血腥味都没有。”   此地温度高、湿气重,任何异味都会被放大。   若大白真咬死了人,他们在山下就该闻到血气了。   乌希哈冷静地命令道:“你们让开,我过去看看,大白不会伤我的。”   青苹还要再拦她,那位训虎人终于有了别的动作。   他双手用力一夹,大白便长大嘴巴,让他的头“虎口脱困”。   起身后,他晃了晃脖子,让围观的乌希哈等人知道,他的脑袋还好好地连在身体上。   水汽散去大半,叫乌希哈看清了他的面貌,确实如阿尔敦所说,是个少年勇士。   而且,他没有如今满人汉人剃得锃亮的光脑门。   浓密的黑发被编著一根根辫子,覆在半个发顶上,在后脑处被彩绳系在一起,余下散落的半长头发,带着微微的卷曲。   这是个蒙古少年。   长得还有点眼熟。   少年向乌希哈走近几步,习惯性地双手环胸,以绝对优势的身高俯视她,“乌希哈格格,好久不见。”   这声音也很耳熟。   乌希哈仰头,呆呆地看着他。   久不闻回应,成衮扎布再次开口,“乌希哈格格?”   方才还胆大心细,现在倒是被他给吓呆了?   下一刻,他见乌希哈抬高手,指尖夹着一块帕子。   乌希哈带着些不忍心,小声打断了成衮扎布的闪亮登场。   “那个,你头顶上有大白的口水。”   “要滴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布布:我帅了!   乌希哈:不,你脏了。   PS:年糕不是反派。 第71章 拉拢了   沉默, 沉默是围观的大白。   成衮扎布看着被递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粉红手帕,有那么一瞬间,想一头扎进边上的温泉里。   但他不会凫水。   见他没反应, 那小手绢又晃了晃。   成衮扎布回过神来,也感受到了头顶的黏腻,整张脸顿时涨红。   他从小在草原摸爬打滚着长大, 又喜欢驯兽, 这点脏污本没什么。   此时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等乌希哈手都快举酸了, 成衮扎布才接过帕子。   他一边擦, 一边闷声解释道:“是它乱吃东西,被骨头卡到喉咙了,我才探进去看看,没有……”   没有想要故意吓唬她的意思。   乌希哈“嗯嗯”地点着头, 双眼发亮地看着他。   见这位“训虎勇士”似乎与乌希哈是旧识,阿克敦收起了武器,青苹黄桃亦没有出声打扰。   等成衮扎布将自己打理干净了些, 乌希哈仰头, 嘴角高高翘起,大声喊道:“成衮扎布!”   听见自己的名字,成衮扎布立刻也笑了。   那个子怎么曰来着?   有朋自远方来, 不亦乐乎?   “你怎么会来京城?!”乌希哈真的没想到, 康熙安排了这么一个“惊喜”。   她连声追问:“什么时候来的?会呆多久?现在住在哪儿?”   只这么仰头看了他一会儿, 乌希哈就觉得脖子有点酸了,不由道:“你果然又长高了好多。”   十三岁的成衮扎布,已经跟十八岁的弘晖差不多高了。   “格格倒还是——”成衮扎布轻笑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乌希哈小跳了一下, 反驳他, “我也长高了!你看我还到你的腰呢, 以后我肯定能长到你的肩——”   她顿了顿,改口,“能长到你胸口!”   听闻她的远大目标,别说成衮扎布了,身后的青苹他们也忍不住捂嘴。   “那我就等着格格了。”   阿克敦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出声提议道:“这儿实在太过?????闷热,不适合久待,格格和这位少爷不如先下山,寻处宽敞的屋子,我让我婆娘烧几个拿手菜,给两位摆一桌?”   乌希哈点头,“麻烦大叔和婶子。”   两刻钟后,二人在山下院中,也不拘形象规矩,席地而坐。   大白趴在他们中间,时不时拿头和尾巴去蹭两人。   阿克敦去后头和妻子准备午膳,青苹和黄桃站在稍远处,既不会让乌希哈脱离视线,又不打扰他们叙旧。   “这么说,是策棱大人请求皇玛法让你在宫中进学?”乌希哈问道,“那岂不是会在京城呆上很久?”   成衮扎布点头,“少则三年,多则不定吧。我现在跟祖母住在一块,是当年皇上赏给额祈葛的宅子。”   准噶尔部近年异动频频,策棱奉康熙命,出军防御策妄阿拉布坦。   成衮扎布也想投军,却被策棱严词拒绝,又一封折子送到京城,请求康熙给予恩典,准其子“从父之路,承蒙皇上教诲”。   乌希哈第一反应是高兴,毕竟她曾经以为,可能不会与成衮扎布再相见了。   但她注意到成衮扎布眼底有郁结之色。   乌希哈忽然意识到,策棱上战场,将儿子送到康熙眼皮子底下,似乎有点“送质子表忠心”的意思。   乌希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合适,只能转移话题道:“没想到你会来,我还拜托佛拉娜姐姐给你带礼物到喀尔喀部去,可惜错过了。”   成衮扎布摇头,“我拿到了。”   “唉?”   “叔叔他们出发的那天,我刚到京城,不过那时候你和弘时阿哥已经走了。”成衮扎布面不改色地撒了个小谎。“我去拜见新婶婶时,她给了我。”   说到这,他又想起当时乌林珠满脸揶揄的表情。   奇奇怪怪的女人们。   “那你看到了,”乌希哈的遗憾突然又变成了紧张,“你,觉得还喜欢吗?”   “格格的手艺今非昔比。”成衮扎布拿起一根树枝,在身前空地上画出一个憨态可掬的轮廓,“我总算知道,原来‘布朗熊’是这个样子的。”   当年乌希哈在草原做的那个,只能勉强分出哪儿是五官哪儿是四肢。   这回,不仅喜提新熊,有了标准的参照,原来那只破碎的也被他祖母给重新修补好好。   乌希哈大受鼓励,“那我下次再做个‘可妮兔’给你看看!”   她心情比这会儿的阳光还灿烂,嘴里絮絮叨叨不停,“下次我把可妮也带过来,它也长大了好多。”   “还有弘时,平常他也会陪我过来看大白。你现在看到他,一定认不出他来……”   成衮扎布听着她轻快灵动的嗓音,心头仿佛淌过一股清泉,烦躁郁气一点点被冲散开。   既来之则安之,这繁华的京城,还有很多不同的风景等着他去见识。   “……那个,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经常见到了?”乌希哈念叨了半天,发现成衮扎布没有回应,忐忑地问。   成衮扎布摸着大白的背毛,轻笑道:“我奉旨训虎,每月少不得要往这儿跑上几趟,格格到时候瞧见了,别心疼它就是。”   “嗯!”乌希哈重重点头。   重逢不是偶然,还有来日方长。   ……   傍晚回府后,乌希哈第一时间去找下学回府的弘时,跟他分享了成衮扎布的消息。   弘时没有她那样惊喜,只有一点意外。   “我说怎么好像在宫里看见过有个人长得挺像的,原来真的是他啊!”   “你在宫里见过成衮扎布?”乌希哈先是惊讶,接着就是气愤,“那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弘时举手喊冤,“就远远地看见过几眼,他也没过来跟我打过招呼啊,可能皇玛法给他安排了别的差事吧,总之没跟我们一起上课。”   弘时想了想,又道:“你怎么不去问阿玛呢,阿玛肯定早就知道。”   四爷确实是知道的。   他私下里还关照过成衮扎布的生活,算是对几年前,他在塞外救了弘时和乌希哈的感谢。   但他出于谨慎考虑,还有某种“老父亲”心理,暂时没有告诉乌希哈。   乌希哈猜测,“阿玛可能是政事太忙,一时忘了吧,毕竟发生了那样的大事。”   反正现在他们也碰上了,以后还要继续一起训练喂养大白呢。   弘时见她兴高采烈的,稍稍皱眉道:“下次要去看大白,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陪你去。”   弘时是不放心乌希哈一个人出府的。   现在又突然多了个成衮扎布,虽说都是有康熙的准许照料大白,但男女七岁不同席,有他在边上陪着,至少不会叫人说闲话。   而且这么多年了,他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把乌希哈心里“大英雄”名号,从成衮扎布身上夺回来。   ……   考虑到成衮扎布到京城是来学习,而不是游玩,乌希哈并没有请四爷或是弘时帮忙,让他们给成衮扎布传信相约。   她只是继续保持着每旬初、由弘时陪伴着去庄上看望大白的习惯。   大概两三次里会有一次碰上成衮扎布。   他们三个会坐下一起聊聊天,说说一些无伤大雅的八卦。   然后乌希哈撸着大白,围观弘时挑战成衮扎布,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如果没碰上,乌希哈也不失落。   作为朋友,只要知道他一切安好,她就很开心了。   ……   故友重逢,自然不胜欣喜。   但这份快乐,并不能抵消乌希哈最近突然冒出来的烦恼。   “宋姐姐,妹妹又来打扰了。”这天,乌希哈前脚刚回来陪宋氏,后脚年氏就上门拜访,“哟,巧了,二格格也在呢!”   乌希哈默默叹气。   她们母女好像被年氏给盯上了。   “……初到这府中,我就觉着宋姐姐最为可亲。”年氏奉上早就准备好的重礼,拉着宋氏“姐妹长姐妹短”地说“心里话”。   经过了头三个月的焦虑,年氏总算是坐稳了这胎。   她再想进一步打探四爷喜好和后院局势时,猛然发觉,自己在后院中被孤立了。   不仅如此,另外的几个女人和孩子们,似乎因为她的出现,还变得更加团结和睦?   这可不妙!   她对自己的未来再有信心,现在也只是个刚入府的新人,没能巩固四爷对自己的宠爱,就又有孕不能侍寝,开局可以说是福祸相依。   想到深不可测的乌拉那拉氏,年氏决定在四个侧室格格中,拉一个帮手同盟。   她没有任何犹豫就选定了宋氏。   因为宋氏没有儿子。   而乌希哈作为府上目前唯一的女孩儿,在四爷面前很得偏爱。   “……都说二格格是个好姐姐,等我肚子里的小阿哥生下来了,还要劳烦二格格多关照,待他长大成人,定会给姐姐撑腰。”   平心而论,年氏的声音很好听。   但她说的内容,让乌希哈莫名觉得刺耳。   话里话外都是为宋氏可惜,没能生个儿子。   又暗示自家多么得四爷看重,未来可以照拂她们母女。   在她口中,乌拉那拉氏不会真为一个庶女打算,李氏有自己的女儿,钮祜禄氏耿氏两个位低权轻,帮不上她们什么忙。   只要宋氏母女先帮助她在王府中站稳脚跟,等她顺利为四爷生下几个儿子,定能后来居上。   届时她自会反过来回报关照宋氏,还能许给乌希哈光明的前程——她兄长家可是有几个与乌希哈适龄的儿子。   乌希哈:……大可不必。   年氏的饼画得再大再漂亮,乌希哈和宋氏表面上没有直言拒绝,内心都不为所动。   她们不聪明,但绝不是傻子。   谈利益,乌拉那拉氏和李氏对她们实打实地照顾了许多年。   谈感情?   别说弘晖和乌希哈是不掺杂任何利益考量的感情好,就连乌拉那拉氏和宋氏,这么多年经营下来,都处出了几分真情分。   年氏的小算盘注定要落空。   年氏每次来,宋氏第二天就会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汇报。乌希哈也会和四爷和弘晖提上几句。   她们从四爷和乌拉那拉氏那得到了差不多的回应,大概是“孕妇最大,顺着她就好”。   他们觉得宋氏应付年氏辛苦,还常有赏赐送来。   加上年氏的礼物,宋氏和乌希哈的私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起来。   行吧,就当打工赚点外快。   乌希哈痛并快乐着。   可忽然有一天起,年氏又奇奇怪怪地销声匿迹了。   乌希哈本来以为,是年氏放弃了她们这两个不识趣、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将目标投向他人。   然而,年氏这回是彻底闭门不出。   不仅不跟任何女眷来往,听说连四爷去看望,都拒不再见。   乌希哈和后院众人又糊涂了。   这是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作者有话说:   这波是奉旨训(lian)虎(ai)   身高差的话,女鹅以后就是到布布胸口这样,我拿尺子比划过了。   年糕以后的剧本,你们能猜到算我输! 第72章 爆哭了   年氏自己消停了, 后院也就恢复了清净。   每隔三五日,都有太医或府里的大夫给年氏请平安脉,再禀报?????给乌拉那拉氏和四爷, 一直都说年氏这胎越养越好。   只要年氏身子康健,其他都是小事。   至于不愿见人,还是那句“孕妇最大, 随她高兴”。   女眷孩子们隐隐都松了口气, 没人去深究原因。   四爷颇感欣慰, 说这是年氏适应了、懂事了。   等年氏怀胎满了五个月的时候, 某日太医诊完脉,给乌拉那拉氏禀报了一个让她意外的消息。   “你说侧福晋怀了双胎?”   “是,如今已可确诊,两个胎儿都能摸到脉象, 十分有力。”   年氏初次有孕,年纪又小,怀双胎可不容易, 乌拉那拉氏忙问, “那侧福晋身子可有恙?”   “从脉象上看,侧福晋和小阿哥们都好,只不过……”太医面有疑虑。   乌拉那拉氏皱眉, “既然都好, 张大人又顾虑什么?”   张太医斟酌着回道, “是侧福晋,心思有些重。”   “心思重?”乌拉那拉氏又搞不明白了。   不都什么都依她了么?   前几日,年夫人也刚来王府看望过。   所以年氏到底还有什么可心思重的?   嫌王府里太和睦安稳, 想要跟她们来些手段, 斗上几个来回才舒坦?   “这, 我也说不好,”张太医苦着脸,“福晋还是亲自去瞧瞧吧。”   “大人这么说,我自然是得去看上一眼,”乌拉那拉氏沉吟片刻,“择日不如撞日,这就走一趟,只是要耽误大人些时间。”   张太医应诺。   乌拉那拉氏又让丫头去通知李氏和宋氏,既有个伴,若真有什么不对的情况,到时在四爷面前,也好互相作证分说。   一刻钟后,三人在年氏院外汇合。   乌拉那拉氏带着李氏宋氏和张太医进院时,还被人小拦了一下。   她们在门外,听见屋里隐隐的争执——   “你们拿走,我不想吃。”   “侧福晋好歹用点,都是为了小阿哥。”   “小阿哥小阿哥,我都变成这般了,就算生下这个小阿哥又有什么用!”   乌拉那拉氏回头,和李氏她们交换了个眼神,在彼此眼中看到的都是疑惑。   这话听起来,确实不大对劲。   “进去看看再说吧。”   乌拉那拉氏带来的人中有两个健壮的嬷嬷,往前一站,年氏院中人就气弱了三分。   来人没一个比年氏位份低的,她们不敢真拦,大声给三人问安,也是对屋里人的提醒。   “给福晋请安!给李侧福晋、宋侧福晋请安!”   里头传来一阵慌乱的声响。   乌拉那拉氏进门后,看见年氏侧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们。   年氏床边,一个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嬷嬷给乌拉那拉氏行礼。   嬷嬷姓刘,原在宫中伺候过,是年氏怀孕后,年家特意送来帮她养胎的。   刘嬷嬷道:“我们侧福晋这几日有些乏了,须得静躺修养,不便给几位主子见礼,还请福晋见谅则个。”   年氏这样失礼,就像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把乌拉那拉氏三人放在眼中。   乌拉那拉氏并没有生气,她此行主要是还是来探一探年氏情况。   “累了就躺着,不过为了孩子好,还是得适当走动。”乌拉那拉氏走到年氏床边,稍稍倾身,温声道,“年妹妹,我和李妹妹、宋妹妹来看看你。”   年氏闷声回道:“谢福晋关怀,我都好。”   年氏仍不肯转身露面,乌拉那拉氏心中起疑。   她甚至冒出了个离奇的念头,年氏避不见人,该不会是被掉包了吧?   可方才听声音又没错啊。   之前对年氏,确实是她怠于作为,今日既然来了,定要探个明白。   乌拉那拉氏定了定神,突然伸出手握住年氏肩膀,趁她不备,将她向外翻了半圈,“年妹妹,你——?!”   只粗粗看了一眼,乌兰那拉氏就惊得松手,后退一步。   这张脸,看五官还是那个年氏。   但她的双颊已经完全干瘪了下去,脸色枯黄,就像被什么精怪吸干了生气。   若是大晚上,烛光暗些,足够将人吓出一身冷汗。   “别看我!”年氏尖叫了一声,扯过薄被蒙过头顶,不想她力气太大,顾了上头露了下头。   肚子高高隆起、大得反常,双腿水肿得比她原本的腰还要粗。   这下从头到脚都被看全了。   宋氏和李氏亦是震惊不已。   眼前这个年氏,哪里还有半点几个月前娇柔美貌的影子。   “怎么成这模样了?!”乌拉那拉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先惊后怒,对着满屋的下人厉声喝问:“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这叫越养越好?   看年氏的模样,也不是一两天就变能成这样的。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一尸三命,她怎么跟四爷和宫里交代。   “请福晋息怒!”   刘嬷嬷跪下请罪,边上其余丫头嬷嬷也跪了一片。   “太医和外头大夫都诊过了,都说我们主子和小阿哥好好儿的。”刘嬷嬷解释道,“妇人怀孕,总有些不适的症状,静养着,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这还能叫好好儿的?”乌拉那拉氏不敢置信,“张太医,你来说!侧福晋究竟怎么样?”   张太医的脸比方才在正院时更苦,“禀福晋,侧福晋确实无恙。”   两刻钟后,在张太医的解释和刘嬷嬷的补充下,乌拉那拉氏总算搞清楚了年氏眼下的情况。   年氏的身体确实是好的。   从母体到胎儿,一点问题都没有。   哪怕年氏看着憔悴,实际上她比大部分孕妇都还健康。   至于为什么她面容身材大变,应该都只是怀孕的正常变化。   年氏怀了双胎,加上个人体质差异,这才反应大了些。   “侧福晋真的没事?”乌拉那拉氏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再三确认。   刘嬷嬷肯定道:“请福晋安心,侧福晋和小阿哥一切安好。”   她算是年家这边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年氏平安诞子。   年氏光是太医都换过三个诊脉,加上府里养的和外头请的大夫,不可能出差错。   只要小阿哥怀相好,眼下年氏的一些异样反应和面貌变化,在刘嬷嬷和她背后的年家看来,都不是事儿。   “……那便好。”乌拉那拉氏懂这个道理。   当年她怀弘晖的时候,也是一切以孩子为先,妇人怀孕总要吃点苦头的。   但看着床上的年氏,她心里直打鼓。   都说眼见为实,以年氏的模样神态,乌拉那拉氏怎么都觉得有问题。   张太医今日说的“心思重”,怕是跟几个月前的“心思重”完全不是同个概念。   年氏还自欺欺人地蒙着头,不愿面对外人。   乌拉那拉氏轻叹了一声,道:“年妹妹,你且好生将养,爷心里一直挂念着你,回头我也劝劝爷,别老在外头忙活,抽空多来看看你。”   她想着,年氏这样,不管是双胎还是其他,都得跟四爷报备一声。   按照正常孕妇的心理,这种时候也会想男人多关心陪伴。   真心实意说出这番话,乌拉那拉氏自己先感慨了。   若不是历经两世,不再拘泥于男女情爱,一心为了弘晖和四爷的大业,她做不到这份上。   不料年氏再次尖叫。   “不!不要请王爷来!”她扯下被子,怒瞪着乌拉那拉,双眼几乎要瞪眼眶出来。   这副表情让她看着更可怖。   见她如此不识好歹,乌拉那拉氏耐心逐渐告罄,按捺着烦躁,问,“那可要再请年夫人过府陪你解解闷,或者,给你寻个清净的庄子?”   年氏又转过头,拒不回应。   见乌拉那拉氏有要发怒的迹象,还说要“赶”年氏出府,刘嬷嬷忙插嘴道,“谢福晋体恤,我们侧福晋就是年纪小,这又是头胎,心里害怕,才耍些小性子,福晋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刘嬷嬷,”年氏忽然开口,“你们都先出去。”   “侧福晋?”   年氏看起来似乎冷静了些,“我要和福晋、两位侧福晋姐姐说话。”   刘嬷嬷面有疑虑,“侧福晋,这——”   年氏手重重拍在床沿上,嘶声命令,“出去!!!”   乌拉那拉氏三人都被吓了一跳。   片刻后,乌拉那拉氏也沉声开口,“侧福晋都说了,还不快退下。”   刘嬷嬷无法,只得应是,“那老奴便带人在门外候着。”   很快,房里只剩下四个理应为情敌的女人。   乌拉那拉氏注视着这个面目全非的劲敌,猜想她会说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李氏和宋氏坐在乌拉那拉氏后侧,摆明自己的阵营立场。   半晌,年氏冷笑了一声,“看到我变成这样,你们满意了吧?”   乌拉那拉氏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你能给王爷开枝散叶,我们几个姐妹,自然都是高兴的。”   这显然不是年氏想要听的答案。   年氏又转口问:“你们都怀过孩子,那时候也跟我现在一样么?”   乌拉那拉氏给宋氏和李氏使了个眼色。   “乌希哈是个不闹人的,只是嗜睡困顿。”宋氏轻声道。   李氏生过四个孩子,能说的就多了,“每个孩子反应都不同,怀弘昀那会儿,脸上?????起了许多斑,怀弘时的时候,他在肚子里爱动,几夜不睡都是常事。”   她们都吃过怀孕的苦。   但年氏看起来,这胎怀得比她们加起来还苦。   都是女人,她们这会儿已经隐约察觉到年氏失常的缘由。   三人中,李氏最心软,年氏和玉录玳年纪差不多大,看她这模样,李氏心有不忍。   她对年氏劝道:“你还年轻呢,多保重自个儿吧,孩子来与不来、是男是女都是缘分,别太紧张,自己身子最要紧,做额娘的不好,孩子又怎么会好呢。”   闻言,年氏怔怔地看着李氏,双眼隐隐变红,“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过来些。”   李氏依言走近,“我说,年妹妹得千万先保重自个儿才是——”   她刚走到床边,年氏突然向前一扑,抱住她的腰。   李氏愕然,“年妹妹?”   “哇——!”   年氏把头埋在她怀里,爆哭出声。   李氏无措地举起双手,不敢触碰她,只求助地看向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和宋氏站起身,想要上前拉开二人。   没等她们有动作,就听见年氏大声哭诉起来。   像是攒了许久的委屈,被李氏方才的话敲出了个口子,一股脑儿地向外倾泻。   “她们都只会说小阿哥小阿哥,只有你问过我好不好!”   “我天天吃不好睡不好,变成这个鬼模样,我怎么见人?!”   “什么‘怀了就好’‘生下小阿哥就好’‘熬过去就好’,不是她们怀,她们说得当然轻巧!”   “没人在乎我!”   “我一点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觉悟了   年氏从来没有想过, 短短半年不到,她的心境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天赋“仙泉”,她从小容色过人, 被年家寄予厚望。   被赐入雍亲王府后,年氏自负年轻貌美、家世出众,甚至生出了独霸四爷宠爱的野心。   一夜承宠即有孕, 不正说明老天对她的眷顾么?   头三个月, 年氏日夜担心其他女人会因妒生恨, 要害她和孩子, 还想着要在府中找个合适的同盟帮手,为自己和孩子长远谋划。   可后来,她再没心思想这些。   坐稳胎后,年氏的肚子一天天变大, 各式各样的孕期反应接踵而来。   失眠、脱发、呕吐、四肢浮肿、排泄不畅……   这些小毛病算不上大症候,但加起来,年氏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被孩子给折腾没了。   然而太医说, 她身体并无大碍, 只是怀的是双胎,对母体消耗自然大些。   更让年氏恐慌的是,她的“仙泉”消失了。   年氏隐约感觉到, 这都是因为她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他们就像是个无底洞, 不仅吸走了“仙泉”, 还吸走了她的精血。   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就从曾经的娇艳欲滴,变成了这副身躯痴肥、面容干枯的诡异老相。   她自己看到镜中的倒影都想吐, 以后还怎么面对四爷, 面对其他女人?!   即便如此, 她身边的下人们,还有包括她亲生母亲在内的年家人,都只顾着她肚子里的那两块肉。   在他们眼中,只要胎儿养得好,她受的这些罪,都是值得的、应当的。   “孩子最重要。”   “忍忍就过去了。”   “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只要生下儿子,何愁不得男人宠爱。”   过去十几年,年氏正是听着这种话长大,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可不知何时起,年氏每照一次镜子,每听身边下人说一句“小阿哥如何”,对肚子里的孩子就怨上一分。   ……   乌希哈的清净日子还没过两个月,突然从长辈们那儿接到了个奇怪的任务。   “让我去陪陪年侧福晋?”她惊讶极了,“还要带上栗子和粥粥?”   之前不是还叮嘱他们,对年氏有多远离多远么?   宋氏点头,“这是福晋的意思。”   因为年氏这胎,乌拉那拉氏最近愁得头都大了。   那天探望时,年氏突然崩溃,抱着李氏,对她们哭了足足一个时辰。   哭她消失的美貌,哭怀孕的各种苦。   哭身边人以为孩子好为名对她的逼迫。   “我巴不得从没怀上过他们!”哭到最后,年氏甚至说出了这样的气话。   显然,她已经从一个牛角尖钻到了另一个牛角尖。   年氏这一哭,乌拉那拉氏她们没辙了。   论年龄,她们三个都够当年氏的娘,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使手段让年氏落胎。   如果年氏对她们冷嘲热讽,针锋相对,她们还能把她当成是个潜在对手,防备反击。   但现在,一个跟女儿儿子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因为怀孕吃尽苦头,在你面前真心哭求,不是演戏,让你回忆起自己当年初为人母时,也如她一般惶恐不安。   还能怎么着?   当然只能是哄她啊!   现在的问题,不是年氏胡思乱想、怕乌拉那拉氏她们害她,而是乌拉那拉氏反过来担心年氏一时想岔了,自己伤害自己和孩子。   年氏要是想不开出了事,四爷和外头多少都会把责任归到她这个嫡福晋头上。   乌拉那拉氏再不敢像之前那样,对年氏这胎“放养”了。   但她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请年家人再来,只让年氏的情绪变得更糟糕。   请四爷,年氏死活不让,若四爷看到她现在这副丑陋暴躁的模样,怕是再也不会对她动心了。   到头来,居然还是她们五个“情敌”亲自上阵,轮流陪年氏说话,安抚效果最好。   因为年氏觉得,至少在她们眼中,自己比肚子里的孩子重要些。   这么“感天动地”的“姐妹情”,说出去谁会信呢?   然而年氏依旧对肚子里的孩子排斥甚至厌恶,偷偷倒了几次保胎药。   钮祜禄氏私下提议:“几个小的都乖巧可爱,或许侧福晋看看他们,能缓过劲来?”   当年她和耿氏多喜欢乌希哈啊。   弘历弘昼在胎里就跟姐姐亲,出生后也算学到了乌希哈几分乖巧。   乌拉那拉氏迟疑,“那就,试试?”   到了这个月份,不管是为了大人还是为了孩子,都只能劝年氏再撑一撑、熬一熬,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这些前因后果,乌希哈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想到年氏的某些高论,脸上写着不情愿,“年侧福晋那样,我跟她说不到一起去的。”   她可不想再听年氏说什么“重男轻女”“多子多福”,也不想知道年家的几个少爷有多文武双全。   宋氏摇头叹息,“她如今……哎,你见了就知道。”   乌希哈竟然从宋氏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同情。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宋氏这么说了,她还是乖乖喊上弘历弘昼,某日午后去年氏院子里探望。   这时候,年氏这胎已经满七个月了。   “给侧福晋请安。”   乌希哈被引进房门后,先察觉到,除了那两个叫碧玉紫玉的丫头,伺候年氏的人被换了一批。   那个总是戒备地看着他们的老嬷嬷也不在。   “是你们来了啊,”年氏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对,昨天李姐姐和我说过,让你们过来。”   年氏让丫头端来三个绣花墩放在床边不远处,让乌希哈他们坐下说话。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乌希哈看清年氏的模样。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年氏现在的肚子,比钮祜禄氏临盆时还要大上一圈,现在只能侧躺在床上。   如今已经入夏,年氏身上仅着一件单衣,乌希哈能看到她粗了三圈不止的四肢。   她原本光洁粉嫩的脸上,多了许多暗斑和痘疮,眼神晦暗。   虽然宋氏提前告诉过她年氏变化很大,乌希哈还是被吓到了。   弘历弘昼两个,早被钮祜禄氏和耿氏叮嘱过,再震惊也没表现在脸上,只是向乌希哈身边靠了靠。   “侧福晋,怀弟弟辛苦了。”半晌,乌希哈干巴巴地开口。   年氏脸色稍缓,似自嘲道,“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乌希哈小心道:“那,把弟弟生下来就会好了?”   年氏轻哼,“也不知道我还有那个命没有。”   乌希哈无言以对。   这八成是产前抑郁了啊!   不过从一个水灵灵的大美人变成现在这样,乌希哈想,要是换成她,恐怕反应比年氏好不到哪里去。   气氛有些尴尬,乌希哈在努力想着话题。   来之前,宋氏没有特意交代过她要说什么,只说年氏现在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他们随意试试,若能逗年氏开怀最好,做不到也不勉强。   乌希哈正苦恼着,身边弘历跳下座位,走到年氏身边。   “年额娘,我给你带了我额娘刚写的话本子。”他从怀里摸了本书册出来。   书是钮祜禄氏给他的,因为之前轮到钮祜禄氏陪聊时,就跟年氏分享过自己的小爱好。   弘历心里打着小算盘,极力推荐,“这比外头那些卖十两银子的好看多了!”   他其实挺喜欢年氏的。   因为她不仅有钱,出手还大方。   见年氏有些意动,弘历伸出小胖手,诚恳道:“我只要一半,五两!”   他忽然来这么一出,年氏和?????乌希哈都呆住了。   弘历看了眼年氏的姿势,拍拍脑门道,“你是不是不方便自己看,我给你读也成啊,再加个金瓜子儿就行!”   “栗子!”乌希哈回神,忙伸手把他扯回到身边,暗中瞪了他一眼,又对年氏道,“弟弟调皮惯了,侧福晋千万别跟他置气。”   年氏却是“噗嗤”笑了出来。   她让紫玉取来一个装满碎银子的荷包交给弘历,在后者惊喜的眼光中开口道:“那就辛苦四阿哥了。”   她其实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们交流,听听故事也不错。   于是这次探望,莫名其妙地演变成了一场金钱交易。   年氏出钱,乌希哈三个轮流给她读钮祜禄氏新作。   弘历弘昼才刚开蒙,十个字能念错七个,明明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硬生生被念成了笑话大全。   年氏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给他们指正一番,换得了许多“你好厉害”“你真聪明”的童言夸赞。   她这一下午笑的次数,比过去一个月加起来都多。   等念完手上这一册,弘历弘昼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乌希哈看看外头渐暗的天色,带着两个弟弟向年氏请辞,“时候不早,我们就不打扰侧福晋休息了,请侧福晋还要保重身体才是。”   年氏没有留他们,再送上一份厚礼,“多谢,也替我谢谢几位姐姐。”   “你们以后,还愿意来吗?”他们出门前,年氏小声地问了一句。   弘历回头,眼尖地瞧见她手里正捻着个荷包,当即大声应道:“来!”   ……   出了年氏院门,两个小的对视一眼,有些后怕。   弘历叹息,“怀孕太难了!”   弘昼跟上,“女人太难了!”   年氏岂止是相貌大变,感觉连脑子都换了一个!   乌希哈趁机教育他们:“所以你们两个要好好孝顺苏苏和耿耿,她们当年也吃了很多苦头,才把你们带到这个世界上。”   虽然比起年氏来,钮祜禄氏和耿氏孕期过得算是很滋润了,但孕育一个生命,母亲需要付出和承担太多。   弘历弘昼乖乖点头。   弘历脑子灵活,一下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问乌希哈,“那我们以后娶了福晋,福晋也会怀孕么?”   “额,照理说,应该是会的吧,”乌希哈生怕他们问到什么“人类起源”上,忙道,“你们往后娶了妻,也要多关心她们,尤其是在怀孕这种特殊的时候。”   她带大的崽,必须是好男人!   听完她的话,弘历陷入了沉思。   突然,他双眼一亮,“我可以多娶几个福晋,分开生,大家不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吗!”   乌希哈:……??   她想给栗子脑门来一百个栗子。   没等乌希哈付诸行动,弘历又立刻推翻了自己的结论,他拨弄了几下胸前的小算盘,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多娶几个太费银子了,还是让福晋自己辛苦吧。”   “少娶,少生,省钱,省力。”弘历作了八字结语,小手一拍,“妙哇!”   乌希哈:……   可真不愧是你,抠抠栗!   “这么辛苦的话,干脆不要让福晋怀孩子就好了啊!”弘昼在另一边,仰头呆呆地问,“姐姐,我可以自己怀吗?”   乌希哈:!!   这是何等的觉悟啊粥粥宝贝!   最终,乌希哈想到自己或许有一天也要经历同样的事,只能仰天长叹,“梦想是美好的,希望以后能实现吧。”   ……   照理双胎很可能早产,可年氏肚子里这两个,硬是呆到了足月。   九月初五,年氏发动。   她痛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生下了两个白胖的小阿哥,母子均安。   四爷大喜,乌拉那拉氏和其余女眷齐齐松了口气。   这段日子过得,都快比她们自己怀孕还要累了。   好在她们的辛苦没有白费,莫名地,对这两个孩子也多了一份牵挂之情。   在年氏孕后期,经常给她念话本赚零花钱的弘历和弘昼,对两个弟弟也十分喜欢,隔三差五地拉着乌希哈去看他们,还一直挂念着他们的“取名大事”。   弘历问,“是不是也要给弟弟取小名啊?”   乌希哈点头,“侧福晋说了,让我们想呢。”   “他们的脸好圆,看起来就像四哥的屁股蛋蛋。”   弘昼小心地摸了摸弟弟们的头,提议道:“不如就叫圆圆和屁屁吧!”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不哭了   弘昼的取名水平, 让乌希哈大为震撼。   圆圆也就算了,屁屁是个什么鬼?   但看着两个并排靠着的圆脑袋,乌希哈脑子里一直循环着“屁股蛋蛋”出不去了。   “不如, 叫‘大蛋’和‘二蛋’吧!”   乌希哈真的尽力了。   她去征求了年氏的意见,年氏表示蛋就蛋吧,她无所谓。   雍亲王府六阿哥和七阿哥的小名, 就这么定了下来。   年氏母子均安, 又是皇家难得的双生子, 宫里很快就有赏赐下来。   满月后, 康熙为大蛋二蛋分别赐名弘旦、弘曕。   太医之前的诊断并没错,两个孩子在年氏胎里养得极好,看着比四爷过去所有孩子出生时都健壮机灵,没有一点儿早夭之相。   乌拉那拉氏觉得, 自己脑子里这根紧绷了半年多的弦,终于可以松缓松缓了。   ……   “哇——!!”   “呜哇——!!”   正院中,婴儿尖锐的哭声此起彼伏。   乌拉那拉氏感觉太阳穴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福晋, 两个小阿哥总是哭闹不止, 这都几日没好好吃睡了。”   大蛋和二蛋的奶嬷嬷,是之前四爷吩咐乌拉那拉氏早挑好的,全家身契都在四爷手上, 保证对王府一百二十个忠心。   小阿哥有什么不妥的, 第一时间禀报至乌拉那拉氏处。   “可是身子不适?请大夫看过没有?”乌拉那拉氏依次接过孩子看了看, 果然哭得小脸通红。   她试着轻晃哄了几声,但大蛋二蛋丝毫不给面子,哭得更大声了。   照顾大蛋的周嬷嬷道:“府里大夫看过了, 小阿哥们身上都好, 但就是不知为何总爱哭闹, 抱着哄、换人哄都不顶用。”   另一边的王嬷嬷苦着脸,“禀福晋,如今小阿哥们醒了就哭,哭累了才能闭眼睡会儿,肚子都饿扁了方能勉强喂进去两口奶,奴婢自己生养过孩子,知道这样下去,肯定是要出事儿的啊!”   乌拉那拉氏细看,大蛋二蛋跟满月宴上时比,没长大多少。   她皱眉,问起年氏,“侧福晋呢,她可还好?”   以常理推论,孩子不好,当娘的定是要心急如焚、夜不能寐。   但年氏坐月子这段时间,好像没听说有闹过什么情绪、或有什么不舒服的。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似有为难之色。   乌拉那拉氏沉了脸,“侧福晋怎么了,你们只管说。”   “恕奴婢失言,侧福晋她,实在不像个样。”   在大蛋二蛋不曾减弱的哭声中,两位奶嬷嬷你一句我一句,控诉起年氏的为母不慈来——   终于卸了货,年氏并没有突然对孩子生出母爱来。   对两个新出生的孩子,四爷开心,乌拉那拉氏她们关心,乌希哈几个热心。   只有年氏这个亲额娘冷心。   她甚至不想看到孩子。   她满眼只有生产后松垮吓人的肚子,堆积着肥肉的身躯,还有憔悴枯瘦的脸。   这不是她,她不该是这样的。   年氏的产前抑郁,进一步变成了充斥着容貌焦虑的产后抑郁。   万幸的是,生完孩子,她的“仙泉”回来了——   一半。   但这一半,也让年氏看到了恢复美貌的希望。   被压着坐完月子,年氏将孩子都丢给奶嬷嬷照料,全身心地投入到产后修复大业,包括但不限于控制饮食、天天运动、护肤保养,各式秘方她在孕后期就搜罗了一大筐,准备一一试过去。   “……头一个月,小阿哥们在侧福晋床边才乖巧些,”周嬷嬷顿了顿,小声道,“小阿哥挑嘴,起初是侧福晋亲自奶的。”   这乌拉那拉氏倒是不清楚。   又听周嬷嬷继续道:“满月后,侧福晋被吮得裂了口,直喊疼,还说什么会‘下垂’,再不愿喂奶,小阿哥们就吃得越来越少了。”   王嬷嬷连连点头,补充道:“现在侧福晋嫌小阿哥闹,对孩子不闻不问的,整日里在折腾自个儿,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是奴婢无用,实在劝不动她,又担心小阿哥,才来求福晋您。”   她们说完,大蛋二蛋差不多也哭累了,半闭着眼睛抽噎,不久前还白白胖胖的小仙童,如今成了娘不爱的小可怜儿。   乌拉那拉氏扶额长叹。   是她放心得太早了。   本就难带娇气的双生子,碰上这样的年氏,简直就是灾难。   “不像话!”乌拉那拉氏重重拍了下桌,起身道,“我去看看。”   两位嬷嬷连忙福身谢恩。   ……   一刻钟后,乌拉那拉氏带着人踏入年氏院中。   今日天气不错,年氏没有憋在屋子里,而是在小花园里铺上一层薄毯,赤足踏于其上。   乌拉那拉氏到时,她正双手掌心推地,双?????臂双腿伸直,脊背伸展,将臀部高高抬起,指向天空。   “这是在做什么?像什么样子!”乌拉那拉氏指着她,“还不快起来!”   边上的碧玉紫玉慌忙跪下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年氏先做了个深呼吸,才收回动作,缓慢起身。   她回头,见乌拉那拉氏满脸不快,先乖巧行礼问候,“给福晋请安。”   接着,她穿好鞋,笑着迎上来,“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你穿成这样,”乌拉那拉氏皱眉看着年氏身上宽大的长袖长裤,再次问道,“方才那样,是做什么?”   年氏笑吟吟地答道:“这是天竺那儿传过来的瘦身秘法,妹妹近日练习后颇有所得,还准备跟几位姐姐分享一二呢!”   “不成体统。”乌拉那拉氏轻斥道。   “在自个儿院中,边上有丫头看着,无碍的。”年氏稍退一步,原地转了个圈,“姐姐你看,这小半月,妹妹可收获不小呢。”   乌拉那拉氏定睛一看,年氏的肚子收回去大半,双颊长了些肉回来。   虽不及刚进府时貌美惊艳,但也不像生产前那般憔悴到骇人。   她的神色也不再那般晦暗,重新有了鲜活气儿。   年氏捧着心口,闭眼畅想,“等再过两个月,我变回原来的模样,就能见王爷了!”   “现在怎么就不能见王爷了,”乌拉那拉氏无奈,“他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四爷不重美色,年氏辛辛苦苦生下双胞胎,他只有喜爱看重的,哪会嫌弃她一时的狼狈。   “是我不愿。”年氏固执摇头。   她爱慕四爷,不想让四爷见到她丑陋不堪的一面。   乌拉那拉氏只能叹气,“随你高兴吧。”   某种程度上,年氏想不见四爷就不见,也是四爷对她的宠爱和纵容。   “我来,是想跟你说说小阿哥的事。”乌拉那拉氏侧身,两位嬷嬷抱着孩子给年氏见礼。   他们之前终于哭累了,现在正睡着。   看到他们,年氏嘴角立刻耷拉下来,“这两个不中用的,竟去打扰福晋了。”   乌拉那拉氏拍拍她的手,“我们进去说。”   进了屋,上了茶水,乌拉那拉氏语重心长地对年氏开展疏导教育。   “……你亲自喂过他们,想来也是疼孩子的,这孩子啊,就是要从小手把手地带,长大才跟你亲。”   年氏回道:“我已经没奶了。”   他们是吸她的奶/水?   明明就是在吸“仙泉”吧!   想到这,年氏对孩子更添一分排斥。   无论乌拉那拉氏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年氏就一个态度。   “孩子我生了,府里这么多下人,总不会饿着冻着他们,不吃奶,就换个奶嬷嬷,王府家大业大,福晋贤惠持家,定能好好抚育他们长大。”   “这是你的亲生儿子,可不是我的!”   “是我生的,”年氏望着两个襁褓,满眼幽怨,“若不是亲生,我怎会吃这么多苦头。”   乌拉那拉氏再度无言。   这辈子的年氏,怎么就跟普通女人不一样呢?   她见一时劝不动,索性吓吓年氏,“你若对小阿哥不上心,那我就禀了王爷,将他们抱回正院去,你可别反悔,到正院里来哭!”   年氏简直要鼓掌欢呼,“谢福晋恩典!”   ……   乌拉那拉氏决定要给年氏个“教训”,不来虚的。   她跟四爷报备并说明缘由后,第二天就派人把双胞胎抱到正院。   然而抱养大蛋二蛋的第十天,乌拉那拉氏还是没能等来后悔哭求的年氏。   但她自己快哭了。   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难带了。   就跟嬷嬷说的一样,一天到晚地哭,不到累极饿极不肯吃睡。   嬷嬷哄、丫头哄、她亲自哄,都不顶用。   乌拉那拉氏还喊了李氏她们来,四个女眷轮流试过,大蛋二蛋照样不给面子。   在正院这些时日,不长肉不说,还瘦了一圈。   要让四爷看到,罪过都成她的了。   现在把他们送回去,年氏还会要吗?   接连数日,乌拉那拉氏睡不足两个时辰,眼下一片青黑。   “……小阿哥太小,不便用药,暂时也无需用药,只能多哄着顾着,福晋倒是可以用几副安神汤。”   “劳烦张大人了。”   某日,乌拉那拉氏刚送走熟人张太医,有一阵子没见的乌希哈上门了。   “给嫡额娘请安!我明日要去小汤山看望大白,请嫡额娘准许。”   “是乌希哈啊,”乌拉那拉氏勉强对她勾起嘴角,“那照常早去早回便是。”   听到人声,她边上小床里的孩子又开始哭了。   “弟弟们怎么了?”   听到大蛋二蛋的哭声,又不见有人哄,乌希哈探身过去,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脸,轻声哄道:“乖,不哭了哦。”   乌希哈说完,双胞胎竟然真的慢慢止住了哭声。   他们还伸手去抓乌希哈的手指,想往嘴里塞。   她抬头看向边上愣神的嬷嬷,“弟弟们这是饿了,嬷嬷快给他们喂奶吧。”   乌希哈再三催促,周王两位嬷嬷才回过神,抱起双胞胎走到屏风后。   “不哭了?”乌拉那拉氏也怔住了,“这就不哭了?”   乌拉那拉氏把乌希哈拉到身前,柔声问:“乌希哈,嫡额娘问你,你方才怎么哄他们的?”   “没怎么哄啊,”乌希哈疑惑,“大蛋二蛋一直很乖的!”   或者说,她向来很讨幼崽们的喜欢。   从大白到弘历弘昼,再到眼前的大蛋二蛋。   基本操作啦!   周嬷嬷先喂好出来,“二格格,你要不要抱抱六阿哥?”   “好啊。”乌希哈接过大蛋,熟练地抱好。   大蛋不仅没哭,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想往乌希哈脖子那儿靠,乖巧极了。   在乌希哈的逗弄下,还露出了个无齿的笑。   周嬷嬷看着眼前这一幕,恍惚道:“奴婢想起来了,以前二格格带四阿哥五阿哥来看望的时候,小阿哥们就不大哭闹。”   乌拉那拉氏喃喃,“这可真是……”   乌希哈不懂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毕竟之前,乌拉那拉氏没有荒唐到让孩子来养孩子。   晚一步出来的二蛋看见哥哥被乌希哈抱着,扯开嗓子又要哭了。   王嬷嬷忙把他递过去。   乌希哈人小,抱不住两个孩子,让嬷嬷把他们放回到小床里,自己在边上摸摸这个、哄哄那个,嘴里不停道:“乖啊,多吃点,你看你们都瘦了。”   “你们乖,下次我让栗子哥哥给你们念话本子听。”   头一次,正院里传出婴儿“咯咯”的笑声。   看着乌希哈“大发神威”,乌拉那拉氏沉默了。   旁人不出声,乌希哈一时沉迷撸娃,就这么慢慢哄睡了大蛋二蛋。   她回头,对上乌拉那拉氏她们震惊的表情,后知后觉歉声,“是我失礼了,嫡额娘,明天——唉!!”   她的手突然被乌拉那拉氏大力攥住,吓了一跳。   乌拉那拉氏看着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好孩子,你帮帮嫡额娘啊!”   这天,乌希哈出府申请,头一次被驳回了。   作者有话说:   提问:大蛋、二蛋,然后呢?   年糕练的是古早瑜伽!下犬式23333 第75章 孵蛋了   乌希哈搞不懂, 为什么乌拉那拉氏和两个奶嬷嬷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救星。   她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好孩子,嫡额娘跟你商量个事啊, ”乌拉那拉氏很快就想出了新的主意,道,“弘晖婚事已经定下, 很快就要娶妻了, 我实在没精力照看你两个弟弟。”   “既然小阿哥喜欢亲近你, 不如就把你边上的院子收拾出来, 让他们搬过去,平日你帮嫡额娘和年侧福晋多照看一二。”   按四爷定下的规矩,两个小阿哥长大后,迟早也都是要移到前院去住的。   乌希哈问:“可是弟弟们这么小, 年侧福晋放心么?”   “她,哎……”乌拉那拉氏叹息。   一切尽在不言中。   乌希哈听宋氏提起过几句,说年氏不大爱管孩子, 大蛋二蛋喜欢哭。   但今天见乌拉那拉氏的模样, 情况好像比她以为的要艰难多了。   面对满脸恳求的乌拉那拉氏,乌希哈没什么犹豫,点头答应。   或许是因为上辈子是被抛弃在孤儿院的弃婴, 乌希哈觉得她其实有一点奉献型人格, 别人越需要她, 她越高兴。   好在她运气似乎不错,一直得到的都是好报。   ……   出于谨慎,乌拉那拉氏仔细观察了几天。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只要跟乌希哈同在一间屋子里, 哪怕不用她抱着哄, 大蛋二蛋都能安静下来,乖乖吃奶睡觉。   乌希哈几句普通的逗弄,效果顶得上她们这些大人忙活好几个时辰。   想不通,不理解。   但乌拉那拉氏喜闻乐见,欣然接受。   掌管偌大的雍亲王府,前世还曾统领六宫,乌拉那拉氏深谙“知人善用,各取所长”的道理。   既然乌希哈跟双胞胎有这种缘分,他们做长辈的当然要成全。   为了说服四爷,在他的某个休沐日,乌拉那拉氏特地安排了他和双胞胎共度“美好”亲子时光——   早起的四爷?????:兴致勃勃,自信满满。   中午的四爷:……头都裂了。   乌拉那拉氏召唤乌希哈后的四爷:平静了太多年,他都快忘了女儿是个天赋异禀的“小妖怪”。   看着乌希哈无比熟练地哄笑了大蛋二蛋,四爷握着乌拉那拉氏的手,感慨万分,“这么多年,这么多孩子,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他膝下已有七子二女,不知不觉中,竟成了兄弟们中子嗣最旺之人。   弘晖稳重内秀,是他满意的继承人。   弘昀虽然体弱了些,文采斐然,不输那些汉家大儒门生,想来日后也能有一番作为。   弘时如今转了性,日日苦练不辍,知道爱护弟妹,几个师傅私下都对四爷夸过他,以后会是个领兵打仗的料。   弘历弘昼和双胞胎还看不出什么,四爷只望他们能太太平平地长大,只要不养成纨绔败家的恶习,日后做个富贵闲人也行。   孩子们中,四爷最挂念的,还是乌希哈往后的归宿。   “爷能体谅女眷辛苦,已经是姐妹们的福气了。”   乌拉那拉氏亦是怅然。   记忆中的上辈子,四爷在前朝夺嫡拼杀,王府后宅充斥着看不见的硝烟。   女人们明争暗斗,孩子们早早夭折,满满都是血泪与悲苦。   这么热闹和睦的日子,她以前做梦都没想过。   只希望自己的“贤惠”“大度”,不要养出白眼狼来。   “一转眼,弘晖也要娶妻了。”四爷拍拍乌拉那拉氏的手,眉目柔和,眼底深处带着几分满足,“爷往后,就跟你们、还有孩子们好好过。”   ……   征得四爷的同意,年氏那儿没有意见,双胞胎很快正式搬到了乌希哈的隔壁。   有嬷嬷们在,并不需要乌希哈做那些陪夜、喂奶、换尿布的麻烦活儿。   乌拉那拉氏不会心大到把所有事情都甩给乌希哈,日日过问,年氏也派了紫玉过来盯着。   在乌希哈的角度,她做的事情,只是在她功课做累了,或者无聊了的时候,抱一抱撸一撸两个团子。   她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反而还挺享受的。   而且念着她的“苦劳”,四爷、乌拉那拉氏和年氏三处送来的赏赐礼物就没有断过。   三倍的赏赐,三倍的快乐!   浓厚的金钱香气,还帮乌希哈吸引到了一个带娃小助手。   “姐姐,栗子来啦!”   哪里有银子赚,哪里就会有他爱新觉罗·弘历!   “今天我要练画,你在边上给大蛋二蛋读三字经吧。”乌希哈一手交钱,一手交书,“你三字经读完了吗?”   弘历拍胸,“小意思。”   弘历来了,弘昼自然不会落下。   乌希哈这儿简直成了个小型幼儿园。   四娃环绕,乌希哈问过弘历弘昼,为什么喜欢跟她呆在一块儿,是不是察觉到她身上有什么异常。   弘昼扒拉着乌希哈的腰,深吸一口气,“因为姐姐身上香香的,闻着舒服。”   “而且姐姐爱我,我爱姐姐!”弘历抛了个媚眼,看得乌希哈嘴角抽搐。   或许是婴孩天生对外界敏感吧。   只要结果皆大欢喜,乌希哈没有想去深究原因。   比起已经适应新家并茁壮成长的双胞胎,她对即将到来的大嫂更好奇。   ……   乌希哈身在后院,主要的消息来源除了青苹和宋氏,就是常常来往宫中与府外的弘时。   弘晖弘昀大了之后,虽然仍然待乌希哈亲近关怀,但各自都有许多四爷交代的事和功课。   现在三个哥哥中,也就弘时有闲工夫和耐心,常陪乌希哈和弟弟们玩耍闲聊,给他们当苦力跑腿。   月底,弘时白天去小汤山探望完大白,傍晚回府后向乌希哈“复命”。   “咱们的新大嫂是富察氏?”得到确切的消息,乌希哈有些惊讶,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个富察有点熟!   弘时点头,“是马齐大人的女儿。”   “马齐大人啊……”乌希哈翻动着脑海里久远的清穿小说。   乾隆帝的原配妻子孝贤皇后就是富察氏,不过是马齐弟弟李荣保之女。   如今换了弘晖,按年纪算,怎么也不可能是原本那个。   至于为什么还是富察氏,应该是有四爷的政治考量在吧。   “马齐大人曾经虽因当年保举八叔被皇玛法贬斥,但近年被皇玛法重新启用,三兄弟皆为朝中重臣,阿玛果然还是最看重大哥的。”弘时说起朝中局势来,也头头是道。   乌希哈了然,这许是四爷在拉拢曾经的八爷党。   而且弘晖的婚事,最终是康熙下旨赐婚,同意给弘晖这么一门强有力的岳家,是不是说明康熙也对四爷父子的青睐?   这是大大的好事啊!   乌希哈见弘时说起四爷“用心良苦”时,并没有任何嫉妒,不由好奇,“三哥,那你呢,以后想找什么样的福晋?”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今年是康熙五十四年,弘晖开了娶妻的头,弘昀虚十六岁,亲事也很快就会提上日程。   这几年的日子,嗖嗖嗖地过得飞快,说不定转眼就要轮到弘时了呢。   “我?”弘时双手环胸,这个姿势乌希哈看着莫名眼熟,“我要找,就得找个比二哥还好看的。”   乌希哈:?!   你怕不是想孤独终老了?   乌希哈出于那点兄妹爱,没有戳破弘时美好的畅想,“那三哥你加油哦。”   “对了三哥,你去庄子上看大白,它还好么?”   这两个月,大蛋二蛋身边离不开乌希哈,看望大白的差事,都落到了弘时的身上。   乌希哈又问,“你碰上成衮扎布没有?他没生我气吧?”   弘时听她念叨外人,脸色立刻难看了,“他敢生你气,看我不揍他!”   乌希哈道:“是我失约了,他要是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上次巧遇时,乌希哈看到成衮扎布骑着大白在山上跑。   她眼馋得紧,想请成衮扎布教她,便头一次主动与他相约,定好下次在庄子上碰面的日子。   结果也就是那次,乌希哈在报备出府时,被乌拉那拉氏抓了壮丁,留下“养蛋蛋”。   “你还念叨他,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过分,扣了大白的肉不说,整天摔打它,尾巴都差点折了。”   弘时开始对乌希哈控诉成衮扎布的种种暴行。   在他口中,成衮扎布就是虐待大白的邪恶大反派。   更可恶的是,大白那家伙,居然弃明投暗,不识好歹,不念旧情。   果然,那个男人就是他爱新觉罗·弘时的一生之敌!   弘时满脸忿恨。   乌希哈却直接戳穿了他的口嫌体正直。   “三哥你又嘴硬了,你如果真的讨厌成衮扎布,干嘛主动约他见面,还跟他请教武艺。”   乌希哈感觉,比起她来,弘时还更想见成衮扎布一点。   弘时恼羞成怒地反驳,“我那是想打倒他!”   “还有,你这个动作,”乌希哈学着他刚才双手环胸、下巴微抬俯视前方的模样,“就是在学成衮扎布哎!”   “不过你跟成衮扎布比矮了点,角度不到位,气场还差得远呢!”   会心一击!   弘时涨红了脸,“他年岁大,自然长得高些。”   “我不与你说了!”弘时转身就走。   刚走出三步,他又回身,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裹扔给乌希哈,“这是他给你的东西,我送到了。”   说完再度转身离开。   乌希哈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弘时又又折身回来。   “你再给他说好话,我就告诉阿玛,你们私下约着见面!”   乌希哈低声辩解,“我们是奉旨训虎,奉旨!”   弘时哼了一声,留给她一个假装潇洒的背影。   乌希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弘时没有再“往返跑”,踮起脚尖喊了一句:“谢谢三哥!”   弘时停顿了一瞬,脚步忽然变得轻快许多。   收获一份意外之礼,乌希哈开心地回屋拆包裹。   她先看到了一张字条。   成衮扎布练习汉字没多久,字迹并不美观,一笔一划都带着粗犷。   ——闻格格生辰将近,特备薄礼一份,祝格格芳龄永继。   居然是生辰礼物!   是弘时告诉成衮扎布的么?   乌希哈猜想着,解开外头缠着的棉布。   是两个手掌长的木雕。   雕刻者应该也是初学不久,尽管外皮打磨得十分光滑,但东一个坑西一个点,左右还不对称。   乌希哈勉强辨认出,轮廓是“布朗熊”和“可妮兔”。   “还说我以前手艺不好,自己不也半斤八两,”乌希哈摸着熊耳朵,一边碎碎念,“都是朋友,我就不嫌弃你了。”   “这能怎么抢救一下呢?”她蹙眉思索,忽然灵光一闪,“有了!”   乌希哈走到书桌前,调好棕色和白色的颜料,拿毛笔沾着,一点点给木雕上色。   一边涂,她嘴里一边轻轻哼着舒缓温柔的曲调。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作者有话说:   等攒满了一箱“友谊信物”,就可以变质了!   其实我是想写一篇对女性角色都比较友好的文啦,哪怕开头武氏的便当,也只是吐槽真爱,男女各打五十大板。 第76章 投缘了?????   翻了年, 大蛋二蛋学会坐的时候,雍亲王府迎来了新妇。   也是乌希哈这一辈第一个“外来的”家人。   弘晖的婚宴,办得比之前四爷迎年氏入府、双胞胎的满月宴都热闹多了。   这几年, 四爷在朝中仍然秉承着自己低调务实的作风,但逐日逐月累积,朝臣们猛然发觉, 无论势力还是圣宠, 在诸位皇子中已经遥遥领先。   虽说还有个很得康熙宠爱的十四爷, 但他和四爷还是同母兄弟。   这位雍亲王日后的前程, 至少也是个铁帽子亲王,更甚者,再进一步,贵不可言。   故而满京权贵, 但凡有点政治嗅觉的,无不绞尽脑汁,想跟雍亲王府套近乎。   “王爷大喜, 世子大喜!”   “恭贺福晋, 来年就有孙子可抱了!”   四爷带着弘晖在前头接待男客,乌拉那拉氏则带着三个侧福晋在后头会见女宾。   ——没错,三个。   年氏终于“出关”了。   在经历了长达半年的魔鬼式产后修复训练, 加上“仙泉”的滋润, 年氏成功地恢复到了生产前的美貌, 甚至更添几分风韵。   今日,她并没想抢新娘子和乌拉那拉氏的风头,只穿了身素花旗装, 脸上略施粉黛, 仍然惊艳全场。   感受到众人艳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年氏微微昂首。   她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够资格来雍亲王府拜贺的,都是有身份的夫人,年纪多与乌拉那拉氏相当,乍一看到年氏这么个年轻貌美的,不由联想到各自府中各式各样的“小妖精”。   “四弟妹,你家这个,看着不大安分呢。”三福晋在乌拉那拉氏身边咬耳朵,“真以为生了两个儿子就抖起来了,我听说,你把她儿子抱走了?干得好,就是要好好治治这些狐媚子。”   光是提起大蛋二蛋,乌拉那拉氏就头疼,忙摆手道:“过两年就要当祖母的人了,跟这些小姑娘计较什么。”   “你啊你,别为了那劳什子‘贤惠’名声,叫男人和妾室快活,苦水都给自个儿咽。”三福晋摇头,像是对她恨铁不成钢。   乌兰那拉氏沉默了。   她并不觉得苦,还挺有滋有味的。   然而她想到三爷府上那几个受宠的妾室,只得附和三福晋几句。   另一边,十二福晋凑过来,跟乌拉那拉氏搭话,吹捧道:“四嫂今日气色真不错,可是得了什么保养方子?这妆面也好看,瞧着比我还年轻些。”   十二福晋乃马齐嫡长女,也就是里头新娘子的嫡亲姐姐。   满人不似汉人重辈分,她们随夫君各论各的就是。   有了这层关系,往后十二爷也自然偏向四爷这边。   十二福晋想到自家爷的叮嘱,亲热地挽住乌拉那拉氏的手,“以后,我妹妹就劳烦四嫂您照顾了。”   又简单寒暄了几句,乌拉那拉氏带妯娌和关系要好的夫人进新房看新妇。   弘晖之前已经掀了盖头、行了合卺礼,这会儿富察氏正端坐在喜床上,害羞地低着头,任福晋夫人们打量调笑。   乌拉那拉氏往她空荡荡地身后瞧了瞧,问身边嬷嬷,“小阿哥们呢?”   按照原本的安排,双胞胎还有弘历弘昼应该在这儿当压床童子。   作为婆母的乌拉那拉氏,难以免俗地希望儿媳早日怀胎诞子,该有的吉兆仪式不能少。   嬷嬷摇头不知,乌拉那拉氏又问年氏:“年妹妹,六阿哥和七阿哥呢?”   年氏摊手,“今日就没瞧见过。”   乌拉那拉氏扶额无言。   这到底是谁的儿子?!   一边的李氏道:“小阿哥左不过跟乌希哈在一处,方才路过小花园,宋姐姐看见青苹在,过去瞧了,想必很快就会找过来。”   乌拉那拉氏吩咐人去花园看看,若见着人,赶紧领过来。   约摸过了一盏茶时间,乌希哈推着个古代版简易双人婴儿车,匆忙赶来,身边跟着穿成个大红包的弘昼。   “来了来了!弟弟来了!”   她一路小跑,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进了门,先带着弘昼给长辈们见礼。   “给嫡额娘请安,给伯娘婶婶请安,见过各位夫人。”   今天人来人往,陌生气息太多,大蛋二蛋是个敏感的,十分不安,之前在新房里待不住要哭,乌希哈只能先带他们到花园僻静处透气。   乌拉那拉氏见乌希哈跑得满脸通红,拿手帕给她擦了擦汗,温声道:“何必这么匆忙,小心岔了气。”   乌希哈缓了会儿,对乌拉那拉氏道:“弘历他突然要出恭,要等会儿再过来。”   乌拉那拉氏道:“有双胞胎和弘昼就成了。”   乌希哈点头。   她先指挥弘昼先爬上喜床,又依次从推车里抱出大蛋二蛋,小心地让他们绕到富察氏身后,在床上从头到尾滚了三个来回,嘴里念叨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吉祥话。   乌拉那拉氏时不时出声提醒,叫他们当心些,别撞上床柱。   年氏则挽着李氏的手,道:“乌希哈照顾两个小魔星实在辛苦了,开了春给她多做几件新衣裳,我那有两匹江南来的好料,还画了汉人时兴的样式,李姐姐您手艺好,帮帮我呗。”   李氏谦虚推拒,“论手巧还是得耿妹妹,乌希哈好多稀奇古怪的点子,都是她给做出来的。”   “也行,那我回头找她去,”年氏点头,拨弄了两下身边的婴儿车,“这车怪有意思的,又方便,还是乌希哈聪明。”   边上福晋夫人们瞧着,心里无不感慨,这雍亲王府“妻妾和睦、子女相亲”的戏码,演得过于到位了。   反正信是不可能信的。   ……   另一边,弘历嘘嘘完,小短腿迈得跟风火轮似的,火急火燎地向新房跑,胸前的小算盘随着他的每一步动作欢快跳跃。   小多子在后头追着喊:“四阿哥您慢点,小心摔着!”   “慢什么慢,要是他们不等我就先滚喜床,那大红包就没了!”弘历回头冲他嚷嚷。   他脚下没停,恰巧转过一个弯,突然听到小多子大叫“阿哥小心”,回头就撞上了一座“肉山”,被反弹地跌坐在地。   弘历抬头,发现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男人蓄着小两撇八字胡,凤眼狭长,嘴角微翘,本是俊俏的好相貌,但因为微胖的体态,只显得可亲。   他身穿金线绣纹的暗红色常服,腰缠玉带,手中折扇白玉做骨,衣饰细节处都写满了两个字。   有钱。   若是平常,弘历肯定想跟他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但现在乌希哈和红包还在新房里等着他呢!   “对不起啊,是我没看路。”弘历先道歉。   来人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弘历今天的装束,是他最喜欢的大红绣金元宝小褂子,加上同样上挑的凤眼,乍一看,竟跟男人有五分相像。   弘历不见他回应,便想绕过去,不想男人人高腿长,迈开一步就堵住他去路。   他再绕,他再堵。   被这么拦着,弘历想到岌岌可危的坐床红包,小脾气上来了,叉腰质问,“你谁啊,别拦着小爷去干大事!”   来人“哟呵”了一声,揪着弘历的后颈把他拎起来,双眉上挑。   “爷是你九叔!”   弘历:?!   ……   九爷在前头憋了闷气,才四处走走散心。   八爷因为公推太子、“毙鹰”事件接连受挫,作为他铁杆之一的九爷,这几年自然不大好过。   但他们仍然没有放弃希望,明面上转而支持十四爷,私下里仍然为八爷拉拢造势。   九爷作为八爷党的“钱袋子”“交际花”,在朝臣权贵之家中频频走动。   今日来,他就是厚着脸皮想跟四爷联络“兄弟情”,想求他给八爷在康熙面前说句好话,或是搭把手。   不料四爷根本不想多理他,弘晖也是个滑不留手的,又有一帮簇拥在边上奚落,九爷宴还没吃,先被气饱了。   出来吹了点风,九爷脑子忽然清醒了不少。   今日婚宴所见,让九爷突然对四爷这个兄长生出些恐惧来。   就好像他们在外面跳得再高再欢,四爷就在背后默默看着,看他们跟太子、老大两败俱伤,自己神不知鬼不觉,一根线、一根线地织网布局,只等时机成熟,将所有对手都一网打尽、一击致命。   为什么他们之前,还以为四爷是可以拉拢的帮手呢?   而事到如今,真的还能比得过么?   不说别的,就说儿子吧。   八爷膝下就一个小可怜弘旺,长得跟个蔫豆芽儿似的,说句难听的,以八福晋那个性子,能不能安稳长大都两说。   方才九爷在前面见了弘晖弘昀弘时三个大的,各有各的长处,虽不是一母所出,兄弟间却亲密无间,互补互助。   眼前这个不小心撞上来的,九爷估算了下年纪,应该就是四爷两个格格所出的四阿哥或五阿哥。   三头身的小娃娃,被养得白白嫩嫩,方才撞他那一下力道可不轻,说明身板结实,难得还懂礼,就算发脾气也有气势。   无怪外头都说乌拉那拉氏贤惠,她把这些?????庶子养得可真不错。   不像他家,虽然也有五个妾室生的儿子,病弱的、顽劣的、胆小的,生母宠溺,嫡母忌惮,他辛辛苦苦赚下的家业,迟早都得被败光。   “你是弘历还是弘昼?”见自己报上名号后,弘历就一脸呆相,九爷把他抱起来,温声问道。   不知为何,第一眼看到这个侄子,九爷心里就觉得喜欢。   可能是因为他这一身红彤彤金灿灿的,比较符合九爷的审美?   弘历回过神来,双眼发亮。   这是九爷!   这就是三哥和姐姐跟他说过的,那个特别能赚银子的叔叔!   偶像啊!!   他双手一张,抱住九爷的脖子,深情呼唤,“九叔!我是你的亲亲侄子,栗子啊!”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作孽了   乌希哈带着三个弟弟完成了滚喜床的任务, 得到了弘历想要的、丰厚的大红包。   大蛋二蛋在这么多生人面前呆不住,乌希哈怕他们哭起来闹场,便向乌拉那拉氏她们请辞, 像来时一般,把他们放进婴儿车里,跟弘昼一起推着走了。   一个半大的女娃娃, 却比双胞胎的生母年氏更像个长辈, 拉着一个小的, 推着两个更小的, 这场景看起来又好笑又温馨。   即便这些嫡妻们排斥妾室,对这样四个乖巧可爱的稚童,也生不出恶感。   有那大方心软的,还主动掏腰包赏赐, 什么金银瓜子儿、玉佩小件,让乌希哈此行收获颇丰。   闲谈之间,夫人们听说乌希哈还是帮康熙养过灵虎的祥瑞格格, 心里暗暗记下她的名字模样, 对后来的宋氏也客气几分。   乌希哈出了弘晖的院子,带人沿着原路往回走。   这一趟耗费了半个时辰,只说去方便一下的弘历却一直没来, 乌希哈有些担心。   半路上, 她遇上了哭丧着脸来报信的小多子。   “二格格, 咱们四阿哥,被那位九爷给拐走了!”   乌希哈:??   顶着满头问号,乌希哈跟小多子一路走到了小花园一处凉亭边上。   远远的, 乌希哈就瞧见弘历跟一个微胖的男人头挨着头, 聊得热火朝天。   乌希哈推着婴儿车, 上不去台阶,只能站在下面高声道:“给九叔请安!”   弘昼也跟着喊了一句。   一大一小被打断讨论,齐齐转过头来。   乌希哈:……豁!   这衣服、这五官、这眼神、这气质。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姐姐!”弘历看到乌希哈,立刻跳下地小跑过来。   走到近处,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乌希哈因为拿不下,暂时放到双胞胎车里的十五六个鼓囊囊的荷包。   弘历顿时露出一脸心碎的表情。   后一步过来的九爷见他这样,好笑地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弘历,“这个给你了!”   方才交谈,足够让九爷知道弘历跟他一样的爱好。   “谢谢九叔!”弘历立刻恢复了活力,对乌希哈开心道,“姐姐,我给你介绍,这是九叔!”   “我当然知道这是九叔。”乌希哈无奈。   这几年她进宫的次数不多,但足够在各类宴会上把四爷的兄弟们都认全了。   只是除了跟四爷要好的十三爷,其他几位爷,乌希哈都没说上过几句话,对他们的印象,仍然全部来自于听过的清穿小说。   “财神九”也是可以与“冷面四”相比的著名标签。   “对哦,我糊涂了,”弘历一拍脑门,“还是姐姐你跟我说过的九叔呢。”   乌希哈回忆着,好像是在她和弘时八卦的时候,提过几次?   “姐姐你说得对,九叔真的太太太太厉害了……”弘历滔滔不绝,跟乌希哈分享自己是怎么与九爷“一撞钟情”,并充分表达了自己对九爷的敬仰和崇拜。   九爷听着,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   弘历还对乌希哈描绘着美好的蓝图,“我刚才都跟九叔说好了,要跟他一起开铺子做生意,咱们府里好东西太多了!”   李氏做的美食,钮祜禄氏写的话本子,耿氏的精巧手工艺品,还有现在年氏搜罗改进那些美容美体方子。   在弘历眼中,这些美好的雍亲王府特产,就该跟全京城、甚至全天下人分享!   当然,是有偿的。   弘历握拳,“等我赚多多的银子,就可以给姐姐攒嫁妆,给自己和弟弟们攒媳妇本!”   一边的九爷,则用一种“老怀大慰”的眼神,温柔无比地注视着弘历。   这才是他的梦中情儿啊!   乌希哈:??   这就是命运吗,让你们在此相遇!   不对,是她的锅,才会让弘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乌希哈深刻反省自己。   弘历则已经带着九爷开始研究大蛋二蛋的婴儿车,“九叔你看,这是二姐姐画的样子,耿额娘带人亲手做的,保证全京城仅此一家。”   九爷原本还以为弘历都是开玩笑的,眼下一看,竟还真有几分名堂和商机,不由认真起来。   惨遭“推销员”围观和拨弄的大蛋二蛋,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哇——!”   “希、希呜哇——!!”   六个月的双胞胎,不知道什么是“阿玛”“额娘”,也不会叫“哥哥”“姐姐”,只会叫最简单的“希希”。   乌希哈忙拉开弘历,“栗子你先别闹,他们今天真的累了。”   弘历不好意思地退开,把大蛋二蛋留给乌希哈安抚,自己把九爷拉到一边,跟他咬耳朵。   “九叔,你有没有那种印书的铺子,我认识一个先生,话本子写得可好看了,叫苏——苏马力,真的,保证男人看了沉默,女人看了流泪,现在就有一箱子几十本……”   乌希哈刚哄好大蛋二蛋,另一拨人到了。   “老九,你在这儿做什么?!”   原是四爷在前头应酬,听下人传话说,九爷在前后院相连的小花园里碰上弘历,还把他拦了下来。   他不放心,带人过来瞧瞧,没想到乌希哈他们也在。   乌希哈和弘昼乖乖上前,喊了声“阿玛好”。   四爷摸了摸他们的头,“今天辛苦了,等会儿就回去,早些休息。”   “哎哟,四哥您忙完了?”九爷笑眯眯的,脸上一点不见之前的郁闷之色。   四爷问他,“你在这儿耽搁什么?老五在前头找你呢。是弘历调皮、缠着你了?”   九爷连连摆手,“不不不,是我跟小侄儿一见如故才对!”   弘历抱住九爷大腿,对四爷拼命点头,“喜欢九叔!”   九爷把他抱起来,对四爷道:“哎,四哥,我可真羡慕你,有弘历这么讨人喜欢的儿子,我能不能把他抱到前头去,跟他多说会儿话。”   四爷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转悠。   他能看出来,这会儿的九爷,比刚来时真诚多也开心多了。   虽然不知道九爷与弘历都说了些什么,但自己的儿子四爷了解,弘历有些小机灵小调皮,大体上还是乖巧守规矩的,前面那么多人,弘历不可能出事。   他便道:“那弘历你,帮阿玛好好招待你九叔。”   弘历欢呼着应下。   这之后,九爷抱着弘历跟四爷回到宴上,全程没撒手过,大多时候都低头与弘历说悄悄话。   反正他是看明白了,打着八爷烙印的他在雍亲王府不招待见,还不如跟小侄子讨论“生意经”。   比如那位“苏马力”先生的话本,九爷被弘历说得有点小心动。   偶有宾客前来寒暄,九爷也一直抱着弘历。   除了几个本就见过弘历的,都以为这是九爷儿子呢!   那凤眼和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原本在后头跟乌拉那拉氏尬聊的九福晋,听到有心人传话,说九爷抱了个儿子在前头晃荡,以为他瞒着她带庶子来,怒气冲冲地出来要抓现行,还闹了一场小笑话。   待到戌时宴罢,四爷和乌拉那拉氏一起送别宾客。   九爷硬是磨蹭到了最后一个才走。   “九叔,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九叔!”王府门口,弘历抱着九爷的脖子,眼泪汪汪。   九爷也舍不得弘历,“乖栗宝,九叔过两天就来看你啊!”   四爷:??   弘历对他这个阿玛,好像从来都没这么亲近过。   看着弘历和九爷依依惜别,四爷忍不住怀疑起来。   他应该,还没有沦落到需要孩子们帮他拉拢势力的地步吧?   还是八爷党已经不择手段到要对三岁小儿下手了?   ……   富察氏的到来,没有给后院的和谐生活带来什么变化。   初来乍到,又是小辈,富察氏对弘晖温柔体贴,对乌拉那拉氏恭敬有加,将弘晖小院里的琐碎杂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对四爷其余侧室格格和庶子女们,富察氏的态度很谨慎保守,甚少主动接触,但该有的走动礼节从未有错漏。   目前来看,乌拉那拉氏和四爷都很满意这个长媳。   乌希哈只在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时,碰到过富察氏几次。   除去了新娘大妆的富察氏,是个眉眼清秀,温和大气的姑娘,不会叫人一眼惊艳,但也不会叫人生出任何恶感。   这也是她的功力,跟弘晖的画风还挺搭的,乌希哈想?????。   嫁进雍亲王府次月,某日后院齐聚的小家宴上,富察氏因为宴上一道清蒸鱼,突然反胃作呕。   乌拉那拉氏先惊后喜,“这是,有了?”   富察氏低头,羞涩道:“还没请大夫来看,不过小日子已经迟了十来日。”   乌拉那拉氏大喜,连声说好,“看来真是沾了年妹妹的好‘孕’气了!”   “呕——!”同样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年氏捂着胸口弯腰,小脸惨白。   乌拉那拉氏倒吸一口凉气。   年氏复出后,四爷很是心动,毕竟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年氏貌美又有才情,兄弟得力,生下双胞胎后,也不再耍小性子,和女眷们和睦相处。   他有什么理由不宠爱她呢?   但因为公务繁忙,四爷也只在弘晖婚后去了她那儿一回。   次日,乌拉那拉氏请了太医入府,为富察氏和年氏诊脉。   结果毫不意外,双双有孕。   “格格可真是命好,”弘晖院中,丫头给富察氏贺喜,“世子温柔,福晋慈和,刚进门就有孕,待生下小阿哥,就在王府中站稳脚跟了!”   富察氏亦是满心欢喜。   但她想到乌拉那拉氏方才凝重的表情,疑惑道:“可我觉着,额娘似乎不大高兴?”   丫头猜测,“年侧福晋也怀孕了,福晋许是忌惮她吧。”   照常理推测,侧室有孕,嫡妻自然高兴不起来,富察氏若有所思,“等世子回来,我再问问他。”   丫头悄声与富察氏分享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奴婢听说,这位年侧福晋仗着王爷宠爱和年家,十分骄纵,上次怀了孕,全府的人都要顺着她让着她。”   “好在福晋有手段,把六阿哥七阿哥早早地与她隔开了,这次又怀上,还不知道要折腾什么幺蛾子,格格您如今怀的是王爷第一个孙子,可得当心着些……”   这边欢天喜地,另一边却是哭天抢地。   “就那么一次,一次啊!!”   年氏一边呕吐,一边对乌拉那拉氏哭诉,“姐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她这次的孕期反应,比怀大蛋二蛋时来得更早、更大。   乌拉那拉氏抚着年氏的背,与李氏几个相顾无言。   想到年氏怀第一胎的痛苦,生产后堪称自虐的努力,还有大蛋二蛋折磨人的哭闹,她们真心地、发自肺腑地,替年氏感到难过。   这可真是作了大孽啊!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吐槽了   同样是怀孕, 富察氏让乌拉那拉氏惊喜,年氏让乌拉那拉氏惊吓。   但不管是惊喜还是惊吓,怀都怀了, 乌拉那拉氏只能好好照料着,让她们安稳生下这一胎。   从确诊怀孕到现在小半个月,富察氏除了有些反酸、胃口差之外, 身体状况和情绪都很稳定。   年氏却又出现了怀双胞胎时各种不良反应, 一天天地“枯萎”下去。   乌拉那拉氏有意隔开了富察氏和年氏, 生怕儿媳妇看到这样的年氏, 产生什么心理阴影。   毕竟富察氏怀的是自己的孙子,她不可避免地有所“偏心”,就将年氏这边,主要托付给李氏四人陪伴照顾。   有过一次经验, 这回又没有原来那些下人在边上给她洗脑,只有李氏她们自始至终的安慰,年氏基本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至少没生出什么“不要孩子”的极端想法。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肚子, 在怀胎满三个月后,就跟吹气球似的大了起来。   有同时怀孕的富察氏作对比,年氏肚子大得更为明显。   李氏她们看了, 都说年氏很可能又怀了双胎。   然而太医的诊断结果, 仍然让后院震惊非常。   “三、三个?”乌希哈听到这个消息时, 下巴都快掉了。   她终于悟了,年氏拿的,根本就是生子流剧本啊!   因为历史上四爷子嗣单薄, 一度这类清穿文十分流行——   爱他, 就要给他生孩子!   因为能生, 所以爱她!   一胎多宝!   多子多福!!   ……乌希哈不理解。   女人不应是生育的工具。   看年氏就知道了,怀孕完全是以母亲的血肉去孕育新生命,产前产后吃了那么多苦头,无人能相替。   运气好的,丈夫和婆家能体谅照顾,说一句“辛苦了”。   运气“不好”的,生了个小棉袄,还要被埋怨不能传宗接代。   而且孩子也不该是夺宠的筹码。   如果没有准备好做一个负责任的家长,还不如不生。   别看大蛋二蛋现在养得好,那是亏得他们生在雍亲王府,不缺钱不缺下人,还凑巧有乌希哈这么个热心肠、又有哄娃金手指的姐姐。   这点上,年氏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上辈子是弃婴的乌希哈,本来应该讨厌这样的年氏。   可这一次,乌希哈从头到尾目睹了她怀三胞胎的种种变化,好不容易恢复如初的美貌身材再度失去,很难对年氏生出责怪或埋怨的情绪。   女子不易,为母不易。   至少这回,她已经变得更坚强了。   乌希哈默默照顾大蛋二蛋,管束好弘历弘昼,不让大人们为他们操心。   年氏如今摸准了女眷们的性情,顺杆子爬,把自己当成孩子,要“姐姐们”每天哄着陪着,有两个孕妇要照顾,整个后院都忙碌起来,日子不知不觉过得飞快。   ……   康熙五十六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子时刚过,年氏发动了。   因为是二胎,年氏生得比上次稍微快些,天亮时分,生下了四爷的八阿哥。   许是某种特殊的感应,年氏这边刚生完三胞胎的老大,富察氏院中传来消息,那边也要生了。   饶是早有准备,乌拉那拉氏还是忙乱得脚不沾地,不停两头跑。   富察氏身体底子不错,虽是头胎,没有折腾太久,下午年氏生下九阿哥后,很快也生下了弘晖的长子。   这个孩子,比年氏幼子、他的小叔叔还大上两个时辰。   从月落到日升,再到日落月升。   短短十二时辰不到,雍亲王府迎来了四个新成员。   四爷成功升了辈分,又得三个幼子,大喜过望。   乌拉那拉氏听到三胞胎熟悉的哭腔,又喜又愁。   乌希哈做好了继续多养三个娃的心理准备。   最终,围观的弘历仰天长叹:“这让原本并不富裕的王府,更加雪上加霜了啊!”   ……   对四个新生儿,四爷这次终于获得了起名权。   翻了一个月的《康熙字典》,四爷替长孙起名永玟,意为美玉。   三胞胎没有从弘字,分别叫福宜、福惠、福沛。   乌希哈听闻时,只感觉冥冥中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把轨迹拨到历史原本的方向。   “你们要健康长大才好。”她摸着弟弟们的小脸,默默想道。   三胞胎果然是大蛋二蛋的亲弟弟,娇气更胜,哭闹起来,连年氏陪/睡喂奶都不管用,好在大家都有经验了,直接先让乌希哈试试。   结果,六神格格自然是不负众望。   乌希哈的哄娃神通,叫乌拉那拉氏私下感慨,如今这后院里,可以没有四爷,但绝对不能没有乌希哈!   ……   因是同日生,四个宝宝的满月宴便一同办了。   年氏这次足月产下三胞胎,比生大蛋二蛋时损耗的元气更大,坐了双月子,加上她形容憔悴,身材走样,是万万不会出来见人的。   带三胞胎在宾客们面前亮相的任务,被交给了今年已经虚十二岁的乌希哈。   养娃使人成长,乌希哈总觉得年氏进府,还是昨天的事情,转眼间,就跟变魔术似的生了五个儿子。   而她自己,也长成了长辈们眼中,温柔懂礼的大姑娘、好姐姐。   乌希哈推着改良的婴儿车,带三胞胎在前面绕了一圈。她明显感觉到,旁人更多的关注,都给了弘晖的长子、四爷的嫡长孙永玟。   毕竟,他很可能就是雍亲王府第三代继承人了。   提起年氏,则是羡慕的、不屑的、明褒暗贬的,什么样的话都有。   宾客们许是认为乌希哈人小听不懂,或者是乌拉那拉氏那一派的,在她面前没有太过收敛。   “连生五子,这位侧福晋可是个好福气的人啊!王爷也有福了!”   “这就算能生,有什么用呢,四福晋连孙子都有了,害怕几个毛都没长几根的庶子?听说福晋早早地把孩子抱走,之前两个根本不认她。”   “那好歹也是五个儿子,别人想生都生不了呢!”   乌希哈全程挂着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暗自庆幸还好年氏不在。   被围观了一个时辰后,乌希哈借口三胞胎饿了,推着他们“奶遁”,回到年氏院中。   她刚走进院中,远远的就听见年氏愤怒的声音,隐约跟什么人在大声争执。   “……还叫我再生,我是人,不是母猪!”   守在门外的下人看到是乌希哈带着小阿哥们回来了,忙进去通传。   过了有些久,紫玉碧玉才出来迎接,帮乌希哈把婴儿车抬过门槛。   进了屋,乌希哈看见年氏正坐靠在床头,双眼泛红,对面坐着的还是个熟人。   “年夫人安好。”乌希哈上前问?????候。   来人正是年遐龄的夫人、年氏的生母。   年氏怀大蛋二蛋的前几个月,年夫人上门探望过好几次,还有就是在大蛋二蛋的满月和周岁时上见过。   “是二格格啊。”年夫人笑着起身。   她走近到婴儿车边,俯下身依次摸了摸三胞胎的脸,连声感慨,“咱们小阿哥长得真好,不愧是王爷起名‘有福’的。”   然而三胞胎不乐意被陌生人触碰,最小的福沛立刻张嘴哭了起来。   年夫人又拍又哄,毫无用处,福宜和福惠也接连开始哭了。   三个婴儿的哭声在并不宽敞的寝卧中,堪称杀器,年氏被吵得头疼,忙道:“母亲你快别碰他们了,交给乌希哈吧。”   “是啊,年夫人,让我来吧。”乌希哈道。   年夫人无法,退开几步,看着乌希哈三两下哄好了三胞胎,先是皱眉,随后重新扬起笑,亲亲热热地拉住乌希哈的手。   “听说小阿哥平日里最喜欢与二格格亲近,今日一见,真是辛苦二格格了。”年夫人从手上摸了个通体碧绿的玉镯下来,套到乌希哈腕间,又对年氏意有所指道,“往后啊,我就想有二格格这么一个又贴心有乖巧的外孙女儿。”   “母亲,我累了。”年氏垂眸,暗示送客。   “那我就先走了,你好生将养,照顾好三个小阿哥。”年夫人俯身在她耳边,半是训斥道,“万不能再让福晋把小阿哥抱走。”   年氏无言。   年夫人离开后,乌希哈见年氏情绪低落,坐到她床边,小声安慰道:“侧福晋,坐月子可不能生气流泪,我额娘说,会落下病根的。”   怕刺激年氏情绪,乌希哈没敢问她方才和年夫人吵什么。   不料年氏却想找人倾诉,主动开口跟她提了,“我母亲方才说,让我趁还年轻身体好,抓紧恢复了,再怀一胎。”   “是阿哥最好,即便是个格格,如今在王府中也是‘稀为贵’。”   乌希哈瞳孔地震。   这都五个了,还不够呢?!   年氏苦笑着继续道:“别说年家,怕就是王爷,也不会嫌儿子多。”   “可我不想。”   年氏把手放在松垮的肚子上,垂着眸,幽幽道:“我想别人提起我、王爷想起我时,是‘那个貌美有才的年萦萦’,而不是‘那个生了五个儿子的女人’。”   从年氏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乌希哈有些吃惊。   但她莫名地,为年氏感到高兴。   乌希哈鼓励她,“侧福晋你这么有毅力,一定会变得比以前更美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和李姐姐她们不一样,”年氏笑了,“你不只是安慰我,而是真的能理解我。”   她看着不远处的三胞胎,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自私,不是个好额娘,没忒多心思管他们和大蛋二蛋。好在他们运气好,有你这么个好姐姐,福晋和李姐姐她们也都是慈和的人,这都是我们的福气。”   乌希哈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是大家都很好啦。”   这么和谐的一大家子,她也觉得既神奇又庆幸。   年氏轻笑,问,“对了,你不给他们也起个小名么?”   如今王府十个兄弟,只有三胞胎名字跟哥哥们不一样,年氏不大喜欢这种特殊。   她总感觉这三个名字表面带“福”,实则不吉利得很。   “让我起的话,”乌希哈挠着头,颇感苦恼,“那就只能是跟着大蛋二蛋,叫三四五蛋了。”   年氏捂嘴,“也挺好的。”   大俗即大雅,而且一听就是亲兄弟。   但是下一刻,她突然想到什么,坐正身子,严肃道:“福沛还是不叫‘五蛋’了。”   “嗯?为什么?”   “因为……”   因为这样听起来,仿佛还会有“六七八蛋”。   ——生你个大头蛋!   年氏内心暴言,表面平静,道:“叫‘小蛋’吧。”   乌希哈大概懂了什么,“都听侧福晋的。”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坐拥五蛋的“养蛋大户”!   乌希哈又跟年氏说了些大蛋二蛋的趣事,她们正聊得开心,碧玉通报,李氏带着玉录玳来了。   作者有话说:   十兄弟齐活了,以后没有了!   小小地吐槽下生子流就是说~   年糕历史上是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生下来都死了,我这两胎搞定五个,其实对她也还好吧?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第79章 微笑了   “大姐姐, 你回来了?!”乌希哈惊喜地站起来,“我方才在前头怎么没看到你?”   玉录玳出嫁,已经快五年了。   她就嫁在京城里, 逢年过节的时候,不管是李氏下帖子相邀、或者她主动回王府,大概一两个月就能见上一回。   不过最近两年, 玉录玳回来的次数少了许多, 上次见面, 乌希哈记得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她忍不住冲过去, 给玉录玳一个大大的拥抱,“大姐姐,我好想你啊!”   玉录玳被她撞得站不稳,还是身后的丫头垫了下, 才没摔着。   她回抱住乌希哈,轻笑道:“怎么越大,还越不稳重了?”   “谁让大姐姐这么久不回来看我。”乌希哈双手用力抱紧她, 却感觉手下空荡荡的。   是她人长高以后手变长了?   还是, 玉录玳变瘦了?   乌希哈松开玉录玳,仰头看着她。   她梳起了妇人的发式,穿的衣裳、戴的首饰, 也都是简约大气的款式颜色。   她脸上挂着温柔娴静的微笑, 跟过去没什么不同, 只是气质上少了几分活泼,看起来跟李氏更像了。   “李姐姐怎么带大格格来了?我这屋子闷得慌,别熏着你们了。”   年氏撑着要起身, 被李氏摁回去, “你别起来, 就是来看看你。”   丫头搬来绣墩让李氏和玉录玳入座,又端上茶水点心。   李氏先问候了年氏身体几句,接着去看躺在婴儿车里、刚被乌希哈哄睡的三胞胎,“他们养得比大蛋二蛋好。”   年氏道:“一回生二回熟,有乌希哈和姐姐们一直帮衬着,想不好也不行。”   玉录玳也凑上去端详,惊奇道:“弟弟们长得一模一样呢!”   李氏点头,面带疑惑,“这都躺在一处,还给他们穿一样的衣裳,不怕弄混么?”   “就是一模一样才好玩儿啊,现在大蛋二蛋长开了点,都不像了,”年氏无所谓地摆手,“乌希哈能分出来就成。”   乌希哈闻言,点头道:“三蛋头顶有两个旋,四蛋左边眉毛有颗痣,小蛋头发最黄。”   小名即取即用,李氏和玉录玳被糊了一脸蛋。   不过也确实简单易懂。   三胞胎睡着,年氏让碧玉把他们推到边上隔间里去。她见李氏面有难色,问道:“姐姐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带玉录玳来打扰妹妹,确有一事相求。”李氏微赧。   “姐姐与我见外什么?”   女眷中,年氏最亲近李氏。她当初放下心防,被大家接纳,就是因为李氏的那句关怀。   “是,是这样的。”李氏看了眼不远处正说悄悄话的两姐妹,压低声音在年氏耳边道,“年妹妹你,可是有什么秘方?”   秘方?   年氏立刻反应过来,李氏说的是生子秘方。   看她神情,应是为了玉录玳问的。   若旁人跟她提这个,位高的,她委婉搪塞,位低的,她立刻翻脸。   但李氏问,年氏便跟她坦言道:“那都是外人瞎传的,我是真没有。”   年氏早就猜测过,自己如此容易受孕,是她从小服用“仙泉”的原因。   但她试过了,仙泉对旁人无用。   上次生双胞胎,她的仙泉就没了一半,这次生完三胞胎,剩下的一半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怀疑不会再回来了。   那“仙泉”福泽的,或许从来就不是她,而是借了她的身体,造福这五个孩子。   彻底失去“仙泉”,年氏没有再惶恐不安,反倒忽然轻松许多,仿佛上天交代给她的任务她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人生,便都由她自己做主。   想通这点后,年氏也不再郁闷了,年夫人说的那些“再生一胎”的鬼话,左耳进右耳出,哪怕四爷想再要孩子,她也绝不会再应的!   眼下年氏只等着出了双月子,继续投入她的美容美体大业。   没了仙泉,这次只能全靠她自己努力了。   年氏想着想着便有些出神,脸上表情一会儿凝重、一会儿振奋。   李氏见她生完孩子,反倒更像个小姑娘,没了初时的心计,喜怒哀乐通通写在脸上,轻叹了一声。   是她病急乱投医了,以年氏后来不乐意怀孕的态度,八成只是凑巧。   她自己也生过四个孩子,知道怀孕这种事强求不来,越着急的时候,反倒越难怀上。   另一侧,乌希哈正跟玉录玳说最近王府里发生的趣事。   “三哥现在身手可好了,打遍上书房无敌手!”当然,还打不过成衮扎布。   “栗子跟九叔一见如故,真的开了个小铺子,这半年攒了不少私房钱。”   “大蛋二蛋都会说话了,二蛋还安静点,大蛋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   乌希哈能说的,基本上都是几个孩子?????的事,有些现在想起来,她都还能笑到脸酸肚子疼。   然而无论乌希哈说什么,玉录玳都保持着差不多的微笑,眼神逐渐飘忽。   乌希哈察觉到她的异常,忽然想到玉录玳出嫁这么久,还没有传过好消息。   她或许不该说这些。   乌希哈心中忐忑,不再谈几个弟弟,小声问,“大姐姐,你在纳喇家过得开心么?姐夫对你怎么样?”   “都挺好的,他虽没多上进有出息,也是个老实没花花肠子的人,待我也温和。”玉录玳垂眸轻声道,“就是我肚子不争气。”   虽然玉录玳仍然笑着,乌希哈能从她眉眼间看出几分郁色,看得乌希哈很不是滋味。   刚才听年氏吐槽儿子太多绝不再生,乌希哈在心里,为她的女性自我意识觉醒而鼓掌。   但轮到玉录玳这儿,又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   这个时代,久婚不育,女人除了自己心思郁结,还可能承受来自丈夫、婆家、娘家的多重压力。   而且玉录玳嫁的纳喇家,并不是那等没有根基、可以任王府拿捏的人家。   乌希哈犹豫片刻,问:“是不是姐夫家里因为这个原因,要给他纳妾?”   玉录玳扯了扯嘴角,“若毛病真出在我身上,那也是应该的,总不能让他绝了后。”   “大姐姐你别这么说,你和姐夫都还年轻呢,”算虚岁,玉录玳也才二十三,乌希哈认真道,“你从小身子就康健,生病的次数一只手都数过来,只要心情松快,别着急,迟早都会有孩子的!”   有李氏的基因遗传,又是在王府中金尊玉贵养大、常有太医来请平安脉,玉录玳身体不该有隐疾才是。   没准症结出在纳喇星德身上。   乌希哈没敢直接这么说,而是拉着玉录玳道:“我带大姐姐去抱抱三个蛋蛋吧,之前嫂子就是让大蛋二蛋滚了喜床,才一进门就怀上了小外甥。”   只要能安慰到玉录玳,她就俗套、迷信一回。   乌希哈没用多少力气,就把玉录玳从绣墩上拉了起来。   她真的瘦了好多。   乌希哈手上不觉用力,突然听见玉录玳轻轻“嘶”了一声。   “大姐姐?”乌希哈觉着有些不对劲。   乌希哈趁玉录玳不备,“刷”的一下撸起了她的袖子。   一道足有三寸长的红色伤疤赫然进入乌希哈眼中。   “怎么会受伤?”乌希哈惊呼。   “难道是姐夫对你动手了?!”   经历过乌林珠的事,乌希哈第一反应,是玉录玳也遭到了家暴。   “什么伤,什么动手?”那边李氏听见乌希哈的声音,惊慌起身,大步走过来。   她看到了玉录玳小臂上的伤痕,焦急问道,“这怎么弄的?!”   “额娘,乌希哈,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着,被桌角划了一下,”玉录玳连忙收回手,扯袖子盖住,对李氏解释道,“我没事,我真的都好,我——”   她忽然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大姐姐!”“玉录玳?!”   ……   “大格格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虚了些,开几剂补气养血的汤药服下,平日里还是要多用些进补的膳食,不可晚睡,也多走动走动,就能慢慢调理好。”   玉录玳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她望着床顶怔怔出神,隐约听见大夫在跟李氏叮嘱着什么。   随她一同来的丫头守在床边,发现她睁眼,高兴地大声喊道:“格格醒了!”   很快,玉录玳的身边就围了一圈人,乌拉那拉氏也来了。   星德接到她晕厥的消息,匆忙赶到王府,现在就在李氏院子外,正被四爷亲自问话。   乌希哈不放心玉录玳,一直在边上默默听着、观察着。   又让大夫给玉录玳把了脉,乌拉那拉氏事无巨细地问了一通,玉录玳和身边丫头的回答听起来,并没什么大问题。   就是说她心思重了些,平日里吃得不多、睡得不沉。   这身子怎么能不虚?又怎么能怀上孩子呢?   “孩子的事,你们都年轻呢,不着急,”乌拉那拉氏拍拍玉录玳的手,“别想太多,自个儿身子最要紧,先好好调养一阵,到时自然就会有消息了。”   “谢嫡额娘关心,是女儿不懂事。”玉录玳脸上,又挂上了那种让乌希哈感觉不太舒服的微笑。   她再三保证自己没事,乌拉那拉氏和李氏她们勉强放了点心,嘱咐她回去后好生休息,有什么难处,不要藏着掖着,只管给王府递帖子。   长辈们都放心了,乌希哈的心却高高悬了起来。   此前有嬷嬷检查过玉录玳身上其他地方,并没有别的伤痕,排除了她被打的可能性。   但乌希哈方才匆匆一瞥,玉录玳手臂上的那道红痕,在小臂内侧,不像是她所说,不小心摔倒划伤的。   倒像是……自己弄伤的。   还有玉录玳的神情表现,让乌希哈联想到了后世的一种心理疾病——微笑抑郁症。   作者有话说:   年糕:生子流女主→一代美容美体专家   开始拯救姐姐2.0,历史上姐姐是这一年死的,才22岁5555   但是这一波没有极品反派和猪队友!应该是全员努力的温馨救赎叭! 第80章 行动了   三胞胎满月那日, 玉录玳被星德接走后,乌希哈有好几天没个安稳觉。   按理说,玉录玳成婚五年, 是个完完全全的大人了。   她向来早熟,乌拉那拉氏和李氏又一直关照着,轮不到乌希哈一个小孩子胡思乱想, 瞎操心。   可万一呢?   万一她出问题的是心理状态, 边上的人、还有她自己会意识到、并且重视吗?   乌希哈不知道历史上, 四爷的长女具体在什么时候、因何早逝, 只记得她虽嫁在京中,却也没活过二十五岁。   这样的命运,难道也要落在从小待她至亲的玉录玳身上么?   某天晚上,乌希哈做了一个梦。   梦中, 玉录玳被数不清的、看不见源头的绳索束缚着,半边脸在笑,另一半却在哭, 那绳索越缠越紧, 直到……   乌希哈从梦中惊醒过来,再也坐不住了。   “我怀疑,大姐姐可能生病了。”第二天, 乌希哈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找到正在练习胸口推大石的弘时。   因为暂时只是她的猜测, 乌希哈没敢直接找乌拉那拉氏或李氏。   她想来想去,能听她唠叨、跟她讨论的,只有弘时这个年龄相近、又很“听话”的哥哥。   而且玉录玳是他的同胞姐姐, 他定会认真对待。   “大姐姐生病?可上次大夫给她看诊, 不是说她没什么大症候么?她自己也说没事, 整天笑眯眯的,能生什么病。”弘时奇怪地看着乌希哈。   “倒是你,脸色这么差,叫府里大夫来看看吧。”   弘时说着,伸手戳了下乌希哈的肩膀。   乌希哈这几天吃不香睡不好,浑身虚软无力,差点没一指头给他戳倒了。   弘时顿时白了脸,慌忙扶住她,“你没事吧?”   乌希哈摆摆手。   她注视着弘时的眼睛,认真道:“那天见大姐姐的样子,我真的觉着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就当是我的直觉吧。”   “要是有病症,大夫怎么会看不出来,”弘时低声咕哝着。   但他见乌希哈满眼愁苦,挠了挠脑袋,“你如果不放心,那就去看看啊!”   “唉?!”   ……   弘时说得没错,乌希哈在王府里想得再多,不如亲自去看上一眼,就当日常走亲戚。   没准就是她多虑了。   乌希哈在乌拉那拉氏那儿的信誉很好,她只说“想去姐姐家看看”,乌拉那拉氏没多想什么就同意了,帮她给纳喇家下了帖子,还准备了些补身子的药材,叫她一起带过去。   等玉录玳那边回了帖,数日后的早上,乌希哈带着丫头嬷嬷、还有主动要给她撑场子的弘时,叩开了纳喇家的大门。   玉录玳当年以和硕格格身份出嫁,星德是长子,小夫妻一直与长辈同住。   这座四进宅院自然比不得王府宽敞华贵,但四处的摆设装饰,能看出是殷实有家底的。   星德和他父亲都有个闲差事,这会儿不在,接待乌希哈一行的是玉录玳的婆婆觉罗氏,“两位贵人莅临寒舍,可真是我的福气。”   觉罗氏年近五旬,在乌希哈见过的众多贵妇人中,从样貌到说话行事,都十分普通。她言语间提及玉录玳时,还带有对王府贵女的恭敬,看起来并不是个精明难对付的婆母。   乌希哈让青苹送上拜礼,屈膝问候道:“是我们冒昧打扰福晋了,嫡额娘托我来探望大姐姐,给她送些吃用的东西。”   觉罗氏谢道:“劳王妃费心。”   乌希哈四处看了看,问:“怎么不见大姐姐?”   “大格格她今早觉着有些昏沉,我就让她多躺会儿,”觉罗氏面带忧虑,“方才已经让丫头去喊了,二格格不如在此稍候片刻?”   真就这么巧,凑上今天不舒服?   乌希哈与弘时对视一眼,道:“既然大姐姐身体不适,可否劳烦?????福晋引我们去大姐姐住处探望?”   “那也使得。”觉罗氏立刻应了。   她这么爽快,让乌希哈心中怀疑消去几分。   觉罗氏引着乌希哈和弘时出了堂屋,穿过内院二门,径直到了玉录玳居所外。   丫头见了,忙进屋通传,“主子,二格格和弘时阿哥来了!”   弘时如今大了,须得避嫌,不好随意进女眷闺房。   玉录玳在里头稍微收拾了一会儿,又摆了座屏风在中间做遮挡,才请他们进门。   随觉罗氏踏进玉录玳寝卧,乌希哈的第一感觉,只有两个字。   沉,闷。   窗户被紧紧关着,入目的帘子、桌布、床罩,都是暗色素纹,整间屋子里弥散着一股浓郁的安神香,乌希哈吸了几口,便觉着胸口堵得慌。   “乌希哈和三弟来了。”玉录玳刚换好衣裳,被丫头扶着从床上站起来,对乌希哈招了招手,又对觉罗氏道,“我这对弟妹从小就粘我,给额娘添麻烦了。”   “你们感情好,额娘只有高兴的份,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觉罗氏关心了她几句,“你若不舒坦就继续躺着,额娘让人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前几日不才刚瞧过,”玉录玳摇头,“就是昨日睡晚了。”   “身子要紧,可马虎不得。”觉罗氏不赞同。   乌希哈在边上瞧着,觉罗氏的关心至少有七分真。   可玉录玳的憔悴也肉眼可见,比上次在王府见面时又瘦了一圈。   她有些迷惑了。   “……那额娘先走了,你们姐弟妹三个好好说话。”觉罗氏没说太久,体贴地将空间留给他们。   她走后,乌希哈走到玉录玳身边坐下,弘时绕过屏风。   他一看玉录玳消瘦的模样,就皱起了眉。   乌希哈的手在玉录玳身上四处触碰,感受到手下单薄的皮肉,双眼发酸,“怎么又瘦了呢。”   玉录玳微笑着安抚他们,“换季胃口不好,就掉了些肉。”   乌希哈很想直接跟她说,如果不开心,就别勉强自己笑。   她回头看了眼弘时。   弘时当即指着玉录玳身边的丫头和嬷嬷道:“你们几个,随小爷出来,别打扰两位格格。”   玉录玳以为是乌希哈有悄悄话要单独跟她说,便示意下人随弘时退出屋子。   屋中只剩姐妹俩,乌希哈想起上次所见,问:“大姐姐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玉录玳压住袖子,“早就好了。”   然而她眼神闪躲,乌希哈心里“咯噔”一下。   乌希哈顾不得玉录玳不愿,直接攥住她的手,撩起三层袖子,玉录玳的力气竟挣脱不开。   下一瞬,乌希哈惊呼出声,“怎么会这样?!”   那道伤痕不仅没有结痂淡化,反倒伤上加伤,像是被重新划开,紧挨着的地方又添了一道痕迹。   玉录玳忙拉下袖子遮挡。   乌希哈犹豫许久,忐忑地问:“大姐姐,这是,这是你自己伤的吗?”   玉录玳张了张口,她本想对乌希哈说,这就是不小心碰伤的。   但对上那双盛满了担忧、带着水光的眼睛,她说不出谎话来,只是垂下头,沉默不语。   ……   一刻钟后,乌希哈踏出玉录玳房门。   弘时就在门外等着,忙上前问:“怎么样?大姐姐没事吧?”   乌希哈没回答,而是反问他,“你问得如何了?”   弘时是个阿哥,又与玉录玳同母,在来之前,乌希哈就与他商量好,由他来盘问玉录玳身边伺候的人。   弘时皱眉,“他们倒是说得都好,姐夫还有纳喇大人和福晋,待大姐姐十分友善,姐夫曾经有过两个通房丫头,大姐姐嫁进来后早就打发了,这几年身边也干净得很。”   乌希哈又追问:“那他们有没有说,大姐姐不孕一事,纳喇大人和福晋他们的反应,有没有提要给姐夫纳妾?”   “纳妾好像还是大姐姐自己先提的,”弘时拧眉,“长辈平常难免说几句,大姐姐应该没有这么,嗯……小心眼吧?”   乌希哈蹙眉思索片刻,道:“三哥,我想带大姐姐回王府小住一阵。”   “你什么意思?他们真的欺负她了?”弘时惊讶地瞪大眼睛,当即撸起袖子,“我找纳喇星德算账去!”   “三哥你等等。”乌希哈拉住他,“我觉得不是他们的原因,应该是大姐姐自己心里有些事想不开。”   乌希哈在里面跟玉录玳的交流并不顺畅,问起来她只会说“没事”“都好”“不要担心”,要么避而不谈。   这样反倒让乌希哈确定了,玉录玳的心理状况确实出了问题。   她暂时能想到的,只是先把玉录玳带回王府,回到李氏身边再说。   总之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弘时搞不懂,“有什么好想不开的?睡一觉不就行了?”   一下子跟他说不明白,乌希哈“耍赖”跺脚,“总之我要带大姐姐回去!”   “好好好,回回回,”弘时小鸡点头,“如果他们敢拦你,我帮你打出去!”   ……   轮不到弘时的武力威慑,乌希哈跟觉罗氏的交涉很顺利。   她只说“家中长辈想念”,别的理由还没编呢,觉罗氏就答应了。   “二格格你也帮着多劝劝,若是为了子嗣,不必如此。”觉罗氏不是个蠢人,跟玉录玳同处一屋檐下,多少也察觉了不对劲,玉录玳若是出了事,他们家肯定讨不了好。   他们不敢主动找王府提,今天乌希哈来,正好给纳喇家递了个台阶。   于是玉录玳一头雾水地“被”回了娘家。   回王府后,乌拉那拉氏和李氏也很疑惑。怎么乌希哈去看望玉录玳,结果把人给打包带了回来。   可见着了玉录玳现在的样子,李氏那叫一个心疼,巴不得她在王府里住上一、两个月。   然后,跟玉录玳同个院子住了几天,李氏整个人都慌神了。   首先是厌食,玉录玳差不多是吃什么吐什么。   李氏让守夜的丫鬟留心,发现玉录玳每夜只能将将合眼一个时辰,还时常梦靥。   太医也请来看过,开了安神汤药,玉录玳却喝不进去。   这根本不是简简单单“吃不香睡不好”的事,身子迟早会垮掉。   但玉录玳这儿,李氏这个亲娘都问不出缘由,只能小心劝着。   随玉录玳回府的下人们也被轮番问了几个来回。   玉录玳在纳喇家的生活,整体上还是幸福如意的,就算偶尔夫妻、婆媳间有点小摩擦,并不难处理。   最大的矛盾,就是玉录玳久婚不孕,但觉罗氏和乌拉那拉氏都表态了说不着急。   她们当年过得可都比玉录玳难多了。   若不是发生在玉录玳身上、又亲眼见到她的病容,她们指不定还要说一句“矫情”“不惜福”。   李氏心焦,乌拉那拉氏也发愁。   玉录玳要是跟上辈子那样“病逝”了,四爷和李氏母子肯定会将责任怪到纳喇家头上,认为是他们照顾不周,那弘晖和弘昀兄弟的关系,必然出现裂痕。   “我看,大格格跟我怀孩子那会儿有点像。”年氏出了月子,也来探望了几次。   她观察了几天,私下跟李氏她们讨论。   李氏苦着脸,“若真是怀了孩子就好了。”   “不是说身子像,是心思。”年氏摇头,“身上不爽利,太医大夫能看出来、对症下药,但心里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乌拉那拉氏连连点头。   可不就是年氏怀头胎时那种,大夫说没问题,实际上怎么看都有大问题的棘手状况。   “而且李姐姐你说的那些道理,大格格不是不明白。正是因为她乖巧懂事,所以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才把自己憋成这样。”   很多时候,最大的负担,不是来自外界的责备,而是家人的“为你好”。   联想到自己,年氏越发肯定,“我那会儿还能哭能骂的,好歹发泄出来些,大格格这般,想来更难受。”   李氏听着眼泪都下来了,“那年妹妹你说,该如何是好?”   年氏手一摊,由衷建议道:“我看,既然是乌希哈发现的,不如还是交给她吧。”   作者有话说:   微笑抑郁症:由于"工作的需要"、"面子的需要"、"礼节的需要"、"尊严和责任的需要",他们白天大多数时间都面带微笑,这种“微笑”并不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而是一种负担,久而久之成为情绪的抑郁。——百度百科   大家要重视自己和家人朋友心理健康啊!有了抑郁情绪要及时排解!   我木得抑郁症,只有卡文卡得偏头痛QAQ   真的好痛啊! 第81章 就位了   “好孩子, 李额娘是真的没法子了,你向来聪慧,又有福气, 你帮李额娘想想办法。”   正院里,李氏拉着乌希哈的手抹眼泪。   玉录玳回王府已有数日,被李氏十二个时辰盯着, 情况没有再恶化, 却也没有任何好转。   她提出要回纳喇家去, 不再在王府给大家添麻烦, 李氏怎么可能同意。   李氏有种可怕的预感,若让玉录玳这么回去,怕是再不能?????见到女儿了。   乌希哈忙道:“李额娘您先别着急,如果能让大姐姐好起来, 我做什么都愿意的。”   “不止李妹妹,我也都劝过了,仿佛没什么用, ”乌拉那拉氏在一边跟着唉声叹气, “我们想着你与她从小亲近,都是小姑娘家家的,说不准能叫她开怀呢?”   乌希哈原本以为, 玉录玳回到李氏身边, 情况会好些, 至少能摸清她郁结的缘由,没想到李氏也一无所获。   而且,她还没找机会跟李氏说, 自己发现玉录玳可能自残的事。   就玉录玳目前表现出来的症状, 基本上能确定, 就是抑郁症。   乌希哈对此的了解,仅限于后世网络上的科普和病例,李氏突然说要把玉录玳拜托给她,乌希哈是有些害怕的。   可事关玉录玳健康甚至性命,硬着头皮也要上。   “我回去想想,尽量试试,”乌希哈揪着手帕,“到时候还需要额娘们和哥哥们多多帮我。”   乌拉那拉氏承诺,“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王爷那,我帮你说。”   ……   从下人们和玉录玳自己口中可以得知,除了没有孩子以外,她过得很好。   她学到了李氏的温柔体贴,与星德相敬如宾。   她也学到了乌拉那拉氏的沉稳大气,将小家经营好,人情往来面面俱到。   她更极好地履行了这段婚姻的本质目的,维护加深弘晖与弘昀弘时的关系,在自己五年不孕后,极其贤惠地提出给星德纳妾。   乌希哈猜测,或许就是因为过于强求做一个面上“完美”的妻子、女儿、姐姐,玉录玳才会不得欢颜。   当然,真正情况如何,还是得听玉录玳自己说。   现在问题就在于玉录玳不说。   乌希哈不认为在沟通上,她会比李氏这个生母更得玉录玳信任。   玉录玳如果不想说,一再逼问,反倒会加重她的心理压力。   她想要帮助玉录玳,只能通过别的方式。   ……   乌希哈先去找了弘晖。   “大哥,你能不能去找姐夫和纳喇大人,问问大姐姐平日里的喜好习惯。”   玉录玳的抑郁,就算不是纳喇家直接导致的,也肯定跟他们脱不开关系,具体缘由还待进一步探查。   敲打纳喇家这件事,弘晖出面最为妥当,毕竟他才是纳喇家真正看重的政治资源。   要是让乌拉那拉氏去说,万一纳喇家觉得自己“忍辱负重”,到时候反弹呢?   而若是惊动四爷,怕是会把简单的矛盾更加复杂化,弄巧成拙,让乌拉那拉氏和李氏心生芥蒂。   乌希哈毫不害臊地提出具体要求,“最好得个准话,比如若让姐夫四十或三十五无子再纳妾,宽宽大姐姐的心。”   她很赖皮地想,不管玉录玳能不能怀孕,先拖上三五年,等到那时候,四爷已经登基,玉录玳是要晋封公主的,不怕他们不恭敬。   乌希哈能想到的,弘晖自然明白。   不说跟弘昀的关系,他对玉录玳也是有真感情的,这几天常让富察氏去探望关怀。   “二妹妹许久不曾找我帮忙了,又事关大姐姐,义不容辞,”弘晖爽快答应道,“我过几日便约星德和纳喇大人好好聊聊。”   一号大腿弘晖,就位!   ……   找完弘晖,乌希哈当然不会忘了弘昀弘时两兄弟。   他们与玉录玳一母同胞,感情甚笃,只会比她更加紧张忧虑。   弘昀最近天天在翻医书,弘时要么守在玉录玳边上、想办法逗她开心,要么来找乌希哈吐苦水。   “二哥,你在宫外认识的人多,我想托你帮我找些人。”   乌希哈跟弘昀具体交代了寻人的要求,“……这样的,大概各找十个吧。”   “我有几个门道广的朋友,寻人倒是不难。”弘昀蹙眉思考着乌希哈交给他的任务。   十八岁的他,已经长成了能倾倒万千少女的翩翩公子。   因为身体原因,早前弘昀并没有如弘晖、弘时那样到了年岁就入宫,进上书房读书,而是由四爷请了先生在府中教导。   弘昀于汉学诗文经义极有天分,在他的主动请求下,四爷给他弄了个李家旁支子弟的身份,进了国子监,与来自各省的贡生、监生共读——这事私下先禀了康熙同意的,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若把那些汉人给比下去,到时就有好戏看了。   他过去一直深居简出,宗室和学子交际圈又甚少有重合,除了被暗示过的监事大臣,无人认出弘昀身份。   “李公子”样貌拔尖、才情出众,“家世”不高不低,性格又随和,在国子监中交友甚广,算是个风云人物。   几年下来,对宫外的人和事,弘昀反倒是三兄弟里最熟的一个。   他很快想到了乌希哈的用意,“二妹妹是想,给大姐姐找点事做?”   乌希哈点头,“我不晓得大姐姐究竟为何郁结于心,但做些别的事情,或许能分散些她的心思。”   至于具体是何事,乌希哈心中暂时还只有个大概的轮廓。   她想玉录玳应该会喜欢的。   “若不成,我会将人另行妥善安置,就当做善事,为大姐姐积福。”   “二哥大概知道你的打算了,”弘昀应下,“约摸需要个三五日,便能把人给你送来。”   见乌希哈给弘昀派了个听起来很重要的活计,弘时忙问:“那我呢?”   “你当然是跟着我,给我跑腿送信。”乌希哈理所当然道,“我们许是要出府呆上一阵子。”   “出府?”弘时先疑惑,后点头。   只要不把他落下就行。   二号智囊弘昀,三号苦力弘时,就位!   ……   乌希哈再来见玉录玳时,她看起来脸上稍微有了些血色,然而乌希哈在她的眼神中,看不见任何光亮。   “你也来劝我呢?”玉录玳勉强笑笑,“真没什么可劝的,额娘是瞎操心了,我都好,再不回去,我婆婆那儿怕得有意见了。”   乌希哈摇头。   她没有问任何一个问题,而是向玉录玳发出一个邀请,“大姐姐,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的庄子?”   “庄子?”   “是阿玛给我的,在小汤山,”乌希哈慢慢地对她描述,“边上就是皇玛法养大白的地方,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大白,它现在长得跟马一样高,可威风了。”   “我还可以给你介绍我的好朋友,就是几年前在草原上认识的,他救过我和乌林珠姐姐。”   乌希哈想到的方法之一,是带玉录玳暂时离开封闭的后宅,到一处没有人打搅、需要她费神处理问题的地方,放放风、散散心。   这算是疏导性治疗。   温泉庄子也正适合体弱的人休养。   “大白?乌林珠堂姐?”玉录玳被她说得有些好奇。   乌希哈点头,拉着她的手臂请求道:“大姐姐就当陪我,就我们姐妹,还有三哥给我们当苦力,嫡额娘都答应了。”   没有长辈的出游,玉录玳光是想想,就觉得轻松。   乌希哈在边上撒娇痴缠着,仿佛有股清爽的凉风,缠绕在身边,左突右窜、灵活却又强硬地钻进玉录玳沉闷已久的胸腔。   “好,”过了许久,玉录玳轻声应道,“我陪你去。”   援助对象玉录玳,就位!   ……   预计这趟出府不是三两天能回来,乌希哈回头,召集弟弟们开了个小会。   弘历弘昼都七岁了,一直都很乖巧,又各自有钮祜禄氏和耿氏带,听说乌希哈为了正事要出门,问了确实不适合带他们后,保证在家听话,看好弟弟。   比较让乌希哈不放心的,还是蛋蛋们。   三胞胎躺在婴儿车里咿咿呀呀,乌希哈把双胞胎放在椅子上,满脸认真地平视他们,“大蛋二蛋,姐姐有事,要去庄子上呆一阵子。”   大蛋二蛋比弘历弘昼当年要聪明得多,虽然话说得还不太流利,但简单的都能听懂,乌希哈从来不欺骗或者糊弄他们。   二蛋不解,“晚上回?”   在他的记忆中,就算乌希哈要去小汤山看望大白,也都是早出晚归,不会过夜。   “少则七日,多则一月,”乌希哈见他们要变脸,严肃道,“你们已经一岁半,是个成熟的蛋了,应该学着帮姐姐养小蛋蛋了!”   大概是同胞兄弟,三胞胎对大蛋二蛋接受度良好。   就是双胞胎不大喜欢这三个突然冒出来、夺走乌希哈注意力的家伙。   乌希哈想自己不在的时候,或许大蛋二蛋能帮忙哄住三个小的。   “不!”大蛋慢慢握紧拳头,微微愤怒,“自己生,自己养!”   “所以你们一起回到年侧福晋院子里去住几天。”乌希哈摸摸大蛋的头,如今双胞胎不像以前那样难带,也该和年氏这个生母多培养感情。   不料大蛋坚定摇头,语出惊人,“我们,希希生的,不去,等希希。”   他先指指自己和二蛋,又指指三胞胎,“年,生的,回去!”   二蛋认真点头,表示附议。   乌希哈:??   她怎么就无痛当娘了?!   这误会大了!   她可从来没有把他们教得不认生母的想法。   “不?????是,”乌希哈哭笑不得,忙纠正他们的错误观念,“你们怎么会是我生的呢,你们也是年侧福晋生的啊!”   大蛋二蛋双双震惊脸。   太过惊讶,大蛋二蛋陷入了混乱纠结中,没再闹腾乌希哈要离开的事。   甜蜜负担弟弟们,也勉强就位了吧!   ……   一圈哥哥弟弟都搞定,在乌拉那拉氏和李氏的支持下,乌希哈带着玉录玳和一应人手,踏上了小汤山郊游交友之旅。   作者有话说:   蛋蛋们都是吸收了年糕灵泉的天才宝宝! 第82章 尖叫了   乌希哈的温泉庄子, 是当年献虎一事后,四爷给她的补偿,平日里都由宋氏打理过问, 想着经营好了,以后也是一笔不菲的嫁妆。   乌希哈自己是个恋家的人,平常出府, 都是直接去康熙的皇庄看望大白,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巡视自己的产业。   时值早春, 气候转暖。   农户播下的种子抽出了嫩芽, 入眼是一望无际的澄澈天空和绿意盎然的田地,一派生机勃勃。   “大姐姐,你看着这个是小青菜吗?”   “大姐姐,你看那里有牛!”   那场景大概就是, 城里土鳖进乡下大院,听取“哇”声一片。   玉录玳被她“无知”的样子给逗乐了,反客为主, 给乌希哈讲一些管理庄子的事项。   在问过随行的大夫后, 乌希哈先带玉录玳在后山温泉泡了一刻钟,把两个人都泡得粉嫩嫩的。   庄头娘子用新摘的野菜熬了粥,清淡不腻味, 还带着点香气。   玉录玳用了两碗, 这是她最近几天胃口最好的一次。   出来郊游的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边上弘时和其他下人见了, 立刻放了一半的心。   一连数日,乌希哈从没有劝说、或是询问过玉录玳什么。   没有功课规矩,没有管家琐事, 她们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午后再一起爬山, 走动到出一身薄汗,再回来享用朴实美味的农家菜肴。   饭后,姐妹俩跟弘时凑一桌玩乌希哈“发明”的斗地主,睡前再泡泡温泉,泡走一身疲惫。   这般舒坦日子,乌希哈只觉得神仙也不换。   玉录玳的丫头私下对她说,这几日玉录玳晚上睡得一天比一天久,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   乌希哈正跟弘时和大夫讨论,是不是可以旁敲侧击问问玉录玳的心结,隔壁的阿克敦送来消息,说成衮扎布到皇庄来训虎了。   ……   午后,皇庄中的一处水潭边。   成衮扎布正在给大白刷毛,隔着大老远,他就听见了某个小矮子格格的叫唤。   “大白,成衮扎布!”   “吼——”   大白小山似的身子一转,站起身抖了抖毛,不顾成衮扎布被它溅了一身水,向乌希哈来的方向跑去。   几个起落后,它就来到了乌希哈面前,落地时溅起一片尘土。   乌希哈张开双手抱住虎头一通乱搓,身上也沾了不少水渍,开心喊道:“我带三哥和姐姐来看你啦!”   大白喉头发出“咕噜噜”的低响,表达自己与小香香久别重逢的愉悦。   “这、这也太大了!”一脸震惊的玉录玳躲在弘时身后。   她印象中的大白,还是只到乌希哈腰间的幼虎。   眼前四肢着地、却快与她人一般高的猛兽,要不是亲眼见到乌希哈和成衮扎布对它动手动脚,玉录玳怕是会直接被吓昏过去。   跟来的丫头嬷嬷已经双腿颤颤,弘时对她们皱眉道:“胆小的就回去,别在这儿碍事!”   得了弘时的令,除了乌希哈的青苹黄桃、还有弘时的随身小厮外,其余人皆是满面惊惶地告退。   “乌希哈格格,弘时阿哥,”成衮扎布慢悠悠地走近,发现还有个生面孔,“不知这位是?”   “这是我大姐姐。”乌希哈给两人介绍,“大姐姐,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朋友,来自喀尔喀部,就是恪靖姑姑和佛拉娜姐姐嫁去的部族,你叫他名字成衮扎布就行!”   乌希哈特意挑成衮扎布在的时候来,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大白虽然听她的话,难免有玩嗨了、一下收不住的时候,只有天生神力的成衮扎布能制住它。   这次随行的有玉录玳,乌希哈更谨慎。   “大格格日安。”成衮扎布躬身问候,跟乌希哈兄妹两个混久了,他对雍亲王府的成员状况十分了解。   比起他的自然,玉录玳开口略显迟疑,“这位,成衮扎布,小兄弟?”   玉录玳对成衮扎布的名字还有印象,毕竟是在那场“草原大冒险”中,救过乌希哈和弘时的小英雄。   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成衮扎布应该只比弘时大两岁?   这也长得太高大了吧!   比她丈夫星德都还要高上半个头,乌希哈和弘时站在他边上,就跟小孩跟大人似的,一点儿也不像年龄相近的少年少女。   但他们三个的关系看起来确实很不错。   玉录玳心中稍安,不过仍然不敢上手摸虎,只站在边上看他们三个拿布巾子给大白擦毛。   边擦边晒,一刻钟后,大白的毛变得蓬松起来。   乌希哈手脚并用,十分熟练地爬上了大白的背跨坐好,对玉录玳招手,“大姐姐,你要不要来骑大白?”   “可以吗?”玉录玳迟疑。   乌希哈揪着大白的颈毛,“我都骑了它一年多了,可过瘾、可爽快!”   她说着,让大白站起来走了两步,瞧着十分稳重听话。   玉录玳有些意动,她骨子里并不是个胆小怯懦的人,骑马射箭专门练过两年。   弘时在边上鼓励道:“试试吧,乌希哈连马都骑不好,都能骑大白跑上好几圈呢。”   成衮扎布亦道:“我也会在边上跟着,保两位格格无事。”   “那好吧。”   终究还是好奇心和好胜心占了上风,乌希哈就坐在上面呢,她有什么好怕的。   来这边庄子之前,玉录玳就被乌希哈嘱咐着换上了方便活动的裤装。被弘时扶上虎背,坐在乌希哈身后,玉录玳调整了下姿势,感觉胯/下筋骨皮肉紧实有力,虽没有鞍具,却不硌人。   乌希哈抓过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问:“大姐姐坐稳了吗?”   “嗯?”   “那就走咯!”乌希哈嘴角扯出一抹坏笑,俯下身,突然大声下令道,“大白,冲!”   “吼!”大白得令,身子猛地挺直,后腿发力,带着背上两人跃到半空中。   玉录玳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身子后仰,双手抓紧乌希哈腰间,“乌希哈,你慢点,慢点!”   “啊!”乌希哈大喊着,一边对玉录玳道,“大姐姐放心,没事的,真怕就喊出来!”   她手在大白背上某处拍了拍,这是叫它放开跑跳的暗号。   大白沉身蓄力,再突然跃起,这次足足蹿到了七八尺高。   这一下让玉录玳忍不住惊叫出声,“啊!!”   某一瞬害怕到极致,玉录玳眼角沁出几滴泪来。   失过态之后,她像是放开了什么,随着乌希哈一起纵声尖叫。   “啊——!!”   没有压抑的尖叫声传出很远,起初还吸引了庄上的人过来查探。   看到是灵虎载人跑跳,边上又有成衮扎布跟着,大家见怪不怪,没有打扰贵人们取乐。   这种“刺激游戏”是乌希哈过去常玩的。   大白跳得高,整体速度却不快,成衮扎布跟弘时一路跑着,紧跟在她们边上。   看着她们又叫又哭,到后面又带笑的,成衮扎布有些不懂,问,“这是搞什么?”   弘时长叹一声,“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不管是乌希哈还是玉录玳,她们怎么想的,他都猜不透哇!   成衮扎布察觉到些许异常,暗自留心观察。   骑着大白跑过小半个山头,乌希哈感觉有些累了,身后玉录玳的气息也变得沉重。   她指挥着大白,慢悠悠地晃荡到一处矮坡上,这儿看风景最好。   夕阳西下,余晖落在皮肤上,犹有余温。   “乌希哈,谢谢你。”背靠着大白,玉录玳像小时候那样,把乌希哈抱在怀里,“不过我出来这许多日,也该回去了。省得额娘阿玛担心,纳喇家也有许多事要我处理。”   乌希哈问道:“大姐姐,你在庄子上这几天开心么?”   “自然,”玉录玳点头,“许久不曾这么松快过了。”   “那就再呆一阵子,我还不想回去呢,先生说最近我不用功,但是照顾蛋蛋们真的很费精力。”乌希哈小声抱怨着。   “可是他们——”   乌希哈摇头打断玉录玳,“没有什么他们、别人的。你自己怎么开心痛快,就怎么来。”   她撑起身子,直视玉录玳的双眼,认真道:“大姐姐,你先是你自己,之后才是姐夫的妻子、阿玛李额娘的女儿、我们的姐姐。”   乌希哈接着问她:“大姐姐,你自己想要什么呢?”   “我自己想要什么?”玉录玳怔怔地重复。   她似乎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只是明白,回去纳喇家,在后宅中当“贤妻良母”生活,是她“应该”做的。   但绝不是她想要的。   可为了李氏、为?????了弘昀和弘时,她又不得不坚持、努力做到最好。   想到这样的日子未来还要过上十几、几十年,她整个人就像裂成了两半,理智和感情在不停地斗争撕扯。   一半说,这是她的职责、任务,是四爷和李氏为她安排的最好的路,也是这世间所有女子该走的路。   她要做的也不难,李氏和乌拉那拉氏就是最好的榜样。   另一半却认为,这样毫无意义,清楚地告诉她,她不开心。   乌希哈见玉录玳不言语,伸手抱住她,轻声在她耳边道:   “阿玛、李额娘、二哥三哥还有我们大家,首先都希望你健健康康,快乐幸福,而不是想你给我们能带多少名声,或者利益。”   玉录玳眼神迷惘,像是被她的话触动,又像是在出神。   乌希哈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有没有戳中玉录玳内心症结,劝说点到为止,继续靠着她欣赏落日。   半晌,乌希哈又像带她出门时那样,冲玉录玳撒娇请求:“大姐姐,你再留几天,就当陪陪我吧。”   她还有第二步计划,没有实施呢!   作者有话说:   心情愉悦第一步:保持运动!   第二步是什么,我猜你们猜不到!   今天周六,我也要去跳舞了,码字久了腰不太行_(:з”∠)_ 第83章 振奋了   有大白作伴, 玉录玳的注意力和好奇心被吸引住,情况看起来又有几分好转。   乌希哈跟成衮扎布说,自己许是要在京郊住上十天半个月, 弘时也向上书房告了假,请求他能不能在皇庄多留几天,让玉录玳更好地与大白玩耍。   成衮扎布自然应允。   观察了几日, 他这个后来者也看出了玉录玳身上的异常。   除了被乌希哈拉着到处跑、或者一刻不停地说话, 玉录玳一停下来, 就极易陷入呆滞中, 神色忧郁。   特别是对温泉庄子和大白的那股新奇感过去,玉录玳记挂着要回京,情绪又日渐低落。   乌希哈也越来越喊不动她了。   背着姐妹俩,成衮扎布找到弘时打探情况。   “你姐姐是不是遇上事了?”   “我看她吃得少, 是不是夜里还睡不好,整个人没精神,也听不进别人的劝?一个人坐那儿就会发呆, 还会哭?”   “对对对!”成衮扎布每说一个字, 弘时就点一下头。   成衮扎布拧眉,“所以现在乌希哈格格,是在想办法逗她开心?”   “乌希哈说, 这不是一般的心情不好, 是一种病, 心上的病,她是在想法子医治呢。”弘时又追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认识这么久, 没听说过成衮扎布还懂医术啊。   “原来是病么?”成衮扎布目光落在远处, 低声道, “我以前见过这样的人。”   弘时急声问道:“你见过?那个人后来怎样了,好了吗?怎么好的?”   成衮扎布顿了顿,“……她死了。”   “死、死了?!”弘时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骂他,“你别、别乱说,大姐姐一定会好的!”   “希望吧。”成衮扎布看着不远处正努力给玉录玳说笑话的乌希哈,叹了一声。   ……   又三日后,玉录玳一大早起来收拾行礼,准备跟乌希哈请辞,返回京城纳喇家。   她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这么任性放纵,她该担起自己的责任来。   哪个女人不是这么熬过来的呢?是她太矫情了吧。   玉录玳垂眸,摸着自己的小腹。   如果今年再怀不上,就在陪房中挑个衷心本分的丫头,开脸给星德做小。   玉录玳正出神,乌希哈匆匆忙忙跑来找她,神色慌张,“大姐姐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   “什么人?”玉录玳见状,第一反应是来了贼,有危险,忙问,“庄头呢,还有咱们带来的那些个侍卫呢?弘时在哪儿?”   “他们都在门口,”乌希哈答道,“不是坏人,是……大姐姐你去看看吧!”   “我随你去!”玉录玳站起身。   她是长姐,若有困境,这种时候理应站出来,挡在弟妹身前。   姐妹俩带着各自的丫头,小步疾走至庄子门口。   外头一片吵吵嚷嚷的,弘时和成衮扎布带着几个庄户手忙脚乱地拦人,满脸不知所措。   走近了,玉录玳才发现来的不是什么危险贼人,而是十来个衣着褴褛的女人,带着六七个瘦弱的女童,最小的还走不稳。   两个年纪最大的女人正跪着,不停磕头,嘴里哀声恳求。   “请贵人帮帮我们,赏我们口剩饭吃吧!”   “这孩子突然烧起来了,求贵人行行好,给我们一处草棚歇脚。”   来的都是女人,弘时他们不敢随意上手拉,方才才赶忙叫乌希哈去喊玉录玳来救场。   “这是怎么了?!都别闹了!”玉录玳大声喊道。   众人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大姐姐你来了!”弘时上前,“你看她们这……”   玉录玳眼神扫过一圈,见她们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的,像是哪儿来的难民,警戒心去了几分,道:“你们都先起来,出来个人说说,你们都是何身份,从何处来,如何找到此处,又有何所求?”   这群人见玉录玳满身贵气,表情威严,应是庄子的主家,对她的命令不敢不听。   片刻后,她们之中走出了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少女,对玉录玳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道:“这位夫人,我叫招娣,我们是从南边结伴逃难来的,好几日没喝过一口热水,实在是走投无路,冒昧来求助,请夫人行行好,施舍我们一口吃的,小女子感激不尽!”   “大姐姐,她们看起来好可怜哦,”乌希哈拉着玉录玳的袖子,“我们帮帮她们吧。”   玉录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若真有难,总不能袖手旁观。”   成衮扎布却皱眉,拦了一下:“她们一群女子,如何一路走到这儿来,会不会有蹊跷——”   他刚说到一半,突然看见玉录玳身后,乌希哈对他挤眉弄眼。   ……这是她搞的鬼?   成衮扎布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干咳几声,“——蹊跷应该不至于,看着也怪可怜的。”   像是要挽回之前的“口误”,成衮扎布又点点头,“嗯,太可怜了。”   玉录玳问:“你们方才说,有孩子病了?”   “是俺家的丫头,昨夜着了凉,”最开始跪求的女人之一抱起个女童,“俺问了一路,说这边有贵人在,贵人行行好,救救俺闺女!”   见那女童满脸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惨白干裂,似乎已经有点迷糊了,玉录玳道:“庄子里正好有大夫,你们先进来吧。”   乌希哈忙招手,“快进来快进来!”   一个时辰后,在玉录玳的指挥下,这将近二十人的“逃难”队伍在庄子西边一处空置的粮仓中,暂时安置下来。   庄子上本有十余户农人,又有乌希哈他们此次从京中带来的一众人手,给她们匀出些旧的床褥衣裳送来,烧了热水供她们擦洗,又熬了一桶热粥。   那个病着的女童,也叫随行大夫看过,开了退烧的汤药服下,这会儿已经退了热,安睡在母亲怀中。   女人们对玉录玳和乌希哈千恩万谢。   解决了最要紧的小病患,玉录玳询问她们经历,“我看你们互相不像是亲人,为何沦落至此?”   一下收留这么多生人,还是打探清楚比较保险。   女人们挨个儿回答。   “俺叫梅子,闺女叫小丫,她爹赌钱,欠了几百两银子的债,要把小丫卖给青楼,俺就带闺女逃了出来。”   “我叫阿娟,年前老家遭了饥荒,全家饿的饿、病的病,都没了。”   “贵人万福,我姓兰,一直没嫁人,我爹留下的屋舍田产,叫族中叔伯给占了。”   “听我的名字就知道了,家中爹娘想要儿子传香火,那个十二岁的是我妹妹盼娣,家里穷,就叫我们这些‘赔钱货’出来自己讨生活。”   她们个个的遭遇都令闻者落泪,仿佛突然开了一场“比惨大会”。   乌希哈听得眼眶泛红,道:“你们就先在这儿住着,庄上能干的活多,总能挣口饭吃。”   玉录玳没说什么,只叫她们今天先好好休息,让两个嬷嬷在外看守,把乌希哈拉回了屋。   “你准备就这么把她们都收留了?”   乌希哈小心地问,“不可以吗?”   玉录玳摇头,“这等来历不明的人,进王府当下人都是不够格的。而且她们不见得都愿意卖身作仆。万一她们之中,有那犯事的,或是逃奴,还会给你惹麻烦。”   “那怎么办?”乌希哈苦恼,“她们看起来都好可怜,我不想把她们赶出去。”   知道妹妹是个善心的,玉录玳想了想,道:“我先留下来,帮你把她们安排好再说。”   乌希哈欢呼一声,抱住她的腰,“谢谢大姐姐!”   ……   这一安排,玉录玳又留了半个多月。   她先让弘时带人查访了这群人的底细,得到的结果,自然是没什么大问题。   帮人帮到底,玉录玳接着操心她们的生计。   对她?????们深入了解后,玉录玳还发现了几个惊喜。   比如梅子有一手祖传的苏绣手艺,阿娟烧得一手好菜,兰娘子懂医术药理。   还有那个叫招娣的少女,识字明礼,很有几分胆气,年纪虽小,却是一众人的领头。   她见玉录玳和乌希哈好说话,便直言想立女户,带妹妹和梅子她们做点小本经营,自力更生。   玉录玳暗中观察了她一阵子,这是个性子坚韧、能干大事的姑娘,又讲义气、知恩图报,对她颇为欣赏。   其余人即便没有一技之长,也都踏实勤劳,愿意签身契,留在乌希哈的庄子上做活。   她们出身微寒,历经苦难,仍然竭尽全力抓住每一分生机。   得到玉录玳和乌希哈的帮助,对未来有了期待,她们眼神里的光亮得惊人。   这份光,似乎也传到了玉录玳眼中。   乌希哈见玉录玳为了帮助这些女子忙碌起来,突然变得“乖巧”了,没再拉她玩闹散心,而是和那几个女童们混在一起。   她们最小的四岁、最大的八岁,有几个像小丫那样,是女人们的孩子,还有几个,说是招娣她们路上捡来的。   玉录玳没叫她们干活儿,她们就乖巧地呆在粮仓里,不敢乱跑。   乌希哈常来看望,最近迷上了当小老师。   “你在这儿做什么?弘时找你,说一起去看看灵虎。”某日午后,玉录玳想找乌希哈说事,一路寻到了粮仓外的空地,见乌希哈带着几个女孩儿们正襟危坐、表情严肃。   乌希哈回头,冲玉录玳露出个大大的笑,“大姐姐来了,我在教她们写字呢。”   “写字?”玉录玳走近,发现虽然没有纸笔,小女孩儿们各自拿着根削成筷子粗细、手掌长的炭条,在磨平的薄石板上写写画画。   细看,写的正是她们各自的名字。   玉录玳见小丫写错了一个字,便走到她身边蹲下,握着她的手纠正写法。   写完,她笑着感慨道:“其实我以前,还想过要当先生。”   “可不,当年就是大姐姐教我识字说话的。”乌希哈回忆着。   玉录玳又道:“对了,得跟你说一声,我陪嫁铺子有个绣庄,这两年经营不善,我看梅子手艺不比内务府的绣娘差,招娣也能干,准备叫她们去帮我做事。”   “那太好了!”乌希哈看着她脸上重新回来的神采,满足地叹气,“大姐姐真的很能干呢!”   小丫写完自己的名字,又听见自己的娘有了好活计,从袖口里摸出一朵野花,插在了玉录玳的耳边,“贵人姐姐万福!”   玉录玳摸了摸她的头,轻笑道:“谢谢小丫。”   小丫拍手,“贵人姐姐真好看,跟神仙哥哥一样好看!”   “神仙哥哥?”玉录玳疑惑,“那是谁?”   “就是长得比仙女还好看的神仙哥哥!”小丫认真答道,“他从坏贩子手里救了我和娘,送我们和其他姨姨姐姐来这边。”   乌希哈:?!!   玉录玳心中一动,回头,看到某人正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乌希哈——!”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坦白了   上一刻, 乌希哈还在为玉录玳这半个月来、不知不觉的振作而高兴,现在小丫一句话,她只想拥有轻功, 原地起飞回京城。   趁玉录玳还没反应过来,她脚下迈开一步,又一步, 慢慢转身, 即将成功逃离。   “乌希哈——!”身后玉录玳突然喊道, “你站住。”   听这严肃口气, 玉录玳定然是猜到了什么,生气了。   乌希哈乖乖转回来,尴尬地笑笑,“大姐姐不是说三哥找我么, 我这就去!”   玉录玳盯着她,看的她心虚地低下头,“神仙哥哥, 嗯?”   乌希哈心中泪流满面。   弘昀啊弘昀, 怪你过分美丽!   乌希哈果断坦白从宽,“大姐姐我错了。”   “贵人姐姐生气了吗?”小丫不解地拉着玉录玳的裙角,带着些不安劝道, “小姐姐可好了, 教我们念字算数, 我娘说了,小丫以后要给小姐姐当丫头,好好伺候、报答两位贵人。”   “没事, 小丫你们继续练字吧, 下午你娘会来给你们做新衣裳。”玉录玳安抚了她一句, 又转头对乌希哈道,“你跟我过来。”   乌希哈“哦”了一声。   玉录玳带她走到稍远僻静处,叫跟着的下人们都退开,要单独与乌希哈说话。   姐妹两个面对面站着,玉录玳脸上没了方才的轻松愉悦,一直用一种让乌希哈心里发毛的眼神盯着她。   半晌不见玉录玳开口,乌希哈生怕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弄巧成拙,小声道:“大姐姐,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你听我解释。”   玉录玳沉着脸,“你错什么了,你说给我听听。”   “我,我就是,无聊了,想做点好事,”乌希哈努力思考说辞,尽量不提玉录玳的病情,担心引起她的反弹心理,“但是我太笨了,才弄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想让大姐姐帮我。”   玉录玳问她:“她们这些人的遭遇,是假的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乌希哈连连摇头,辩解道,“我让二哥找人的时候都查清楚了,她们是真的过得很难的!”   玉录玳又问:“那我们为她们做的这些安排,是无用功吗?”   乌希哈再摇头,“她们可感激大姐姐了,说要给大姐姐立长生牌位呢!”   “这事,弘时也知道?”   “但都是我的主意,大姐姐你别怪二哥三哥!”   “怪你们做什么,”玉录玳忽然笑了,“你帮了她们,也是想帮我,有什么错呢?”   “唉?!”乌希哈睁大眼睛。   这时再看玉录玳,哪有一点不高兴的模样。   乌希哈试探道:“大姐姐你没生气吗?我瞒着你。”   玉录玳上前一步,弯腰抱住她,双眼泛起一股潮意,“错的人是我才对,让你们和额娘为我担心。”   乌希哈愣了愣,伸手回抱住她,“只要大姐姐没事就好。”   玉录玳把头埋在乌希哈的颈窝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子,对乌希哈露出一个没有任何阴霾与忧郁的笑,眼角水光一闪而逝。   看见她这个笑容,乌希哈高悬了月余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姐妹俩手牵着手,在田庄中漫无目的地走动。   “大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之前为什么心情不好,”乌希哈犹豫了会,直接问道,“还要伤害自己呢?”   “许就是魔怔了吧,”玉录玳轻叹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这日子看着虽然风光,实则无趣至极,像是钻了牛角尖,走到了死胡同里,找不到出路,便直接往墙上撞,如今想想,实在是矫情可笑。”   听见她终于愿意敞开心扉,乌希哈继续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见到了梅子她们,听了她们的故事,我就觉着啊,我是攒了几辈子的福气,才有这份出身。”   “不说她们了,就说大伯家的几位堂姐,不比我难多了?”玉录玳目光落在远处,“我问了那位成衮扎布小兄弟,听说乌林珠和佛拉娜两位姐姐,现在在草原都过得很好。”   “你让弘昀把她们送到我面前,不就是想让我明白这些么?”   小算盘被戳穿,乌希哈不好意思地揪着帕子,“也不全是啦,阿玛和额娘们常常行善、接济贫苦百姓,我也想多做点事。”   至于为什么只找女人、女孩,这算是乌希哈的一点小私心吧。   而且同为女性,或许更能引起玉录玳的共鸣。   “你说得对,”玉录玳点头,“如果日子无趣,那便自己想法子多做点有意义的事,而不是占着高位,坐拥权势富贵,却无病呻吟。”   她现在是郡主之尊,四爷如今在朝中呼声极高,说不准哪天就会登上那个位置,到时她身份还会再进一步。   她是四爷的长女,难道要这么颓丧自艾下去,令长辈与弟妹们失望痛心、甚至蒙羞吗?   这些日子所见所为,让玉录玳想了很多。   虽然没有一下就从之前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但她隐约找到了想走的路。   既然不甘于现状,那就去改变它。   她们走回到原处,见小丫她们仍然拿着粗糙的炭条,认真地完成乌希哈布置的作业,玉录玳突然道:“乌希哈,你说,我给她们办个女学怎么样?”   “哎?!”   “我看她们之中许多都有谋生良技,足以撑起一份买卖,”玉录玳慢慢道,“而这些孩子,既然收留了,不若好生教导,往后将她们收作手下也好,放出去自行谋生也好,都是一份功德。”   “办个女学,不教那些风花雪月、四书五经,就教些算账、刺绣、厨艺什么的,不止小丫她们这几个,还可以叫周边贫苦人家的女娃娃一起来。”   “我得空了,也可以过来过过当先生的瘾……”   乌希哈听玉录玳说着种种计划,只会小鸡啄米地“嗯嗯嗯”点头。   不管是玉录玳能够重新振作、摆脱抑郁,还是她接下来想?????做的事,都太好、太好了。   ……   她们正聊得投入,玉录玳的丫头突然跑来,大声道:“格格不好了,外头,外头额附叫那个蒙古人给打了!”   玉录玳、乌希哈:?!   “额附?星德?他怎么过来了?”   “蒙古人,不会说的是成衮扎布吧?”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匆忙带人跟着丫头向庄门口赶。   她们一路小跑,到的时候,却没看见什么“殴打”场面。除了星德和成衮扎布,弘时也在。   “怎么了?额附怎会来此?”玉录玳先开口问,“可无碍?”   她见星德嘴角有一处淤青,像是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衣服沾满灰尘,皱得不像样。   “哎呀没事,别慌,都是误会、误会!”弘时对乌希哈和玉录玳摆手,又对星德皮笑肉不笑的,“对吧大姐夫?”   星德呐呐点头。   “是我不小心冒犯了额附。”成衮扎布对玉录玳抱拳,主动坦白自己的过错,“我先前不知额附身份,接连几日见他在庄外徘徊,形迹可疑,今天还想潜入庄中,又不表明身份,我便误以为是歹人,才贸然动手。”   他不认得星德,但弘时定是认得的,之前却迟迟不出面,成衮扎布怀疑这家伙憋坏水,故意看星德挨打呢。   乌希哈听了原委,帮小伙伴道歉说话,“大姐姐,成衮扎布他也是为了我们安危着想,不是故意对大姐夫动手的,你们能不能别怪罪他?”   玉录玳对她轻轻摇头,“怎会怪罪,成衮扎布这段日子一直陪着我们上下折腾,帮了不少忙,我还没对他道过谢呢。”   星德也道“没事”。   “那大姐姐你跟大姐夫说会话,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乌希哈一手一个扯着弘时和成衮扎布,小步跑开。   玉录玳看着他们三个的背影失笑。   回过头来,对上丈夫关心的眼神,玉录玳抿着嘴,问:“你怎会过来?可是家中有事要寻我回去?”   “家里都好,你想再呆一个月都行,”星德摇头,“我就是来看看你,听二阿哥说,这几天你心情好些了。”   即便抛去家世与前程,星德对玉录玳也有着男女之间的恋慕。   但他之前不知道,该如何叫她开怀。   星德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世子找我说过了,如果是因为子嗣,我不着急,也不会纳妾的,阿玛和额娘那我也说了,我还有两个弟弟,纳喇家的香火,你不必担心。”   “原来她还找了弘晖。”玉录玳轻声自语,又对星德笑,“你既然说了,那我便信了。”   ……   在远处围观了一会儿,乌希哈突然道:“我想去看大白了。”   这种时候,她应该功成身退,在这儿当什么电灯泡。   弘时却不放心玉录玳,“不行,我得在这儿盯着。”   他还是觉得,玉录玳之前那样,都是纳喇家的错。   成衮扎布对乌希哈道:“我陪你去吧。”   “那你们去,”弘时头也不回,“记得过一个半时辰回来吃饭啊!”   两个庄子就在隔壁,乌希哈之前还让人在离得最近的院墙上开了个小门方便往来。   一刻钟后,乌希哈就骑在了大白的背上,在山上恣意奔跑。   乌希哈虽然带了青苹和黄桃一起过来,但她们跟不上大白的速度,也管不住突然任性的主子,只能把看护乌希哈的任务交给成衮扎布。   相识数年,足够她们了解蒙古少年的本事和品行,更别提他还对乌希哈有过救命之恩,青苹对他的信任更胜于弘时。   二人一虎翻过一座小山头,在一处水潭边停下。   大白喝完水,趴在地上,乌希哈趴在大白身上,玩着它的尾巴,玩着玩着便发起呆来。   成衮扎布在两丈外坐着,默默注视着她。   这些日子,乌希哈和弘时眼中,一直只有玉录玳。   而他的眼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只剩下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去成为女权先锋吧,大姐姐!   接下来是二人世界! 第85章 心动了   有轻风吹过, 树叶沙沙作响,水面泛起一波涟漪。   乌希哈思绪放空,开始数起了大白背上黑色的纹路, 没数一会儿就又呆住了,等片刻后回过神来,再从头数起。   成衮扎布忽然开口问道:“大格格她, 现在没事了吧?”   “嗯?”乌希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 闷声回答, “应该吧。”   “那你呢, 还好吗?”   “我?”乌希哈撑起身子,奇怪道,“我有什么事,我很好啊!”   成衮扎布道:“但是你看起来, 似乎不太开心。”   “怎么可能,你看错了!”乌希哈反驳,“大姐姐好了, 我可高兴了。”   成衮扎布站起身, 走近蹲下,隔着大白与她对视,“真的?”   “当然是真的。”嘴上这么说, 乌希哈却转头, 避开他的视线, “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以前你没这么多话的。”   成衮扎布好笑道:“才问了你几个字,就叫多话了?”   “我本来还说, 突然想起来好像还欠你一个‘故事’, 现在看来, 你是不想听了。”   “什么欠我的?”乌希哈睁大眼睛,好奇心被他勾了起来。   “当年在草原,你问我为什么不喜欢大清格格,我说‘下次见面’告诉你,但我来京城三年,与你和弘时阿哥也见了许多次,却从未守诺,告知你其中缘由。”   “可这是你的私事,你不想说没关系的。”乌希哈先郑重声明,自己没有想勉强他、探究他隐私的意思。   “当然你现在愿意告诉我的话,我肯定会做个很好的倾听者的,我们是好朋友嘛!”   她拍拍自己身边,招呼道:“你过来坐,大白宽敞着呢。”   成衮扎布都不用绕,长腿一伸,便跨过大白的身体,到了乌希哈这边。   两人并排,一头一尾靠在大白身上,仰头望天。   “……你知道的,我额祈葛当年被皇上赐婚纯悫公主,我在那之前就出生了。”   成衮扎布刚变声不久,声音比过去低了好几个度,讲起官话来还带着点弯弯绕绕的蒙古口音,听得乌希哈耳朵有些痒。   “当年额祈葛归附大清,为了让皇上信任喀尔喀部,早就谋划着要求娶一位公主,但族中看重黄金血脉传承,挑中了我阿妈,让她先给额祈葛生下了我。”   严格来讲,成衮扎布算是策棱的私生子。   他谈起自己的身世,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回避、自卑。   乌希哈早就知道他非公主所出,乍一听闻其中内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排斥鄙夷,只为他和他的生母感到心酸无奈。   “我阿妈是部族长老之女,也是草原上耀眼的明珠,她和额祈葛算是青梅竹马长大,若不是额祈葛要尚主,他们早就成婚了。”   “额祈葛一直留在京中,我阿妈怀孕后就回了草原,我是在喀尔喀部出生长大的。”   成衮扎布小时候怨恨过策棱,还恨那些长辈,为了所谓的“血脉”,让他的阿妈从一个蒙古贵女沦落成没有名分的外室。   他还怨恨过康熙和纯悫公主。   但他记得他阿妈告诉过他,牵扯到一整个部族的前程,不止女人,男人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策棱是,她和纯悫公主也是。   只有等他足够强大,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   乌希哈忍不住问,“她现在还在喀尔喀部么?”   成衮扎布摇头,“额祈葛迎娶公主的那一年,她在外放牧时,出了意外。”   见乌希哈眼神震动,成衮扎布解释道:“虽然许多人像多尔济色棱那样,以为我阿妈是因为公主才寻短见,但那真的只是意外。”   “后来额祈葛奉圣命返回塔米尔,领兵抗击准噶尔部,公主仍留在京中,为了让公主、也让皇上放心,我就被送到了公主身边呆了两年。”   “所以这不是我第一次来京城,”成衮扎布算了算,“那时候,你应该才出生?”   乌希哈听得入了神,不由自主地脑补出了后妈与继子的恩怨情仇。   但她听说过纯悫公主是个柔弱的性子,试探地问:“公主她,没有对你不好吧?”   成衮扎布接着摇头,“公主是个善良的女人,也不知晓我阿妈的过往,那几年从未苛待与我,她说她身子弱,许是无法为额祈葛生儿育女,将我当作亲子看待。”   “她真的很好,教我满文、汉语,规矩礼仪,没让我长成野小子,我那时候不懂事,也把阿妈的死怪罪到她身上,总不听她的话,等我明白了她的好,想要孝顺她的时候,她又不在了。”   乌希哈光是听着,都为成衮扎布感到难受。   先意外失去生母,又失去了善待他的养母。   她低声问,“为什么呢?”   “她总是不开心,”成衮扎布目露悲伤,“她恋慕额祈葛,却又要违心给他安排侍妾,她担忧在宫中的通嫔娘娘,却找不到方法让皇上更看重。”   “她把所有的心事都压在心底,整?????日在公主府以泪洗面,日子久了,就熬干了。”   乌希哈恍然,“你今天突然想到跟我说这个,是因为公主当年,也和大姐姐之前一样,是心病么?”   成衮扎布点头,“玉录玳格格刚来的时候,跟公主有点像。”   在庄子上看到玉录玳的第一眼,他就联想到了纯悫公主。   当年,纯悫公主就是这样,在成衮扎布面前抑郁而终,而年幼的他只能在边上看着,无能为力。   与其说是讨厌、不喜,不如说他是害怕。   他害怕靠近这样脆弱的生命。   “乌希哈格格,你救了玉录玳格格。”成衮扎布转头,认真道,“你很了不起,比我当年要厉害。”   “哪有你说的这样,”乌希哈被他说得又羞赧又后怕,“大姐姐也不是公主,她会好起来的。”   “是的,她已经好起来了,”成衮扎布又问了最初的问题,“那你呢?”   看到了那样的玉录玳,和一直试图在帮助挽救她的乌希哈,成衮扎布仿佛看见了曾经的纯悫公主和自己。   他控制不住地,一直注视着乌希哈。   在所有人都被玉录玳牵扯心神的时候,只有成衮扎布知道,在玉录玳和弘时看不见的地方,乌希哈也在苦恼忧虑。   但她比他更聪慧,也更勇敢。   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   “我没事,”乌希哈被他说得莫名眼眶发酸,终究还是低声坦然。   “……就是有点害怕。”   天知道,她多怕自己没能改变玉录玳本来的命运。   “现在没事了,”成衮扎布低头看着她的发顶,轻声安慰,“所以想哭的话,不用忍着。”   “我没有想哭!”乌希哈羞恼地反驳。   但话说出口时,已经带了哭腔。   从三胞胎满月那天、发现玉录玳不对劲开始,乌希哈心里就一直压抑着,直到现在。   所以刚才她难得任性,骑着大白狂奔,也是想要发泄舒缓情绪。   没想到会被成衮扎布看出来,又听到了这样一段过往。   就好像替当年的成衮扎布一起难过一样,乌希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你转过去,不许看!”乌希哈捂着脸,命令道。   成衮扎布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乖乖转身,“遵格格命。”   身后传来小兽嘤嘤般的低泣,听得成衮扎布心里一阵阵酸软。   他还有些高兴。   这回,她能在他面前哭出来,算是对他的信任了吧?   过了许久,乌希哈声音越来越低,几近于无,成衮扎布回头,发现乌希哈哭着哭着,就这么趴在大白身上睡着了。   他再度摇头失笑。   大白凑过来想舔乌希哈,被成衮扎布伸手推开,脸上又被使劲揉了两把。   “她很傻,还胆小,其实特别爱哭,什么乖巧守礼都是装的,说话常常不过脑子,”成衮扎布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大白说,“她跟所有大清格格都不一样,跟我认识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   “很不一样。”   她有最自由的灵魂,最善良的心。   还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并且一直或主动地、或无意识地,把这些东西传递给身边的人。   “所以你才这么喜欢她吗?”   大白轻轻地“呜呜”两声,仿佛是在回答他。它又抬起尾巴,环在乌希哈腰间,防止她滑下去。   “我好像,也有点……”   成衮扎布顿住,眼神微闪。   他重新靠回大白身上,从怀中摸出一块半个巴掌长的椴木,和一把刻刀,一点点雕琢起来。   时不时地,偏头看乌希哈的睡颜一眼。   很快,一只趴窝的小兔子在他手中成型。   成衮扎布忽然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练雕刻。   他天生神力,乌希哈却细皮嫩肉,之前跟她、弘时一起训练大白的时候,偶尔扶她一把、拉她一下,他都没觉得自己用力,还隔着几层衣裳,都能把她给碰红了。   正巧那时听弘时说乌希哈快过生辰,成衮扎布想自己买不到什么新奇精贵的物件,不如亲手做点什么送给她。   就好像他最初收到那只歪脖子斜眼熊时,能感受到其中的真挚心意。   两年过去,现在的他已经能雕出拇指大小的“布朗熊”和“可妮兔”,可以将力道控制到最精准,保证不会再碰伤她一根汗毛。   “乌希哈格格,”成衮扎布轻声练习着新的称呼,“乌、乌希哈。”   从前他不觉得有什么,而在意识到那点不一样的涟漪后,光是将这个名字含在嘴里,都有股清爽的甘甜。   成衮扎布突然又有些苦恼。   之前,他一直对父亲和叔叔娶了大清格格的事冷嘲热讽。   现在呢?   先笑话自己吗?   成衮扎布往大白身上一靠,侧过身,正对乌希哈的方向,见她小小的身子完全埋在大白的毛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想到她方才的眼泪,成衮扎布那点被信任的欣喜,又被另一种酸酸麻麻的情绪给压过去。   以后,还是不要再哭了。   作者有话说:   布布:你们可以开始笑我了。 第86章 想多了   另一边, 星德终于与玉录玳说上话,本想告辞返京,被玉录玳出言挽留。   如今, 除了对己坦诚,玉录玳也想试着与丈夫、亲人们更多交心。   或许过她想要的生活,并没有她原本想得那么难。   只是要留人, 还得问下庄子主人的意思。   玉录玳转身寻找妹妹的身影, 却只看到弘时在不远处探头探脑。   她招手唤弘时过来, 问:“乌希哈呢?”   弘时答:“她去隔壁庄子看大白了。”   玉录玳皱眉, “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我这不是怕姐夫欺负你,留下来看着嘛,”弘时挠头,“成衮扎布跟着她, 不要紧的。”   玉录玳却觉着有些不妥,“就他们两个?”   “她带了丫头的。”   “只有丫头?”玉录玳想到大白和成衮扎布的身板,蹙眉, “他们这个年岁, 得顾及着些男女大防才是,你这个做哥哥的,多顾着点乌希哈。”   成衮扎布的年纪都可以娶妻了, 乌希哈的婚事, 这两年四爷也在暗中相看人选。   “哈?男女大防?”弘时仿佛听见天书一般, “大姐姐你想太多了吧,我们三个当年在科尔沁可是过命的交情,真要说那也是好朋友、好兄弟。”   玉录玳教育他道:“不是说不让他们往来, 但你这个做哥哥的在边上陪着, 对乌希哈名声好些。”   “这我知道, 往日里我哪次没陪了。”   玉录玳又问,“阿玛那儿,知道你们和成衮扎布的关系这么亲近么?”   “当然知道啊!”弘时理所当然地点头,“别说阿玛了,皇玛法那都知道,叫成衮扎布来训练大白,又允乌希哈常来探望,不都是皇玛法亲自下的旨意。”   听说四爷和康熙都心里有数,玉录玳稍微放心了些。   弘时又道:“大姐姐你别操心了,皇玛法答应让阿玛自己挑女婿,阿玛肯定不会让乌希哈远嫁的。”   玉录玳闻言不由点头。   若非担心乌希哈被指婚抚蒙,四爷也不会特意求了康熙的承诺。   那许是她多虑了吧。   弘时瞧了眼渐暗的天色,道:“你担心的话,我这就去把他们喊回来。”   “快去吧,也该回来用膳了。”   ……   乌希哈被成衮扎布唤醒时,已是日落时分。   跑了一路,哭了一场,睡了一觉,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   她重新骑上大白,优哉游哉地往回走,一边哼着轻快的小调。   成衮扎布走在她身侧靠后,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头顶晃动的珠花,脚步和心跳逐渐与她的节奏重合。   人的情感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突然越过某个点后,眼中看到的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好像上次见面,乌希哈对他来说,还只是个朋友、玩伴。   如今他眼中的她,周身仿佛蒙着一层浅浅光晕,吸引他想要靠近更多、探究更多。   他汉学学得一般,没有什么文采,更不会吟诗作赋,只知道她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性子也好。   总之什么都好。   就算是被他“嫌弃”过的小个子,现在看,也是可以捧在手心的可爱。   ……不,还是太小了。   乌希哈的性格和处事,总让成衮扎布忽略了她的年纪,论整岁,其实还不到十一。   对她心生不轨的自己,是不是有点禽兽了?   想到这,成衮扎布脸色有些不好。   “乌希哈。”他突然开口唤她的名字。   “嗯?”乌希哈回头。   他们距离极尽,她坐在大白身上,视线恰好与他齐平。   四目相对,成衮扎布看到,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中,盛满了自己的倒影。   成衮扎布又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见他一脸呆相,乌希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成衮扎布回神,捂嘴干咳几声,偏过头,问道:“大格格和额附,会不会介意我刚才的冒犯?”   意识到有了那种想法,成衮扎布在意起乌希哈身边每个亲人对他的态度。   “应该不会吧,”乌希哈想了想,“大姐夫人其实挺不错的?????,我见过他好几次,性格挺温和的,大姐姐就更不会生气了。”   “而且我发现,大姐夫他,”乌希哈往成衮扎布身边凑近,放轻声音道,“好像对大姐姐很爱慕哦~”   尾音微微上翘,像是有一根羽毛在成衮扎布耳边挠了一下,他反问,“你知道什么叫爱慕?”   “那当然了。”乌希哈煞有介事地点头。   她又不是真的小孩,上辈子听了那么多小说,这辈子还围观了四爷的几段真爱,理论知识可是很丰富的!   “以我的眼光,我觉得只要大姐姐的心结好了,他们以后一定能过得很幸福,”乌希哈用一种老母亲的口气感慨,“那我就能放心了。”   成衮扎布轻笑,“格格学识渊博,我自愧不如。”   既然她懂,那他就不用有什么负罪感了。   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乌希哈心情放松,成衮扎布抓住时机,不着痕迹试探:“你这么说,是也中意纳喇大人这样的夫婿?我以为你会喜欢王爷和世子那样的。”   他听过有种说法,少女的梦中情人,大多都像父亲。   “不不不,”乌希哈不停摇头,“我当然喜欢阿玛和大哥,但我一点也不想嫁他们那样的人。”   四爷是好阿玛,弘晖也是好哥哥。   可他们都不是乌希哈理解中的好丈夫。   因为他们除了妻子,都还有别的女人。   四爷就不说了,后院如今六个女人气氛和睦,要是他突然偏爱其中一个,势必对另外五人和孩子们造成伤害,他们心里都有杆秤,比起冒风险出头、成为众矢之的,大家更愿意保持平衡,就这么“和谐”下去。   弘晖在迎娶富察氏之前,也有通房丫头,四爷和乌拉那拉氏打算过两年再给他相看侧福晋。   除了包含政治目的联姻,乌希哈知道,他们还怕武氏的事在弘晖身上重演,弘晖自己也有意克制着,待富察氏敬重却不专宠。   “不纳妾不一定是好男人,但好男人一定不纳妾,这是必要非充分条件!”乌希哈握拳宣言。   ——嗯,第一条,不纳妾,记下了。   成衮扎布对照了下自己,想了想,似无意道:“其实,因为我阿妈和纯悫公主的事,我很小就决定,绝对不会做额祈葛那样的男人。”   绝不让会他喜欢的人伤心委屈,再事后无意义地后悔。   “我明白。”   乌希哈想到的,却是成衮扎布之前对大清格格的“讨厌”。   绝对不做策棱那样的男人,就是绝对不娶大清格格。   初见时,她还气愤过他的偏见,后来知道成衮扎布是个好人,乌希哈只剩好奇。   今天听了他的身世,这就是幼年的心理阴影嘛,她完全可以理解的。   成衮扎布想开口再说几句,感觉肩膀被乌希哈小手拍了拍,听她宽慰他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大清格格,你放心,我现在不会误会你是那种‘性别歧视’‘种族主义’的人,作为好朋友,我绝对尊重你的个人择偶标准!”   “等你以后回到草原,一定能找到又漂亮、又聪明、又能干的姑娘!”   成衮扎布:?!   不,她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乌希哈,我的意思是——”   成衮扎布正要辩解,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喊。   “乌希哈!”“格格!”   是弘时和青苹找来了。   “天都快黑了,大姐姐让我喊你们回去用膳。”弘时跑到近前,“她想留大姐夫在庄子上呆几天,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乌希哈点头,“当然可以啊,正好过几天我们一起回京城。”   “你们就要走了?”成衮扎布问,头一次感到不舍,“不再留几天么?”   乌希哈对他道:“现在大姐姐情况好多了,确实该回去了。二哥前两天叫人送信来,蛋蛋们都快闹翻了。”   这边她刚“发完光”,京城王府里头又催她回去继续“发热”。   被这么多人需要,真是痛并快乐着。   想到五个蛋,弘时抹了把额头,“也就你能哄住他们。”   成衮扎布又问:“蛋蛋们?是六阿哥和七阿哥他们调皮了?”   “哎呀,都忘了跟你说,侧福晋这胎又生了三个弟弟!”乌希哈拍拍脑袋,“叫三蛋四蛋小蛋。”   成衮扎布:……   这位年侧福晋,可真是比他们养的牛羊还能生崽子。   “他们在我这儿是很乖啦,但是小孩子总是很难养的。”乌希哈习惯性地跟成衮扎布吐槽起来。   弘时在一边打趣道:“你就当提早练习当娘了呗。”   “娘什么娘,我还小呢!”乌希哈踹了弘时一脚,“我以后才不会生这么多,又不是猪。”   ……是啊,她还小呢。   方才成衮扎布纠结乌希哈太小,现在又庆幸她还小。   以四爷对她的宠爱,不会太快给她定下婚事。   他在那位冷面王爷的眼中,绝不是什么好女婿人选,冒然表露出来,不仅可能会吓到乌希哈,更会被她身边的人给隔开。   他需要时间来筹谋。   成衮扎布告诉自己,不能着急。   ——嗯,还有第二条也记下了,只生一个。   作者有话说:   大姐、三哥、四霸霸:反正妹妹/女儿是不会嫁给蒙古人的!   乌希哈:他说过了绝对不会娶大清格格!   布布:我已经想好了我们未来儿子的名字! 第87章 学废了   康熙五十六年, 七月,京郊。   几个月前,这里突然多出了一座“玉溪绣坊”, 专门收留生活困苦的女人和女孩儿,年纪大的有管事派活计,年纪小的还有先生教识字算数。   周围的农户听说不收钱就能叫家里女娃娃学手艺, 只要在绣坊帮几年工, 纷纷把自家的女儿送来, 如今绣坊后头的小书院也有二十来个学生。   主家是一对姐妹, 每旬都会来绣坊查看。   本还有那地痞无赖,见这都是一帮弱女子,想来打秋风、讹银子,结果被小老板带来的两个人寻摸到老窝, 打折腿扭送官衙。   此后,再无人敢有不轨之心,私下对姐妹二人的身份种种猜测不提。   今日, 那位“李夫人”又来给女孩儿们上课。   随她来的另外几人, 却背着她跑到后院偏僻处,琢磨着某种隐秘勾当。   “玉录玳,生辰快乐, 你就像这花儿一样美丽, 让我每天都想你想得睡不着……”   穿着一身暗红锦衣的男人捧着一束野花, 满脸严肃,正对着一片空地说着什么,边上坐着一高一矮两个观众。   正是星德、乌希哈和成衮扎布。   弘时最近功课在上书房又垫了底, 被四爷罚在家中苦读。乌希哈是被玉录玳接出府的, 半途又碰上了闻讯而来的成衮扎布。   他们两个如今称兄道弟, 大概是上次不打不相识吧。   这会儿,乌希哈听着星德的土味情话,五官逐渐漂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过几日是玉录玳生辰,最近夫妻二人感情突飞猛进,星德便想趁热追击,给她来一场深情告白。   为了更好地讨玉录玳欢心,他特意求助了贴心妹妹乌希哈作场外指导。   “大姐夫你这不行,不行。”乌希哈摇头叹气,“眼神不够深情,表情太严肃,还有这词也太土了,不行啊!”   星德苦着脸,“二妹妹,我真的尽力了。”   虽然男人不能说不行,但乌希哈说的“浪漫”,真的是太难了!   成衮扎布在一边宽慰星德,“我倒是觉得,星德大哥一片真心,无需多言,大格格聪慧,自能领会。”   “话虽如此,仪式感很重要的!”乌希哈一脸认真,“这样吧,我来给你示范一遍。”   星德忙点头,“多谢二妹妹指点。”   “布布你配合一下啊。”乌希哈拍了一下成衮扎布。   上次坦言身世后,成衮扎布不再叫她“乌希哈格格”,而是直呼其名,乌希哈一直觉得他名字太长又拗口,也给他起了昵称。   成衮扎布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突然对上乌希哈凑近的脸。   他不由屏住呼吸。   “首先是眼神,”乌希哈一边说,一边做给星德看,“一定要牢牢注视着对方。”   四目相对,乌希哈神情无比真挚,比草原更清新的气息近在咫尺。   她还在继续靠近。   成衮扎布喉结上下滑动,微微后仰。   “情话不在多,关键在气氛。”乌希哈继续指点星德,“当她眼里也只有你的时候,当她心跳跟你一样快的时候,只要一句,简简单单的,轻轻的,温柔的——”   成衮扎布心如擂鼓,周遭仿佛寂静无声,眼中只有乌希哈微微张合的嘴唇。   “——我喜欢你。”   她说,我喜欢你。   成衮扎布猛地脸色涨红,一口气呛住,背过身咳嗽起来。   乌希哈却无情抽身,转头问:“大姐夫你懂了吗?”   “好像懂了,又好像不太明白,”星德挠头,“毕竟二妹妹你是女子,这感觉总有些不大对劲。”   成衮扎布咳完了,做了几个深呼吸,提议,“不如,我试试,给星德大哥看看?”   “好好,”星德又点头,“劳烦小?????弟。”   成衮扎布问乌希哈,“那格格可否帮忙配合?”   “小意思。”   乌希哈刚应声,他就用比她刚才更快的速度,俯身靠近她。   “乌希哈。”他的声音不像是从嘴里发出来的,而像是从胸腔中震出来的。   这次轮到乌希哈后仰躲避。   太近了。   这么近,乌希哈几乎可以数清成衮扎布的睫毛。   他五官本就深邃,任何表情他做出来,都会带上几分侵略性。他的眼神在她脸上稍稍巡视后,锁住她的目光。   乌希哈眨了两下眼睛,感觉嘴巴发干,呼吸也有些许不顺畅。   眼神,气氛,都很到位。   成衮扎布的悟性,显然比星德要高许多倍。   “乌希哈,我——”   心悦你。   成衮扎布差点就接着说出了口。   边上传来玉录玳震惊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乌希哈打了个激灵,成衮扎布亦浑身一震,退回原位,略显狼狈地转过身。   “你们在干什么!”玉录玳走近,又沉着脸,重复问道,“星德,你就看着他们胡闹?”   “玉录玳你别误会,他们是在教我。”星德忙为二人解释道。   玉录玳不解,“教你什么?”   刚开了点窍的星德正想实践,上前一步握住妻子的双肩,低头注视着她眼睛,“我,我倾慕你。”   玉录玳的脸“噌”的一下变红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二妹妹他们还在呢。”   乌希哈对星德竖起拇指。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乌希哈转身就跑,一边喊道:“大姐姐你和姐夫慢慢说,我跟布布先回城了,今天还要去接二哥呢!”   成衮扎布冲玉录玳和星德抱拳,大步紧随在她身后。   “路上当心!”玉录玳望着他们一前一后背影,再顾不得羞赧,反而蹙起眉头。   星德环过她的肩膀,“布小弟身手过人,定能把二妹妹安全送到。”   “可他们……”玉录玳若有所思,低声自语,“或许该跟阿玛提一句。”   ……   两刻钟后,乌希哈一行进了城。   车马慢行,乌希哈坐在马车里,成衮扎布没骑马,就挨着车边上步行。   他人长得高大,发顶正好与车窗上沿齐平,乌希哈靠在窗边与他说话。   “布布,还没恭喜你呢,毕业快乐!”   成衮扎布刚进京时,被安排在京中宗学,与宗室子弟一起习文练武,不久前,他在学内大考中以一压众,正巧被前来视察的康熙看到,大为褒奖,任命了个御前侍卫的差事,跟星德成了同事。   成衮扎布道:“当了差,每旬都有固定休沐,你若要去小汤山看望大白,那几日我定会在,若去绣庄,我也可以与星德大哥一同护送你和大格格。”   乌希哈高兴道:“那我们就不用凑运气碰面了!”   成衮扎布含笑点头。   马车转过一个弯,前方是一家名叫“九里”的书斋,一个伙计手里正拿着一本包装精美的书册叫卖,不停有人进出抢购。   “瞧一瞧看一看咯,苏马力先生最新力作,狐仙传大结局!”   乌希哈扒拉着窗户探头看,惊叹道:“不是吧,这么快又出新书了?!”   “你想要?等着,我去帮你买。”   他人高马大的,发型衣饰都是异族装扮,往那一站,普通人都退避三分。   很快,乌希哈手上就多了本热腾腾的书册。   “这九里书斋是这两年刚开的,专卖话本子,又以这位苏马力先生所作最为红火,一年来风靡京城,听说夫人小姐们都爱看。”成衮扎布见乌希哈对话本“惊叹不已”“爱不释手”的模样,十分贴心道:“你若喜欢的话,以后我帮你留意着,出了新的就买来。”   乌希哈听着他的介绍,一直捂嘴“噗嗤噗嗤”笑个不停。   成衮扎布疑惑,“怎么了?”   乌希哈摇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噗——”   她笑得肚子都要痛了。   什么“苏马力”、什么“最新力作”啊。   这分明就是她曾经的睡前故事、钮祜禄氏积攒了多年的存稿啊!   作者有话说:   CP粉头大姐夫:磕到了磕到了!   玉溪绣坊,九里书斋,当红作家,大家都是事业人呢! 第88章 马甲了   乌希哈将手中书册随意翻了几下, 果然是熟悉的剧情、熟悉的味道。   九里书斋,顾名思义,是九爷和弘历联手捣腾出来的铺子。   自弘晖婚宴上, 叔侄俩一见如故,常以各种名头在宫中、王府与各家宴席上碰面。   深入了解后,弘历对九爷赚银子本事的崇拜之情, 简直是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一心想抱大腿、赚大钱, 并很有眼色地、奉上了一小箱他亲娘的旧作, 作为拜师礼。   九爷一看,故事写得果然缠绵悱恻,动人心弦,正好他手下又有间经营不善的书铺, 便印了几百册试水。   在缺乏娱乐的时代,谁能拒绝古早万人迷玛丽苏小说呢?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苏马力”先生一炮而红, 处女作《霸道王子的甜蜜小逃妻》风靡一时。   第一笔分红叫弘历感动得泪流满面,回头又偷了一箱存稿给九爷。   ——没错,他偷的。   钮祜禄氏, 还有全王府上下起初都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女眷们外出交际时, 被一些后宅寂寞的夫人们热情推文了一波, 拜读过钮祜禄氏大作的年氏几个察觉到不对,回府后向钮祜禄氏询问原委。   当事人表示就是惊讶,非常惊讶。   钮祜禄氏惊讶完了, 没有任何走红或是赚钱的惊喜, 而是惶恐, 生怕给四爷和王府带来什么麻烦。   问清是儿子干的好事后,她主动带着弘历向乌拉那拉氏和四爷坦白请罪。   四爷又惊又怒,当即喂弘历饱饱地吃了一顿“竹笋炒肉”,罚他闭门思过。   没等四爷想好怎么善后,断了稿子的九爷找上门来,问他要新书。   四爷是想拒绝的,不料九爷狮子大开口,“四哥你忒古板,不如把人给了弟弟我,人尽其用嘛!”   四爷:……?!   拐了他儿子不说,还肖想他的格格?   九爷倒不是想给四爷戴绿帽,是弘历骗他说,这位苏马力,是四爷请到府上教授小阿哥书画的先生。   四爷弄清其中误会后,沉默了。   人,当然是不可能给的。   可银子嘛,不赚白不赚。   雍亲王府是真的不富裕,还有九个儿子要娶媳妇呢!   乌希哈的嫁妆也得好好准备起来了,弘历那小子口口声声要赚钱给姐姐买大宅子。   最终,他对九爷默认了弘历的说法,没透露钮祜禄氏的身份,也没再阻拦两人的买卖。只是叫弘历递稿给九爷前,先让乌拉那拉氏过目审一审,别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   此外,四爷心里对九爷也存了几分拉拢的心思。九爷从性子为人、到处事本领、还有背后势力,是八爷党中四爷唯一看得上眼的。   这两年,八爷带着门人转而支持十四爷,四爷明面上不好直接跟同胞弟弟相争,但并不排斥在背后做点小动作,挖挖墙角。   弘历小小年纪,就知道为父分忧、补贴家用,也是他的孝心和本事。   于是,“苏马力”先生的书一本接一本出,九爷作为“好叔叔”,在前头挡了所有或好或坏的议论,弘历和雍亲王府在暗处闷声发大财。   ——以上这些内情,乌希哈只知道一半。   但这一半,她也知道好歹,没对成衮扎布随意爆钮祜禄氏的马甲。   见乌希哈笑得开怀,想来也是“苏马力”的忠实读者,成衮扎布又道:“听说偶尔还会有苏先生的签名书册,得凑运气才能买到,现在那些夫人小姐们都爱收藏这个,我每日下差来帮你看看。”   乌希哈生怕他费时费力又费钱,连连摇头,“真不用!”   她在王府里,不仅看着钮祜禄氏亲手签名,还帮她一起看过书斋送来的读者来信呢!   “格格,前面就到国子监了。”马车外,青苹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对话。   “这么快就到了啊……”乌希哈低声嘟囔,今天光顾着指导星德了,感觉没跟小伙伴说上几句话。   “我就在这儿看你们过去,别叫二阿哥久等了。”成衮扎布停下脚步。   乌希哈只能与他告别,“那下次再见。”   马车走远,乌希哈忍不住探出头来,看见成衮扎布还一直站在原地注视她们,冲他笑了一下,又怕他没看见,伸手朝他挥了挥。   ……   国子监外,一男子在门边驻足。   他年纪介于少年与青年间,长身鹤立,五官精致到有几分雌雄莫辨,监生统配的朴素蓝衫,都被他穿出一股风流倜傥的味道来。   只是他神情清冷,让人不敢随意靠近搭话,只有来各个方向的隐晦视线,在他身周流连不去。   突然,他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拍,“仲曦,怎么还没走?”   来人亦着一身制式的蓝褂子,年纪与男子相仿,虽不及他俊美,瞧着也气质端方,是个青年俊才。   接着,又有一华服少年小跑过来,冲二人招呼?????,“李大哥,沈大哥!”   “今日家中有人来接,我在这儿稍候片刻。”男子抿唇微笑,引得他处响起数道抽气声。   锦衣少年四处张望了几眼,连连摇头感慨,“你这模样,是得有人来接,不然走在路上,万一被哪家贵女格格瞧见抢回府去,啧,恐怕清白不保啊!”   三人又互相打趣说笑了几句,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传来少女脆生生的呼喊:“二哥!这边!”   “李大哥,那是不是叫你呢?”锦衣少年眼尖道。   “确是家中幼妹。”男子回头,伸出手,冲马车方向招了招。   五丈外,坐在马车头的青苹瞧见他的动作,对乌希哈道:“格格,二阿哥像是喊你过去呢。”   这位她们来接的“李仲曦”公子,自然就是弘昀。   “叫我过去?”乌希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装束。   她今日随玉录玳去绣坊,换了身汉人的衣服,这样过去,也不怕暴露弘昀身份,便跳下马车,带着青苹向弘昀三人走来。   乌希哈仰头,先欣赏了下自家二哥的美貌,才甜声道:“二哥,我来接你回家。”   “辛苦你了。”弘昀摸了摸她的头。   他又指着身边对乌希哈介绍道:“这两位是二哥的好友,沈光继,丰生额,你都唤一声大哥便是。”   这两人看起来一个是汉人,还是寒门学子,另一个则似满族权贵出身。   乌希哈在心中感慨弘昀的交友能力,乖乖行礼问候,“两位大哥好。”   “李家妹妹你也好啊!”锦衣少年丰生额十分活泼。   沈光继先冲乌希哈拱手问候,又摇头,“丰生额你错了,这位姑娘可不姓李。”   闻言,弘昀和乌希哈皆是一惊。   他们哪里露馅了吗?   弘昀面不改色地问:“光继你何出此言?”   沈光继笑道:“若我没认错,姑娘是‘玉溪绣坊’的宋小东家吧?”   原来是这层马甲。   弘昀和玉录玳在外姓李,她当然是姓宋。   乌希哈小松了口气,点头承认,“我与二哥其实是表兄妹,如今借住二哥府上,沈大哥是如何识得我的?”   “家中贫寒,家母在玉溪绣坊接过几次活计补贴家用,我送过她两回,碰巧远远地瞧过两位东家一眼。”沈光继解释道,“那位李夫人,才是仲曦你的同胞姐姐吧?”   “原来如此,也是巧了。”弘昀定了心。   虽然没有暴露身份,但牵扯到玉录玳和乌希哈,弘昀不欲与沈光继多言,便与二人告辞道:“时候不早,我先回府了,省得长辈在家中久等。”   “慢走,回见。”   等上了马车,乌希哈好奇地问:“二哥,他们都是你在国子监交的好朋友吗?”   弘昀点头,“光继虽然家无恒产,却才学过人,为人正直,值得一交,整个国子监,若能有人能胜过我,那必定是他。”   乌希哈能看出来,弘昀非常欣赏沈光继。   “至于丰生额,”弘昀卖了个关子,反问乌希哈,“二妹妹觉得他如何?”   乌希哈想了想,道:“他有点傻里傻气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出身马佳氏,祖父乃前忠达公诺敏,如今的三等公玛尔塞是他嫡亲伯父。”弘昀慢慢给乌希哈介绍丰生额的家世,“忠达公以武起家,他却不爱习武,族中便给他捐了个监生名额,半年前刚入了国子监。”   “然后呢?”乌希哈疑惑,弘昀不是那种看家世交友的人才对,丰生额的画风跟沈光继差得也太大了,而且,“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弘昀轻笑,“他是阿玛给你相看的人家之一,今日凑巧碰上,我便喊你下来看上一眼。”   乌希哈:?!!   作者有话说:   情敌是哪个,咣唧还是鹅鹅? 第89章 相亲了   弘昀的话让乌希哈目瞪口呆。   她还没到十二岁呢, 这都安排上相亲了?!   不至于,真不至于。   乌希哈心里有些排斥,揉着帕子问弘昀, “二哥,怎么突然说这个?”   她以为弘昀这么说,就是四爷已经看好了丰生额的意思, 忙道:“而且我不太喜欢他那样的, 看着比以前的三哥还幼稚。”   这也是实话。   丰生额给乌希哈的第一印象, 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 完全不是她的菜。   弘昀听她直言不喜自己友人,没有任何不悦,反而仔细问道:“那你喜欢怎样的?”   “哪种长相,哪种性子, 家中从文从武,年纪与你相当还是稍长几岁?二哥这儿还有四五个合适的人选,看看有没有符合你喜好的。”   乌希哈越听, 嘴巴长得越大。   搁这儿选妃呢?   她何德何能啊!   乌希哈不知道的是, 从四爷当年得了康熙“婚事自主”的承诺,就开始为她在京中官宦人家中相看,几年下来, 手里积累了不下二十个人选。   这些人中, 有想要跟雍亲王府打好关系、家中长辈自荐的, 也有四爷自己搜罗发现的苗子。   嫁女不比娶媳,四爷知道乌希哈秉性,不像玉录玳那般是实打实的懂事乖巧, 甚至还有几分“歪性子”, 眼见她越长越大, 四爷暗地里为乌希哈的归宿操碎了一颗老父亲的心。   花心,不行。   不上进,不行。   相貌有瑕,不行。   家有恶亲难处,不行。   反正当年弘晖娶妻,还有最近给弘昀相看福晋的时候,四爷都没这么用心发愁过。   如今弘昀借在国子监进学、在外走动的机会,与部分人选暗中结交接触,四爷与弘晖那头,也明着见人考校。   乌拉那拉氏和几个侧福晋在出门交际时,也被四爷叮嘱留意特定几家夫人的为人处事,毕竟女子出嫁后,大半时间都是在后宅,与婆母抬头不见低头见。   父兄们的劳心劳力,乌希哈还真没察觉。   眼下,她仍是想着先搪塞过去,拉着弘昀的手撒娇道:“二哥,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还这么小,不懂什么情情爱爱的。”   “谁跟钮祜禄格格天天看话本,又是谁给给大姐夫支招,教他如何讨大姐姐欢心?”弘昀伸手刮了一下乌希哈的鼻子,“现在跟我装傻了,说自己还小不懂了?”   “二哥~”   弘昀没有随乌希哈的意,把这个话题岔过去,而是满脸认真地对她劝道:“既然不想盲婚哑嫁,那就趁早多看看,总能挑个合你心意的,再叫阿玛和大哥调/教几年,往后才能舒心称意。”   “……好吧。”乌希哈知道弘昀说得有道理。   四爷和哥哥们能考虑她自身的喜好感受,而不是直接替她做决定、或是出于政治目的的联姻,已经是极大的纵容和宠爱了。   她也该摆正态度,不要辜负亲人们的心意才行。   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城西的一处“李宅”,乌希哈和弘昀进了大门,过了一炷香,又从后门换了一辆马车,绕到回王府。   半路上,弘昀想到什么,又问乌希哈,“今日怎么就你一人来?大姐姐和大姐夫没送你?”   “他们去过二人世界了,”乌希哈捂嘴,“我才不要打扰他们呢。”   “最近几回见大姐姐,气色总算是好起来了,之前多亏你想法子开解,”弘昀先对乌希哈笑了笑,又蹙眉教育,“不过你的安全最重要,下回不可再单独出行,不拘喊上弘时还是带上侍卫。”   乌希哈摆摆手,“二哥你放心啦,有布布送我呢!”   “布布?”最近似乎常从妹妹口中听到这个有些奇怪的称呼,弘昀心生疑惑,“是那位跟你还有弘时常在小汤山驯养灵虎的蒙古世子?那方才怎么不见?”   “对,就是他,”乌希哈点头,“他长得高,打扮也很显眼,要是被人看到跟着我,万一顺势摸着、查出来二哥你的身份就不好了。”   “倒是个心细的,”弘昀点头沉吟,“听说他与弘时关系也极好,下次有机会,介绍给二哥认识认识。”   “好!他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途中无趣,乌希哈拉着弘昀叽叽喳喳说起她、弘时和成衮扎布相处的趣事来。   因为故事中大半都有弘时的存在,弘昀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感觉,是自己和四爷、弘晖太忙,没能多陪伴关心乌希哈,才让她对一个外族人这么亲近。   以乌希哈这个有些娇气的性子,还是得找个年长几岁、能包容宠爱她的夫婿才行。   ……   自那日被弘昀意外透了底后,乌希哈认真思考起自己的人生大事来。   对此,后院的六个女人们也表达出了十二分的热情与关心。   女以稀为贵,在王府十个阿哥、尤其是后五个魔鬼蛋的衬托下,乌希哈就是个贴心乖巧招人疼的宝贝疙瘩。   除了宋氏这个亲娘,其他人都将乌希哈当半个亲生女儿来看待,很乐意为她花花心思、出出力。   十五这日一大早,乌希哈按例虽宋氏到正院,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众女齐聚,难免八卦。   说完玉录玳最近渐入佳境,?????又聊到前日宴上见到的某位夫人,暗示家中有一幼子比乌希哈大三岁,什么才貌俱佳、品行端方,吹得天花乱坠。   后来却叫乌拉那拉氏查到,是个怜香惜玉的多情种,房里丫头刚被堕了胎。   她们都知道乌希哈心智早熟,存着教导她的心思,最终演变成了择偶标准讨论会。   “挑男人,首要一条就是得上进,能为妻子和子嗣挣下一份家业。”   乌拉那拉氏作为疑似重生的大佬,已经脱离了男女情爱这种低级趣味,“那种满脑子风花雪月,为情爱昏了头的,最要不得,哪怕现在是为了你,谁知道哪天他或许就爱别人去了?”   “你有名分,有家产,有孩子,只要别老是想那些虚的,钻了牛角尖去,这日子啊,差不了!”   “人,我是不会挑的。”年氏拨弄着自己刚染的红指甲,“不管到哪儿,不管什么年纪,女人都得把自己捯饬得漂漂亮亮的,自个儿心情好,不怕丈夫不喜欢。”   “还有,”年氏坐直身子,十分严肃地告诉乌希哈,“千万别生太多孩子,不管是生还是养,都会很容易变老的!”   乌希哈随玉录玳在庄子上那一个月,她自己带着五个蛋,跟儿子们相看两相厌,白头发都冒出来好几根!   这哪是她上辈子积福,简直就是讨债鬼!   年氏这话一出,得到了其他女人的一致声讨。   乌拉那拉氏指着她骂:“若换一家人,你这样嘚瑟,早被主母给整治了。”   李氏也摇头,“孩子总是得有的。”   玉录玳虽然心病没了,纳喇家也给了承诺,李氏仍然发愁她的子嗣问题。   除了传宗接代的压力,孩子也不单单是为了男人和夫家生的,同样留着女人自己的一半血脉,是女人在后宅中的慰藉。   “若能两情相悦,自然是最好。”钮祜禄氏得到过四爷短暂的恋慕,笔下又接连写出动人心弦的故事,心中对爱情还是存有一份向往。   但她最近也感受到了暴富和搞事业的快乐,“然真情可遇不可求,还是听福晋的,多攒些家底银子。”   “妾只知道,以王爷对二格格的宠爱和眼光,定会给二格格挑个四角俱全的夫婿,”耿氏提醒道,“有世子三位兄长在,往后还有七个弟弟长大成人,都是二格格的靠山。”   论娘家,这已经是大清顶配了,谁娶了乌希哈,都只有好好捧着供着的份,哪敢惹她不快?   最后,宋氏抱着乌希哈说:“额娘只要以后你过得开心就好。”   乌希哈听着额娘们的真知灼见,好像懂了,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懂。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对长大嫁人这件事情,充满了迷茫,还有些惶恐。   如果可以不长大就好了。   ……   接下来一段时间,乌拉那拉氏有什么宴请交际的机会,能带乌希哈的都会把她带上,见了不少京中的官夫人。   乌希哈知道乌拉那拉氏是为了她好,努力学着人情往来。   那些夫人们或怀着别的心思,也有真心喜欢乌希哈乖巧懂事的,面上对她都慈爱极了。   但乌希哈总感觉心里有点不得劲。   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沐日,乌希哈立刻喊上弘时,去小汤山看大白,出城透透气。   没有提前相约,却在庄子门口看见成衮扎布等候相迎时,乌希哈的心情,终于久违的明朗起来。   “布布!”   作者有话说:   乌拉那拉氏:男人只是给我们赚钱的工具!   年糕:生子PTSD!   玛丽苏:如果不能给我很多的爱,那就给我很多的钱! 第90章 他急了   乌希哈走在三寸宽的田垄边上, 双手展开保持平衡,时不时摇晃几下。   成衮扎布在她后侧方跟着,保持着一步能及的距离, 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视线不敢有片刻移开,生怕她一个不稳摔倒。   此时此刻此地, 只有他们二人。   青苹和弘时的小厮, 被他们以上山遛虎的名义留在山下等候。等三人一虎进了山, 成衮扎布又十分“好心”地问弘时, 要不要骑大白试试。   弘时狂喜。   天知道他眼馋他们骑虎多久了,只是大白傲娇,一直不愿意。   上次玉录玳都被乌希哈带着骑了一次,弘历弘昼早年在王府的时候, 也可以随意在大白身上乱爬。   只有他,从草原回来后,尽心尽力给虎大爷当了好几年的铲屎工、投喂工, 得不到它的一个青眼。   别问, 问就是活该。   成衮扎布哄好大白,弘时拍着他的肩直呼“好兄弟”,骑着它一下就跑没影了, 丝毫没察觉大兄弟另有所图。   今天乌希哈话比起往常有些少, 成衮扎布关心道:“才多久没见, 你好像瘦了点。”   “嗯?没有吧。”乌希哈转过身来,面对他倒着后退,“可能我是抽条, 要长高了!”   乌希哈说着, 还不自觉地蹦了一下。   “当心!”成衮扎布忙到她身边, 准备扶她。   不料乌希哈稳稳落地,成衮扎布手伸到一半,又收回到背后,握起拳头,按捺着想要触碰她的冲动。   以前,当着弘时和青苹他们的面,玩闹起来,成衮扎布有时候都会揪一下乌希哈的发髻,扯一下她的衣服。   现在没有旁人,成衮扎布却心虚了。   这庄子里外前后,早都被他们走遍了,成衮扎布估摸着弘时和大白会去逛的地方,带着乌希哈往另外的方向走。   不知不觉,他们逛到了上次的水潭边。   乌希哈蹲下洗了个手,接着,就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发起呆来。   ……哎。   “你不开心?”身后传来成衮扎布担心的声音,乌希哈才发现自己刚才叹出了声。   身边一暗,成衮扎布单膝及地,半跪坐在乌希哈身边,他生得高大,这样坐下,从后面看去,身形顶得上两个乌希哈。   乌希哈本感觉阳光从侧面照来有些刺目,成衮扎布这一坐,正好都给挡了。   乌希哈偏头冲他抿嘴笑了一下。   成衮扎布又重复问道:“你不开心?”   乌希哈摇头,“也说不上是不开心,就是有点烦。”   “为了何事?可有我能帮得上的?”成衮扎布问,见乌希哈又摇头,继续劝道,“就算我不能帮上你的忙,说出来,或许心里好受些。”   对成衮扎布这个常听她吐槽的朋友,乌希哈没什么好隐瞒害羞的,“就是我的婚事啦,嫡额娘她们最近突然提起来,我才知道原来阿玛几年前就开始帮我相看了。”   “婚事?!”成衮扎布心里一惊,连声追问,“王爷给你定好人家了?是哪家的人?怎么这么着急,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也没听弘时提起过,王爷会请皇上下旨赐婚吗?你不开心,是因为不喜欢,不愿意吗?!”   看他比自己个这个当事人还紧张激动,一连串问题砸得乌希哈头晕眼花,她忙道:“没有没有,还早呢,就是跟我提了一下。”   成衮扎布松了口气,看乌希哈表情惊愕,意识到自己方才太失态了。   他伸手鞠了一把水,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感觉那种不知是喜是怒的焦躁勉强压下去些。   他不敢再看她,闷声问,“既然不是定下了让你不满意的婚事,你又为何苦恼?”   “因为我就不想嫁人啊,”乌希哈长叹,“但总有那么一天,逃避也没有用。”   在这个时代大环境下,她不可能不成亲。   乌希哈自认为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反抗世俗,她也不想让真心关爱她的四爷和宋氏担忧烦扰。   而一旦成了亲,就要侍奉公婆,为丈夫生儿育女。   大部分正妻,还得像乌拉那拉氏那样,贤惠地给丈夫纳妾、照料庶子女。   乌希哈又叹了一声,一片叶子飘落水上,荡起一圈圈涟漪,水中倒影仿佛变成了另外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属于吴希的脸。   穿越十几年,乌希哈发现,她一边努力在适应着这个朝代,但灵魂深处属于未来的烙印,不曾有一刻变淡过。   她忽然很想找人倾诉。   而身边的成衮扎布,过去在听乌希哈吐槽的时候,总是沉默多于回应,从来不会用自己的观点去反驳说服她,更能保守一切小秘密,是个完美的倾诉对象。   “布布,其实我觉得自己真的挺矫情的。”   “我想跟一个真的喜欢我、我也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不是看在阿玛和哥哥们的身份上,娶我哄我。”   “我不想以后就在整日呆在后宅里,不想跟任何别的人争宠,不想被逼着生孩子、围着孩子转悠。”   “我还不想离阿玛和额娘太远,以后想好好孝顺陪伴他们。”   “布布,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乌希哈还有很多类似的想法,但她在亲人面前都不曾提,她不想听到他们说她是“异想天开”“不知足”。   “布布?”许久没听到小伙伴的回应,乌希哈转头,对上成衮扎布认真的眼神,“你——”   他看起来,没有不以为意,也没?????有不赞同的意思。   “我……”   成衮扎布想说,她这不是贪心,而是可贵的真实。   他知道,以乌希哈的性格,谁能给她这些,必然能从她身上得到更珍贵的回报。   而她说的,除了没法决定她的“喜欢”与否,他都能做到。   既然她不是不懂,那么他可不可以,稍微表露一点,试探一下。   成衮扎布试图组织语言,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耽搁的这会儿功夫,他又听乌希哈接着说,“虽然我这么说,但我又害怕所谓的‘真爱’。”   “我之前没跟你说过,阿玛以前很宠爱一个格格,他们那时候应该能算是‘真爱’了吧,但是因为感情太深,两个人都做了很多不理智的事情,还伤害了我和额娘。我很害怕自己变成那样,为了另一个人变得失去自我。”   她从没有忘记过,武氏失去了四爷的爱,是如何变得疯狂,直至自毁。   “你说我这是不是自相矛盾了?又想两情相悦,又怕动真感情。”乌希哈自己先笑了。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果然,就算不能一下解决问题,说出来心里也畅快多了。”乌希哈对成衮扎布笑了一下,见他欲言又止,问,“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成衮扎布垂头,“你愿意跟我说就好。”   他又道:“还有,如果以后王爷再给你看人家,也可以告诉我,我如今在京城认识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可以帮你打探一二。”   “谢谢你布布,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因为当年的救命之恩,乌希哈对成衮扎布总有一层滤镜在。   事实证明,他就是一个稳重可靠的、可以交心的小伙伴。   “吼——!”   大白的叫声伴随着弘时兴奋的呼喊,由远及近。   “乌希哈,我回来了!”很快,大白载着弘时出现在二人面前,“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好吧。”乌希哈想要站起来,突然“哎哟”了一声,“我蹲太久,脚麻了。”   “我来扶你,你骑大白回去。”弘时立刻下来,但还是慢了成衮扎布一步。   成衮扎布走到乌希哈身后,弯下身,双手落在她身侧,温暖的呼吸就在她脑后。   就在乌希哈以为自己要被公主抱的时候,她整个人保持着原来蹲好的模样,腾空而起。   成衮扎布像端水盆那样,把着她的小腿,将乌希哈“端”了起来,举在胸前,并且注意着,让她的后背与自己的胸口保持一拳距离,没有任何“冒犯”。   乌希哈:??   这是个什么画风清奇的姿势?!   弘时忙给他们让位,成衮扎布端着乌希哈,把她放在大白背上,见乌希哈一脸震惊,疑惑地问:“怎么了?脚除了麻,还有不舒服?”   “没什么。”乌希哈尴尬地笑笑,心里替小伙伴哀叹。   布布啊,你这么没有浪漫细胞,以后是要跟弘时一样孤独终老的!   ……   到了八月,乌希哈没再纠结什么婚事了。   因为王府上下的关注,都被另一件事吸引走了。   在康熙的某种恶趣味的驱使下,弘昀他,要顶着“李仲曦”的马甲,去考乡试啦!   作者有话说:   最近比较短小,因为感情戏真的太太太难写了5555   “端水盆”这个姿势!我是在论坛里看到的,当时想哇这就是体型差的萌点啊!   PS:选定这样身份的男主,而不是写九龙康熙,或者挑个满汉权贵官员,是因为我感觉在那个时代,就算拥有了一份很好的爱情,其他方面也很难获得真正的幸福,因为女性本身就是被礼教束缚压抑的。   但是布布看到的、喜欢的一直都是拥有现代善良、自由、勇敢灵魂的女鹅,以后也能带她去看更广阔的天地! 第91章 八卦了   按说, 冒名考科举属舞弊一类,说得重些,是欺君也不为过。   但弘昀这回, 却是“君要你考,不得不考”。   乌希哈听说,是康熙在朝中, 被某几个有些恃才傲物的汉人官员给气着了, 暗讽满人不懂文。   虽然当场罚了几个出言不逊的刺头, 康熙仍没咽下这口气, 想着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恰逢乡试在即,他突然想起有个特立独行、在国子监凭着一个假身份力压一众贡生的孙子。   “李仲曦”作为“恩荫”监生,可以直接参考。   康熙突发奇想要来这么一出, 四爷再震惊无奈,也只能嘱咐儿子试上一回。   除了弘昀,康熙还暗中关注了另外几个满族出身的秀才, 但他们都不如弘昀才学佳、把握大。   某种程度上, 一直在众皇孙中低调无名的弘昀,突然成了康熙眼中爱新觉罗“全家的希望”。   八月初八,康熙五十六年秋闱第一场的前一日。   四爷和李氏他们在京中熟人太多, 不方便出面, 如今拥有丰富出府经验的乌希哈, 被交代了护送弘昀前往考场的任务。   她打扮成汉家少女的模样,带着同样乔装好的丫头和侍卫,将弘昀送至京城贡院外。   “二哥, 听说里面环境很差, 还要呆上好几天呢, 你要是觉得身子受不了,千万别逞强!”乌希哈将收拾好的衣服、点心包裹交给弘昀,一边老妈子似的叮嘱着。   比起弘昀没能考到老爷子想要的成绩,家里人更担心弘昀的身体能不能撑过三场九天的考试。   “二妹妹放心,我心里有数。”今日的弘昀,难得神采飞扬,眼神带光。   他从小就知道,弘晖才是四爷看重的继承人,他和李氏并不想与乌拉那拉氏母子相争,也争不过。   但他也想证明自己。   这个机会,对他来说太难得了。   这会儿贡院门口人来人往,来考试的、相送的,还有来看热闹的,熙熙攘攘,弘昀往那一站,一派神仙姿容,又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乌希哈已经听见有人在打听这是哪家公子,不少是年轻的女声。   “仲曦。”   “李大哥!”   乌希哈和弘昀回头,看见了结伴而来的沈光继和丰生额。   沈光继一身素袍,跟弘昀一样挎着个大包袱,此行也是来参考的。   他祖籍山东,与弘昀的“天降”不同,此前在才子云集的孔孟之乡,从县试、府试、院试一路杀出重围,是当地有名的少年俊杰,前两年才带着寡母上京求学。   沈光继看见乌希哈,点头问候,“宋姑娘也在。”   丰生额笑嘻嘻地对乌希哈挥手,“又见面了宋表妹。”   弘昀问:“你怎么来了?”   “你和沈大哥都是我的好兄弟,我当然得来送你们进考场了。”丰生额拍拍胸口,“前几日我可是去城隍庙给你们上过香了,保准你们高中,到时候你们的庆功宴我来请!”   “我丰生额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我兄弟说不准就是明年的三甲之二!”丰生额已经提前嘚瑟上了。   弘昀和沈光继相视一眼,无奈摇头。   乌希哈也被他的活宝样给逗笑了。   弘昀之前就跟她说过,丰生额才干虽不出挑,但为人赤诚讲义气,没有什么纨绔恶习,对家贫的沈光继和没什么靠山的“李仲曦”常常帮助。   弘昀觉得,比起那些性子圆滑、善于钻营的权贵子弟,这样的人更适合乌希哈,在四爷面前也替他说过几句好话。   弘昀的样貌本身就扎眼,丰生额的“口出狂言”又吸引来不少人注目,还有同考学子探究甚至不善的眼神。   乌希哈忙道:“二哥,沈大哥,你们先进去吧。家里让人每日在外头候着,我三日后再来接你。”   弘昀点头,与沈光继一前一后进了贡院。   直到再看不见二人身影,乌希哈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丰生额突然叫住她:“宋表妹!”   乌希哈应声回头,疑惑地看着他,“马佳大哥还有何事?”   “可否,请你移步边上酒楼一叙?”丰生额挠着脑袋,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乌希哈:??   他这个表情,是在害羞?   他们也就见过一次吧,她的魅力有这么大吗?   丰生额见乌希哈和身后的丫头都神情迟疑,对他似有防备,双手合十,“你可以带着你侍女一起来,拜托了,是有重要的事想问你,关于李大哥的。”   乌希哈思索片刻,点头,“那好,请马佳大哥带路。”   除了关心弘昀,乌希哈还想着,丰生额既然是四爷和弘昀都看好的相亲对象,她多了解些,怎么都不会吃亏。   一盏茶后,乌希哈带着青苹,随丰生额踏进贡院边上的酒楼,直上二层视野最好的临街包厢。   进了门,乌希哈发现里头已经坐了一个人,正倚着窗边向外眺望。   此处看去,应该正对贡院。   “姐,我回来了!”丰生额开心地唤道。   那人循声回头,是个穿着旗装的少女,五官跟丰生额有七分相似,浓眉大眼,不是叫人一眼惊艳的长相,属于耐看大气那一挂的。   她端坐在那儿,表情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意思,叫乌希?????哈联想到乌拉那拉氏。   “宋表妹,我给你介绍,这是我亲姐姐,耶布淳格。”丰生额引乌希哈在耶布淳格对面入座。   乌希哈摸不准丰生额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小心地问候道:“见过马佳格格。”   “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耶布淳格皱眉轻斥了丰生额一句,转过来面对乌希哈时,努力露出了个亲和的笑,“这位宋家妹妹,不好意思,是家弟冒犯了,我这就让他送你下去。”   丰生额伸手拦她,“来都来了,连杯茶都不请宋表妹喝,那才叫失礼呢。”   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没听过的人,乌希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不绕弯子,直接问丰生额,“不知道方才马佳大哥所说,有关我二哥的重要的事,是什么?”   “这个嘛,就是有点好奇,想冒昧请问一下,”虽然包厢内除了他们姐弟和乌希哈主仆并无旁人,丰生额仍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看宋表妹与李大哥十分亲近,你们是不是那什么?”   乌希哈:??   “那什么,是哪什么?”   “就是那什么,表哥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乌希哈:???   这是什么离离原上谱?   乌希哈五官有片刻漂移。   但她忽然想到,自己在丰生额面前与弘昀以“表兄妹”相称,但言行举止没有刻意避讳,也怪不得丰生额多想。   乌希哈再看对面,耶布淳格脸上表情也纠结极了,像是对丰生额胡言乱语的气愤,同时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关注乌希哈的回应。   ……她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八卦。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得解释清楚。   她严肃着一张小脸,“马佳大哥你误会了,我自幼蒙受李家姨母和大姐姐的恩惠,与二哥是亲兄妹的情分,一点儿不掺别的。”   怕他们不信,乌希哈还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弘昀再美,也是亲哥,乱/伦遭天谴!   姐弟二人似乎是信了她,齐齐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丰生额双手一拍,“李大哥待宋表妹就是亲妹妹。”   他对耶布淳格笑道:“姐,你听到了,放心了?”   “什么放心不放心的,这是李公子的家事,与我有什么关联?”耶布淳格蹙眉道。   但乌希哈能看出她的口不对心。   这位马佳格格,似乎是弘昀不知什么时候惹下的桃花债。   乌希哈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乌希哈既然不是弘昀的“青梅竹马”“未婚妻”,丰生额也不拿她当外人,甚至打算把她拉到己方阵营,在她面前苦口婆心地劝耶布淳格:“姐,我的亲姐姐哎,你再什么都不做,等到明年大选,要是上头给你指婚,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要我说,以李大哥才学,必能高中,就算不得三甲,定也能以进士授官,”丰生额给她出主意,“咱家好歹是个公府,向宫里给你求个恩典免选,再帮李大哥跑个京官,不就成了?”   耶布淳格纠结道:“你又胡说!李公子那等才学风骨,怎能强求。”   丰生额直拍大腿,“怎么就是强求了?你可是救过他三回,我看他也一直记挂着你呢,上次还问我来着。”   乌希哈听到这,耳朵“噌”的一下竖起来。   还有英雄救美的故事呢?   “你可闭嘴吧!”耶布淳格感受到乌希哈惊奇的视线,又羞又恼。   她又对乌希哈道:“宋妹妹,今天丰生额喝多了,你回去可千万别跟李公子提,别叫他应考分神。”   见耶布淳格没有要仗势捉婿的意思,乌希哈心中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她面上点头应是,想着等弘昀考完乡试以后,再向他打探打探。   “就你嘴硬,我还想李大哥给我当姐夫呢,”丰生额抱着胸嘟哝,“额娘跟雍亲王福晋最近常常往来,指不定再商量两家的好事。”   乌希哈:!!   她主动开口问:“马佳大哥,这雍亲王府可不是一般的富贵,难道……”   难道四爷真准备把她许给丰生额?   乌希哈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丰生额并不讨人厌,但在她眼中还是个没长大的小男孩儿。   接着,她听丰生额继续道:“我怀疑,是要把姐姐你指给王府的二阿哥!”   他又对两人碎碎念,“我都打听过了,那个二阿哥,京中没几个人见过,听说是个病秧子,早年得过天花,脸上都是疮疤,才躲在府里这么多年都不见人。”   “噗!”   乌希哈正巧在喝水,一口喷到了丰生额的脸上。   作者有话说:   除了大哥,其他九个兄弟都是一夫一妻好男人_(:з”∠)_   女鹅看得越多,也会很快开窍啦! 第92章 表哥了   乌希哈一边听丰生额对“李仲曦”大吹特吹, 一边又拉某传闻中“丑陋病弱”的雍亲王府二阿哥出来对比,整个人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对这么个铁憨憨,她真是笑也不是, 骂也不是。   “不可妄议贵人!”耶布淳格听他越说越过分,喝止住他,“你背地里说几句倒是痛快, 若叫人听去, 连累了李公子和宋妹妹如何是好?”   “宋妹妹, 你可别听他胡言乱语, ”耶布淳格顿了顿,似无意又刻意地解释,“亲王府那等人家,岂是我一个小武将之女能高攀的。”   乌希哈点头, “格格放心,我方才什么也没听到。”   而且丰生额这完全是想太多,两家暗中接头的, 应当是她和丰生额的事才对。   耶布淳格又道:“我听丰生额说, 李公子前阵子刚小病了一场,他身子本就有些单薄,应试累人, 秋闱后尚有会试, 若有需要, 我家有些情面,可请来宫中太医为李公子看诊调理,也不枉我……不枉丰生额和李公子相交一场。”   刚才乌希哈觉得她像乌拉那拉氏, 现在听她的口气与行事, 又有点像李氏。   总之是个不错的姑娘, 看着比丰生额靠谱多了。   “那就先多谢马佳格格了。”   丰生额还想再多跟乌希哈套近乎,打听弘昀的事,被耶布淳格揪着耳朵拉回去,让乌希哈“逃出生天”。   乌希哈有些“赖皮”地想,要是耶布淳格和弘昀凑成一对,那她跟丰生额不就正好没戏了?   当然,一切得以弘昀自己的意愿为先。   ……   乡试共考三场,九天七夜。   饶是弘昀做足了准备,结束时整个人都有些飘,是被沈光继半扶半扛着出来的。   乌希哈注意到,每次她带人来接送弘昀,丰生额都会“讲义气”地准时出现,而耶布淳格或在酒楼上、或乘着马车停靠在街边,远远地注视着他们,从不露面打扰。   弘昀回府后,被李氏摁在床上躺了三天。   乌希哈按捺不住好奇,趁此机会去找他八卦。   她刚踏进房门,就见弘昀穿着一身雪缎里衣,披着件宽大的外袍斜靠在床栏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册,露出一截素白的手腕。他看过来时,清绝的眉眼似脉脉含情,淡粉色的薄唇微微抿着,叫人想用尽一切方法换他笑颜。   乌希哈捂着心口直呼作孽,这等美色,谁挡得住哦!   真不怪耶布淳格。   还好她自己喜欢的是有安全感的高大型,而不是清丽美少年,不然也得“一见弘昀误终身”了。   “二哥,你认识丰生额的姐姐么?”   “你见着她了?”   “上次碰巧一起喝了杯茶,”乌希哈直接道,“她好像很关心你呢。”   弘昀笑而不答。   乌希哈觉着有门,追问:“二哥你对她是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取决于你对丰生额的看法。”   乌希哈不懂了,“什么意思?”   “因为马佳家,是阿玛先给你相看的夫家。”弘昀用书轻拍了下乌希哈的额头。   权贵人家,可不兴换亲那套。   弘昀没有直接撇清和耶布淳格的关系,乌希哈就知道,他不是完全无意。   她忙道:“二哥我不瞒你,我也见了丰生额好几次,真不喜欢他那样的,还有丰生额说她救过你几次,那是什么情况啊?”   弘昀摇头失笑,“虽夸张了些,倒也没说错。”   起初丰生额不愿老实到国子监读书,是耶布淳格这个姐姐天天押着他上下学,凑巧碰上弘昀没带护卫被堵了,一次是嫉妒他的同窗,另外两次则是某个“见色起意”的贵女。   听着弘昀满脸笑意地回忆描述,乌希哈仿佛能看见有粉红泡泡不停从他身上冒出来。   弘昀确实是对耶布淳格心存好感的。   他们家世相当,四爷有意与忠达公府结亲,乌希哈若对丰生额无意,弘昀再去向四爷说,九成九能如愿。   所以,为什么不呢?   乌希哈突然想到什么,问:“二哥,如果你娶到自己喜欢的福晋,还会纳妾么?”   “我这身子骨,可经不起太多人吵闹,”弘昀摇头,坦言道,“额娘在武格格身上吃过的苦,大姐姐差点自己把自己绕进去,见了这么多,我何必让心仪之人再受委屈。”   乌希哈听着,忍不住“哇”?????了一声。   同样是受当年武氏真爱的影响,弘晖和弘昀感受和表现完全不同。   她相信弘昀能做到。   乌希哈由衷道:“那我以后的二嫂肯定会很幸福。”   “冥冥中自有天定,”弘昀摸了摸乌希哈的头,“所以,你对婚事也不要太排斥害怕,说不准,在你自己没察觉到的时候,就碰上了属于你的缘分呢。”   “有阿玛和我们这么多兄弟在,没人会勉强你,你只要跟随着自己的心意走就好。”   他察觉到,从那天他提起乌希哈的婚事起,她的状态就有些异常。   “嗯!”乌希哈重重点头,被康熙允了婚姻自主,她在皇孙女中已经是独一份了。   弘昀又道:“来日放榜,我必然榜上有名,若皇玛法有意让我再考下去,那会试之前,我怕是都得在府里呆着,一来多温书备考,二来也是低调些,别叫有心人查出身份。丰生额和耶布淳格的事,我会去找阿玛说明的,你不必为二哥操心。”   弘昀对自己的估计没有出错。   一月后,皇榜张于顺天府衙外,榜首沈光继,弘昀的马甲“李仲曦”紧随其后。   宫中康熙龙颜大悦,连连给雍亲王府赏赐,让宫里宫外摸不着头脑。   四爷亦对儿子感到无比自豪,在府里也好好摆了一桌庆功宴,并带了康熙的口谕给弘昀,说他等着在殿试上,让满朝上下见识见识自己的好孙子。   “说不准这次,阿玛是要托你的福了。”四爷饮了几杯酒,也开起了玩笑。   弘昀若能凭实力高中,四爷必能狠狠刷一把在文臣、尤其是汉臣中的名声与好感。   到时候诚亲王的脸色,一定会很好看。   ……   然而康熙和四爷的这份好心情,只持续了小半个月。   颁金节后,太后病倒了。   她今年七十有七,按年纪已是长寿,此次病情来势汹汹,头两日,还隐有传言,说太后要撑不过来了。   康熙跟这个嫡母感情很深,特别是在孝庄文皇后去世后,只剩这么一个亲近的长辈,心急如焚,自己也跟着快急病了。   除了下令太医院全力诊治,在民间寻访名医,在太后清醒、稍有好转后,康熙还令儿孙们进宫,轮番给太后侍疾,哄嫡母开怀。   这种时候,就算康熙不下令,皇子皇孙们也都上赶着表孝心。   雍亲王府,除了还小的五个蛋和永玟,身份差一点的钮祜禄氏和耿氏,其余大小主子们都往宁寿宫走了一趟。   四爷过去与太后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分,本想做到面上本分即可,不料这一趟,让乌希哈被扣在了宫里。   太后姓博尔济吉特,出身科尔沁,在宫中跟妃嫔们少有亲近,主要原因就是语言不通。   而乌希哈这几年常跟成衮扎布见面通信,蒙语水平突飞猛进,不知不觉中,在孙辈中已经成了拔尖的。   她长相和性格,是老一辈最喜欢的那种乖巧甜美,何况还堆了一肚子的故事和笑话。   那天乌希哈随四爷给太后请安,随便说了几句“养蛋趣事”,就把老太后哄得眉开眼笑。   是真的开心,而不是让康熙放心的假意。   太后还说,见着她就觉得“身子爽快”“脑子也没那么混沌糊涂了”。   乌希哈:……懂了。   莫名其妙的金手指,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起作用。   康熙只道是乌希哈合了嫡母的眼缘,为了叫太后继续高兴舒爽,就让乌希哈在德妃的永和宫中小住一段时日,常来陪太后说话解闷。   孝敬老人家,乌希哈没什么不愿意的。   她尽职尽责地当着小棉袄小甜果,把太后当成蛋蛋们在哄,没两天就把太后哄得愿意好好吃药,食欲也好了许多。   太后高兴,康熙就高兴,赏赐又流水似的往雍亲王府送,口中常称赞四爷纯孝。   四爷凭女儿得脸,自然会有旁人眼红。   没过两天,德妃召了十四爷家的长女布尔和和次女雅利奇进宫,让乌希哈带着她们一同给太后侍疾。   这还是熟人呢。   想当年,她们瞧不起乌希哈是一个小格格之女,不乐意与她搭话,现在只有她们捧着乌希哈的份。   分位上,四爷是亲王,宋氏封侧福晋,乌希哈自己也有多罗格格的封号,而十四爷还是个贝勒,可谓是风水轮流转。   而且要是她们敢惹她,回头乌希哈就让弘时去揍弘春和弘明。   就很爽!   乌希哈有信心,就算把她们带到太后面前,她们也只能看着她受宠眼红,十分“懂事”地答应德妃,好好照应两位堂姐。   ……   乌希哈第三次带着布尔和与雅利奇去哄太后吃药时,在宁寿宫门口又看见了个熟人。   “布布?!”   乌希哈惊喜地唤出声,见那人回头,小跑着冲过去,仰视着成衮扎布,“你怎么在这儿?”   她目光上下扫了一眼,今日成衮扎布一身侍卫打扮,器宇轩昂,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少年人,“你不是在神武门当值吗?”   “给格格请安,”这是在宫中,成衮扎布先给乌希哈行礼,起身后,摇头解释道,“皇上有令,叫一些在京中的族人给太后娘娘请安,以慰太后娘娘思乡之情。”   “原来如此。”乌希哈听说过这事。   成衮扎布又道:“太后娘娘厚爱赏识,将我调至宁寿宫守卫,昨日才交了班。”   乌希哈当即开心地笑了,“那可巧了,我这段时间都住在宫里,常要来宁寿宫。”   就算不能聊天,看到小伙伴,总比看雅利奇和布尔和的假笑心情好些。   “是啊,很巧。”成衮扎布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堂妹,你在与谁说话?”   乌希哈身后传来布尔和的声音。   姐妹俩稍慢一步,走到近前,在看清成衮扎布的模样后,互相对视一眼。   蒙古少年,宫中侍卫。   是他。   “这位大人可是喀尔喀部,策棱大人之子?”布尔和细声细气地开口问,“我阿玛是十四贝勒。”   成衮扎布忙退后半步,拱手道:“给格格们请安,小小侍卫,当不得格格如此称呼。”   雅利奇用帕子掩嘴轻笑,“你是纯悫姑姑养子,论亲,也是我们二人的表哥,此前常听阿玛提起策棱大人如何骁勇过人,今日见了表哥,果真与阿玛说的一般英武。”   乌希哈:?!   等等,她们为什么知道布布的身份?   还有她们这是什么眼神?!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孽缘了   乌希哈的直觉告诉她, 布尔和与雅利奇的态度不大对。   表什么哥?   她跟成衮扎布认识六年,都没叫过这么亲密的称呼!   乌希哈身子一转,挡在了成衮扎布与布尔和姐妹中间, 想要挡上一挡。   奈何她身高在四人中最矮,成衮扎布胸口以上仍然暴露在布尔和姐妹探究的视线中。   见布尔和还要与成衮扎布搭话,乌希哈开口道:“两位姐姐, 我们该进去给乌库玛嬷请安了!”   她“保护”的小动作落入成衮扎布眼中, 后者自觉地低头, 退开数尺, 恭声对三人道:“格格们请。”   这是宁寿宫的大门口,身后还有宫女嬷嬷们看着,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布尔和对成衮扎布的方向抿嘴微笑,眼神欲语还休, “那下次有空,再向表哥请教。”   这一声“表哥”听得乌希哈手臂上起了一片片的鸡皮疙瘩,心中莫名拉响了红色警报。   她们, 很不对劲!   ……   “乌库玛嬷, 您今天喝完了药,我再给您讲苏马力先生新的话本子。”   乌希哈端着药碗,柔声用蒙语哄着太后。   有新故事可以听, 太后很豪爽地“一口闷”, 拉着乌希哈的手连声催促。   布尔和雅利奇的蒙语只是一般, 这种时候只能在边上干看着。   给太后讲完了狐仙和上神的爱恨情仇,看太后精神和心情都不错,乌希哈问起了小伙伴, “乌库玛嬷, 是您把成衮扎布调到宁寿宫的么?”   “成衮扎布?”太后顿了顿, 恍然,“你是说纯悫家的小子啊,你们认识?”   “是五十年,随皇玛法巡幸塞外时相识的。”   “噢,对,灵虎,”太后想起来了,“是他和策棱献上,你还帮皇帝养过两年。”   乌希哈点头,“我们也算是朋友。”   说到这,乌希哈转头,带着些小得意看了两个堂姐一眼。   完全没听懂她们在说什么,布尔和与雅利奇满头问号。   “朋友好啊,碰上还能一起说几句话解解闷,”太后出身蒙古,对什么男女大防的礼教规矩不太在意,“前些日子他来请安,我看他长得精神,说话也中听,对皇帝夸了他几句,皇帝就升了他一级,有两次你不在,他来给我说草原上的事,皇帝见我高兴,就把他调到宁寿宫当差了。”   病弱之人,本能地想要接触靠近充满生命力和朝气的人。   这段时间,太后最喜爱的小辈,除了她抚养长大的恒亲王,就是乌希哈和成衮扎布。   那对成衮扎布是好事,乌希哈真心赞道?????:“是乌库玛嬷慧眼识英雄!”   太后搂着她自得,“那是,我的眼光啊,从没看错过,那孩子以后肯定了不得。”   ……   是夜,永和宫偏殿。   乌希哈换上寝衣,却毫无睡意。   她是康熙钦点的陪护,德妃不敢有任何怠慢,收拾了单独的寝卧给乌希哈。后来的布尔和姐妹则是同住在另一侧殿。   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布尔和姐妹在宁寿宫外的异样。   她们该不会对成衮扎布动什么歪脑筋吧?   乌希哈正想着,要不要主动去向她们打探一二,房门被“哒哒哒”敲响。   “乌希哈妹妹,你可睡了?”门外传来雅利奇的声音。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乌希哈披上外套,“姐姐请进。”   宫女推开房门,雅利奇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打搅妹妹了,是玛嬷让小厨房做了点宵夜,叫我给妹妹送来。”   乌希哈道:“多谢玛嬷体恤,也谢姐姐跑一趟。”   堂姐妹俩在桌前坐下,吃着热乎乎的桂花酒酿。雅利奇叫宫女在门外等候,先开口问道:“妹妹,姐姐有事想请教你。”   “姐姐只管说便是。”   “你与那位蒙古表哥,可是旧识?”   乌希哈来了精神,雅利奇的话题,正中她下怀,“是认识,怎么了?”   那时在宁寿宫外她太惊喜,没有掩饰,若说不认识未免也太假了。   雅利奇追问:“那他为人如何,妹妹可了解?”   “他——”   她的小伙伴,当然是长相好、人品好、性格好、身手好。   但是她凭什么告诉雅利奇啊,十四爷又是四爷的对家,交浅言深可是大忌。   乌希哈淡淡道:“也就是见过两面,知晓名讳,旁的并不了解。”   “这样啊。”雅利奇接受了这个回答,没有多问。   知道成衮扎布进京后、还跟乌希哈常有往来的,只有康熙、四爷等一小部分人。   “我看两位堂姐,似乎对他很,”乌希哈斟酌了一下用词,“好奇?”   “哪是我们呢,是阿玛,”雅利奇苦笑,“他很中意这位表哥。”   乌希哈睁大眼睛,“十四叔?他喜欢成衮扎布?”   这又是什么奇葩的配对?   “可不就是阿玛他……”雅利奇幽幽地叹了一声,“哎。”   说起来,十四爷和成衮扎布的孽缘,还得怪弘时。   弘时现在不仅长进,而且“学坏”了,在上书房,有机会给弘春弘明两个添堵,惹急了来场“二挑一”,最后把弘春弘明兄弟压着打。   十四爷那叫一个窝火。   自家两个儿子,加起来还干不过兄长家那个看起来最不出挑的。明明四爷骑射功夫远比不上自己,这个三儿子怎么就这么邪性。   但十四爷再生气,也不能跟弘时这个小辈计较。   直到前些日子,偶然入宫,在路过皇孙习武的校场时,十四爷看见弘时被请来陪练的成衮扎布三两下就撂在了地上。   十四爷双眼一亮:这才是他的梦中情儿啊!   当然,成衮扎布没法重新投胎,但十四爷脑子转得很快,当女婿也是可以的嘛!   他家可是有五个和成衮扎布年龄相配的女儿。   不说成衮扎布自身,他身后的喀尔喀部和策棱也很得康熙看重,要是他主动“献女”抚蒙,康熙那儿想必会很满意。   若这事能成,至少一箭三四雕。   对此中缘由,雅利奇只听哥哥弘春模糊提几句,其中牵扯到弘时,她自然不会与乌希哈明说。   “妹妹,我可真羡慕你,不必担心被指婚抚蒙。”雅利奇拉着乌希哈的手,唉声叹气,“我是没你命好,只望这位表哥,不是那等粗鄙之辈。”   这次进宫前,十四爷就跟二人提过这事,但在她们眼中,抚蒙就是“命苦”。可为了十四爷的吩咐,和各自额娘兄弟的前程,雅利奇还得与布尔和争。   乌希哈:……   她并不觉得高兴,只有隐隐的气愤。   成衮扎布这么好,怎么就委屈她们了?   ——不对,成衮扎布根本不想娶大清格格,康熙看重策棱,应该不会随意给成衮扎布指婚的。   ——还是不对,若真看重成衮扎布,按照康熙的习惯,还真可能赐婚宗室格格。   ——不对,不对,怎么都不对。   送走了雅利奇后,乌希哈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寅时才入睡。   ……   等太后身体又有好转,她体恤乌希哈这一个月来侍疾辛苦,从自己的私库里,给她挑了两大箱的赏赐贴己,遣人给宫外传话,叫四爷可以来接女儿了。   这日午后,宁寿宫中是久违的热闹。   德妃带着四爷与乌拉那拉氏、十四爷和十四福晋来请安,顺带来接三个姑娘。   康熙忙完朝政,也来看望嫡母,坐在她边上闲话家常。   四爷很识相地沉默,这段时间乌希哈代他做得够多了,康熙看在眼中,常有赏赐,没必要在此时特意表现。   十四爷就不一样了,当着康熙的面,那叫一个热情孝顺,进宫前做足准备,好话与笑话一溜溜地不停,将太后哄得红光满面。   见太后高兴,康熙不介意十四爷抢话,德妃在边上看着,也是一脸欣慰。   说着说着,十四爷忽然将话题扯到了成衮扎布身上。   “皇玛嬷,孙儿方才在宫外瞧见一个侍卫眼熟,可是喀尔喀部策棱姐夫的长子?”十四爷明知故问。   太后道:“就是他,怎么,你也认得?”   十四爷笑道:“成衮扎布嘛,听说他武艺超群,在宗学中无人能敌,孙儿可是很想见见这位草原小勇士。”   听他提起成衮扎布的名字,乌希哈心里一紧。   “你想见,就叫他进来见见。”太后看了眼康熙,见他不反对,让太监去唤人。   片刻后,成衮扎布进了门,依次给康熙等人行礼。“奴才给皇上请安!”   “好孩子,快起来吧,”太后叫了起,问他,“你上次说,你祖母做的炒米味道最正宗,带来没有?”   成衮扎布道:“请太后娘娘恕罪,奴才问过太医,炒米性热,与娘娘所服药性相冲,故才食言。”   “是个谨慎的孩子。”康熙点头,对满脸不高兴的太后劝道,“等皇额娘大安了,想吃什么都行。”   “下次你可得记得了。”太后又道,“那上回你给我说的那个母虎斗狼群的故事,才讲了一半,后面呢?”   “母虎斗狼群?”康熙来了兴致,“朕也想听听。”   太后笑眯眯的,“皇帝你不知道,他和乌希哈讲故事都好听。”   康熙点头,“若讲得好,朕有赏。”   “奴才遵命。”   面对宫中最大的两位主子,成衮扎布没有任何慌乱,游刃有余地说起了太后想听的“故事”,并应对康熙和太后的各种提问。   这份定力让十四爷更心动了。   等他讲完,康熙和太后想着要给成衮扎布什么赏赐时,十四爷突然道:“皇玛嬷,您既然喜欢成衮扎布这小子,不如亲上加亲,赏他给您做曾孙女婿如何?”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个最终只有十四受伤的世界~对布布对一腔深情,终究是要错付的~ 第94章 相配了   十四爷话一出, 叫康熙和太后愣住,这话题跳得稍微有些快。   雅利奇还真没说错,十四爷是瞧上成衮扎布了!   乌希哈心里暗骂十四爷不讲武德, 视线紧盯着上头能做主的两位,生怕康熙嘴皮子上下一碰,就给成衮扎布塞一个他不喜欢、也不喜欢他的妻子。   算她偏心好了, 她就是觉得布尔和与雅利奇都配不上成衮扎布!   乌希哈感觉自己紧张得快不能呼吸了。   “奴才惶恐, 万不敢高攀!”成衮扎布单膝跪地, 双手阖于头顶。   “亲上加亲?”康熙摸着下巴沉吟, 似有意动。   太后笑骂了十四爷一句,“可不能这么贪心,看到好孩子就想往自己家里搂。”   “皇玛嬷,你是没见着他身手有多俊, 我看着就心痒,”十四爷继续道,“当年皇阿玛不就慧眼识珠, 挑中了策棱做女婿, 我也是爱才。”   十四爷抛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两族也有一两年没有喜事了,咱们爱新觉罗家心疼女儿是没错, 可这难得的好小子, 自然与咱们家姑奶奶相配。”   太后被十四爷说得有些心动。   老人家, 对这种给人牵红线的事,总有些兴趣。   况且成衮扎布虽然不是她老家科尔沁出来的,也是蒙古族人, 太后从不过问政事, 但总是希望满蒙和睦的。   太后点头道:“皇帝, 十四说得不错啊。”   听着他们的对话,成衮扎布眉头紧锁。还好他一直保持抬着双臂的姿势,上首的康熙和太后看不见他的表情。   此前,不管是在宗学时在康熙面前露脸,还是这回讨太后欢心,并不只是成衮扎布运气好。   虽然貌似只是个看着不起眼的侍卫,但他花了不少心思和银钱谋划打点,才顺利地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为的不过是在康熙面前多得些青眼,慢慢积攒资本,直到能站在四爷面前,说出自己对?????乌希哈的心意。   乌希哈还小,成衮扎布给自己留了几年的时间去打动她和四爷。   他是真的没想到,没说过十句话的十四爷,会在他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突然冒出来,横插一脚。   成衮扎布忍不住稍稍侧头,视线余光看向四爷身侧。   这个角度,他看不到乌希哈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双手正在不停地揪着帕子。   他知道,这是她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成衮扎布心中一动。   但眼下的“紧急”事态,容不得他去思考乌希哈的反应,他得想想该怎么应对,才能在不惹怒康熙的情况下推拒十四爷的“好意”。   他还没想出来,忽然听太后唤道:“乌希哈,你过来。”   “哎?”乌希哈愣了愣,从四爷背后走出来,至堂中给康熙和太后行礼,“皇玛法万安,乌库玛嬷万安。”   太后又道:“成衮扎布,你也起来。”   成衮扎布依言起身,与乌希哈并排站在康熙和太后面前,各自都强忍着转头去看对方的冲动。   太后眼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对康熙道:“皇帝,你看他们两个,是不是挺般配的?”   十四爷说得对,好小伙成衮扎布要配好姑娘。   至于太后眼中的好姑娘是谁,那必须得是又孝顺又贴心的乌希哈啊!   什么?十四爷家的布尔和与雅利奇?   太后这么些天,都没分清她们姐妹俩谁是谁。   四爷、十四爷:??   乌希哈、成衮扎布:?!   “噗!”   看着两人都是满脸震惊的模样,康熙忍俊不禁,半是感慨半是夸赞道,“皇额娘慧眼,他们俩确实有几分渊源。”   太后和十四爷不清楚,他还不知道么,这两个当年就在草原共患难,在京城这几年一起驯养大白,也能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放到民间,都能写出一本话本子了。   康熙做媒的心,蠢蠢欲动。   “皇玛嬷,这可不成啊,”十四爷反应过来,表情堪称花容失色,急声道,“您不知道四哥有多疼小侄女,是万万舍不得她远嫁的。”   四爷家本就儿子多,又有弘时这个奇葩,要再来个成衮扎布,往后他家四个儿子,遇上什么较量比试,可真就只有挨揍的份了!   十四爷想起自己看中成衮扎布的初衷,吓得“小脸煞白”。   “皇玛嬷,既然您喜欢这孩子,策棱还在西北为大清奋战,咱们得对孩子的事重视些,毕竟是终身大事,也问问他们自个儿的意思。”十四爷又改口,义正言辞地痛斥起了包办婚姻。   叫成衮扎布自己来选,十四爷就很有信心了。   在他看来,成衮扎布是个领兵的好苗子,合该进他家的门。   而乌希哈看着身量矮小、还没发育,又被四爷宠得娇气,哪比得上雅利奇和布尔和娇柔貌美、善解人意。   十四爷的前半句话提醒了康熙,他是答应过,乌希哈的婚事让四爷自己来定的。   康熙摸摸鼻子,余光看了四爷一眼,见他果然脸色有异。   他顺着十四爷的台阶下来,问道:“成衮扎布,论起来,你也可喊朕一声郭罗玛法,这儿都是你的亲长,你怎么打算的,说来听听。”   成衮扎布放在身侧的双手,从太后说出那句“般配”起,一直紧握成拳。   这是惊喜吗?   他以为还需要花费许多时间和心血才能摘取的珍宝,突然被送到眼前,只要他坦诚,或许就能在此时此刻得偿所愿。   成衮扎布能感受到有两道犀利的视线落在自己后背,他知道那一定是不快的四爷。   但眼前的康熙和太后,尤其是康熙这个拥有最高决定权的君王,对他和乌希哈似乎是乐见其成。   而身边的乌希哈,成衮扎布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时而急促,时而几近于无。   他摸不准,她是在紧张,还是在害怕。   成衮扎布深吸一口气,再次跪下,高声道:“皇上容禀,凭几句口舌,万不敢受此大恩,且大丈夫不立业,何以成家,奴才愿为皇上、为大清马前卒,随父征战准噶尔部与罗刹,还请皇上待奴才功成身返后,再行封赏。”   他拒绝了。   康熙停顿半晌,点头道:“好,有志气!那朕等着你接策棱的班。”   至此,无人再提联姻指婚之事。   乌希哈走回到四爷身边,表情僵硬,四爷拍了拍她的手,默默安抚。   另一边,十四爷也松了口气。   他的梦中情婿还在。   康熙有意对西北用兵,他必争取为帅,到时候正好带上成衮扎布,好好培养感情。   ……   一个时辰后,乌希哈跟着四爷和乌拉那拉氏走在出宫的路上。   “乌希哈?”四爷的声音将乌希哈唤回了神。   “嗯,嗯!”   “怎么这么魂不守舍的,”四爷皱眉道,“脸色也不好,可要叫太医看看?”   “没,没事,”乌希哈低头,“阿玛不必担忧,许是这几日睡浅了。”   四爷又问:“还是刚才惊着了?”   “阿玛,布布他……”乌希哈顿了顿,“他以后要去打仗么?”   “策妄阿拉布坦狼子野心,准噶尔部兵强马壮,背后又有罗刹的影子,西北战事恐怕还要打上几年,”四爷知道她担心朋友,对她解释道,“若他有心,加上他一身本事,这也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乌希哈点点头,刚认识成衮扎布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成衮扎布一直想做的事,这几年也常听他提起。   她从来不劝他留在京城享福,只会在心中为他祈求平安。   四爷见她情绪低落,想了想,对乌拉那拉氏道:“福晋先带乌希哈回王府,叫府上大夫诊个平安脉,早些休息,爷另有事请见皇阿玛,稍晚些回。”   “王爷放心,府里宋妹妹早安排好了。”   四爷又摸了摸乌希哈的头,带着人与她们告别。   出了宫,坐上马车,没有旁人在,乌拉那拉氏对乌希哈低声安抚道:“别担心,王爷心里有数,皇上也是一诺千金的人,不会叫你远嫁的。”   她以为,乌希哈是因为差点被指婚抚蒙而后怕。   刚才在宁寿宫中,十四爷身边的两个女儿就始终在强颜欢笑。   哪个格格愿意被指到荒凉的漠北去呢?乌拉那拉氏能理解。   “嫡额娘,不是的,我——”   乌希哈不知道怎么跟乌拉那拉氏解释。   她不是害怕。   听到太后有意将她和成衮扎布凑成一对,乌希哈确实很紧张。   可她能确定的一点是,她没有像之前初次听到要与丰生额相看时那样,排斥甚至惶恐。   成衮扎布跟那些四爷看好的人选不一样,他是一直以来陪着她成长、给她安全感的朋友。   当时心跳有些许失衡,乌希哈还没有想清楚那是为什么,就听到了成衮扎布掷地有声的话。   ……他拒绝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12.9,我是9.9发文的,已经三个月啦!文也30W字了,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呀=3= 第95章 吃醋了   从宫中回府的头几天, 乌希哈被莫名的低气压笼罩着。   不管是三蛋四蛋小蛋学会叫“姐姐”,还是钮祜禄氏跟她分享新书大卖的好消息,也只能让她在人前勉强露出笑容。   乌希哈总是时不时想起, 在宁寿宫时,成衮扎布拒绝太后提议的那一幕。   如果太后当时提的是布尔和或者雅利奇,乌希哈恨不得冲上去替成衮扎布回绝。   但当对象变成了乌希哈自己, 她总感觉心里不是滋味。   “……我还以为, 我在布布眼里, 至少会有些不一样呢。”夜深人静, 乌希哈坐在窗边,抱着可妮自说自话。   那一瞬间,仿佛成衮扎布拒绝的,不是一桩身不由己的婚事, 而是拒绝了她。   乌希哈摇了摇头,把这种奇怪的联想甩出大脑,换上一脸认真的表情, “但是我也早就知道了啊, 布布因为当年纯悫公主的事有心结,不想做第二个策棱贝子,我也说过尊重他的择偶标准, 不能自己打自己脸吧!”   “而且要是被皇玛法和乌库玛嬷这样拉郎配, 我跟布布也会很尴尬哎, 他没想过要娶大清格格,我也没想过以后要嫁得太远,万一闹得不开心, 说不定连朋友都没的做了。”   “阿玛和额娘也不会同意的。”   乌希哈叹了一口气, “没让十四叔‘得逞’, 就已经很好啦!”   她这么说服自己,把心里的那点奇怪的失落压下去。   ……   十一月中,太后病情又有了反弹,这次比上回更凶猛些。   康熙没再叫乌希哈常住宫中侍疾,因为太后的情况已经不是她陪一陪哄一哄,就能好转,需要更多的时间静养,只叫她隔五六日进宫一趟陪伴太后说话解闷。   这不仅是差事,还是荣宠。   如今太后还有耐心、愿意见的小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乌希哈隐隐预感到什么,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不敢有任何疏漏。在宁寿宫外碰见值守的成衮扎布,也只是点头问候一句。   这日午?????后,乌希哈带了钮祜禄氏私下写的小短篇,准备讲给太后听。   然而她还没走到宫门外,一个熟悉的、娇柔甜美的声音传入耳中。   “表哥,我上次见你的护腕都磨破了,这副鹿皮护手,是我阿玛最喜欢的,他让我转交给你。”   “谢王爷厚爱,我愧不敢当。”   乌希哈:?!   听这声音是雅利奇?   十四爷还没死心呢?自己要给成衮扎布送定情信物?   转过弯,乌希哈就看见高大的成衮扎布与雅利奇相对而立,高大的少年低头看着娇美的少女,身后红墙绿瓦,探出几枝缀满粉色花朵的夹竹桃。   画面似乎能称得上有几分唯美。   但乌希哈只感觉阳光刺得她眼睛疼。   “雅利奇姐姐!”乌希哈高声唤道,带着随行宫人大步上前,“你这是在做什么?”   “是乌希哈妹妹。”雅利奇闻声转身,对她笑道,“可巧了,我今日也来给乌库玛嬷请安。”   乌希哈眼神在她和成衮扎布身上转了一圈,冷哼出声,“既然是来请安侍疾,又为何在此与侍卫闲话。”   她如此不客气的话让雅利奇脸色一僵,“妹妹你许是误会了,我与表哥——”   “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有什么误会的?”乌希哈打断她,心头升起一股闷火,“这是在宁寿宫,请姐姐记得,也自重。”   不等雅利奇反驳辩解,乌希哈又转向成衮扎布。   “还有博尔济吉特侍卫,”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头一次用上这么生疏的称呼,“乌库玛嬷需要静养,也请你尽忠职守。”   成衮扎布愣怔片刻,拱手弯腰,“遵格格吩咐。”   乌希哈说完,不再看两人一眼,大步流星地向宁寿宫正殿走去。边上有人看着,雅利奇无法,只得小步跟上她。   成衮扎布没有看见雅利奇欲言又止的眼神,望着乌希哈气呼呼的背影出神。   她这是,不高兴了?   ……   两天后,是休沐日。   按照这半年来惯例,乌希哈该去小汤山看大白,而成衮扎布会早早地在庄子上等她。   然而这次,乌希哈把看望大白的任务交给了弘时,自己带着丫头侍卫改道去了玉溪绣坊。   今天玉录玳不在,乌希哈巡视了一圈,简单查看了下这个月的账目,又在后头的小女学给学生们上了一堂数学课。   “这个呢,叫做阿拉伯数字,‘1’是‘一’……”   玉溪绣坊算是乌希哈和玉录玳一手经营起来的小事业,是她的地盘,乌希哈弄出了不少后世的简单的小东西。   下面学生们认真崇拜的目光,让乌希哈心情畅快。   她眼光扫过,忽然在后门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乌希哈心中一跳,仍慢慢讲完课,布置了作业,让青苹看着学生们完成,自己先一步离开教室。   她走到后院无人处,回头问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人,“你怎么来了?”   成衮扎布道:“弘时说你一个人过来这边,我不放心。”   乌希哈偏头不看他,“我带了侍卫,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她心里算了下时间,弘时从王府到小汤山,成衮扎布再从小汤山到这儿,他必然是骑了快马一刻不停赶来。   乌希哈突然有种是自己过于任性的感觉。   她在想是不是要跟成衮扎布道歉,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神中,心虚地退后一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成衮扎布跟着上前,不让两人的距离被拉开,“那天在宫里,你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成衮扎布追问,“因为雅利奇格格?”   “……是啦,”乌希哈猛地抬头,微怒地瞪着他,“你不是不愿娶大清格格么?既然无意,就不要随便招惹她们。”   就是这样,乌希哈给自己的火气找到了“来头”。   她是不想小伙伴做渣男!   成衮扎布无言。   又是这句“不娶大清格格”。   也怪他自己曾经乱说话。   至少得先让她改变这个“大前提”才行。   成衮扎布思考半晌,闷声道:“我想要上战场带兵,或许像额祈葛和叔叔那样,娶大清贵女为妻,才能更让皇上信任。”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有说服力。   某一刻,乌希哈的想法,跟十四爷重合了。   比起旁人,她是知道历史上十四爷即将被康熙封为“大将军王”出兵西北的,成衮扎布想要上战场立功,有什么比主帅女婿的身份更合适呢?   乌希哈不觉得他是吃软饭,战场上多一分照顾,就少一分危险。   无论如何,她总希望他平安。   再往后,他若想接策棱的位子,手掌兵权,做/爱新觉罗家的女婿,有利无弊。   至于雅利奇她们真心或是假意,这个时代,女人们大多是出嫁从夫。成衮扎布品性正直,只要多跟他相处一些时日,她们就会知道他不比京城里那些王孙公子们差。   乌希哈完全站在好朋友的立场,为成衮扎布考虑,也劝服了自己。   她心中微酸,面色复杂地问:“那你,如果娶了她们中的一个,会对她们好么?”   “我早就对长生天发过誓,不会让我的妻子像我阿妈和纯悫公主一样伤心,会尊重她,体谅她,爱护她。”成衮扎布眼神一直牢牢锁住乌希哈,但她低着头,看不见他的专注与温柔。   他又道:“这些,也是你教过我的不是么?”   听到最后一句,乌希哈脸色像是吞了半斤苦瓜。   这算是什么啊?   乌希哈突然产生了个奇奇怪怪的联想。   她、成衮扎布、雅利奇,有没有点像那种,前任花了好几年调/教出完美男友,然后便宜了后来者么?   ——啊呸,她连前任都算不上吧?!   作者有话说:   双向暗恋YYDS! 第96章 坚定了   乌希哈被自己奇怪的脑补给惊呆了。   但越想, 乌希哈又莫名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这是哪里来的圣母观世音啊?!   要乌希哈在人后说雅利奇或者布尔和的坏话,她又说不出什么来, 平常来往不多,她们对成衮扎布献殷勤,主要还是十四爷的锅。   乌希哈只能劝成衮扎布道:“如果是十四叔家的堂姐的话, 你自己以后注意着点, 别搅进他们家里兄弟几个的争斗里去。”   “反正, 你人这么好, 跟谁都能过得好的。”   “还有,要是以后皇玛法给你和哪个堂姐赐婚了,我们就不能再这样常见面了,得避嫌才行。”   她不会做那种没有眼色、招人厌的异性闺蜜。   想到或许很快就要跟成衮扎布渐行渐远, 乌希哈心里发闷,越说,声音越轻, 最后转过身去, “作为朋友,我会祝福你的,你也别让我失望, 别做那种负心薄幸、没有担当的男人。”   乌希哈语中隐藏不住失落, 成衮扎布猛然惊觉, 她好像想偏了,忙大步绕到她身前,着急辩解道:“不, 乌希哈, 你听我说, 其实我——”   “格格!”青苹的呼喊声传来。   成衮扎布收回想要握住乌希哈肩膀的手,匆忙退开两步到她身后。   乌希哈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青苹走近,对乌希哈道,“外头来人了,得格格您去招待。”   乌希哈好奇地问:“是谁?大姐姐吗?”   青苹摇头,“是马佳格格和丰生额少爷。”   “他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乌希哈疑惑,“那我还真得去接一接。”   对于“李夫人”和“宋姑娘”的玉溪绣坊来说,丰生额和耶布淳格算是权贵,乌希哈怕招娣她们言行有失。   她对成衮扎布道:“布布我先过去了,他们是二哥的朋友,所以可能不方便给你介绍。”   成衮扎布道:“无碍,你去吧。”   “不好意思啊。”乌希哈对他歉意地笑了下,转身要往前院去。   成衮扎布又突然出声唤住她,“乌希哈!”   乌希哈回头,“嗯?”   “等会儿你招待好他们,”成衮扎布握了握拳,“我有话和你说。”   乌希哈点头,“好,那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我等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没来由地让乌希哈心情变好了许多。   她又对他笑了一下,小跑着离开成衮扎布的视线。   成衮扎布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   他想起乌希哈之前在宫里、还有方才的异样,她为了十四爷家的那两位格格跟他闹别扭,至少可以确定,乌希哈是十分在意他这个朋友的。   又或许,会不会有那百分、千分之一的可能,她对他也有一丝丝好感?   不管是何种缘由,成衮扎布只感到高兴。   而等会儿乌希哈回来,必须得让她知道,他对十四爷家的格格们一点兴趣都没有,至于他对她……   成衮扎布半是苦恼半是兴奋,在原地烦躁地来回踱步打转,双手一会儿摩拳擦掌,一会儿锤头敲腿,尽其所能想着待会儿乌希哈回来,他要从哪里、怎么样开口。   要直接说吗?   还是先暗示她,别把她给吓到了?   上次背的那个诗好像不错。   “小世?????子,世子?”耳边响起疑惑的声音。   “啊,青苹姑娘,”成衮扎布突然发现青苹还没走,不知道她刚才看了多少他的蠢样,尴尬地捂嘴咳了几声,问,“你怎么没跟乌希哈一起去招待客人?她一个人怕是应付不过来。”   “有黄桃在呢。”青苹摇头,反问他,“小世子,恕奴婢冒昧,您要与我们格格说何事?是灵虎,还是三阿哥?”   青苹一直陪着乌希哈长大,成衮扎布知道她不是一般的丫头,有种面对长辈的心虚感,挠挠头,“就是,随便说几句。”   “如果是别的什么,世子您还是不要说了为好。”见成衮扎布面露惊愕,青苹顿了顿,又道,“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成衮扎布的表情僵在脸上。   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雍亲王的意思,是,是什么意思?”   “世子恕罪,”青苹先歉声道,“奴婢是王爷派到格格身边服侍保护她,所以……”   成衮扎布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青苹是四爷特意培养出来的人,怎么会看不出他的态度变化?   从半年多前、发现自己的心意后,成衮扎布便有意地增加与乌希哈碰面的次数。见面时,即便有弘时或者其他人在,他的目光也一直落在乌希哈身上。   他的一言一行,青苹都看在眼中。   对他的心思,也从起初的猜疑不定,到现在的万分笃定。   几乎是发现苗头的第一时间,青苹就禀告了四爷。之后玉录玳有所察觉,也回府跟四爷提过。   他们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比起名声,四爷更担心乌希哈在懵懂时,身心受到伤害。   四爷有想过直接把他们两个隔开,但他顾及到乌希哈对这位朋友的看重,不想让她因此失落伤心,成衮扎布人品也值得信任,最终还是没干涉二人往来。   他叮嘱青苹,尽量别让他们单独待在一起,成衮扎布言行如果有什么不妥之处,立刻禀报于他。   青苹接着道:“前些日子在宫里的事,王爷已经告知奴婢,并且托奴婢带几句话给世子。”   宁寿宫的事,不管是对成衮扎布和乌希哈,还是对四爷,都算“虚惊一场”。   若是成衮扎布顺水推舟、借康熙和太后的势应下,但凡乌希哈有一丝半点的不情愿,四爷有各种法子让婚事落空,就算对成衮扎布造成伤害也在所不惜。   但成衮扎布的拒绝,让四爷知道,他没有辜负四爷和乌希哈的信任。   四爷欣赏他的品性,才有了如今这场借了青苹之口的、“男人间”的对话。   仿佛看见那位权势在握的冷面王爷站在眼前,成衮扎布脸色发白,喉结上下滚动,“什、什么话?”   青苹沉声道:“王爷和几位福晋、包括府上的阿哥们,都最疼爱我们格格,他们不想格格远嫁漠北荒凉之地。”   第一句话,成衮扎布的心就被吊了起来。   “当然,世子与格格这几年的情谊也不是假的,若世子真的对格格有心,王爷可为世子在京中安排差事,往后便在京城,与格格共同承欢王爷膝下,受王府庇佑,安享荣华富贵。”   站在四爷做父亲的角度,只有成衮扎布愿意“入赘”,让乌希哈嫁在自己眼皮底下,他才放心。   而这样的日子,会很安稳,很幸福。   但不是成衮扎布想要的。   青苹也了解这一点,又道:“王爷知晓世子志向远大,不出两年,皇上必会对西北用兵,世子有意,王爷也可以为世子安排到年羹尧将军麾下,让世子得偿所愿、建功立业,但是……”   成衮扎布艰难地开口,“但是要我放弃乌希哈,是吗?”   青苹没有直接肯定或否认,而是反问他:“世子忘了当年纯悫公主,是如何郁郁而终么?难道世子想叫我们格格成为第二个公主?”   “可是我不是我额祈葛,乌希哈也不是纯悫公主!”成衮扎布焦急道,“我不会做任何伤她心的事,她那么坚强勇敢,不会走公主的老路! ”   “是,我们格格外柔内刚,不然也不会引得世子另眼相看,”青苹疾言厉色,“所以世子就想在此刻撩拨她的心神,叫她以后为你牵肠挂肚、不得欢颜么?”   青苹的话,像是一桶冰水当头泼在成衮扎布的头上。   现在跟乌希哈坦言心迹,然后呢?   乌希哈若无心便罢了,可若她被他说动,眼下她年岁尚小,距离可以成婚不知还有多少年,其中任意变故都能叫此事落空。他又一心上战场,或许就是明年、后年。   刀剑无眼,万一……   他何必为她本无忧无虑的人生添上一道伤痕呢?   况且漠北也好,武将之妻也好,都不是好归宿。   青苹留了足够的时间让成衮扎布自己去想,见他脸上神情不断变换,犹豫、苦涩、最终定格在隐忍上。   她的表情稍稍柔缓了些,“望世子知道,王爷没有任何刁难或是考验世子的意思,他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阿玛。”   成衮扎布深吸了一口气,冲青苹拱手,“谢青苹姑娘带话,王爷的意思,成衮扎布明白了,我也有几句话,可否请青苹姑娘替我回禀王爷知晓?”   “世子但说无妨。”   “征战沙场,保疆卫国,是我此生所愿,绝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改此初心,”成衮扎布坚定道,“但我对乌希哈心意,绝无半分虚假,我也不会就此放弃。”   如果因为出身和他未来想走的武将之途,可能让乌希哈受到委屈,他一定会用别的方式,百倍千倍补回来。   “世子少年英雄,王爷亦是真心赏识,也十分看好世子能有一番作为,只是现在,格格情窦未开,时日尚早,”青苹颔首,“只要世子不做出出格的事,王爷不会阻拦格格与世子往来,毕竟你二人相识相交多年,这份情谊难能可贵。”   成衮扎布长舒了一口气,四爷不是要彻底斩了他的念头就好,他在乌希哈心中的分量,再怎么也比不上四爷。   他恳求道:“若两年之内我随军出征,能否请王爷容我几年时间,不要太早给乌希哈定下婚事,若我能平安凯旋,届时请王爷给我一个机会。”   “这……怕是不行。”青苹摇头,“王爷是不会让格格早嫁没错,但也不会让格格凭空等着世子归来。”   作为乌希哈的娘家人,他们肯定希望她多见些人和世面,而且私心里,他们还是倾向于乌希哈嫁在京城的权贵之家。   这几年里,说不定就会有更适合乌希哈的、乌希哈自己也喜欢的人出现。   青苹最后道:“不管是世子还是王爷,格格的所有亲长,还有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希望格格一生顺遂,幸福无忧。”   “最重要的,还是格格自己的心意。”   作者有话说:   没有不近人情,只是人之常情。   推荐一首适合布布的BGM《一爱如故》歌手刘宇宁~ 第97章 想到了   成衮扎布在接受来自老父亲的“关爱”时, 另一边,乌希哈和丰生额姐弟也成功接上头。   他们不是空手来的,还带了一车的衣服和粮食, 招娣起初不敢收,还是乌希哈来了看过点头,才带人清点了放入后头库房。   “马佳姐姐, 让你这么破费, 太不好意思了。”乌希哈带着姐弟二人在绣坊各处参观, “对了,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当然是小爷我聪慧,”丰生额得意洋洋,“乡试之后就没见过李大哥人了,我还没给他们办庆功宴呢!我记得沈大哥之前提过这儿, 又打听了两位东家来巡视的日子,今日就带姐姐来看看。”   耶布淳格掐了弟弟一把,对乌希哈道:“哪里称得上是破费, 我听说过, 玉溪绣坊虽有经营,实际上是在救助一些贫苦女子,宋妹妹和李姐姐心善, 让人佩服。”   乌希哈腼腆笑笑, “哪有马佳姐姐你说得这么好, 若姐姐喜欢,也可常来看看,今天大姐姐有事不在, 下次你再来说不准就能见着了。”   耶布淳格忙道:“无妨无妨, 下次便好。”   她知道乌希哈是弘昀的“表妹”, 另一位却是同胞姐姐,都说长姐如母,耶布淳格是想来打探弘昀消息,但真要见了玉录玳,估计就慌了。   丰生额对绣坊充满了好奇,乌希哈叫了一个小厮领着他四处看看,小心些别吓到人就好。耶布淳格面色犹疑,乌希哈见她似乎有话要说,将她带到一处厢房中小憩。   让黄桃上了茶水瓜果,耶布淳格让自己的丫头在门外等候。   她直接开口问乌希哈,“李公子,最近可是在家苦读备考?丰生额几次下帖子给李府,也没能见着人,有些挂心。”   乌希哈点头,“二哥近来确实忙于温书,家中长辈也十分重视,才不叫旁人打搅他。”   她心里,对欺骗了耶布淳格多少有些抱歉。   “会试要紧,临近年关,府中想来杂?????事也多,无事便好。”耶布淳格似自言自语。   乌希哈低声问:“马佳姐姐,恕我冒昧,你对我二哥,是不是?”   “你们都看出来了,”耶布淳格低叹一声,也没有遮掩,只道,“宋妹妹,我拜托你,千万不要告诉李公子。”   “为什么?”乌希哈不解。   耶布淳格再叹,“宋妹妹你许是不知,我出身正黄旗,将来是得参加大选的,婚事不由己身,丰生额前次或非戏言,李公子对我仅是几面之缘,我何必给他徒增烦恼。”   前些日子,她无意中偷听到额娘与阿玛谈话,雍亲王府那头,确有意与马佳氏联姻。   如果真是她和那位甚少现于人前的二阿哥弘昀,她有什么资格跟“李仲曦”开口呢。   听了耶布淳格的话,乌希哈却捂嘴偏头,怕自己控制不好表情露馅。   “宋妹妹,怎么了?”   “咳咳,”乌希哈干咳几声,她想到自家二哥的打算,正了脸色,“马家姐姐,其实二哥也有两句话,让我带给你。”   耶布淳格睁大眼睛,不敢置信,“李公子,带话给我?”   “二哥说了,马佳姐姐几番相救,他一直铭记在心,”见耶布淳格双眼突然发亮,乌希哈嘴角微翘,“待来年春闱高中,二哥功名在身,再过府向马佳姐姐致谢,希望府上不要嫌弃他身无恒产、非家中承业长子。”   等到殿试的时候,“李仲曦”这个马甲也可以光荣退役了。   “不会、不会!”耶布淳格连声道,紧紧握住乌希哈的手,“我也会回府向我阿玛和额娘说明,我阿玛从武,却最喜欢文人才俊,李公子又是丰生额好友,他们定会欢迎之至的!”   乌希哈微笑点头,那就希望,到时候不要惊喜变惊吓了。   “不说这个了,”耶布淳格被她略带揶揄的眼神看得害羞起来,转眼道,“宋妹妹,即便没有李公子这层,我也觉着与你投缘,观这绣坊里外上下,乃积善之举,可否也让我加入,给你和李姐姐搭把手?”   “当然可以!”乌希哈高兴道,“这绣坊主要还是大姐姐在主事,她一定也能与你投契的!”   弘昀不仅摆脱了历史上早逝的命运,现在也找到了他的缘分。   那她的缘分,又在哪儿呢?   一个时辰后,乌希哈送走了耶布淳格姐弟,忙回到后院,却没看见成衮扎布的人影,寻来青苹问:“青苹,布布呢?他不是说在这儿等我么?”   青苹面无异色,“世子有事,就先走了。”   “那他有没有说,之前要跟我说什么事?”   “世子托奴婢转告格格,是灵虎想念格格,最近胃口不开,瘦了许多。”   “那我明天就去看看它。”乌希哈对青苹道。   只莫名的,她心里有些许怅然。   她还以为,会是别的什么话呢。   ……   然而,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论是乌希哈与成衮扎布,还是弘昀与耶布淳格,都没有任何心情,去困扰、去思考这些少年情思。   十二月初六,太后病逝。   就在她给乌希哈送完生辰礼的后一天。   康熙大恸,整整一个月都没回寝宫居住,而是徘徊在苍震门与宁寿宫,为太后祭奠,无心理政。   皇子皇孙们依制,进宫为太后守灵拜祭。   在众多后辈中,乌希哈大概是最伤怀的人之一,守灵期间,食素少眠,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最近几个月的亲近,让她真心喜欢上这个慈爱善良、偶尔还会有些小调皮的曾祖母。   她的病逝,除了让乌希哈悲伤,还有一种对生老病死与历史轨迹的无力感。   康熙五十七年,就在这种充斥着哀痛的沉闷中悄然到来。   直到三月,康熙身体和情绪才稍有好转,在大臣们的三度上谥下定下太后谥号,四月葬太后于孝东陵。   至此,太后逝世的阴霾,表面上逐渐散去,只在某些人心中刻下了经久不愈的伤口。   生气重新回到了京城,从宫外到宫内,具体表现有很多。   比如说,弘时又开始跟弘春弘明打架了。   “你又跟他们吵什么?”乌希哈看着眼前左眼青黑、右嘴角淤红的弘时,颇感无语,“今天还打输了?”   弘时郁闷地往地上一坐,“你知不知道他们今天说了什么?”   “之前都是你主动招惹他们,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乌希哈叉腰,“反正我不会安慰你,只会向李额娘告状!”   这几年,他们兄妹的关系略有些奇葩。   上面三个哥哥,弘时与乌希哈年龄相近,弘晖弘昀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只有他有时间、也有耐心陪乌希哈玩闹折腾。   下面七个弟弟,乌希哈招小孩儿的喜欢,但不管多乖巧的孩子,带起来都是个累身累心的活计,其中弘时又帮她分担了很多。   更别提乌希哈十次出王府,至少有九次都是弘时陪伴护送。   按理说,兄妹感情应突飞猛进,但两人彼此心中,都记着当年“不成英雄,绝不原谅”的豪言壮语,互相还憋着气,平常相处,嘴巴上不太客气。   乌希哈现在仅剩的幼稚,大概都拿来跟弘时互怼了。   弘时不管乌希哈配不配合接话,自己继续道:“那两个没种的,说等十四叔招了成衮扎布做女婿,他们有了妹夫,叫妹夫来跟我打。”   “什么?!”乌希哈不可思议道,“这难道是布布打的你?”   论武力值,小辈们中能压过弘时的确实不多。   片刻后,她自己又立刻摇头否认,“布布不会的。”   弘时捂着嘴,“今天倒不是,成衮扎布现在不看门了,进了骁骑营操练,不在宫中当差。”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看到他了。”乌希哈低声道。   乌希哈粗粗一算,她快有三个月没去过小汤山和绣坊了。   她又着急地问:“弘明弘春是什么意思,十四叔还没死心?皇玛法难道答应了?”   “他们都这么说了,八成就是十四叔那想法子定了呗,”弘时想想就生气,手重重地拍在地上,“以后别说是我兄弟!算我这么多年瞎了眼!”   比起快气炸的弘时,乌希哈去年就多少有了心理准备,劝道:“你体谅体谅他,他既然想上战场,皇玛法给他赐婚宗室格格,对他以后才好。”   尽管这么说,乌希哈想到或许以后要跟成衮扎布站在不同的、甚至对立的阵营,心中酸涩难耐。   “可是娶格格就娶格格,我们这么多叔伯家的堂姐妹,他娶谁不好,干什么要娶弘春弘明的妹妹?!”弘时不理解,继续气愤地嚷嚷,“谁不知道,十四叔虽然跟阿玛是亲兄弟,如今跟对头也差不多,弘春弘明跟我们和大白也是老仇家,他这就是背叛!”   弘时的话提醒了乌希哈。   是啊,那么多堂姐妹,为什么非得是十四爷家的呢?   十四爷虽然得康熙器重,即将执掌兵权,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策棱就在西北,比起“岳父”,定然是亲父更可靠。   抛除掉这一条,只是为了让康熙和朝廷更信任的话,完全可以换人啊!   论年纪、论脾性、论父亲,她的好朋友、十三爷家的宁楚格,就比布尔和她们好多了,就是他们从没见过面。   不过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毕竟不是谁都像她和成衮扎布一样,一起逃命、一起养虎、一起长大……   乌希哈整个人突然僵住。   一个她从来没想过的念头,突然冒出来——   如果成衮扎布真的要娶一位大清贵女,为什么,她不可以呢?   作者有话说:   说了女鹅心意最重要,这不就来了嘛! 第98章 自卑了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 就再也压不下去。   乌希哈脑子仿佛突然多出了一窝蜜蜂,在嗡嗡嗡地响个不停。   它们还分成了好几派在争吵。   怎么可以对好朋友、好兄弟产生那种想法呢?   这是不道德的!   ——但她也是为他好啊。   四爷现在的势力,比起原本历史上只会更强, 乌希哈对自家阿玛以后会登基这一点充满信心。那成衮扎布配一个未来身份更高的她,没毛病吧?   而且四爷也能够拉拢一个得力的亲家,比起丰生额背后, 只靠已故忠达公诺敏余荫、日渐式微的马佳氏, 策棱可强多了, 成衮扎布自己也有志向有本事。   加上满蒙联姻这一层, 还能挫一挫十四爷的想头,这是多赢嘛!   再来,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比起去接受一个陌生人, 当然是彼此更了解、更合适啊!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乌希哈脑子里已经列出了理由一二三,好处一二三。   “……乌希哈, 乌希哈, 你听我说话没有?”   弘时见乌希哈莫名其妙地发起了呆,脸上五官扭来扭去的,活像中了邪, 忍不住推了她几下。   “啊?”乌希哈回过神来, 凑到他身边蹲下。   她的突发奇想太过惊人, 得先从身边人试探一下。   “那个,三哥啊,”乌希哈难得顺着弘时说话?????, “我觉得, 你说得很有道理!”   “是吧, 他是不是很过分?!”   乌希哈连连点头,“对,布布本来跟我们是一边的,就算他要娶大清贵女,也得娶咱们自己人,比如宁楚格这样的。”   “对啊!”弘时一拍脑袋,“还是你聪明,宁楚格性子也好,下次碰到成衮扎布,我跟他说,让他‘迷途知返’。”   “但我们又不是十三叔,可不能随便给宁楚格相看,”乌希哈声音小了点,循循善诱,“其实,我们还忽略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弘时满头问号,“谁?”   乌希哈双手捧着脸,对他“扑闪扑闪”眨起了眼睛,疯狂暗示。   弘时莫名其妙,“你眼睛抽筋了?”   乌希哈无语地打了他一拳,“我啊!”   “你什么你?”弘时一下没反应过来,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意识到乌希哈的意思后,整个人猛地从地上蹦起来,化身尖叫鸡,“你疯了?!”   他还拿手去探乌希哈的额头,“不会是发烧糊涂了吧?”   乌希哈挥开他的手,声音有些虚,但足够弘时听清楚,“我也是为了大家好。”   她把自己方才想好的理由,一一跟弘时说了。   那些权衡利弊的道理,应该更能被他们接受。   不料弘时听完,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至于,不可能,没必要。”   弘时难得拿出哥哥的架子来教训乌希哈,生怕她做出什么“舍己为人”的傻事,“阿玛和大哥那么厉害,才不需要你去帮他们拉拢谁。”   “你总不会担心,我以后因为弘春弘明被成衮扎布打吧?”弘时小小地自恋了一下,又立刻道,“你放心,三哥我再苦练几年,很快就能打过成衮扎布的!”   他还反过来安慰乌希哈:“十四叔家那么多女儿,我们家现在可就你一个,就算是皇玛法,也不会随意给你指婚的。”   乌希哈丧气地垂下脑袋。   最不聪明的弘时都蒙不了,四爷和弘晖他们的反应可想而知。   这种为成衮扎布好、为四爷考虑的说辞说服不了任何人。   也没法完全欺骗她自己。   “其实,也不只是那些,是我……”   见不到他会想念,知道他可能娶别人会郁闷生气。   去年在太后面前,差点被凑做一对,她紧张忐忑,却没有排斥惶恐。等被成衮扎布拒绝的时候,她的失落和遗憾,早就说明了很多。   乌希哈脑子里闪过许多的画面——   耐心教她骑大白的他,给她雕刻各种“布朗熊”“可妮兔”的他。   听她随意吐槽、说离经叛道的心里话的他。   总是默默陪在她身后,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的他。   还有当年,嘴里说着“讨厌大清格格”,却还只身涉险,不惜一切保护着她们的他……   ——情不知所起,回首处处皆是痕迹。   乌希哈揪着衣角,低头道:“……是我觉得我可能,有点喜欢布布。”   弘时下巴都快掉了,哆哆嗦嗦地问,“你,你说什么?”   这会儿只有兄妹俩,下人们刚才都被乌希哈给遣到远处候命,乌希哈眼一闭,心一横,“我说我喜欢布布!”   弘时:!!   晴天霹雳!   先迂回试探,现在又直言宣告,弘时没再怀疑乌希哈在胡说,踉跄着倒退几步,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嘴里喃喃,“完了,完了……”   在他眼皮子底下,乌希哈被成衮扎布给勾引了!   四爷和额娘们一定会打死他的!!   他完了啊!!!   “你说我现在去跟阿玛请罪,他会不会少罚我几棍子?”弘时哭着脸问。   乌希哈忙拽住弘时袖子道:“不行,你不能告诉阿玛!”   四爷一定不会同意的,要是他采取什么非常措施,她岂不是还会害了成衮扎布?   “三哥,算我求你了,谁也别说行吗?”   弘时恨不得抱头撞墙,“那你倒是也别跟我说啊!”   “三哥!”   “好好好,不说不说。”弘时嘴上答应乌希哈。   只是他心里,这时候倒是希望十四爷和几个堂妹给力点,赶快把成衮扎布钓走了。   ……   三日后,弘时又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找上乌希哈的门。   见了面,弘时见她也是眼底青黑,一看就知道,跟他一样这几天没睡过好觉。   将下人们赶出去,关好门,四只熊猫眼,相顾无言。   半晌,弘时先开口打破沉默,“你放心,我谁也没说。”   乌希哈:“嗯。”   “但我想了好几天,总觉得不大妥,”弘时语重心长地当起了说客,“成衮扎布是个好朋友没错,但真的不是什么好夫婿的人选,他以后要上战场,还要回漠北……”   比起乌希哈几天前的临时起意,弘时可是足足写了几千字的《劝妹说之论抚蒙弊端》,旁征博引,发挥出了他进学这么多年的最高水平。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乌希哈:“……哦。”   “你这是,赞同三哥的意思?”弘时小心地问。   但她看起来,心情又很低落。   “乌希哈,你还好吗?”   乌希哈幽幽一叹,“三哥,你说,成衮扎布会喜欢我么?”   自那天灵光一闪、突然开窍后,乌希哈被另一个问题困扰着,连日失眠。   她喜欢成衮扎布,那成衮扎布对她,又是什么感觉呢?   乌希哈对此毫无信心。   因为她的外表看起来,实在是太小了!   她周岁还没满十二,长得又一直偏矮,都没到成衮扎布的胸口,走出去说少女都是勉强,更别提被当做“女人”来看待。   布尔和与雅利奇只比她大一岁,但都已经开始发育,曲线初显,举手投足都带着娇美的韵味,跟成衮扎布并排而立时,能在她们的刻意而为下,营造出几分暧昧。   她和成衮扎布呢?   多半会被误认为兄长带幼妹、甚至父亲带女儿。   “三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乌希哈想听听,差不多年纪的弘时的审美取向。   “当然是长得美身材好,性子温柔善解人意,比我大几岁都行。”   纯情少年爱御姐嘛!   说到这儿,弘时突然懂了她的纠结之处,尴尬地补救,“等再过几年,你肯定是京城最漂亮的格格!”   乌希哈沉默了。   是啊,成衮扎布那么正直,才不是什么恋童的变态。   而她顶着这副“发育不良”的壳子说出来的话,也许会被成衮扎布和其他人当做“年幼无知”的冲动吧。   “就算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也没用啊,”乌希哈满脸失魂落魄,“三哥你说,他会不会本来就喜欢雅利奇她们那样的?”   弘时见不得她这么自怨自艾,重重一拍桌,“他敢不中意你?!你要真就看上他了,大不了就去求阿玛,让他把成衮扎布留在京里陪你,给咱们王府当上门女婿,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乌希哈却摇头,“不要,我不想勉强他。”   这点上,她的态度十分坚定,“而且如果因为我,阻拦他去实现自己的志向,那我宁愿他娶别人。”   “那怎么办嘛?”弘时抓狂地挠脑袋,“要不,我帮你去问问?”   “不要!”乌希哈捂着脸,“我不想以后跟他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问问二哥和大姐姐?让他们出主意?”   “不行,他们肯定会告诉阿玛的!”   弘昀和玉录玳,可没有弘时好骗和“听话”。   再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弘时拿头“咣咣咣”地撞着桌板。   乌希哈也忧郁地趴在桌上,不自觉地,又想起和成衮扎布相处的种种。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动心。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令人不知所措。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   一晃又是小半月,到了李氏的生辰。   因尚在太后孝期,没有摆宴庆贺,只叫了玉录玳和星德回王府,一大家子齐聚,吃顿便饭,话话家常。   弘时和乌希哈这段时间存了心事,吃不香睡不好,瘦了许多,但守孝本就苦累,又得食素,他们一直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点滴变化难以察觉,无人发现异常。   倒是玉录玳许久没见,对比明显,乍一看到两个暴瘦一圈、神情颓丧的弟妹,吓了一跳。   她不由想起自己那段抑郁的日子,忙关心他们道:“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郑重声明:   1.没有故意拖拉,女鹅也要一个心态转变的过程。   2.表白倒计时。   3.现在的深思熟虑,是为了以后的坚定不移。 第99章 高中了   吃完了一顿小团圆饭, 玉录玳姐弟三个加上乌希哈在院中闲话。   面对玉录玳的关心,乌希哈和弘时默契嘴硬,“大姐姐, 我们没事。”   “真没事?”玉录玳将信将疑,她是过来人,劝道:“若在府里闷了, 就去绣坊散散心, 小丫她们还想继续学你的‘数学课’呢。”   乌希哈点头说好。   她闷在府里, 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出府散心,说不定还能碰上成衮扎布呢。   也不知道他在骁骑营过得怎?????么样,会不会被那些前辈们刁难欺负。   这时候的乌希哈,完全忘记了成衮扎布从宗学一路打上去、从未遇敌手的骄人战绩。   “……乌希哈?”   一只手在乌希哈眼前晃了晃。   乌希哈回过神来, “怎么了大姐姐?”   “还有一事,我得问问你。”玉录玳突然严肃了脸色,让乌希哈不由坐直身子, “你老实告诉我, 你是不是和——”   她停顿一会儿,像是要揭穿某个乌希哈的小秘密。   乌希哈:?!   不会吧,玉录玳不至于这么火眼金睛、无所不知吧?   乌希哈正紧张着, 就听玉录玳继续, “……和马佳家的那个小公子私下有了往来?虽然阿玛是有这个意思, 你自己还是得注意些。”   乌希哈:???   边上正在喝水的弘时直接喷了。   弘昀也好奇地看过来。   “我冤枉,我没有!”乌希哈忙叫屈。   “那他怎么往绣坊跑了好几回来找你?还说找‘宋小当家’,你没说自己身份?”玉录玳皱眉, “还带着他姐姐, 很着急的模样, 我碰上一次,问他们,又都含含糊糊的。”   不然玉录玳也不会联想到那方面去。   “姐姐?那是耶布淳格啊!”乌希哈转向弘昀,“那他们是来找二——”   “噗!”这回轮到弘昀喷水了,“咳咳。”   乌希哈和弘昀对视一眼,在心中暗叫糟糕。   他们把耶布淳格给忘了!   太后病逝,弘昀自然不能再去参加会试,孝道为先,在这种时候博功名出风头,只会惹怒康熙。   但弘昀心中不是不遗憾的,错过这一回,或许不会再有下次机会。   因为这份遗憾,弘昀没有打探、甚至有意回避着外界有关今年科举消息。   另一边,丰生额姐弟和沈光继突然失去了“李仲曦”的行踪,去玉溪绣坊也找不到“宋姑娘”,心如火燎。   玉录玳莫名其妙地看着乌希哈和弘昀“眉来眼去”。   弟弟妹妹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   五日后。   乌希哈一早就换装出府,在玉溪绣坊等候客人到来。   她受弘昀所托,以“宋表妹”的身份送信给马佳府,约耶布淳格相见。   李仲曦这个马甲,估计是等不到三年后的下一次会试了。   弘昀对耶布淳格虽然说不上是非卿不可,但确实有七八分的好感,还有一二隐瞒身份的歉疚,才想请乌希哈帮他探探耶布淳格的口风,自己也去四爷和李氏那儿试探请求。   贴心妹妹乌希哈自然是欣然答应。   除了帮哥哥追妻外,乌希哈还有自己的小心思,那就是想早点把丰生额这个头号“相亲对象”给弄出局。   距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马佳府的马车就到了。   耶布淳格跳下马车,几乎是冲过来,紧紧抓住乌希哈的手,“宋妹妹,可算又见到你了!”   乌希哈对她和丰生额笑了一下,“外头风大,姐姐随我进去说话吧。”   “……家中长辈因重疾去世,我和二哥都在家中守孝,所以二哥错过了今年的春闱,我也一直在家中。”厢房中,乌希哈慢慢跟耶布淳格解释着,丰生额自觉地到外头溜达去了。   “原来是这样,”耶布淳格低着头,“以李公子的才华,再等三年,更厚积薄发,定能一举夺魁。”   只是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她的年龄已经不小了,怕是等不到“李仲曦”三年后高中。   “还有上次我来绣坊找你,碰见了李姐姐,她似乎,不大喜欢我。”提起玉录玳的态度,耶布淳格更丧气。   这是天大的误会啊!   玉录玳不喜欢的,是有些油嘴滑舌、怀疑诱哄了乌希哈的丰生额。   但乌希哈现在又不能解释,一解释她和弘昀就得掉马。   一时沉默。   “马佳姐姐……”   “宋妹妹……”   两人突然唤彼此,又异口同声道,“你先说。”   耶布淳格犹豫了许久,先开了口,“宋妹妹,恕我冒犯,这两个月没有李公子的消息,我和丰生额实在着急,以为你们出了事,就让家人人帮忙打探查访,李公子,他的身份,是不是……”   春闱前,耶布淳格不敢打扰“李仲曦”,还约束着丰生额,直到会试后,才发现他根本没来考试,沈光继那许久也没听过的“李仲曦”的消息。   后来知道是守孝的缘故,可这样突然人间蒸发,总显得有些不对劲。   耶布淳格担心,除了马佳府那点人脉,还拜托伯父家的堂哥,动用了忠达公府的势力。   虽然还不至于查到雍亲王府头上,但确实找出了“李仲曦”身份的异常之处。   忠达公府甚至怀疑,耶布淳格和丰生额是在外头给人骗了。   “马佳姐姐,二哥和我确实有些事瞒着你们,”乌希哈握着耶布淳格的手诚恳道,“但二哥是真的拿丰生额当好朋友,我对你也是,等下次见面,我一定全部都告诉你。”   弘昀已经与乌希哈商量好,不管四爷同不同意,过段时间,他们便以雍亲王府二阿哥和二格格的身份,上马佳府“访友”,对耶布淳格姐弟坦明身份。   至于到时候的消息是好是坏,还得看四爷决定。   耶布淳格听到这个半是肯定的回答,勉强扯出一丝笑。   “姐,宋表妹,你们快出来!”屋外传来丰生额的喊声,“沈大哥来了!”   乌希哈和耶布淳格又带着丫头回到绣庄门口。   来的,除了换上一身簇新锦衣的沈光继,还有他曾经在绣坊接了几个月散活、维持家用的寡母。   “许久不见,恭喜沈大哥金榜题名。”乌希哈迎上前,对二人笑道,“也恭喜大娘,往后有得享福,说不准过几年,就有诰命加身了。”   在不久前的殿试中,沈光继以未及冠之龄,被康熙钦点为一甲榜眼,授翰林院编修,堪称一朝跃龙门,从此改换门庭成了官身。   “当不得小东家这般,”沈母笑眯眯地开口,“今天啊,是光继听这位贵人小公子说小东家在绣坊,我就想来给小东家送些土产,答谢之前小东家的照顾。”   母子二人双手都提得满满当当的。   乌希哈扫了一眼,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便没推辞,叫丫头接过。   “小东家就是爽快人。”沈母对乌希哈是真心感激,就要给乌希哈鞠躬,“若没有绣坊接济,给我些活做,光继还得日日抄书补贴家里,哪能专心苦读,考得如今的成绩。”   沈光继亦弯腰拱手,“多谢宋姑娘与李姑娘照拂家母。”   乌希哈忙扶住她,“大娘您是长辈,可千万别多礼,沈大哥与我二哥是好友,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好,那大娘不跟你见外。”沈母被沈光继扶着直起身,儿子的高中让她也改头换面。   至少胆子大了不少。   沈母拉住乌希哈的手,问,“小东家,你今年多大啦?”   “我么,今年虚十三岁了。”乌希哈答道。   沈母又问,“那,家中可为小东家定下婚事不曾?”   “唉?”话题跳跃太快,乌希哈怔住。   边上一直竖着耳朵的丰生额突然道,“对啊,沈大哥也还没婚配呢!”   他这一声,让沈光继臊红了脸。   耶布淳格拧了他一把,“你少乱插嘴。”   沈光继高中又如何,他们家底子实在太薄了。   乌希哈猜测,沈母应该是没坏心、也没想攀高枝,只以为她是普通小商人之女,抬手拦住了身后想要“呵斥”沈母的下人,笑道:“大娘,我家父母早就给我定好亲了,是故交之子,与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听闻此言,沈光继目光微黯,沈母定了定神,对乌希哈诚恳道:“那定是极好的,小东家善人有善报,有享不完的福气在后头。”   “借大娘吉言,大娘和沈大哥途中劳累,进来喝杯茶歇歇脚吧。”乌希哈转身,引着客人们往绣坊里走。   没走出两步,她突然顿在原地。   十丈外,一个人影站在树下,原是背靠树干,双手环胸的姿势。   见乌希哈看过来,那人一个闪身,躲到了树后。   他动作太快,乌希哈没能看清他的脸,但那打扮和身形,乌希哈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成衮扎布。   他什么时候来的?   在那儿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看到她身边有丰生额和沈光继在,他会不会误会什么?   乌希哈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青苹,你带沈大哥他们去后头好生招待,黄桃跟着我。”   青苹拉住她,“小姐?”   “是布布来了,”乌希哈挣开她的手,“我要去找他!” 第100章 勇敢了   乌希哈人矮腿短, 这会儿却跑得飞快,黄桃差点没追上。   成衮扎布所在与绣坊有些远,见沈光继一众人已经被青苹带入院中, 忙大步上前,缩短二人的距离,让乌希哈少跑些路。   “布布!”乌希哈跑得气喘吁吁, 一停下, 就急声问道, “你怎么来了?到了多久?”   她今天主要是完成弘昀所托, 没有遣人告诉成?????衮扎布。   成衮扎布道:“是三阿哥,他说自己许是没空,让我无事的话来护送你。”   弘时见乌希哈这些日子总是兴致不高,就想着好歹让她见上成衮扎布一次。   过去这种“代为护送”的事常有, 成衮扎布那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暗自高兴能多一次与乌希哈相见的机会。   只是出城稍微耽误了一会儿,他跟马佳府的马车差不多时间到绣坊, 见乌希哈有客, 就暂时在外头等着。   成衮扎布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蹙眉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守孝嘛,难免的。三哥可真多事, 还来麻烦你, ”乌希哈嘴上嫌弃, 心里暗喜,又问,“那你怎么站在这儿不过来?”   不然她可以介绍他给耶布淳格他们认识, 还有刚刚沈母问起婚配的时候, 她还能拉他来当“挡箭牌”, 顺带借着机会试探一下。   当然,她刚才口中的“故交之子”“青梅竹马”,代入的就是成衮扎布。   成衮扎布道:“他们是二阿哥的朋友,你不是说过,我外貌特殊,容易被人记住,然后发现二阿哥的真实身份么?”   乌希哈懊恼地“哦”了一声,“那你刚才,没有听到什么吧?”   “我们宋小东家太招人喜欢,”成衮扎布带着点打趣道,“新任榜眼之母,就要上门以子相许?”   乌希哈暗叫不好,忙道,“不是的,我跟沈大哥真的不熟,话都没说过五句,你可千万别误会!”   成衮扎布笑着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会在乎那个沈榜眼。   但他不能不在乎另一个人。   “那个矮一点的,就是王爷之前给你相看的人家吧。”成衮扎布转言提起了丰生额,脸上的笑收敛许多。   他顿了顿,又继续故作轻松道,“我帮你打听过了,他们家是武将,才回京城没几年,不过没听说他有什么劣迹,能成为二阿哥的朋友,想来是个不错的人选,王爷的眼光很好。”   四爷眼中的好女婿,不一定需要有多惊人的才华、或者多傲人的武艺,但要有足够好的家世和性格,能被雍亲王府掌控,给乌希哈最多的疼宠与陪伴。   这些,丰生额都有,成衮扎布都没有。   丰生额精致干净的外表,也比过于粗鲁的他更与乌希哈相配些。   如果他是四爷,也一定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丰生额这样的权贵公子。   明明一只手就能打十个丰生额那样的,成衮扎布心中还是生出了一种“我不如他”的憋闷。   这是他过去十六年从未有过的感觉。   “布布不是的,其实是……”乌希哈顿住,现在事情没定,她不方便把弘昀和耶布淳格的事往外明说,“总之我不喜欢丰生额!”   “不喜欢,那就再看看别人,”成衮扎布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三阿哥说王爷给你相看了至少有二十个人选,你慢慢挑,一定要像你说过的,找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   如果这个“慢”,能“慢”到他从战场上回来就好了。   从跟策棱的通信和十四爷热情的透露来看,快则今年底,慢则明年初,康熙就会对西北用兵。   他已经跟策棱说好,会想法子随军从京城出发。   四爷那儿也暗示过可以帮他安排的意思,成衮扎布想,一半是对他和策棱看重,另一半,大概也是想把他从乌希哈身边给隔开吧。   四爷说的对,为了乌希哈好,现在他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只会让她徒增烦恼。   他也还配不上雍亲王府金尊玉贵的格格。   若长生天怜悯他一腔真心,自会让乌希哈等到他凯旋。   若在那之前,乌希哈有了更好的归宿,那他也认了。   只要她能够真正过得快乐幸福。   想通了这些,成衮扎布长呼了一口气,再次对乌希哈扬起了笑脸,道:“他们还在等你呢,你快回去吧,我只请了半日的假,也得回营了。”   “唉?这么着急吗?”快几个月不见,乌希哈本来还有很多事想问他,很多话想跟他说。   但边上有丫头,绣坊里还有一大帮客人在等着,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   而且她也不想耽误他的正事,只能道,“那你路上慢些,我们下次再见。”   “下次见。”   看着他打马而去,乌希哈的嘴角立刻耷拉下来。   她想到方才成衮扎布提起丰生额的态度,他这么热心地帮她打听,说的又都是好话,一点也不像她之前那样,在自己还没察觉到的时候,就吃醋不快。   果然,他还是只拿她当普通朋友吧。   ……   比起乌希哈的万般纠结,弘昀行动力就高多了。   她不知道弘昀和四爷说了什么,四爷应允,只要马佳家的格格没有什么品行上的问题,就能叫他如愿。   乌拉那拉氏和弘晖那儿也没有意见。   耶布淳格不是现任忠达公嫡出,只是侄女,亲生阿玛官职一般,以如今乌拉那拉氏和李氏、弘晖与兄弟们的关系,不至于现在就防备弘昀。   弘晖有几分好奇,这个总是表现得无欲无求的弟弟,竟会主动向四爷请求。   他还问弘昀要不要帮忙,让富察氏去看看未来弟妹。   弘昀拒绝了弘晖的好意,他早就有了更好的红娘兼约会工具人——乌希哈。   得了四爷明话的当天,弘昀就以雍亲王府二格格的名义给马佳家下了帖子,自己则准备作为护送者,陪同乌希哈上门拜访。   ……   次日,京城西,马佳府。   马佳夫人正风风火火地拉着儿子试衣服,口中呵斥,“你看你这邋遢模样,等会儿王府贵客上门,可怎么见人?”   “那个什么二格格不是来找姐姐的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丰生额任自家额娘摆布,“还有姐姐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耶布淳格在一边摇头,“我从未见过这位二格格。”   “让你好好打扮,你听话就是,”马佳夫人给儿子整理衣襟,“若那位二格格眼神不好能瞧上你,我和你阿玛就不用担心你这个没出息的后半辈子了。”   “什么?额娘你说什么?”丰生额惊叫,“是我跟雍亲王府的二格格?不是姐姐跟二阿哥么?”   他刚说完,脑门就挨了一下,马佳夫人骂道:“小声些,你就当二格格是来与耶布淳格相交的,机灵着点,别没眼色知道吗!”   丰生额和耶布淳格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惊愕。   他们之前,好像误会了。   丰生额抱住马佳夫人的手臂,“额娘,如果之前雍亲王府说的,是我和二格格,那姐姐是不是是就能和李——咦噫疼!!”   马佳夫人拧着他的耳朵,“李什么李,你在外面乱交朋友,不知道是哪来的骗子,祸害到你姐姐头上,总之你们俩都给我悠着点,别在贵客面前丢脸。”   然而,姐弟俩注定要失态。   一个时辰后,马佳夫人携一双儿女在大门口恭迎贵客。   “在下弘昀,今日护送妹妹前来会友,劳烦夫人了。”   弘昀今天也特地打扮了一番,比起耶布淳格姐弟印象中朴素的“李仲曦”,脸虽还是那张脸,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底的皂靴都透着贵气,却丝毫不显俗气,仿佛画中走出来的谪仙,高不可攀,又让人心底生出隐晦的妄想。   马佳夫人看得一阵恍惚。   “见过夫人,”同样换上锦衣,梳着小两把头的乌希哈一手拉着美人哥哥,一手对耶布淳格招了招,“马佳姐姐,我来找你玩儿啦!”   “哪里哪里,二格格与二阿哥大驾光临,是咱们府上的福气,耶布淳格?丰生额?”马佳夫人喊了好几声,也没得到儿女们的回应。   从弘昀和乌希哈下马车,露出相貌起,他们就化作了两座石雕,呆立在马佳夫人身后。   耶布淳格震惊地盯着弘昀的脸,忘了行礼问候。   丰生额更绝,指着弘昀,嘴巴大张,无声呐喊了半天,下巴脱臼了。   ……   进府后,丰生额被马佳夫人拉去接下巴,接待弘昀和乌希哈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耶布淳格身上。   跟弘昀同处一屋中,耶布淳格怕自己会因为无法正常呼吸晕厥过去,便把他们带到花园凉亭中暂歇。   三人围坐在小圆桌边,十余下人随侍一旁。   或许是方才在大门口看够了,耶布淳格一眼也不敢往弘昀脸上瞟。   见她久不言语,弘昀给乌希哈使了个眼神。   “马佳姐姐,对不起啊,之前一直骗了你,我叫乌希哈,你喊我名字就行。”乌希哈带着几分尴尬开口,“这是我二哥,弘昀,就是丰生额说过的,那个……二阿哥。”   乌希哈可疑的停顿,让弘昀好奇侧目。   耶布淳格慌忙抢话,“丰生额他胡言乱语,宋、二格格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什么满脸疮疤、见不得人的病秧子,简直就是瞎扯。   “马佳格格,”弘昀亲手给耶布淳格斟了一杯茶,“这一杯,就当是我赔罪了。”   耶?????布淳格推拒,“当不得二阿哥此言。”   她虽然惊中有怒,但很快就想明白,他们隐瞒身份,肯定不是有意骗她和丰生额。   弘昀温柔地注视着她,“若你不怪我,那听我说几句话可好?”   “咳嗯,”乌希哈识趣地站起来,“马佳姐姐,你能不能让人带我在府里四处逛逛?”   “我陪你去。”耶布淳格起身。   不料弘昀直接伸手按住她,不容拒绝,“让下人们带着乌希哈去,你留在这儿,先听我说完。”   围观的乌希哈在心中感慨,什么叫做温柔不失霸道的贵公子,这就是啊!   乌希哈给弘昀一个鼓励的笑,带着人越走越远,把空间留给弘昀发挥。   只不过她有心八卦,刻意放慢脚步,竖着耳朵听不远处的动静。   “……是我该对二阿哥抱歉,”出乎她意料的是,先开口的人,竟然是耶布淳格,“是我大胆,对二阿哥心存爱慕,之前还让人调查二阿哥与二格格,请二阿哥恕臣女不敬……”   乌希哈:?!   猝不及防,乌希哈脚一滑,扭了。   ……   两刻钟后,接好下巴的丰生额在外院跟弘昀寒暄,耶布淳格则带乌希哈进了自己的闺房。   总算是绕回了正常的拜访流程。   耶布淳格和丫头检查完乌希哈的脚,确认无碍,给她擦了点药酒,两人坐在床上聊天。   “马佳姐姐,你方才,是跟二哥说……”   乌希哈当时可震惊了。   她本来以为,会是弘昀展露真实身份,对耶布淳格来一通的宣言剖白,这才符合一般套路。   没想到竟然是耶布淳格跟弘昀表白?!   “你都看见了?”耶布淳格了了一桩心事,只觉得畅快,一点儿也不害羞,点头,“我跟李公子、不,是跟二阿哥坦明了心意。”   “那,二哥他?”   耶布淳格低头道,“二阿哥说,他已经跟王爷禀明,让我在府中等着消息便是。”   “太好了。”乌希哈由衷为他们高兴。   她想到了什么,又不解地问,“可是你上次还说,不愿告诉二哥呢。”   而且表白这种事,一般都得男方来做吧。   耶布淳格却摇头,“我此前不说,是担心我的身份会给他带来麻烦,误了他前程,如今他既然出身尊贵,我若不言明心意,怕是会遗憾终身。”   “是为了他好,也不想自己留遗憾么?”乌希哈低声喃喃。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和成衮扎布。   “马佳姐姐,我有个事儿,想请教一下你。”   耶布淳格不是家里人,不会一下猜到成衮扎布身上,也不会劝她不要跳抚蒙的大坑,还拥有过同样的暗恋心情,就是完美的咨询对象啊!   “妹妹但说无妨。”   “我有一个朋友,”乌希哈来了个经典开头,“她也有一个朋友,她跟这个朋友呢,从很小就认识,共患难过,也算是一起长大,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这个朋友,你说她该怎么办?”   “既然青梅竹马,那位朋友呢?”   “应该,是不喜欢我朋友的吧。”   耶布淳格先小心地问,“你的朋友,和她的朋友,不会是身份悬殊、或是有违伦常吧?”   乌希哈连连摇头,“没有没有,论身份,我们也很配的!”   “你们?”耶布淳格立刻抓住了关键。   “咳咳,”乌希哈强行挽尊,“是我的朋友,和她的朋友,身份很配。”   猜到了乌希哈的小话术,耶布淳格面上附和点头,“嗯,是朋友,妹妹你继续说?”   乌希哈摇摇头,“没有了,我朋友就是很纠结。”   耶布淳格想到乌希哈方才问她的那一句,“你的朋友,是在犹豫要不要对她的朋友表明心迹么?”   乌希哈连连点头,“对对对。”   这……耶布淳格不敢在不了解的情况下随意指点。   “假设你的朋友去同她朋友坦言,对她自己可有害处?”耶布淳格问。   乌希哈摇头,“没有。”   “那对那位朋友呢,可有害处?”   乌希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也没有。”   成衮扎布心智坚定,不会被儿女情长束缚手脚。四爷那里如果被惊动,乌希哈相信他是能听得进去道理、明辨是非的人,不会因为她的一点坏情绪伤害成衮扎布。   “若不说,又会怎样?”   “不说的话,”乌希哈垂头,有些丧气,“可能她的朋友就会娶她的堂姐、或者是别人,因为她朋友比她年长四岁,已经到了婚配之龄。”   心中大概有了数,耶布淳格反问:“这该说不该说,是好是坏,结果不是已经很明了么?”   “可是说了以后,万一他们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呢?”这是乌希哈最担心的一点。   耶布淳格却笑着摇头,“一男一女,若不成夫妻,各自成婚后,多半是要疏远的,哪还能做什么亲密的朋友,不然叫他的妻子、她的夫君怎么想。”   “咱们满族姑奶奶,合该敢爱敢恨,即便二阿哥今日是来让我死心,我也会说,”耶布淳格点了点乌希哈的额头,“但是说过之后,就把他和那些话都忘了,重新好好儿地过自己的日子,反正,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吧。”   乌希哈捂着额头,怔怔地看着耶布淳格。   耶布淳格说的对。   她和成衮扎布如果不能在一起,所谓的友谊也不可能地久天长,甚至再难回到过去单纯的相处。   他们会各自嫁娶,一个留在京城,一个回到草原。   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短暂相遇后,渐行渐远。   往后十几年、几十年,不复相见。   如果她说了,或许她如愿的可能性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可如果不说,除了遗憾和后悔,什么都不会有。   “谢谢你,马佳姐姐。”乌希哈拉住耶布淳格的手,“你要相信二哥,他和阿玛会把你们的事情安排妥当,你只要安心等着做我二嫂就行了。”   “但愿一切如妹妹所言,”耶布淳格大方地点头,又问,“那妹妹你……的朋友呢?”   在乌希哈还是“宋姑娘”的时候,耶布淳格就很喜欢她。   现在已经自动带入嫂子的身份,看她跟曾经的自己一样为情所困,忍不住为她操心。   “我——”   乌希哈停顿了很久。   从科尔沁到京城,从六岁到十二岁。   老天已经给了他们最难得的缘分,她难道要就此辜负吗?   “——我要去告诉他。”   她要去告诉成衮扎布。   她喜欢他。   ……   回王府后,乌希哈找到弘时,请他帮忙约成衮扎布见面。   弘时本不大愿意,但他吃不消乌希哈的恳求,依言让人带话,很快就有了回信。   三日后,小汤山见。   作者有话说:   因为真的喜欢才会自卑不安、才会更多为对方考虑,他们两个都是。   看这章这么长,我熬夜写的!我怕我拆成两章你们会骂我!   让我们一起来给女鹅唱一首《勇气》!   PS:这首我已经循环了好几天了,一看居然是00年的歌,20多年了!但是很经典! 第101章 干脆了   与成衮扎布约好相见的这日, 是个晴天。   乌希哈天还没亮就爬起来,指挥着青苹和黄桃帮她挑选衣服、梳妆打扮。   这段时间她种种反常的举动和情绪,让青苹隐约猜到了什么, 不过这一回青苹保持了沉默。   她是乌希哈的丫头,一切以她的意愿为先。   乌希哈将柜子里的衣服试了十几套,最后, 她挑了一件新做的桃粉色旗装, 下面配的是深粉色绸裤与红色小马靴, 方便她走动与骑虎。   青苹给她梳好头, 问:“格格今日可要上妆试试?”   乌希哈看着铜镜中稚嫩的脸,犹豫地咬着唇,“那就试试。”   她平日不爱这些,但眉粉胭脂花钿一应俱全, 青苹拆了好多样,细细地在乌希哈脸上涂抹描绘。   两刻钟后,乌希哈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 惊讶得微微长大嘴巴。   “格格真好看!”边上的黄桃拍手赞道。   是挺好看的, 至少看上去有点豆蔻少女的模样,而不再是没长大的小孩子。   但乌希哈试着做了几个表情,总感觉有些别扭。   “要不, 还是洗了吧, ”乌希哈纠结了一会儿, “涂点年侧福晋调的淡色口脂,提提气色就好。”   她还是想以自己最平常、最真实的模样去见成衮扎布。   “都听格格的。”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并不在意,青苹让黄桃打来温水, 给乌希哈卸了妆。   来回折腾许久, 西洋钟时针已经快走过九点, 乌希哈仍然觉得自己准备得不够好、不够充分,弘时来敲她的门。   “乌希哈,你再拖下去,今天就别出府了!”   乌希哈拍怕脸,告诉自己,表白不就一句话的事儿,未来二嫂说得好,成了白赚个中意的夫婿,不成,也不用再寻烦恼,下一个必然更好。   勇敢星星,不怕困难!   “来了!”   路上,弘时难得没骑马,窝在马车里,让青苹去外头坐着。   “你,真准备跟成衮扎布?????直说了?”   乌希哈点头,“不说,难道要看布布被十四叔拐走吗?三哥你也不想吧?”   弘时面色纠结,成衮扎布这个劲敌被另外的劲敌拐走,或是己方“献妹”求和,这两种情况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但他凭自己的眼光判断,成衮扎布根本不会中意乌希哈这样的小孩子。   “行,那你加把劲。”弘时面上鼓励乌希哈,心里却开始思考等会儿人要是乌希哈哭着回来,要怎么安慰她。   弘时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   等成衮扎布让乌希哈死心,那他回去被四爷削的危险也就解除了。   ……   到了小汤山,成衮扎布果然早就和大白等着他们。   乌希哈一跳下车,就撇下青苹和弘时,小跑到成衮扎布面前,“对不起布布,今天是我们来晚了。”   成衮扎布微笑摇头,“没事,我也刚到不久。”   乌希哈问:“那,我现在想骑大白去后山转转,你可以陪我去吗?”   “当然。”   见他点头,乌希哈迫不及待地跨上大白,大白许久没见自家小香香,激动得很,不用乌希哈发号施令,“嗷”了一声就转头冲出去。   成衮扎布忙拔腿去追,没注意到弘时他们、尤其是之前盯他盯得最紧的青苹就站在原地,一点要跟来的意思都没有。   大白熟门熟路地蹿上了庄子北边的小山头。   立夏已过,气温渐高,比起温泉,它更爱这边清凉的水潭。   大白喝完水,趴下小憩,给乌希哈做靠垫。   成衮扎布则是一个忠实的守卫者,默默地站在他们不远处。   这次乌希哈相约,成衮扎布只当是和过去几十次一样,是她想大白了、或是在王府里待闷了想出来散心。   每次跟乌希哈相处的机会,每一刻能亲眼看见她笑容的时光,他都万分珍惜。   若能听她说几句心里话,为她稍微排解忧虑,那就更令他满足。   乌希哈摸着大白浓密顺溜的皮毛,感受手下炙热的温度,像是能从中汲取勇气。   她做了个深呼吸,开口道:“布布,其实我这次约你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成衮扎布问,“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乌希哈对他招手,“你能不能过来点说话,一起跟我靠着大白啊,就跟以前一样。”   成衮扎布犹豫片刻,依言走近。   察觉到自己对乌希哈的心意后,他渴望靠近,又害怕靠得太近,他会控制不住表露出来。   他正襟危坐,背后离大白足有一拳空档,“你想对我说什么?”   “就是我——”即便坐着,乌希哈仍然比成衮扎布矮一截。   她仰着头,对上成衮扎布深邃看不见底的眼神,一下就打了退堂鼓,“是,是我二哥,可能娶丰生额的姐姐做福晋。”   成衮扎布眼睛微微睁大,“二阿哥和马佳格格?”   他立刻就想到,这代表着乌希哈和丰生额,几乎不可能再联姻。   成衮扎布脸上忍不住带了笑,忙转过头,“那要恭喜二阿哥了。”   “我还想说——”   乌希哈一开口,成衮扎布又转回来,认真地注视着她。   这么近的距离,他高大的身影能把她完全盖住,每一个动作,每一处肌肉的扯动,都有着几倍于旁人的蓬勃雄性气息,让乌希哈心跳失去控制。   乌希哈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小伙伴已经逐渐长成了一个男人。   而她这个内里有着成人灵魂的伪小孩,是把他当作男人来喜欢的。   乌希哈喉头吞咽,几度张口,还是没能从成衮扎布的气场中挣脱出来,最终小声道:“你能不能先转过去,不要看我。”   成衮扎布立刻转过身去,一边担忧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他不由想到上次乌希哈对他如此命令时的场景,“如果,你想哭的话,现在没有旁人,我也不会转回来,发泄出来就好了。”   是啊,发泄出来,说出来就好了。   乌希哈用力摁住胸口,勉强让气息平稳些。   “是,我有一个朋友,”乌希哈磕磕绊绊地开口,“她喜欢上了自己的朋友,但是她害怕以后跟她朋友做不成朋友了,就……”   成衮扎布努力地梳理着乌希哈口中的人物关系,一点没联想到自己身上。   但乌希哈才开了个头,就自己先卡壳,说不下去了。   什么她的朋友和她朋友的朋友,朋友来朋友去,都是白磨叽,瞎扯淡!   做人,做女人,做个有胆子的女人,不想他再拿你当小女孩看,就干脆点吧乌希哈!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我喜欢你。”   短短四个字,声音不大不小,足够成衮扎布听清楚。   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   就在成衮扎布怀疑,自己是日思夜想到了魔怔,以至于在青天白日出现幻觉,又听乌希哈口齿清晰地继续表白。   “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没开玩笑,我也是才发现的,但我感觉我可能挺早就开始喜欢你了。”   最关键的说出了口,乌希哈胆子反倒大了起来,不去看成衮扎布的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   “如果你想娶一个大清贵女,让皇家更信任你的话,我比布尔和她们合适多了,真的!我阿玛也比十四叔厉害。”   “我虽然现在还小,但是我说的这些话,都是认真的!我以后也会多吃饭,努力长高,争取能长到你肩膀吧。”   “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像纯悫公主一样,我心态可好了,你要去战场,我就留在京城陪阿玛额娘,你要是回喀尔喀部,那边有恪靖姑姑、佛拉娜堂姐,我能跟她们玩儿到一起去。”   乌希哈差不多是一口气说完了这些,接着话头一转。   “当然,我知道你应该对我没意思,我建议是可以慢慢培养感情,但你要是确定以后也不会有想法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   乌希哈停顿了一下,“不过毕竟是我的问题,你把我当朋友,我却想得寸进尺,所以如果你想跟我绝交的话——”   “够了!!”   成衮扎布突然大声打断了乌希哈。   “乌希哈,够了。”   乌希哈打了个激灵,这才敢抬头看他。   成衮扎布仍然背对着她。   他垂落在身边的双手紧紧握着拳,手背青筋暴起。   他的呼吸也很粗重,身体随之起伏,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成、成衮扎布?”乌希哈小声地唤道,“布布?你是生气了吗?”   成衮扎布“刷”的一下起身,转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背着光,乌希哈看不清他的眼神和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越发外放的气势,忍不住向后挪,紧紧靠在大白身上。   头一次,她在成衮扎布身上感受到了“危险”。   作者有话说:   咣咣咣对不起,我只写了一半QAQ   工作好忙好累,连续熬夜好几天了,啵啵大家。 第102章 愿意了   他们本就离得极近, 成衮扎布一步就跨到了乌希哈面前。   “那个,布布,你别生气啊。”乌希哈怂了, 不停后缩,整个人都陷到大白的毛皮里,“要不, 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表白一时爽, 事后泪汪汪。   “没说过?”成衮扎布的声音像是从喉头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喜怒难辨。   她不由屏住呼吸, 用力抬着头,她感觉脖子都快扭断了,也没能看清他的脸。   他真的太高了。   也太有压迫感。   就像……就像一只从冬眠中被惊醒、准备捕食的棕熊。   乌希哈感觉,只要成衮扎布想, 他随便伸一伸手、抬一抬腿,就能把她这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兔子给咔嚓了。   但她还是相信,成衮扎布绝对不会伤害她的。   成衮扎布身侧的手反复地握拳又松开, 终于忍耐不住, 向乌希哈伸过来。   她克制不住紧张,闭上眼,等待着未知降临。   “唉?!”   她整个身体突然腾空, 又再度落在一个温暖柔软的地方。   乌希哈好奇睁眼, 阳光再无遮挡, 视野重回明亮。   她发现自己刚刚被成衮扎布举起来,坐回到大白背上,而成衮扎布松开手后, 右膝弯曲, 单膝跪在她面前。   这下, 高低颠倒,换作成衮扎布仰头,乌希哈居高临下。   两人这样的姿势,仿佛是成衮扎布把主动权全部交到乌希哈的手上,让她突然就安心下来。   这个角度,乌希哈能将成衮扎布的每一丝表情都收进眼底。   并没有她设想过的气愤和排斥。   他的眼神和表情混杂了太多情绪,高兴、紧张、惶恐,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与不知所措。   乌希哈没有见过这样的成衮扎布。   她甚至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时候再加一把力,就能把他“欺负”哭了。   四目相对,许久无言。   呼吸逐渐同步,心跳一点点重合。   乌希哈心里冒出一个猜想。   那个她一直以为不可能,却忍不住日思夜盼的妄想。   成衮扎布双唇微张。   ——乌希哈,我也喜欢你。   乌希哈沉溺在自己的想象?????中,不自觉地缓缓点头。   然而成衮扎布实际上说的却是:“你说,要当你方才的话没说过?”   乌希哈猛地回过神来,又以十倍的频率疯狂摇头,头上簪的珠花都快被甩掉了。   成衮扎布忙伸手接住,稳住她的脑袋,再将小心地将珠花插回她的发髻中,轻柔到极致的动作,没勾乱一根发丝。   乌希哈双颊微烫,“布布,我刚才说的……”   成衮扎布微微摇头,开口,“你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都没有关系。”   乌希哈急了,冲动道:“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喜欢你!”   空气蓦地再度凝滞。   她竟然又说了一次。   与他面对面,在他的注视下,乌希哈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成衮扎布脸上,又出现了方才那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乌希哈,其实我也——”   他说了“也”字。   “等等!你,你先不要回答!”乌希哈突然打断他。   她低下头,捂着脸,“我这个人,很娇气很龟毛很难伺候的,我觉得为了你自己好,还是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好好考虑清楚!”   她真的,只是想简简单单表个白,冲一把就完事儿。   完全没深想过接下来要做什么、要怎么办啊!   在她起初的预想中,最好的情况,不过也就是成衮扎布对她的喜欢没有排斥,愿意试试。   现在这样,仿佛不止是惊喜,而是惊吓。   “好,你说什么都好。”成衮扎布点头。   听他应得干脆,乌希哈嘴巴撅了起来。   她正唾弃自己口是心非,又立刻听成衮扎布道:“我考虑好了。”   “唉?!”   “我早就考虑好了。”成衮扎布又重复了一次。   上次好像也是在这里,他意识到了自己对她别样的情愫。   一年多的时间,足够他将他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种种可能都考虑清楚。   “我喜欢一个人,想娶她为妻。”   如今,成衮扎布不用准备任何腹稿。   “汉人有句很好听的话,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只要有她在,我不会再看其他人一眼。”   “我祖母还在京城,额祈葛的意思,是让我这些年先代他在京中侍奉,她可以不用离开她的阿玛和额娘,即便日后回了漠北,她想什么时候回京城都可以。”   “我不在乎什么黄金血脉,所以,”成衮扎布停顿了一下,颇为艰难地说出后半句,“孩子什么的,完全随便她,不需要什么‘多子多福’……”   成衮扎布刚开始倾诉时,乌希哈还害羞回避他的视线。   渐渐地,乌希哈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认真地说出一个个承诺。   而成衮扎布心里再羞窘,眼神始终都没有移开片刻,让乌希哈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太多了。   相对于她的表白,他说得太多了。   他不仅仅是在回答乌希哈今天的话。   而是在回应,她过去那么多年,跟他吐槽也好,感慨也好,说过的所有的话。   每一字,每一句。   每个想法,每个愿望。   成衮扎布都记在心里。   “……乌希哈,你明白么?”   乌希哈当然明白。   比他更适合她、能给她世俗意义上幸福的人有很多。   但不会有人比他更懂,她真正想要什么。   “布布——”乌希哈开口时,不自觉地带上了哭腔。   她抽了抽鼻子,才发现自己在这种理应得意欣喜的时候,竟然不争气地哭了。   可她还有不解。   “为什么那时候,在太后面前,你要拒绝呢?”   乌希哈想到成衮扎布在宁寿宫的拒婚,心里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那是她醒悟的起点,也是她不安的源头。   “因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成衮扎布拿过乌希哈的手帕,一点点擦去她眼角的水渍。   其实成衮扎布和乌希哈一样,常常想起宁寿宫的那一幕。   在梦中,他顺水推舟地应下,康熙孝顺太后,四爷没法违抗两位长辈,他娶到了乌希哈,在她懵懵懂懂、情窍未开时,把她诱哄回自己的窝里。   但梦醒后,成衮扎布却从来没有后悔。   “乌希哈,我只知道一件事。”成衮扎布俯下身,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几近虔诚。   “我可以不如愿,但你不能不情愿。”   而当她说自己愿意的时候,权势滔天的冷面亲王也好,围绕在她身边的公子才子也罢,无人再能阻挡。   从今往后,至死方休。   作者有话说:   短短是因为加班到10点!   但是布布值得单独的一章! 第103章 悄悄了   手背上感受到一股湿润, 乌希哈忍不住轻声唤道:“布布?”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成衮扎布低声道歉。   他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是不是我吓到你了?你如果气宁寿宫的事,只管骂我打我都行,别把自己憋坏了。”   乌希哈摇头, 破涕为笑, “没有, 我很高兴。”   她伸手在他的眼角也擦了一下。   乌希哈注视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顿认真道:“布布,你真的很好很好,对我而言,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她不仅是在表达自己, 也是在让成衮扎布安心。   乌希哈想到过去这几个月,自己的忐忑不安、辗转反侧,如果成衮扎布比她开窍得更早, 那时候的他, 一定也是一样的心情吧。   而成衮扎布方才最后说的那句话,比前面的所有承诺都更动人,让乌希哈感觉自己彻底沦陷了。   乌希哈想, 就算是在上辈子的现代, 她也不一定能遇上一个像成衮扎布这样, 尊重她、一切以她意愿为先的人。   遑论是在这个充斥着男尊女卑、封建礼教的清朝。   何其可贵,何其有幸。   乌希哈用自己的小手捧住成衮扎布的脸,眉眼稍弯, 梨涡浅笑, 声音不大, 却足够清晰和笃定,“我情愿,我很想。”   成衮扎布眼神颤抖。   如果说之前的“我喜欢你”,听起来是少女情怀的冲动,让他不敢相信,害怕这只是一场短暂的欢喜。   现在的这六个字,是那个比外表要成熟坚定得多的乌希哈给他的回答。   成衮扎布想告诉乌希哈,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关于他所想过的,她和他的未来,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但他最终只说了简简单单的“谢谢”。   谢谢长生天的成全。   谢谢乌希哈。   ——他的乌希哈。   极致的喜悦从心底源源不断涌上来,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成衮扎布胸口起伏,气息渐重,眼底甚至染上了几分赤色。   见他这样,乌希哈有点担心,“布布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成衮扎布突然站起来,长腿一跨,坐到了大白的背上,乌希哈的身后。   接着他双腿一夹,早就休息够的大白得到讯号,撑起四肢,凭空拔高三尺。   他又轻巧地把乌希哈举起,让她从侧坐换成跨坐,压低身子,让乌希哈靠在他的身前。   一连串动作只眨眼的功夫,乌希哈还没反应过来,感受到成衮扎布胸腔震动,耳边响起他压抑着情绪的低哑嗓音,“抓稳了,我带你跑。”   “唉?!”   她还来不及因为两人亲密接触而害羞,身体随着大白的跳跃而腾空,“啊——!”   在成衮扎布的带领下,她仿佛成了第一次骑虎的土包子,终于见识到大白能跳得多高、跑得多快,时不时还能翻跟头、玩漂移。   刺激到惊险,远不是她之前的小儿科可比的。   可乌希哈一点儿都不害怕。   因为,成衮扎布就在她身后呢。   听乌希哈放声尖叫欢笑,成衮扎布嘴角也一直高高勾着。   她的呼吸就在耳边,独有的清凉香气缭绕在鼻尖,让他又晕眩又清醒。   所有关于未来的迷惘与不安定,都被怀中她真实的温度,一点点安抚融化。   大白撒欢了一刻钟,跑到了另一座山上,让乌希哈充分体验到堪比后世过山车的刺激。   他们出来也挺久了,成衮扎布怕弘时和青苹他们担心或者有异议,便指挥着大白背着二人慢慢往回走。   虽然人肉靠背的舒适度更胜虎皮,乌希哈却挺直背,不敢再靠回到成衮扎布胸前。   成衮扎布察觉到她的紧张,双手虚护在她身侧,一点儿也没有要借机占便宜的意思。   乌希哈小松了口气,她仰头问,“布布,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啊?”   按照程序,他们要开始早恋了吗?   会不会有点进展太快了?   乌希哈紧张得不行,又压抑不住上翘的嘴角。   成衮扎布喜欢“我们”这个代称,但接下来的事,需要他自己来,“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想办法征得王爷的同意,再请皇上给我们赐婚。”   听他提到四爷,乌希哈身体猛地僵住。   她怎么把自家的大佬给忘了!   因为之前对表白成功没抱希望,乌希哈只想自己冲动一把别留遗憾,根本没去考虑四爷和其他家里人可能会有反应。   除了四爷,还有她更在意的宋氏。   只成衮扎布出身漠北这一条,他?????们就能把他给一票否决了。   乌希哈不用问,都能预想到他们会怎么反对和劝说。   “你别担心,”成衮扎布的声音沉稳又温柔,“我已经想好了,就是要你等我几年,等我从战场上回来,有了军功,我就去向王爷求娶你。”   成衮扎布没有把四爷私下对他的“警告”告诉乌希哈。   得到了乌希哈回应后,他反倒更能理解四爷的考量。现在说开,只会白白让乌希哈苦恼担心。   但她的心意太珍贵,他根本没有办法违心拒绝。   哪怕只是短暂地拥有过,成衮扎布也满足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先不要跟王爷透漏风声,如果这几年,王爷有给你相看更好的人选,你也不用太排斥,说不定——”   乌希哈拿头顶撞了下他的下巴,气愤道:“你乱说!”   她是那种见异思迁、三心二意的人吗?   乌希哈回头,“我会想办法跟阿玛沟通的,你才是不用担心,等你下次回来的时候,我就长大了!”   成衮扎布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好。”   ——我等你长大,你等我回家。   另一边,弘时在山下等啊等,越等越焦躁,快把自己头发都给扒拉散了。   他转向边上始终淡定的青苹,问道:“青苹,你说乌希哈等会儿要是哭着回来,怎么办?”   他真的不太会哄人啊。   青苹不明所以,“格格哭什么?”   “就是,她跟成衮扎布,他们,”弘时支支吾吾,不敢明说,“万一她被成衮扎布欺负了呢?”   青苹:??   弘时重重叹了一声,“你是乌希哈的丫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千万不许跟阿玛和宋额娘透露!乌希哈好像瞧上成衮扎布了……”   至于为什么跟青苹说,不是弘时嘴碎,而是他担心乌希哈被拒绝后想不开,他又不能十二个时辰盯着她。   “接下来你注意着点,别让她把自己憋坏了啊。”弘时甚至想好了对策,“她要是不开心,你就把五个蛋抱过来,让他们多‘烦烦’乌希哈。”   青苹:……   她悟了,自家主子之前这么迟钝,指不定就是给弘时传染的。   “奴婢斗胆说一句,三阿哥不必担忧我们格格,还是担心如何同王爷解释吧。”   弘时拧眉,“这要跟阿玛解释什么?”   青苹笑而不语。   “三哥!”远处传来乌希哈开心的喊声。   “是格格他们回来了!”   弘时循声回头,看到那两个人同乘一虎,优哉游哉的,甚至还有几分亲密。   大白稍稍加速,很快就把他们带到弘时面前。   乌希哈头上带着个小花环,笑得灿烂极了,身后的成衮扎布则是眼神温柔,一脸宠溺。   空气中仿佛忽然弥漫起一股莫名的酸臭味。   “三哥,我们回来了!”乌希哈扶着成衮扎布跳下大白。   成衮扎布也对弘时拱手,“三阿哥久等了。”   理论上说,弘时应该是他们互相表白后,见的第一个家长。   乌希哈和成衮扎布对视一眼,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廓泛红。   看着面前两人,弘时脸上的表情从担忧到疑惑,从疑惑到震惊,最终变成了被背叛的扭曲。   终究,是他错付了。   ……   表白与被表白后,明面上,乌希哈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大部分时间,她还是呆在王府中,期待着成衮扎布的书信和下一次见面。   她喜欢这样慢慢的过渡,有足够的时间让两人去适应、去思考,没有一时冲动,更没有因为这份情愫迷失自我。   而是变得更加坚定。   至于四爷和宋氏那里,乌希哈没想好要怎么去说。   留给她的时间还有很多,她可以慢慢斟酌。   她只庆幸自家阿玛公务繁忙,青苹忠心耿耿,弘时也算是靠谱,没有让其他人察觉到她的小心思。   他们回到了过去碰面的频率,在绣坊、在小汤山,每月少则一回,多则五次。   有弘时给他们做信使、打掩护,乌希哈和成衮扎布度过了一个平静中泛着甜蜜的夏天。   ……   十月,十四爷被康熙任命为抚远大将军,封“大将军王”,即将统率大军进驻青海,讨伐策妄阿拉布坦。   朝中从半年前起,就在为这场征战酝酿准备。   宣旨册封当日,下朝后,康熙留十四爷在勤政殿商讨兵事。   父子二人围着沙盘,正说到某处地势险恶,林木茂盛,可由一支精锐骑兵作突袭先锋。   十四爷突然道:“皇阿玛,儿臣想问您讨一个人。”   “谁?”   “嗐,你知道的,就策棱的儿子,成衮扎布啊!”   康熙“唔”了一声,“策棱在请安折子里也提过,想让他儿子这次随军出征西北,你觉得他可用?”   “那必须啊!”十四爷对自己梦中情婿大加赞赏,“您是不知道,论身手和马上功夫,他如今在整个骁骑营都是最出挑的,儿子同他聊过几句,这小子兵法也学得不错,很有几分诡才,是个领兵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必不输策棱。”   康熙挑眉,“你倒是中意他。”   “中意,中意!”十四爷连连点头,“儿子这也是惜才,想给咱们大清培养一名猛将啊。”   “策棱这么多年驻防西北,也是劳苦功高,”康熙沉吟道,“既然子承父志,也别叫他从小兵卒做起,封个正五品千户,就放在你麾下,你好好练练他。”   十四爷摇头,“那不够。”   “不够?”   “儿臣实在喜欢他,皇阿玛您不如,”十四爷嘿嘿笑着,“不如叫他给儿子做女婿呗,这翁婿共同退敌,也是一桩美谈不是?”   康熙突然想起,这事十四爷去年就提过,看样子,他对成衮扎布还真是“情有独钟”。   “行,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见康熙似乎是默许了,十四爷心满意足地谢恩告退。   “博尔济吉特·成衮扎布……”   康熙对成衮扎布还有印象,抬手唤来梁九功,让他找人传唤成衮扎布进宫面圣。   “等等,”梁九功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康熙又叫住了他,“你去把老四和乌希哈也唤进来。”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偷听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向紫禁城驶去。   乌希哈好奇地问:“阿玛, 皇玛法为什么突然召我们进宫啊?”   四爷心中猜测,只宣他父女二人觐见,多半与乌希哈的婚事有关, 面上却摇头,“阿玛也不知道,等见了皇上, 记着谨言慎行便是。”   乌希哈乖乖点头。   因是康熙突然召见, 四爷吩咐人快些赶路, 将时间至少缩短了一半。到了宫门后, 早有干清宫的小太监等候,引二人一路穿行至勤政殿。   梁九功正候在门口,迎上来笑着打了个千,“竟还是王爷和格格先到了。”   他们先到?是康熙还宣了别人?   四爷面上不动声色, “让皇阿玛久等,现在可方便请安?”   梁九功颔首,“万岁爷恰巧得空呢, 王爷稍候, 老奴为二位通传。”   梁九功进门没多久,乌希哈就隐约听见了康熙说“进来”。   四爷领着女儿踏进殿中,跪下叩首。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孙女给皇玛法请安。”   “起吧, 你们来得倒快, ”康熙放下手中的笔, 挥手道,“坐。”   四爷起身,依言带着乌希哈在康熙下首入座, 等着康熙问话。   康熙的目光越过四爷, 落在乌希哈身上。   在众多孙女中, 康熙如今印象最深的,就是乌希哈了。   乌希哈幼时做的几件大事和几番惊人之语,康熙一直都记着。   雍亲王府是皇子中独一份的阳盛阴衰,女以稀为贵,宫里每次赐下赏赐时,都会给乌希哈单独备一份。   去年她不辞辛劳、全心全意给太后侍疾,更是在康熙这儿刷了不少的好感。   最特殊的,还是康熙当年对乌希哈“婚事自主”的承诺。   “乌希哈。”   乌希哈当即起立,“孙女在。”   “你今年,也有十三了吧?”康熙上下扫了一眼,皱眉,“怎么,老四没给你吃饱饭,还是这么小的个子?”   看起来还没长大呢,有些话跟孩子说,感觉不大合适。   乌希哈心中泪流,面上勉强笑道:“回皇玛法,是孙女儿自个儿不正争气,吃得再多,光长肉,不长个儿。”   身高,她永远的痛!   “哦?”康熙又仔细端详她,“我看也没长多少肉,比之前还瘦了些。”   先守孝,后有心事,乌希哈前半年确实瘦了不少,这几个月心情虽然好了,但苦夏食欲不振,也没能完全养回来。   “老四,你膝下如今就这么个未嫁的女儿,得好好养着才是。”康熙对四爷语重心长地劝道,“等过些年,孩子长大嫁人了,再想疼她,都没机会了。”   听康熙提起“嫁人”,四爷和乌希哈皆是心中一动。   “皇阿玛说的是,”四爷转着手上的扳指,“不过即便乌希哈往后嫁人,左不过都在京城里,自己眼皮子底下,就算她往后当了额娘,儿子也会一直疼她。”   听闻四爷这番慈父?????发言,乌希哈却没有开口帮腔。   她突然想,会不会是成衮扎布那儿有了动作。   乌希哈思绪纷乱,又开始紧张了,手里不停揉捏着帕子。   这时,有个小太监走进殿中,给梁九功耳语几句,梁九功随后对康熙低声,“万岁爷,那位来了。”   四爷起身道:“皇阿玛既另有政事,那儿子先带乌希哈告退。”   乌希哈亦行礼。   “等等,朕与你们还有话要说,”康熙叫住四爷,“梁九功,你带雍亲王和乌希哈去后头候着。”   梁九功上前一步,“王爷、格格,随老奴这边走吧。”   不知道康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四爷和乌希哈被梁九功领着绕过两扇屏风,后头早摆好了桌椅,还有茶水点心。   “梁公公,这?”四爷不解,这里离外头太近了,康熙动作稍微大点,他们都能听见动静,别提讲话声了。   梁九功对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步退了出去。   这下连乌希哈都明白了,康熙这是有意要让他们听壁角。   那么,来的人是——   “奴才博尔济吉特·成衮扎布,给皇上请安!”   乌希哈呼吸一滞,裙摆刚碰到椅面,又整个人弹起来,差点碰倒桌上的茶盏。   四爷皱眉看来,乌希哈忙心虚低头。   屏风外,康熙与成衮扎布已经聊上了,二人的对话里头能听得一清二楚。   康熙先关心了成衮扎布在京中的生活,态度很和蔼,说起策棱和纯悫公主当年,让成衮扎布这个名义上的外孙可以唤他“郭罗玛法”,就像一个普通的长辈。   康熙如此,成衮扎布并没有任何受宠若惊,始终毕恭毕敬,态度和回话无一丝不妥。   等康熙问起他对西北战事的看法,成衮扎布对答如流,偶有妙言。   他还依据自己早年在漠北的生活经历,提出了几处康熙都没注意到的地势特征和相对的战术建议,引得康熙连连称好。   因为成衮扎布一心上战场,乌希哈这段时间也翻了几本兵书,她能听出来,成衮扎布是真的用心做了很多准备。   康熙曾经三度御驾亲征准噶尔,于兵事一道不输朝中的各大将领,这会儿他明显被成衮扎布说得龙心大悦,真心赞叹他的才干。   他是来自草原的苍鹰,只需要一个时机,就能振翅高飞。   乌希哈心里为自家布布自豪,一边拿眼角余光去看四爷脸上的表情。   ……仍旧是面无表情。   乌希哈感觉,比起最近几年日益慈祥的康熙,四爷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好,好,果真是少年英雄,有策棱之风,”外头,康熙绕过龙案,走到成衮扎布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长得比你额祈葛都要高了,听闻你有意投军,朕便让你给老十四做个裨将,别叫郭罗玛法失望。”   成衮扎布跪地高呼,“奴才谢皇上恩典!”   康熙扶起他,看他高大身躯和坚毅的面容,不住地点头。   十四说得没错,这么好的小伙子,确实得搂到爱新觉罗家。   如今蒙古各部,论忠心和能力,康熙最看重的就是策棱,眼前的成衮扎布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然而纯悫已逝,还是再添一层姻亲关系,更叫他放心。   加上女儿恪靖在漠北的经营,大清便能将喀尔喀部完全掌握,制衡敲打其余部族。   帝王心中,政治考量始终摆在第一位。   “好小子,”康熙又拍拍他的肩,“这几年你孤身在京中,也辛苦了。”   成衮扎布恭声回道:“皇恩浩荡,让奴才得以学习历练,在京城也能侍奉祖母,奴才不觉得辛苦。”   除此之外,他还有了他的珍宝。   成衮扎布对当年策棱的决定,已经从不忿变成了感激。   “忠孝两全,当赏!”康熙回到案桌后坐下,“成衮扎布,朕再赏你一门好亲事,如何?”   亲事?   成衮扎布心中狂跳,没有直接用那套“不立业何以成家”的说辞推拒。   万一,就有那么巧,是乌希哈呢?   屏风后,乌希哈亦屏息。   康熙特地把她叫来,应该,大概,就是她吧?   接着听康熙道:“老十四家的两个女儿与你年龄相当,他也极为欣赏你,几次找到朕说想招你为婿,不如就亲上加亲,成衮扎布,你觉得呢?”   怎么又是十四爷?!   里外的乌希哈和成衮扎布简直想破口大喊。   四爷轻哼了一声,慢悠悠端起茶盏。   成衮扎布再次跪下叩首,语气暗含焦急,“奴才位卑,万不敢高攀贵女,请皇上三思。”   “策棱当年娶的可是朕的公主,你虽非纯悫所出,也是正统的黄金血脉,配个宗室之女,哪里算是高攀。”康熙身体稍稍前倾,意味深长道,“看来是不中意老十四家的。”   成衮扎布没有抬头,“奴才不敢。”   康熙又道:“那,老四家的乌希哈呢?这么多年,在小汤山,你们没少见面吧?”   “奴才——”成衮扎布大着胆子抬起头来,见康熙表情有几分戏谑,摸不准他的想法。   但他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奴才与乌希哈格格幼年相识,格格纯善,奴才,听凭皇上吩咐。”   刚才口口声声不敢高攀贝勒之女,现在又支支吾吾想娶亲王之女,就很打脸。   屏风后,四爷的脸已经完全黑了,乌希哈大气不敢喘一声。   “原来如此,同甘共苦,青梅竹马,”康熙又笑了,“这是天赐良缘呐!”   成衮扎布叩头不语。   想想也是,小汤山是康熙的地盘,他和乌希哈这几年的相处,康熙定然是都知晓的,他那点小儿女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火眼金睛的帝王。   康熙没让人阻止,或许就是乐见其成的意思。   成衮扎布正高兴,又听康熙叹息,“可惜啊,雍亲王膝下仅得两个爱女,乌希哈的婚事,朕早年答应过,让他自己来挑。”   “王爷和皇上对乌希哈的疼爱,奴才知晓,但奴才对乌希哈的心意绝无半点虚假!”   既然瞒不住,那索性就说开了,省得十四爷又时不时跳出来搅混水,成衮扎布用力地磕了三个头,“奴才斗胆,恳请皇上成全,往后奴才必待乌希哈如珠似宝,为大清和皇上尽忠竭力!”   “这话,你跟朕说无用,得跟雍亲王去说。”康熙摇头。   成衮扎布忙道:“若皇上准许,改日奴才便去向雍亲王陈情。”   有康熙的默许,四爷那儿,至少会好说话一些吧?   “也不必改日,今天都在呢,老四?”康熙冲后头叫唤,“老四你说呢?”   在成衮扎布震惊的眼神中,四爷大步从屏风后跨出来,每一步都仿佛带着怒气。   “痴心妄想!”   作者有话说:   四霸霸:终于轮到我出场了! 第105章 拒绝了   四爷气势汹汹地走到成衮扎布面前一丈处, 居高临下,也不管康熙在场,直接指着他开骂, “皇阿玛赏识你,不领旨谢恩便罢,胆敢对我爱新觉罗家的女儿挑三拣四, 岂有此理!”   再给成衮扎布一个脑子, 他也想不到四爷就在后头, 看样子还把他刚才的话都听全了。   “奴才见过王爷!”   想想自己刚才的话, 确实有不妥之处,况且不久前,他还承诺过,不在出征前在乌希哈面前中表露出来。   与乌希哈互通心意是意外之喜, 成衮扎布却没想这么早就暴露在四爷面前。   他额头顿时出了一层薄汗,“王爷息怒,方才皇上询问, 奴才不敢有隐瞒, 所以——”   四爷甩袖打断他,“怎么,你想用皇阿玛来压本王?!”   “奴才万万不敢!”成衮扎布是真的慌了。   一边康熙插嘴道:“老四你可别给朕扣帽子, 朕金口玉言, 绝不越过你给乌希哈指婚。”   “谢皇阿玛体恤, 还请恕儿臣失礼,”四爷冲康熙拱手,“他既然敢肖想儿臣爱女, 儿臣当着皇阿玛的面, 有几句话想问他一问。”   康熙端起茶盏, 摆明了一副看戏的模样,默许四爷继续。   四爷再度转向成衮扎布,后者挺直背脊。   “博尔济吉特·成衮扎布!”四爷直呼他全名,冷声道,“你父策棱当年令纯悫皇妹抑郁而终,皇阿玛念其忠心与苦劳,才网开一面,未曾问罪于他,你如今有何颜面,敢提求娶本王爱女?”   “请王爷明鉴,奴才不是额祈葛,格格也不是纯悫公主。”   还有,四爷也不是康熙。   成衮扎布顿了顿,接着道:“王爷应当相信格格,她外柔内刚、果敢坚毅,这也是她令奴才倾慕之处。”   四爷闻言冷笑,“你的意思,你父并未亏待纯悫,纯悫病故,是她自己的不是了?”   这话,让康熙都皱了眉头。   “额祈葛确实辜负了公主,”成衮扎布对康熙磕头,道,“奴才曾承蒙公主无私抚育,目睹公主因何而神伤,早就对长生天起誓,绝不重蹈覆辙,不纳妾蓄婢,不沾染二色。”   “空口白话,巧言令色,”四爷再度甩袖,“你一介武夫,?????能给乌希哈什么,地位,尊荣?”   成衮扎布直面四爷审视的目光,坦言道:“奴才确实给不了格格荣华富贵,格格金枝玉叶,天生尊贵,即便奴才竭尽此生,也比不过王爷与皇上能给予她的。”   他有的,只是一腔热血,和一颗真心。   他还有乌希哈对他的喜欢,但他不能拿这个作为跟四爷谈判的筹码,那会将乌希哈置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成衮扎布现在能做的,只是将自己的心意摊开给四爷看。   “奴才仅有这八尺血肉,若朝廷需要,愿为皇上马前卒,驱赶恶贼,护卫江山。若战事平息,愿为格格马前卒,护她无忧,伴她长乐。”   父亲和心上人在外面言语交锋,乌希哈在里头听得坐立不安。   她不能把所有事都交给成衮扎布一个人去面对。   乌希哈又听见康熙啧啧感慨,“是个实诚的孩子,老四啊,这个女婿,你若不想要,十四那儿还眼巴巴瞅着呢!”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乌希哈站起来,发现边上的太监宫女不知何时都已退去,没人会阻拦她。   “阿玛!”乌希哈提着裙摆,小跑着冲出来。   “乌希哈?!”成衮扎布更震惊了,“你怎么也在?”   乌希哈走到他身边并排跪下,“阿玛,你不要为难布布,是我,我也对他……”   “乌希哈,你怎么出来了?”四爷对女儿招手,“你先过来,阿玛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阿玛是为了我好,但是您曾教导我,要坦诚面对自己,布布当年对我就有救命之恩,他为人正直,这么多年敬我护我,我是真心倾慕他。”   这会儿乌希哈顾不得害羞,想要说服四爷,那些权衡利弊之言是没用的,那太看轻四爷对她的父爱了。   四爷黑了脸,“乌希哈,你还小,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   乌希哈轻轻摇头,“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想清楚了。”   她转向成衮扎布,对他抿嘴一笑,肯定道,“我想嫁给他。”   成衮扎布眼眶发酸,只感觉有她这五个字,让他去赴刀山火海都愿意。   他不再多言,面向四爷,额头重重叩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乌希哈随后拜倒,“请阿玛成全!”   四爷被自家的小棉袄背后“放冷箭”,胸口剧烈起伏着,又是惊又是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看四爷和一对小儿女对峙僵持,边上的康熙看够了戏,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他对四爷指点嘲笑,“好你个老四,你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德性,朕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四爷带着些闷气唤道,“皇阿玛。”   康熙却继续拆四爷台,“去年那时候,是谁跑来跟朕说‘那小子有几分可取之处,又跟乌希哈一起长大,即便要指婚,也得先看乌希哈中意不中意,她若瞧不上眼,才有旁人的份’?”   “阿玛?”乌希哈惊讶抬头。   成衮扎布直起身,他今天吃的惊,快赶上过去好几年的总和了。   康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去年?   那是……乌希哈突然想起,那天出了宁寿宫,四爷突然返回说有事求见康熙。   是那次吗?难道那个时候,四爷就已经有所察觉,为她做好各种打算。   不管她喜不喜欢,先跟康熙打好招呼,请他别乱点鸳鸯谱,也是防着旁人截胡。   乌希哈站起来,走到四爷身边,拉着他的衣袖,仰头道:“阿玛,女儿知道错了,请您原谅女儿,也请您疼疼女儿,成全了女儿吧。”   乌希哈想明白了,于康熙而言,在顾全政治大局的基础上,他不吝于做个通情达理的长辈。   对四爷来说,一切都比不上乌希哈自己的意愿。   但无论出于何缘由,他们都是愿意成全她和成衮扎布的。   这就够了。   乌希哈满眼期待地看向四爷。   四爷注视女儿许久,又看向已经被接二连三的转折震成傻子的成衮扎布。   最终,他闭眼长叹,像是认输一般,对康熙道:“那便请皇阿玛赐婚吧。”   康熙又“哈哈”两声。   这父女俩,当年上奏他对公主格格抚蒙之事的疏忽和“绝情”,多么义正辞严、忠言逆耳啊。   现在,还不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虽然性质完全不同,康熙还是爽了。   “好,朕就下旨,封乌希哈为郡主,赐婚喀尔喀部——”   不料成衮扎布回过神,突然高声打断,“请皇上三思,不要现在为奴才和格格赐下婚事。”   康熙讶然,“又是为何?”   算上宁寿宫那次,已经是成衮扎布第二次当众拒绝了。   四爷本就不大情愿,现在一张脸黑如锅底。   乌希哈也不解地看向成衮扎布。   成衮扎布道:“奴才不日便将随大军出征西北,可否请皇上待奴才从战场上返回,再行赐婚。”   乌希哈突然想起,方才成衮扎布请求康熙和四爷,也只是让他们“成全”,并非赐婚,为二人定下名分。   康熙挑眉,“战事难测,快则数月,长则数年,这回你若拒了,下次可就说不好了。”   “奴才明白,但战场刀剑无眼,”成衮扎布顿了顿,“请皇上、王爷恕奴才失礼。”   若他平安凯旋,自然是功成名就,迎娶心上人,皆大欢喜。   如果他……回不来,又或者落下了不可修复的损伤或者残疾,他不想乌希哈的名声和未来,受限于现在的一纸圣旨。   即便在这几年中,乌希哈改变心意,成衮扎布也没有怨言。   他把承诺给她,余地也给她。   在场都是聪明人,一下便想明白成衮扎布的言外之意。   康熙沉默片刻,点头道:“那便依你所言,此事再议吧。”   他是体谅、并且被成衮扎布的用心给触动了。   四爷却气不打一处来。   他想娶,他不许。   他许了,他又拒了。   敢情恶人全是四爷做了?   “竖子不识好歹!乌希哈,我们回府!”四爷冷哼,对康熙请辞后,拉着眼眶通红、一步三回头的乌希哈离开了勤政殿。   他们走后,康熙指着成衮扎布无奈摇头,“你这小子,对乌希哈倒是一片真心,这点比你父亲强些,乌希哈比纯悫有福气。”   成衮扎布起身,“谢皇上体谅,只是雍亲王……”   “老四那,朕是帮不了你咯。”康熙往椅背上一靠。   这翁婿两个的好戏,看来还有的瞧呢。   ……   另一边,父女二人回到王府。   一路上,环绕在四爷身边的低气压让乌希哈一个字都不敢吭声。   乌希哈本想借口看望宋氏开溜,四爷先道:“你随阿玛到书房来。”   乌希哈乖乖“哦”了一声。   一进门,乌希哈就跪下了,“阿玛息怒,是女儿不懂事。”   她看着上首四爷阴晴不定的脸色,心慌意乱。   赐婚临门一脚又飞了,四爷不会真被成衮扎布给惹火,想反悔吧?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吧,其实霸霸早已看透一切!   而布布是拒婚狂魔! 第106章 成全了   四爷让苏培盛带着下人退到外头, 书房里只余父女二人。   乌希哈垂头跪着,半晌没听见四爷开口,抬起眼皮悄悄瞄了一眼, 撞上四爷严肃的眼神,立刻又缩了回去,一副“任他打骂”的乖巧样儿。   “知道错了?”四爷心情勉强平复, 面色稍霁。   “知道了。”   四爷道:“那你说说看, 你错哪儿了。”   “女儿不该, ”乌希哈低声嘟哝, “不该与布布私相授受,私定终身。”   “胡说!”四爷喝骂道,“你哪次见他,边上没人看着, 谁敢说你的不是,要不是那个臭小子言而无信、诱哄于你,你从小就乖巧懂事, 怎么会当着皇上的面说出那种话……”   乌希哈乖乖听训, 心里却道,她才没有四爷想得那么乖呢。   穿越女天生离经叛道。   等四爷终于骂够了成衮扎布,乌希哈小声试探, “阿玛, 您现在还生气吗?”   四爷叹了一声, “阿玛从来没气你。”   “我就知道阿玛最疼我了!”乌希哈麻溜地爬起来,小跑到四爷身边,为他添茶倒水, 再替他捏肩捶背。   感受到手下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 乌希哈忍不住开口问, “阿玛,皇玛法今天说的那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啊?”   提前替她圈好备选,换个身份,就是妥妥的霸道王爷爱上我。   这和四爷平日里的作风完全不符。   四爷没开口否认,就是默认。   他突然感觉背后一重,乌希哈直接抱住他的脖子,半边身子压在他背上,“谢谢阿玛!”   “但是阿玛你怎么会突然这么做,”乌希哈又好奇了,“难道你早就发现我跟布布……阿玛您怎么看出来的?”   “爷怎么看出来的?”四爷冷哼一声,“你该问,谁看不出来?”   “青苹,玉录玳,弘昀,只要见过那小子几面的人,哪个没来找爷说过?”   除了他们,弘晖也知道,因为弘昀信不过自家蠢弟弟,找当年同行塞外的弘晖打探成衮扎布的人品?????。   “不、不会吧?”乌希哈嘴巴越张越大。   对青苹他们“打小报告”,乌希哈并不生气,毕竟他们都是关心她,也没擅自阻拦或者说些什么。   只是被围观了这么久,想想就很羞窘。   乌希哈又想到,这岂不是说,成衮扎布早就喜欢她,而且喜欢得都藏不住,让周围人都知道了?   她突然像是泡在了蜜水里,整个人都甜丝丝的。   乌希哈傻乐了一会儿,又拧眉道:“可不对啊,我和三哥就不知道。”   “你是当局者迷。”四爷拍拍她的手,千错万错,女儿没错,“至于弘时,哼!”   这个三儿子,让四爷想狠狠地赏他一顿家法。   不仅因为他没守好妹妹,更是因为他蠢得独树一帜!   眼睛呢?脑子呢?!   “阿玛,您别怪布布,也别怪三哥了,”乌希哈把脑袋靠在四爷宽厚的肩膀上,“您其实不反对我跟布布在一起吧?”   不然早在刚发现苗头的时候,四爷就能把他们隔得远远儿的。   若是那般,或许在乌希哈还没意识到自己对成衮扎布那点异样情愫的时候,就被四爷安排着相亲嫁人,只能在以后的回忆中怅然遗憾。   “阿玛不想你远嫁。”四爷喟然叹息。   最开始,从青苹那知道成衮扎布对乌希哈起心思,四爷除了让人多注意,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不想让乌希哈因为失去好友而难受,更不想通过任何外力“点醒”乌希哈,让她在这种时候开情窍。   四爷能看出来,乌希哈对成衮扎布多少也有些不同。   这份不同,从他们当年奔逃科尔沁就埋下了种子,又在这几年的相处中慢慢发芽。   等四爷惊觉的时候,已经长成了一棵小树,虽不至于坚定不移,但真要连根拔起,必然会伤到乌希哈。   四爷想着,只要两人不说开,等成衮扎布上了战场,一去三四年不见,他再在京中给乌希哈相看,说不准这点情思就淡了。   四爷甚至也知道,几个月前,乌希哈突然开窍,跟成衮扎布表明了心迹,这段时间来往也更频繁。   他还是按兵不动。   只要乌希哈不求到他面前,他就当没这回事,该相看的继续相看着。   玉录玳他们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不想让乌希哈难过,所以没有强硬地插手拆散,但他们也不想乌希哈远嫁。   反正成衮扎布很快就要去西北,能拖就继续拖着。   如果四爷一直没给乌希哈找到合适满意的人,而成衮扎布真能闯出一番名堂回来,又对乌希哈痴心不改,那四爷也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若不是十四爷和康熙横插一脚,四爷的拖字诀就成功了。   老父亲的一片苦心,乌希哈只能猜中十之三四。   她仍惦记着给成衮扎布说好话,“阿玛,布布刚才在皇玛法面前拒婚,真的是为我考虑,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   “阿玛知道,”四爷无奈摇头,“你倒是没看错人。”   成衮扎布今日之举,完全出乎四爷预料。   他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成衮扎布是一个可以托付的对象。   同为男人,四爷比乌希哈更清楚,比起嘴上说说的“爱”,和单方给予的“宠”,完全站在女子一方考虑,以她的意愿和利益为先,愿意自己退让、隐忍甚至牺牲,实在是难能可贵。   只要成衮扎布能始终如一,往后,四爷给乌希哈多备些嫁妆,想办法让乌希哈多留在京城几年,或是常回京城小住就是了。   四爷拍了下乌希哈的额头,佯怒道:“你啊,现在连个未婚夫妻的名分都没有,就急着胳膊肘往外拐,伤阿玛的心。”   乌希哈从四爷身后绕到侧边,跪下趴在四爷膝头,撒娇道:“请阿玛恕罪!”   四爷伸手落在她的头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摸着她的黑发,心底除了满满的不舍,最深处还有几分欣慰。   那个曾经在秋千上,跟他说着恐惧排斥情爱的孩子,也长大了,愿意敞开心扉,又恰好遇到了真心珍爱她的人。   他当年的“糊涂”,总算没成为乌希哈的阴霾。   “乌希哈,别害怕,别担心,”四爷柔软的眼神落在她的发顶,“阿玛和额娘们、还有你的这么多兄弟,会一直在你身后。”   “你中意他,那他就是你的。如果你过几年不想要了,左右还没赐婚,阿玛把他打发给老十四。”   “若以后,他亏待了你,就回家来,阿玛给你做主,休了他,再挑个年轻、俊秀又听话的。”   乌希哈被四爷既霸道又双标的发言给逗笑了。   笑着笑着,她感觉眼睛发酸,只好把脸埋在四爷的腿上,“谢谢您。”   原来,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成全她。   这大概,是跟遇见成衮扎布一样幸运的事吧。   ……   乌希哈和成衮扎布的事,虽然没有明旨赐婚,但在康熙和四爷这儿都挂了号,不必担心谁再乱扯红线。   在四爷的授意下,雍亲王府的大小主子们、还有已经出嫁的玉录玳都得了准信。   相看的事可以放一放,直接给乌希哈慢慢准备嫁妆吧。   这下,简直是一石惊起千层浪。   后院整个儿都炸锅啦!   除了少数个别,其他人可不知道是乌希哈自己看中成衮扎布,大多都已经忘了他曾经还在乌希哈的“草原历险记”中有过姓名。   震惊!   全府团宠竟抚蒙漠北,这究竟是权力的扭曲,还是父爱的沦丧?!   得了消息,女人们一窝蜂往正院来,想着让乌拉那拉氏想办法劝劝四爷。   可不能把她们的小棉袄嫁到蒙古去。   这种时候,乌希哈这个主人公自然不会缺席,被女人们轮流抱着安慰。   “别慌,你还小,既然没有赐婚,就还有转机。”乌拉那拉氏拉着乌希哈的手。   她不理解,四爷怎么会挑这么个女婿,“我去劝劝,也叫弘晖打探一二,总之能拖就拖着吧。”   就算是康熙的意思,拖到四爷登基,那也能解决了吧?   年氏也道:“早知道,我就厚脸皮跟王爷提,把我兄长家的侄儿说给乌希哈了。”   “都怪弘时!”李氏抹了把泪,她最自责,“我都听说了,是他整日里让你带他去看灵虎,才叫那人盯上了你。还有弘昀,如果不是他看中马佳家的格格,爷还想把你许给那家呢。好孩子,李额娘对不住你啊!”   乌希哈尴尬地笑笑,干巴巴地解释,“嫡额娘,你们别担心,其实,我跟布布认识很久了,他人挺好的,他就是当年救过我的人,不是阿玛的安排,是我自己愿意的。”   早跟乌希哈深入谈过心的宋氏,今天相对淡定,“谢福晋和妹妹们的关心,乌希哈自己中意,觉得好便是。”   “你们两个一直就是傻的,懂什么?”乌拉那拉氏满脸不赞同,“乌希哈才见过多少人,哪知道好坏。王爷能让玉录玳留在京城,乌希哈也定能留下。”   除了宋氏以外的女人们,又开始探讨该如何劝服四爷。   乌希哈沉默了。   算了,交给四爷头疼去吧。   她还听说,除了额娘们,哥哥姐姐还有弟弟们的意见也很大。   尤其是玉录玳几个早就发现猫腻的,他们就指望着无所不能的四爷,能掐掉成衮扎布这朵烂桃花。   万万没想到,四爷反而是最早“通敌”的那个。   乌希哈忽然意识到,比起四爷这个老丈人,家里六个丈母娘和十个大小舅子更不好对付。   ……布布啊,提前说一句,你辛苦了!   作者有话说:   四霸霸:不是我的错,建议大家都去打弘时。   大家冬至快乐=3=啵啵! 第107章 拥抱了   一连好几天, 每个晚上都有女人给四爷送汤汤水水献殷勤。   在确认乌希哈基本上算被四爷和康熙定给成衮扎布后,又或哀怨、或冷漠、或气愤地把他赶出了门。   四爷:……怪我咯?   为了给自家阿玛洗脱冤屈,也安安额娘们的心, 乌希哈提出,要不要找个由头,把成衮扎布叫到王府里来, 让她们瞧上一眼。   这个提议被大家给一致拒绝了。   用乌拉那拉氏的话说, “一日不见圣旨, 咱们府上就一日没有二女婿, 见人?不见!”   “他本就高攀了你,你越贴上去,他说不定越得意,反倒不把你放在心上。”年氏则准备了一摞的美容和驯夫小技巧给乌希哈, “你得稳着,多吊着点他才行。”   连宋氏也道:“既然他自己都说了,就等他从西北回来再见吧。”   乌希哈知道, 本质上, 她们还是对成衮扎布的身份不满意,想着拖几年,说不定就能把这事儿给拖没了。   但乌希哈又想道, 成衮扎布出征在即, 还是不要给他这种听起来比打仗还可怕的压力。   家里亲人们, 就交给她来慢慢说服。   ……   然而见家长这件事,不是他们谁想不想、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时间。   十四爷既已被任命, 西征迫在眉睫。   成衮扎布又从骁骑营换到了另一处?????先锋队伍, 甚至没能与乌希哈再见上一面, 只让人带了一封写满了歉疚和嘱咐的信给雍亲王府。   转眼便到了十二月中旬,十四爷统帅西征之师启程。   康熙于午门外召集贝子以上宗室王公、二品以上文武大臣,为十四爷隆重相送,四爷也在其中。   与此同时,得胜门外,大军列阵,静候主帅到来。   城门脚下,一辆灰扑扑不起眼的马车停着。   马车边,一身蟒袍的弘晖负手而立,静静等候。   另一边,弘时则是穿着深灰色的短打,打扮得像个侍卫,坐在车头上,时不时探头进车厢说几句。   “世子,人带来了。”一个中年武将带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小将走到弘晖面前,低声道,“还请世子快些说,估摸着再过两刻钟,大将军王就要到阵前点兵出征了。”   弘晖道:“多谢杨将军,我只说几句话,不会耽搁太久。”   这位杨姓裨将是四爷的人,对弘晖很是恭敬,“那卑职不打扰世子您了。”   他走远后,一身戎装的成衮扎布冲弘晖拱手拜下,“参见世子。”   “又见面了,”弘晖虚扶了他一把,笑道,“现在,是不是得叫你博尔济吉特小将军了?”   因为乌希哈和四爷的关系,康熙给成衮扎布的册封又提了半级,成了从四品佐领,明晃晃地就是一个空降关系户。   成衮扎布这两个月在西征军的日子,过得很“刺激”。   好在他是个能抗事的,巴不得压力越大,他能做的越多,收获也就越多。   弘晖上下打量着成衮扎布。   乌希哈的兄长们中,他是最早认识成衮扎布的,在京城这几年,弘晖却没见过他。   如今再相见,别的不说,这身板很能唬人。当年成衮扎布才到他下巴吧?现在已经比他高了一个头。   弘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让自己不至于仰视他。   成衮扎布低头道,“不敢当世子如此称呼,世子喊我名字便是,不知世子唤我过来有何吩咐?”   “好,成衮扎布,”弘晖拍拍他的肩膀,“不是我要见你,是后面的人。”   成衮扎布一怔。   是她来了?!   “上去说话吧,外头都是眼睛,”弘时侧身给成衮扎布让开位置,“我就在这儿守着,你可不许动手动脚啊!”   “世子,三阿哥,多谢!”成衮扎布再对弘晖弘时拱手,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跨上马车。   掀开车帘,成衮扎布就对上乌希哈的笑脸。   饶是他已经猜到,心跳还是漏了一拍,接着便是绵绵不断的欢喜。   “布布!”   马车中没有外人,连青苹都不在,是乌希哈恳求弘晖让两人独处告别。   他们刚过了明路没多久,就要面临分别,弘晖他们不会在这种时候刁难未来妹夫,而是在四爷的默许下,带乌希哈来与成衮扎布见面。   车厢并不宽敞,成衮扎布索性又单膝及地,半跪在乌希哈面前,“你怎么来了?我不是托人给你带信了?”   “只是信怎么够,你今天出征,我当然亲自要给来你送行。”乌希哈说着,嘴角逐渐往下耷拉,“你这一走,说不定要好几年才能回来呢。”   成衮扎布眼神微黯,“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一个人在京城等我。”   乌希哈摇摇头,又笑着对他道,“我在京城才不会无聊了,天天都有功课,还有蛋蛋们,你不知道他们会说话以后,有多闹腾……”   “就是,”乌希哈脸颊泛红,声音渐轻,语气中藏不住失落,“就是舍不得你。”   成衮扎布突然感觉,当时信誓旦旦在四爷面前保证自己跟策棱不同,不会让乌希哈难受伤心,就像个笑话。   都还没成婚,他就让她如此担忧牵挂。   四爷当时不让他说是对的,是他太自私太贪心。   “对不起,乌希哈,我——”   唇上突然多出了一根手指,成衮扎布想要退却的话被乌希哈堵了回去。   乌希哈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不要跟我道歉,你什么也没有做错,这是你想做的事,我不会拦你,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见他仍是满脸愧疚,愁眉不展,乌希哈摸了摸他的头,像哄蛋蛋们那样哄他,“乖啦,别叹气,你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去实现你的理想和抱负,让策棱大人对你刮目相看,你应该高兴才对,打起精神来!”   微暖的温度从她的指尖流过,穿过他额头的皮肤,直直淌入他的心间。   成衮扎布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又贴紧了一点,扯出个笑来,“好,我都听你的。”   不闯出一番功业,怎么能配得上她。   “对了,我还有东西要给你!”乌希哈抽回手,从身后掏出个锦盒放在膝上。   成衮扎布帮着她打开,里面是两封明黄色的布卷。   “这是什么?”   乌希哈小心的取出其一,“是皇玛法的手谕哦。”   “皇上手谕?!”成衮扎布睁大眼睛。   “还是我瞒着阿玛,偷偷跟皇玛法求的,”乌希哈点头,脸上带着些得意,“你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   康熙手谕,成衮扎布慎之又慎地展开。   只扫了一眼,他便被震在原地。   ——今有喀尔喀部,和硕额附策棱之子博尔济吉特·成衮扎布,少年英勇,品行忠正,堪为良配,特赐婚朕之四子雍亲王次女爱新觉罗·乌希哈,永结两姓之好。   康熙亲笔所书,同时加盖玉玺私印,效力等同于圣旨。   “不,乌希哈,这个不是儿戏。”成衮扎布脸色慌乱,想要把手谕还给她,“你请皇上收回去,万一——”   乌希哈打断他,“没有万一!”   “我知道你那天在勤政殿是为了我好,”乌希哈把手谕塞进成衮扎布的手里,“但这个是我的保证,事不过三,你不能不要。”   明明是没有分量的布卷,成衮扎布捧在手里,却像有千斤之重。   乌希哈把另一份也取出来,拿在自己手中,对他道:“这是我的,皇玛法用印都有起居注记载,虽然不是明发的圣旨,但我们都不能耍赖!”   “等你回来,要是我阿玛反悔了,你就拿这个来王府抢亲。”乌希哈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你要是反悔了,或者跟十四叔勾搭成奸,”乌希哈顿了顿,双手叉腰,故作凶狠状,“别以为我会死缠烂打,我就用这个请皇玛法和阿玛重重罚你,让他们再给我找个更好的!”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回来。”最后,乌希哈的声音又软了下来。   源源不断的酸胀从心底冒出来,溢满胸腔,上升至他的大脑和五官,成衮扎布嘴巴张张合合,半晌说不一个字。   虽是他先动心,但是她做得更多。   他只能对她,对往后的人生再次做出承诺。   “你给我的任何东西,我都不会拒绝。”   成衮扎布将手谕小心地折好,塞入衣襟,贴着心口放着。他对上乌希哈满是自己倒影的清澈眸子,终是忍耐不住,稍稍倾身,张开双手将她拢进怀中。   乌希哈紧张了一瞬,又立刻放松下来,趴在他胸口。   许久,她闷声道:“我会想你的布布。”   “我现在就在想你。”   乌希哈动了动,感觉自己虽然整个人团成了球,成衮扎布怀里还是空空荡荡的。   这么被他抱着已是逾矩,但因为两个人相差过大的体型,一点也没有暧昧的氛围,乌希哈不由皱眉,“你下次回来,我就会长高了,不是个小女孩儿了!”   成衮扎布领会到她的意思,低笑,“那我就想办法少长一点。”   “我,我等你回来。”   乌希哈感觉抱着自己的力道紧了三分,但成衮扎布仍是无比小心,生怕弄痛她一点。   耳边又一次响起他坚定又温柔的许诺。   “等我回来娶你。”   ……   再有万般不舍,成衮扎布仍然踏上了前往西北的路。   乌希哈告诉自己,现在分开是为了在未来更好地重逢。   他有他的梦想,她也可以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找到自己想走的路。   他们约好,这几年,成衮扎布只要有机会就会写信回京,乌希哈则将自己的生活用日记都记录下来,好在信件中、在他回京后与他慢慢分享。   为成衮扎布送行的这一天,乌希哈回到王府后,一笔一划,认真写下日记的开头——   我的心上人叫成衮扎布。   他是一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等我长大的时候,他会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未来的某一天,“星星兔”和“布布熊”会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啊是不是感觉有完结的味道!   不是的!!!我也想完结,之前说过的35W字感觉又要到45W字了OTZ,不知道春节前能不能写完,还有两段大情节吧_(:з”∠)_   这是一篇清穿文,霸霸还没登基呢,下面女鹅要开始扯蛋了!!   11月底就预告可能会因为卡文断更的我日更到了现在,骄傲挺胸.j?????pg   但是接下来细纲确实没整理好,突然萎靡.jpg   昨天还有小天使说怎么现在评论这么少了QAQ,最近收益点击什么都狂掉,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写崩【挠头】   但是这就是我想写的故事啦!   我还有很喜欢的结局想送给大家,所以会按照原定的大纲写完,争取不断更啵啵=3= 第108章 圆明了   康熙五十九年, 初秋。   京城西郊,圆明园。   十五岁的少女褪去了婴儿肥,正端坐在书案前, 修身的鹅黄色旗袍勾勒出微微起伏的曲线,素白纤长的手指将信上字迹一一抚过。   “……虽侥幸得一小功,未擒得贼首, 须得继续追击, 平安勿念, 你可好?”   乌希哈在“平安”二字上反复摩挲, 放下信,小心地折好抚平,收入木匣中。   里面除了成衮扎布捎来的书信,还有一些他抽空雕的小物件, 雕工与他第一次送她礼物时相比,判若两人。   成衮扎布曾在信中直言,研习此技, 就是为了更好地控制自己的“天生神力”, 好在日后两人相处时,不会伤到她。   乌希哈心中酸甜掺半,铺开信纸, 正斟酌着如何回信, 外头突然传来弘时兴奋的呼喊。   “乌希哈, 乌希哈!”弘时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双手重重往桌上一拍,吓了乌希哈一跳, “你听说了吗?西北大捷, 策妄阿拉布坦被大清打回老巢去了!”   乌希哈“哦”了一声, 道,“三哥,你压到我的纸了。”   弘时皱眉,“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也不激动?”   乌希哈答道:“因为我早就知道了,布布给我写了信,阿玛也跟我提过。”   “成衮扎布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说他怎么夜袭敌方大营,烧了准噶尔部的粮草?”弘时急声追问。   他从坊间听到这些朝廷有意放出来的消息时,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不等乌希哈回答,弘时又狠狠握拳,“他也太威风了!怪不得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要上战场,我要跟阿玛说,以后也要去战场。”   此番西征颇为顺利,朝廷声望大增。   名头最大的自然是“大将军王”十四爷,除他之外,另有一蒙古小将声名鹊起,屡立奇功。   “布布去西北,可不是为了耍威风,”乌希哈摇头,“至于三哥你,若在园子里闲得慌,不如帮我去照顾大蛋他们。”   弘时暂时和乌希哈一样,处于家里蹲的状态。   他今年虚十七岁,按理也算是个大人,但李氏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暂时没给他相看福晋。   他实在对读书不开窍,在上书房没少受授课师傅和堂兄弟们说笑,这几年一点儿功课长进都没有,就求四爷,让他别再进宫,平白丢人。   家里已经有完美世子弘晖,翩翩才子弘昀,弘时只是天赋不在文道上,本身并无任何纨绔陋习,四爷就允了他的请求,找借口让他从上书房脱身,打算以后再给他找个差事做做。   闲了小半年,听到外面对兄弟兼对头的成衮扎布的吹捧,他实在是心痒。   弘时面露向往,“希望他们别打太快了,我过几天就去求阿玛,让他把我也送到西北去。”   “哪有你这么想的,吃饱了撑着?”乌希哈想对他翻白眼,“打仗劳民伤财,当然是越早平息越好。而且不是我打击你,你打打弘春弘明还行,真到了战场那种大场面,怕是不成。阿玛和李额娘也不会放心的。”   弘时在,乌希哈没法静下心来给成衮扎布回信,便把纸笔收好,起身叫来青苹几个丫头,系上一件薄披风,“我要去给嫡额娘请安了。”   弘时忙道:“那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今日十五,按照这几年的惯例,女眷与小辈们会到乌拉那拉氏处齐聚。   四爷只要没有特别紧急的公务,也会一起用顿晚膳,算是雍亲王府固定的团圆时光。   乌希哈带着下人们和跟屁虫弘时走出自己的阁楼,穿过一道角门,视野顿时开阔。   她走上一座小桥,左右是连片的粉莲,正抓住最后的花期恣意绽放,莲叶下时有金红锦鲤穿梭。   放眼望去,精致秀美的建筑隐蔽在郁郁葱葱的林木间。   圆明园比起京城里的雍亲王府宽敞许多,四处可见清幽水景,奇花异草。   这几年,四爷常带着一大家子来圆明园,从避暑到小住,逐渐有往长居发展的趋势。   毕竟弘晖弘昀都娶妻生子,蛋蛋们越长越大,雍亲王府显得有些狭窄了。   现在圆明园尚比不上南边康熙的畅春园,历史上,是在四爷登基后,又经过几朝皇帝近一百年的扩建经营,终成闻名于世的“万园之园”。   四爷得闲的时候,亲自画过扩建图纸,兴致勃勃给乌希哈看,让她自己想要怎样的院落和景致,到时都能给她造出来。   乌希哈也喜欢这座精美的皇家园林。   只是她每每走在亭台水榭间,心中常会感到沉闷,像是有块石头压着。   因为她也见过三百年后的废墟。   比起乌希哈突来的感伤,弘时还沉浸在之前的中二热血中。   “……乌希哈,我才是你哥哥,”他一边走,一边继续在乌希哈耳边碎碎念不停,“你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你得相信我,我迟早会打赢成衮扎布,以后好给你撑腰。”   听弘时还在念叨着什么“从军”“战场”,乌希哈突然道:“三哥,你骑射不突出,水性却很好,真想建功立业的话,不如试试水师?”   “水师?!”弘时愣了愣,双眼一亮,“你说的对啊!”   他的一生之敌成衮扎布不仅不会凫水、还晕船,这波是他的优势碾压!   “估摸着策妄阿拉布坦是成不了气候了,小爷我可不是那种最后去摘桃子、捡战功的绣花枕头。”弘时摸着下巴,思考其中门道,“海上么,早年皇玛法派施琅将军收复了台湾,剩下的,也就只有东瀛了。对了乌希哈,你知道东瀛不?”   “知道啊。”   不就是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邻国嘛。   “前朝倭寇之乱,就是东瀛来的浪人,”弘时兵事相关的书看过不少,“现在虽没听说有倭寇作乱,还与其有贸易往来,但对我大清商船限制极多,连年缩减份额,亦从不上贡,区区弹丸小国,实在不识抬举。”   “我听栗子说过,东瀛那儿有不少大银矿,这要是能打下来……”   人就是要敢想,弘时这会儿就已经做起了发家致富、功盖妹夫的美梦。   乌希哈:??   她的第一反应,侵略是不正义的。   至于第二反应么——   “这是一个好想法,”乌希哈郑重地拍了拍弘时的肩,“请务必坚持!”   帮亲不帮理,她当然会支持弘时的梦想。   万一,就实现了呢?   ……   日落月升,众人齐聚乌拉那拉氏所在院落的小花厅内。   比起其他皇子府上,四爷女人算不上多,孩子却不少,一大家子三代共二十余口人,分开两桌。   四爷并女眷们、弘晖弘昀夫妻一桌。   弘昀一年前由康熙指婚,迎娶耶布淳格,如今她小腹微凸,怀了弘昀的第一个孩子,正亲密地靠在李氏身边。   另一桌则是九个没成家的儿女,加上喜欢跟三胞胎混的永玟,由弘时和乌希哈领头照顾,另有各自的嬷嬷和丫头们服侍用饭。   年逾四旬的四爷端坐主位,看大家三两凑堆闲话,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享受着这份温馨团圆的烟火气。   这些年,乌拉那拉氏和弘晖地位稳固,一内一外帮衬四爷统领全局。   侧室格格、底下的阿哥们都各有各的偏才和兴趣,从没表现出一点儿相争的意思,依旧是妻妾和睦,子女相亲。   想到其他兄弟们府上,儿子没几个、才能也不显,偏还为了世子之位明争暗斗,互相内耗不说,偶尔还会做出些蠢事,给政敌手上递把柄,四爷心里头便止不住欣慰。   乌拉那拉氏偏头,与四爷谈论起下个月颁金节进宫的事宜。   “今年是不是让弘旦兄弟五个进宫去,给娘娘和万岁爷瞧瞧?”   四爷点头,“是得去见见人了,前阵子皇阿玛还问起过。”   边上,年氏忽然插嘴道:“他们要进宫啊?那我就不去了。”   年氏依旧美貌傲人,甚至凭着自身对美容美体事业的刻苦钻研和不懈努力,比刚入府时更出挑了,丝毫看不出生过五个孩子。   四爷作为一个审美正常的男人,在女人们中最为宠爱她。   照理说,年氏多子多宠,应该会成为其他人嫉妒排挤的对象,事实却完全相反。   除了最开始那小半年的草木皆兵,现在她这个后来者已经完全融入了和谐后宅。   一来年氏实在是生怕了孩子,真心实意地不想要这份偏宠,四爷也不会厚此薄彼,忽略其他人。   二来她不吝啬于自己独美,热衷于分享各类小技巧,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个雍亲王府的平均颜?????值,没有一个女人能抗拒美丽的诱惑。   三来她还是个甩手额娘,如今双胞胎五岁,三胞胎三岁,全靠乌希哈和乌拉那拉氏她们拉扯大。   对蛋蛋们来说,养恩不比生恩小。   反过来对乌拉那拉氏也是一样,很难把五个小的看作敌人和对手。   总之除了名字相同,乌拉那拉氏没法把这辈子的后宅再等同于记忆中的前世。   对年氏的任性,她很无奈,“他们总要由你这个亲额娘带着才好。”   “让乌希哈带呗。”年氏摊手,“反正我不要跟他们一起进宫去,他们也不听我话。”   她去外头,是让人见识赞叹她的美丽,而不是让人追着她问怎么生儿子的。   另一边,被她“寄予厚望”的乌希哈正拿着漏勺,给弟弟们捞丸子。   今晚吃的跟后世火锅差不多,自己动手更有滋味。   除了她,弘时和弘历弘昼,也轮着给弟弟们烫菜夹菜。   “大蛋,不许把自己碗里的青菜给二蛋吃。”乌希哈突然点名批评。   大蛋收回了已经伸到弟弟碗里的筷子,疑惑:“可是为什么要吃青菜?”   乌希哈教育他:“因为营养均衡才能长得高。”   大蛋又道:“三哥吃那么多青菜,也没长得很高。”   刚吃腻了肉,正嚼着片小白菜的弘时突然哽住,“你吃你的吧,怎么老那么多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问为什么?”   乌希哈给大蛋碗里夹了两棵青菜,“没有为什么,吃饭!”   “哦。”大蛋夹起青菜,没有吃到嘴里,而是看着它,小嘴张张合合,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乌希哈发现,大蛋有点爱杠,常常语出噎人,但整体还算能控制,只要大人们严肃喊停就行。   比起大蛋的多话,二蛋和三胞胎就安静多了,一直乖乖接受哥哥姐姐的投喂。   乌希哈又捞出了一小碗鹌鹑蛋给弟弟们分,“来,蛋蛋们吃蛋蛋咯!”   一二三四五,还有第六个。   永玟坐在小蛋身边,“姑爸爸,永玟也要!”   “好,咱们永玟真乖。”乌希哈给小侄子碗里也放了一个。   她分完了一波菜,接着填饱自己的肚子,并没注意到永玟捧着小碗,注视着碗中圆润的蛋,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永玟跳下椅子,跑到乌希哈身边,拉住了她的裙摆,“姑爸爸,我有个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乌希哈一愣,放下碗筷,蹲下身平视他,柔声问:“永玟要跟姑姑说什么呢?”   永玟板着一张肥嘟嘟的小脸,“叔叔们都有小名,我也要!”   “小名?”乌希哈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转头看了一眼正在跟耶布淳格交流育儿经的富察氏,“永玟可以跟你额娘说哦。”   永玟是弘晖嫡长子,照这个趋势,大概率就是第三代继承人,虽然他与三胞胎同岁,府中待他的态度,明显更严肃郑重些。   尽管永玟也很喜欢亲近乌希哈这个姑姑,但他的事,哪怕再小,乌希哈都不会像对蛋蛋们那样,有些就直接做主了。   “想要姑爸爸取,”永玟抿了抿唇,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和殷切要求,“我也要当‘蛋蛋’。”   永玟想了好久了。   大家都是府里的小阿哥,凭什么就他不一样?   每次听到家里大人们用“蛋蛋们”统称五个叔叔,永玟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孤立了。   这不公平!   他,爱新觉罗·永玟,今天正式向组织提出申请加入“蛋”籍!   乌希哈:……   没想到,她这个取名废,居然有被人吹捧向往的一天。   既然小侄子诚心诚意地要求了,乌希哈颇为高兴地问道:“那永玟想叫什么?”   “我想好了,”永玟有备而来,刚刚还吃过呢,他骄傲挺胸,“我可以叫‘鹌鹑蛋’!”   叔叔们都是两个字,他有三个字,好棒棒哦!   乌希哈:?!   她该庆幸,永玟没给自己取个“乌龟蛋”或者“王八蛋”嘛?!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平安夜快乐呀!!我今天就去吃了火锅!   最近工作很忙,思路也不顺,暂时就不定时更新啦,写完就更,一周3~5章吧,大家养肥我也可以哒! 第109章 攻略了   “那个, 永玟啊,咱们还是换一个吧?”乌希哈尴尬地劝道。   都说名字有神秘力量,乌希哈可不敢随便答应, 让雍亲王府嫡长孙留下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咱们永玟以后可是要长成巴图鲁的,鹌鹑蛋这么小, 万一跟三叔一样长不高呢?”   恰好啃完白菜, 在吃鹌鹑蛋的弘时又噎住了。   他真的是吃菜也是错, 吃肉也是错。   没理会弘时千疮百孔的心, 乌希哈努力劝服了永玟放弃“鹌鹑蛋”。   但他对成为一颗蛋这件事执念很深。   最后,姑侄俩经历了一番纠结的心路历程,给永玟敲定最终代号——咸蛋!   以前乌希哈给弟弟们讲过奥特曼打小怪兽的睡前故事,奥特曼又别称咸蛋超人来着。   勉强还是寄托了她这个做姑姑的美好期待吧。   “好耶, 我叫咸蛋咯!”永玟欢呼一声,绕着桌子跑圈,先跟叔叔们宣告自己的新代号。   “为什么不叫‘甜蛋’?”大蛋不杠不舒服。   “姑爸爸取的, 就是最好的。”永玟叉腰反驳, 又凑到小蛋身边,“我现在也是蛋蛋家族了,你得叫我哥哥!”   九个叔叔中, 永玟最喜欢小蛋, 因为小蛋名分上是叔叔, 论出生还比他晚上两个时辰,他想当哥哥的心情不输于想当蛋蛋。   小蛋正捧着碗吃得香呢,反应慢半拍地重复:“哥哥?”   他本是反问, 却被永玟当成了承认, 又开心地喊了一声, 蹦跳着跑开。   小蛋转头对两个同胞哥哥道:“大侄子他又犯傻了。”   三蛋答:“习惯就好。”   四蛋接上:“他知道占你便宜,总比三哥聪明点。”   弘时:?!   这日子没法过了!!   弘时怒而——并不能掀桌,只能屈服于弟妹们的嘲讽,继续给弟弟们涮肉吃。   雍亲王府食物链底端实锤了。   这边说完,永玟又跑到了四爷和乌拉那拉氏那儿,对满桌的大人们特意声明,以后让大家喊“蛋蛋们”的时候,可以不用再把他单独拎出来说了。   弘晖把儿子拎起来放在膝盖上,佯怒,“再胡闹,当心你的屁股蛋。”   “他也是跟几个小叔叔亲,你就由他高兴吧,”做了祖母的乌拉那拉氏满脸慈爱,又提醒道,“不过在自家里叫叫还成,出去可不能这么随意。”   其实府里的大家早被乌希哈和年氏带歪了,叫顺了口,习惯“蛋来蛋去”的。   现在真说蛋蛋们各自的大名,四爷估计都得愣一会儿才能对应上。   见永玟如此活泼,耶布淳格摸着肚子,对身边弘昀低声道:“那我肚子里这个,以后要叫什么蛋?”   “如果是个男孩,也让乌希哈取。”弘昀给她盛了一碗鸡汤,“我倒是想要个女儿呢。”   “女儿好。”李氏在边上笑眯眯地道,“咱们府里女孩儿太少了,生个女儿,大家一起宠着才好呢。”   耶布淳格点头,比起总在家请神拜佛保佑她一举得男的马佳夫人,她自己反倒没什么心理压力。   嫁到雍亲王府,是她做梦都没想到过的幸福。   夫君就是心上人,婆母慈爱和善,更出乎她意料的是,李氏这边跟乌拉那拉氏那儿根本没什么冲突,传言中仗着育有多子嚣张跋扈的年氏,更像是个被娇宠的小姑娘,而且宠她顺她的不是四爷,反倒是乌拉那拉氏和李氏她们。   弘昀对她承诺过,他不是世子,过去又“体弱”,没有子嗣压力,自己也没心思多找侧室格格,只想两个人简简单单地过,好好孝顺李氏,照拂好姐姐和弟妹。   只要耶布淳格跟弘昀一条心,不脑子犯浑,对家里人耍坏心思,或是贪图富贵、想当什么世子福晋,她就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听到他们交谈,四爷也开口,“弘昀福晋好好养身子,安稳生下这胎,男女都好。”   弘晖怀里的永玟又嚷嚷,“二婶快给我生弟弟妹妹!”   四爷温声道:“那永玟得学着做个好哥哥才行。”   “不是永玟,是咸蛋!”永玟纠正。   四爷失笑,他看着永玟又跳下来,跑回到另外一桌,跟乌希哈和小蛋他们撒娇玩闹,比弘晖小时候要活泼得多。   他举杯,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   一晃这么多年,他也是当玛法的人了。   雍亲王府人丁兴旺,同心同德。   这是他爱新觉罗·胤禛的家。   ……   因为西北战事顺利,捷报频传,康熙龙颜大悦,这段时间给了宫中德妃、十四爷的贝子府不少赏赐,连四爷这个做哥哥的都沾了点光。   乌希哈听说,康熙有意借着这股劲头,直接打到策妄阿拉布坦的老巢去,想来这仗还得打上一段时间。   康熙已传召十四爷,议定来年回京商讨出兵事宜,就是不知道成衮扎布到时能不能一道?????回来。   转眼又到了颁金节,宫中设宴,众王爷宗室进宫同贺。   上次乌拉那拉氏就敲定了,这次带蛋蛋们进宫康熙和德妃请安。   这就有五个小阿哥,加上带娃必备的乌希哈,雍亲王府进宫的人一下超标了,除了弘晖这个世子得跟四爷同行,四爷让其余孩子都留在府中。   永和宫中。   德妃的宝贝十四爷还出征在外,只有十四福晋带了两个嫡子进宫,没带侧福晋和庶子女碍自己的眼。   弘明十六、弘暟十四,都是半大的年岁,不好意思再在德妃面前撒娇卖痴,较往常来说好不冷清。   德妃和十四福晋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宫人通传道:“娘娘,雍亲王和亲王妃领人来了。”   片刻后,四爷与乌拉那拉氏领着七个孩子进殿,加上随行的下人,一下就把永和宫给填得半满。   “给额娘请安。”“给玛嬷请安。”   “都起吧。”   德妃先与四爷夫妻寒暄了几句,叫他们入座,接着看向当中站成一排的孩子们。   弘晖和乌希哈一左一右站在弟弟们身边。   他们俩一个是世子,一个是有“祥瑞”“纯孝”之名在身、被康熙常提起的格格,德妃殷切关怀,还一一问候了留在府中的孩子们,面上看就是个十分慈祥的祖母。   乌希哈却感觉德妃对四爷和他们,始终像是隔着一层。只比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宜妃、惠妃等人稍微好上一点。   不过她不在意,四爷也不会在意。   随着雍亲王府人口越来越多,四爷感受到的“家的温馨”早就满到要溢出来,他对从德妃身上获得母爱这件事,也越来越无所谓了。   终于,轮到了初次亮相的蛋蛋们。   饶是早得了信,一看排得整整齐齐的、手拉着手的五个小豆丁,德妃仍是一愣,问道:“这就是,年氏所出的五个小阿哥?”   “回额娘话,正是几个小的,”乌拉那拉氏起身回道,“年氏偶感风寒,恐进宫给贵人们染了病气,儿媳便叫她在府中歇着了。”   事实上,年氏好好儿的,最近迷上了捯饬面膜,弘历嗅到商机,名为“孝敬”实为投资,年氏日子过得很是充实,完全把儿子们初次进宫这件大事给抛在脑后。   “还是你贤惠。”德妃点头,对蛋蛋们招手,“好孩子,都走近些,让玛嬷好好看看。”   蛋蛋们在府里早被反复教导今日该如何行事,一点儿不露怯。   大蛋和二蛋领头上前几步,三胞胎跟着,又给德妃行了个大礼,依次报上名字。   “弘旦。”“弘曕。”“福宜。”“福惠。”“福沛。”   再奶呼呼地齐声道:“给玛嬷请安,祝玛嬷青春永驻,事事顺心!”   德妃对两个儿子再有偏心,面对小孙孙们还是硬不起心肠,笑眯眯地叫了起。   蛋蛋们今天穿着同色系、深浅不一的小袍子,一看就是亲兄弟。   等他们抬起头,边上十四福晋忍不住道:“额娘您看,这三个小的长得丝毫不差呢。”   三胞胎的五官和神态,差不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遗传了年氏的好相貌,白嫩嫩粉嘟嘟的糯米团子,举手投足好似心有灵犀,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除了十四福晋,弘明弘暟也睁大眼睛观察着三个堂弟,宫人们亦投来隐晦的目光。   比起三胞胎,大蛋和二蛋外表就普通多了,越长越不像,性格也迥异,一个活泼一个内向,大蛋喜欢跟弘时弘历弘昼一起混,二蛋则更喜欢三个小弟弟。   与十四福晋不同,德妃却盯着“平平无奇”的大蛋愣住了。   半晌,德妃冲大蛋招手,“好孩子,你再往前些,到玛嬷身边来。”   大蛋乖乖上前。   德妃摘下指套,拉过他细细端详,眸光闪动,低声呢喃,“太像了……”   四爷觉着德妃态度有些奇怪,担心儿子,开口问道:“额娘,弘旦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老四,这孩子,”德妃长叹一声,“这孩子,跟你当年长得是一模一样啊!”   四爷:??   大蛋指着自己,好奇道:“我像阿玛?”   过去从来没有听谁这么说起过啊。   众人疑惑的眼神,不由来回在四爷和大蛋脸上转悠。   四爷如今蓄了短须,常年饮食清淡,注重养生,身材偏瘦,在朝中多年沉浮,神情冷清肃穆,不怒自威。   而大蛋脸上满是婴儿肥,唇红齿白,眼神灵动,嘴角天生带着点上翘的弧度。   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四爷想到大蛋在府中东杠西怼,隐隐有向弘时小时候靠拢的趋势,扶额道:“额娘许是记错了吧。”   德妃却十分笃定,还叫来一个嬷嬷,问:“徐嬷嬷,你看,弘旦是不是很像当年的老四?”   徐嬷嬷是德妃身边的老人了,四爷刚出生时候,她还只是个半大的宫女,连连点头,“娘娘说得没错,是像,像!”   四爷沉默了,努力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五岁时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原来阿玛以前长我这样。”大蛋眼珠一转。   他不知道德妃对当年四爷刚出生就被孝懿皇后抱走一事心存芥蒂,后又因为四爷早年的口是心非,加上十四爷有意无意地搅和,母子关系日渐僵硬。   在他有限的见识中,除了他的奇葩亲娘年氏,大部分母亲都跟其他额娘们一样,是爱孩子的。   他这种跟儿子长得一样的孙子,那必须得是爱屋及乌,爱上加爱啊!   德妃刚才还对他的“另眼相看”呢。   这是他要受宠的节奏!   有便宜不占是傻蛋,大蛋直接往德妃怀里一扑,仰头对她笑道:“大蛋喜欢玛嬷,玛嬷疼我!”   被扑了个满怀的德妃再次怔住。   眼前大蛋的脸,逐渐跟她记忆里的幼年四爷重合。   当年十四爷还没出生,她虽然连升了分位,从一个宫女到四妃之一,却对自己的儿子亲近不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佟佳氏教得不认生母。   她多想老四那时候,也能对她这么说一句,“胤禛喜欢额娘。”   今日这一幕,仿佛旧年奢望成真。   大蛋对她这样亲近,会不会是四爷在背后教导的?   孝懿皇后已经去了三十多年了。   其实,老四这些年对她,没有一点儿不孝顺的地方。   ……如果乌希哈知道德妃内心的想法,一定会跟她说,您真的想多了,这单纯只是因为大蛋是个社交牛逼蛋而已。   德妃不了解大蛋的属性,顺着自己心底隐晦的欲求,脑补了一连串感人肺腑的内情。   想着想着,她眼里竟冒出几点泪光,伸手将大蛋紧紧抱住,从心底里殷切地应了一声,“哎,好孩子,额、玛嬷疼你。”   抱着大蛋,再看向四爷时,德妃的眼神柔软了许多,隐含一分期待。   四爷亦愣怔片刻,他听到了德妃刚才的口误,轻叹一声,稍稍弯了下嘴角。   他们的表情,比起刚来时的“母慈子孝”,微不可查,只有乌拉那拉氏和弘晖察觉到些许端倪。   还有默默围观的十四福晋,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们家爷一直以来以为坚定不移的,甚至觉得可以利用、反过来制约四爷的靠山,不会要偏了吧?!   作者有话说:   四爷:我四儿子帮我攻略了老九,我二女儿帮我攻略了蒙古,我六儿子帮我攻略了德妃。   五个蛋的名字我也得每次回去对照一下才不会弄错。   啊,我卡文且偷懒了,躺平任嘲_(:з”∠)_以后一定全文存稿   跟大家说声对不起,我努力找找状态哇! 第110章 打架了   这一趟进宫, 让乌希哈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女人的善变”。   德妃似乎真将大蛋当成了幼年四爷的替身,对大蛋“一见钟情”、母爱泛滥。   这之后一直到他们出宫,她拉着大蛋的手就没松开过。   不管是碰着康熙还是其他宫妃, 德妃都要念叨上几句“跟老四忒像”,得到了旁人或真心或假意的附和后,德妃更得意了。   她念叨着念叨着, 又变成了“老四当年就跟我亲”“老四就是孝顺”。   什么叫做精神胜利法?这就是了。   大蛋不知内情, 只感觉这个祖母对他亲得不行, 继续顺杆子爬, 一口一个“玛嬷”。   他口才好,能杠得别人哑口无言,也能哄得德妃心花怒放,祖孙感情火速升温。   四爷实在没料到还能有这么一出。   毕竟他对德妃的期待, 这么多年因为她无条件偏心十四爷一降再降。   但与生母修复关系,不管从大局上看,还是他的私心来说, 都不是坏事。   甚至他心里, 一直隐约有着些许遗憾。   那就静观其变,顺其自然吧。   德妃这儿有大蛋“异军突起”“凭脸上位”,康熙那儿, 虽然其余四个蛋蛋不善言辞, 但一溜白胖团子往面前一戳, 就是香火旺盛的象征。   这还是皇家头一回有健康长大的双胞胎、三胞胎呢!   大大的吉兆!   康熙不仅给蛋蛋们各有赏?????赐,还大方地给“多子多福”的年氏、“贤惠大度”的乌拉那拉氏、友爱弟妹的弘晖和乌希哈封赏。   雍亲王府皆大欢喜、满载而归,风头完全压过了同时册封世子的三爷家和五爷家。   某种程度上, 四爷也确实是多子多福了。   ……   入了冬, 气温转低。   府上有包括永玟在内的六个小阿哥, 还有耶布淳格这个孕妇,倚水而建的圆明园太寒凉了些。   十一月底,四爷又带着一大家子搬回了雍亲王府。   “格格,不好了!”   书房中,乌希哈正在练画,外头黄桃慌忙跑进来。   乌希哈放下笔,皱眉问道:“怎么了?”   “是六阿哥,”黄桃喘了口气,“六阿哥和八/九十阿哥打起来了!”   “大蛋和三胞胎打架?”乌希哈“刷”的一下站起来,“我过去看看。”   颁金节之后,大蛋在宫里挂上了名。   德妃三天两头就传话到来说想孙子,召大蛋进宫,四爷对此欣然受之。   进了宫,少不得碰上康熙,近两个月下来,康熙对这个长得跟四爷幼时一样的孙子,印象也越来越深。   大蛋似乎就此一跃成为御前红人,仅次于弘晖。   乌希哈担心,要是因为这份特别的宠爱看重,让大蛋和四个同胞弟弟生疏隔阂就不好了。   院子就在两隔壁,乌希哈带人赶到的时候,弟弟们还在幼儿园互撕。   四蛋小蛋手脚并用,一左一右抱住大蛋的两条腿,三蛋在身后扯着他的辫子,拔萝卜似的“嘿咻嘿咻”。   大蛋五官拧成一团,可见被拉疼了,但他看起来还是收敛了些力气,不然抬抬腿就能把四蛋和小蛋踹出去。   至于二蛋和编外蛋永玟,则是在边上围观着,时不时出声给三胞胎支招打气。   小阿哥们都在兴头上,又发了话要一决高下,奶嬷嬷和丫头们无人敢拦,才找人去隔壁搬乌希哈这个救兵。   乌希哈环视一圈,看大蛋以大欺小,脸先黑了一半。   等发现大蛋是“众叛亲离”,以一敌五,另一半脸也黑了。   乌希哈气沉丹田,大喊一声:“都住手!”   对蛋蛋们来说,大部分场合,乌希哈的话比四爷几个长辈都要好使。   听到她的声音,三胞胎撕扯大蛋的动作僵住,回头见她阴沉的脸色,慢慢松开哥哥,凑堆站好,两个噘嘴望天,一个低头玩手。   围观的二蛋和永玟挪近几步,到三胞胎身边,徒留发辫和衣裳被扯得不成样的大蛋孤零零地在三丈外。   乌希哈不由皱眉。   见他们还算听话,说停就停,乌希哈双手环胸,严肃发问,“怎么回事?!”   “姐姐你来了!”大蛋两步蹿到乌希哈身边,拉住她的袖子,小脸满是委屈,“三蛋他们不听话,你快管管!”   “你们几个里你最大,既然是哥哥,也要学着教导弟弟,”乌希哈弯腰帮他整理衣襟,一边问道,“先告诉姐姐,为什么要跟弟弟打架?”   小孩子自尊心都很强,乌希哈没有直接让大蛋让着年纪小的三胞胎,得先搞清楚原委。   “是三蛋,”大蛋指着弟弟告状,“他把玛嬷赏我的八音盒给拆了。”   不远处,三蛋握着小拳头,“我说了,我会拼好的!”   “你撒谎!”大蛋嚷嚷,“都成那样了怎么拼,这可是西洋来的新奇玩意儿!”   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怼上了。   边上有二蛋他们补充,乌希哈很快了解了前因后果。   德妃这段时间给大蛋的赏赐里,有个精巧的八音盒,大蛋没少拿着在弟弟们面前炫耀。三蛋手痒想玩,大蛋大方地给了。   没想到三蛋玩着玩着,直接把八音盒拆成了一堆七零八落的零件。   这事论理,还是三蛋有错在先,开始他也乖乖认错。   大蛋很喜欢这个八音盒,回头把三蛋的案发现场逮了个正着,自然是怒气上头一通训。   论口才,剩下四个蛋加起来都不及大蛋十分之一。   三蛋被他说了半个时辰,实在太委屈,没忍住脾气,上手推搡他,四蛋小蛋帮着同胞哥哥,没一会儿就成了乌希哈刚才看到的混战。   “姐姐你说,是不是三蛋的错?”大蛋拉着乌希哈进屋,走到一张矮几前,上面是八音盒残骸。   乌希哈默然,眼前一摊零碎,一点儿也看不出原样,她找不到可以抢救的方法。   事已至此,乌希哈也只能先安抚大蛋,“这已经坏了,等回姐姐找四哥去外头淘两个更精巧的给你,先别不高兴了啊。”   她又招呼三蛋,“你弄坏了哥哥的东西,得给他道歉,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孩子多了,家长就少不得和稀泥。   过去蛋蛋们也有起冲突的时候,一般只要乌希哈开口,都是同母兄弟,很快就能和好如初。   然而这回却不顶用。   “我不要姐姐你帮三蛋赔我,”大蛋扁着嘴控诉,“这是我准备给姐姐的生辰礼物,被他给弄坏了,姐姐你都不罚他。”   要是普通的东西,坏了也就坏了,大蛋没那么小气。   可这是他在永和宫一眼就看中,特意向德妃讨来,要送给乌希哈的,他是纯纯的一腔爱姐之心,乌希哈却还是偏着小的弟弟,让他原谅三蛋。   他这次还就不大度了!   “我道过歉了,六哥还一直凶我,”三蛋也不服气,“而且我说过了我能拼好。”   “姐姐你看他还嘴硬!”   “姐姐你信我可以的!”   乌希哈:……脑壳痛。   多子多愁哇!   她揉了揉额头,没想到这其中还牵扯到自己,要是她拉偏架,可能还会给兄弟间的矛盾火上浇油。   乌希哈看着那堆残骸发愁,想着拿给手工达人耿氏复原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边二蛋开口道:“姐姐,要不就让三蛋试试?”   “三哥厉害,三哥试试!”四蛋和小蛋也拉着乌希哈帮哥哥说话。   乌希哈犹豫片刻,征求苦主的意见,“大蛋你说呢?”   大蛋摆明了不信,但他想让三蛋彻底认错服软,便点头道:“那就让他来,我看他怎么拼!”   乌希哈给三蛋让出了位置。   这矮几正好到三蛋胸口,三蛋站定,深呼吸,满脸严肃,看得边上的乌希哈不自觉地认真起来,呼吸都放轻许多。   三蛋伸出并不修长、还带着肉窝窝的手,先拿起最大的一片像是底盘的东西看了看,在零件中拨弄几下,一个个挑出需要的往上拼装。   主体、内部、外壳,不愧是上贡到宫中的稀奇物件,结构精巧无比,比乌希哈在后世那些精品店里见过的那些要复杂多了。   三蛋的动作越来越快,就像是变魔术似的,一刻钟不到,就凭空变出了一个完整的八音盒。   他把“复活”的八音盒往大蛋面前一递,“喏,好了。”   乌希哈和大蛋目瞪口呆。   真就拼好了?   至少外观看上去完好无缺。   “……我不信!”   大蛋打开盒盖,拨弄了几下发条,小人缓缓旋转——   没有原本动听的西洋音乐,而是“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   大蛋说不上是高兴还是苦闷,倔强道:“我就说吧,他弄不好!”   “怎么会?”三蛋拧眉,拿回八音盒,摆弄几下,确实徒有其表,“我再试试。”   他研究了一会儿,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索性几下把八音盒再度拆成一堆零件,从头开始。   接下来一个时辰,乌希哈他们就在边上,看着三蛋跟玩泥巴似的,把八音盒拆了装、装了拆,来来回回三四次。   他还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小工具包,敲敲打打,给八音盒装上了一对丑萌丑萌的小翅膀,因为他觉得这样跟乌希哈更配。   可惜的是,三蛋一通花里胡哨的改装,还是没能让八音盒重新唱起歌。   大概是他没有那份艺术细胞吧。   看到最后,大蛋也再没心思生三蛋的气。   跟乌希哈一样,他也是第一次发现三蛋还有这个特长,跟其他人一起,兴致勃勃地看三蛋大展身手,事后又追问着他怎么做到的,之前的争执气愤被兴奋好奇所取代。   这个命途多舛的八音盒,在乌希哈和弟弟们的集思广益与三蛋的巧手下,变成了一个多层首饰盒,放到了乌希哈的梳妆台上。   “……就是普通了些,”大蛋消了气,仍有几分遗憾,“等我过几天进宫,到玛嬷那儿看看,有没有别的好东西送给姐姐。”   听弟弟们又谈起要给自己准备别的生辰礼物,乌希哈忙道:“你们有这份心,姐姐就高兴了,不用多破费折腾什么。”   四蛋突然道:“那可不行,我都准备了一个多月了。”   小蛋也举手,“我还弄了半年呢!”   “三哥说了,亲手做的才是心意。”刚凭实力征服了兄姐们的三蛋淡定道。   “唉?!”乌希哈睁大眼睛,惊讶道,“你们都给我准备了礼物?”   “哎呀,怎么现在就说出来了!”四蛋小蛋捂嘴,吱吱呜呜,“本来想给姐姐惊喜呢。”   见他们这副可爱?????中带着点小傲娇的模样,乌希哈蹲下身,展开双臂抱住三胞胎,在他们白胖的脸颊上各“啵”了一口。   “你们送什么,姐姐都喜欢。”   乌希哈莫名地期待起来。   三蛋似乎是机械小能手,四蛋和小蛋,又会有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2022快乐顺利! 第111章 天才了   十二月初五, 是乌希哈的生辰。   如今的雍亲王府,在乌拉那拉氏的多年经营下,单论财力, 比乌希哈小时候的贝勒府翻了不知多少番。   还有经商小天才弘历,这几年被四爷暗中支持着,跟九爷合伙做生意, 闷声发大财。   四爷自己不是铺张浪费的作风, 但家底厚实了, 他也不会叫家眷过苦日子, 全府生活水平持续上升。   对孩子们,尤其是乌希哈这个府中眼下唯一的女孩儿,长辈们将“富养”这一原则落实得十分到位,她的吃穿用度, 比永玟还好些。   用四爷的话说,永玟和几个小阿哥年幼没定性,需要好好磨一磨。   而乌希哈乖巧可人疼, 婚事有了章程, 在府里呆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当然得抓紧时间多宠她、对她好。   这两年,逢年过节, 乌希哈得到的红包赏赐都比其他兄弟多, 遇上生辰, 礼物更是能把她的小院塞满了。   宋氏私下跟她感慨,这是四爷他们在给乌希哈攒嫁妆呢。   这天一早,宋氏就到女儿屋里, 跟她一起整理账本, 将各院新送来的生辰礼清点造册, 一边对乌希哈絮叨。   “……福晋送来的五套头面,赤金、点翠、还有素银,材质工艺都是上好的,款式我瞧着也华贵大气,经得住戴。”   “年妹妹送了一箱子古籍字画,额娘看不懂,但估摸着都是好东西。”   “钮祜禄妹妹和四阿哥又拿了一大笔银子,说是给你的‘分红’和‘添妆’,”宋氏顿了顿,“我推了一次,回头爷又拿过来了,说都是钮祜禄妹妹和弘历的心意,额娘后来才收下。”   “还有李妹妹和耿妹妹,她们张罗了不少被褥和四季衣裳,还有几件是亲手做的。”   点完一遍,宋氏长叹一声,“福晋和其他妹妹们,待我们母女,实在是没话说了。”   她的娘家无权无钱,什么都给不了乌希哈。   当上侧福晋后,她偶尔也会外出交际,认识了一些宗室府上的侧室。   受宠的不受宠的,有孩子的没孩子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幸福。   “要是你能嫁在京城,就更好了。”末了,宋氏忍不住低声道。   每次提到乌希哈的婚事,宋氏的情绪就会突然低落下来。   她见过成衮扎布,知道他对女儿有恩,对女儿用心,是个人品好、有才干的年轻人。   四爷和弘晖几个兄长,也没有拿乌希哈联姻换取政治利益的意思。   但她心里,还是不希望女儿远嫁到漠北那等苦寒之地。   见她这样,乌希哈也顾不得因为暴富高兴,忙抱住她的手臂,整个人赖在宋氏身上撒娇。   “额娘,离我嫁人还不知道有多久呢,您别想这些。而且布布说了,会先陪我一起在京城孝顺阿玛额娘,还有他的祖母。”   乌希哈估摸着,四爷至少会留她到十八、二十岁吧。   那时候,四爷九成九已经登基,除非策棱需要成衮扎布去接他在漠北的担子,他们肯定会先在京城呆上个八年十年的。   “这几年,你在我这和其他姐妹那儿,给他说了多少好话,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宋氏将乌希哈揽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像幼时那样拍着她的背,“只要你过得好,额娘这辈子就别无所求了。”   乌希哈脑袋在宋氏怀里蹭了蹭,“我当然会好好的,额娘也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   乌希哈院子不够大,晚上的生辰小宴摆在乌拉那拉氏正院的花厅里。   冬日入夜早,酉时刚过没多久,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   圆桌上,当中一个双层裱花的奶油蛋糕散发着甜甜的香气,馋得永玟在一边吮手指头。   另一个馋猫则是肚子显怀的耶布淳格。   孕妇口味多变,最近她嗜甜。   这么多年,李氏做奶油蛋糕的手艺,从味道到造型,精益求精,还技术入股给弘历,在外头开了间糕饼铺子,生意红火得很。   享用美食,唱生日快乐歌,吹蜡烛、许愿,意味着乌希哈又长大了一岁。   乌希哈拿着竹刀,将蛋糕切成小块,亲自端着先送给长辈们,换来一声声殷切关怀与祝福,还有一个个塞着银票的红包。   大头的礼,白天都送到乌希哈院中了,这都是额外的赚头。   弘晖弘昀夫妻亦然。   在这个时代的普遍认知中,他们已成家生子,就是能撑起家业的大人了,做派越来越像四爷和各自生母。   乌希哈一圈转下来,小金库又膨胀不少。   再接着,便轮到弘时和七个弟弟们给乌希哈送生辰礼。   “祝姐姐芳龄永继!”弘历第一个跳出来,他送的是一箱码得整整齐齐的金元宝,一打开金光闪闪,晃得乌希哈眼睛疼。   毫无新意,却是抠抠栗沉甸甸的心意。   乌希哈笑眯眯地接过,“我就不跟栗子你客气了。”   大蛋让下人抬来一个半人高的红珊瑚盆景,乌希哈感觉有些眼熟,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德妃的心头好之一。   估摸着比弘历这箱金子都要值钱些,顶得上一百个八音盒。   乌希哈忙拒绝道:“这也太贵重了,玛嬷赏你的,转送他人不妥当。”   “收下吧。”另一边四爷摆摆手,“这不光是你六弟的心意,还是娘娘给你的。”   对大蛋这种从永和宫往雍亲王府搬东西的行为,四爷不鼓励也不反对,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暗爽感。   自家阿玛发了话,乌希哈这才点头,给了大蛋一个爱的亲亲,嘱咐道,“以后在宫中还是得收敛些才是。”   “知道啦。”大蛋应是,一边睨了不远处三胞胎一眼,嘴里发出得意的哼哼,“我才不像某些人,这宝贝他可拆不了了。”   如果礼物能代表自己对姐姐的爱,他的爱一定是全家之最!   三蛋准确地接收到了哥哥的挑衅,从椅子上刷的一下站起来,绕过桌子,跑到乌希哈跟前,挤开大蛋的位置,仰头带着些委屈道:“姐姐会嫌弃三蛋自己做的礼物吗?”   乌希哈忙揽住他,“怎么会。”   上次听三胞胎提了一嘴,礼物都是他们各自亲手准备,乌希哈早做好了心理和表情准备。   无论弟弟们给她送了什么奇怪的作品,她都会表现出十二分的喜爱和鼓励。   乌希哈抬眸,看见三蛋身后,弘昼、弘时还有二蛋也跟着一起过来了,三人抬着一个三尺长的红木箱子。   竟还是个大家伙。   弘昼和二蛋松手,把箱子甩给苦力弘时,先给上前给乌希哈祝寿,“姐姐生辰快乐!”   “我跟二蛋三蛋,给姐姐整了个大活儿。”弘昼先道,卖了个小关子。   不仅乌希哈,坐得远些的四爷他们,也被弘昼这话勾起了兴趣,视线投向这边。   乌拉那拉氏偏头,小声问年氏:“我听说,福宜为了给乌希哈筹备生辰礼,近十余日都没睡好,今儿个瞧着,确实瘦了,精神头也不大好,你这个做额娘的总得上点心。”   “不知道,不过有弘时阿哥看着,出不了事。”年氏随意应了一句,表情十分严肃地把眼前的蛋糕平均分成四块。   只有一小块给自己,剩下三块给耶布淳格。   因为克制,所以美丽!   乌拉那拉氏无奈摇头。   耿氏凑过来道:“我听弘昼说,八阿哥可了不得呢,弘昼只能给他打下手,那什么图纸、零件拿回来,我都看不大懂。”   闻言,四爷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眉,后院几个女人各有所长,耿氏手最巧,她说看不懂,难道几个孩子真弄出名堂来了?   “阿玛,我要去看!”永玟今天跟着主桌,这回坐不住了,嚷嚷道。   四爷道:“弘晖,你也去看看。”   弘晖知道四爷这是感兴趣了,便依言起身,牵着永玟走到乌希哈身边。   一下成了全场焦点,被一双双好奇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并不外向的三蛋耳廓泛红,心生怯意。   但耳边传来大蛋的挑衅的哼哼声,他在乌希哈和另外几个兄长的鼓励下,打开箱盖,弯腰将自己连续熬了几个大夜的成果捧到乌希哈眼前。   乌希哈原本准备好的夸赞之语全部卡在喉咙里。   弘晖双眼微微睁大。   见他们反应惊多过喜,三蛋心里打鼓,手往回缩了缩。   他身后的弘昼和二蛋却是充满了信心。   永玟双眼发亮地打破了沉默,“是大船!”   乌希哈发愣,不是这个礼物不好,是太好了。   好得超出了她预想的十倍百倍。   那是一艘长两尺、宽一尺的木船模型,用料不是什么珍贵的红木、檀木,但每个部件、每个边角都被打磨得几乎能泛光。   没有过多的色彩?????和装饰,更能直白地看清船身的构造与做工,精巧绝伦,堪比她在后世见过的船模。   乌希哈完全失语。   天、天才宝宝三岁半?!   她一副瞳孔地震、恍恍惚惚的模样,让三蛋心更虚了,小声开口问道:“姐姐你不喜欢吗?”   乌希哈还在震惊呢,三蛋嘴角向下一撇,眼圈似乎又黑了几分。   还是弘晖先镇定下来,摁住永玟不让他随意上手,温声问道:“福宜,这是你自己做的?”   三蛋擤了下鼻子,点头,“我拼的。”   他顿了顿,没忘了其他人的功劳,声音闷闷的,“四哥借钱,五哥磨木头,七哥算数。”   “还有三哥,”三蛋想起来,“是三哥说姐姐喜欢大船。”   乌希哈:……不,她没说过。   肯定是弘时因为之前提起过水师,才瞎出主意诱导了三蛋。   不不不,也不算瞎,这是挖掘出了三蛋的天赋啊!   乌希哈回过神来,蹲下身平视他,摸着他的小秃脑门,双眼发亮,嘴角弯起,“咱们福宜太厉害了。”   她一句话就叫三蛋破涕为笑,“姐姐喜欢就行。”   弘晖见多识广,发现三蛋的船模比他以往见过的水师战船更精妙,多了些许慎重,问:“福宜,这木船给大哥看看好不好?”   三蛋拧起小眉头,“但这是我做给姐姐的。”   乌希哈忙答应道:“就让大哥看看,不会抢我们的。”   三蛋勉强点头,姐姐教过他们不能小气,要会分享。   弘晖双手接过木船,先小幅度掂了掂,在手里有些分量,不是个空壳。又换了几个角度仔细端详,直觉这模型不简单。   但他不是此道专家,到底如何,还得让自己和四爷手下的匠人看过才行。   “福宜这么能干,得让阿玛也瞧瞧,”弘晖道,“福宜跟大哥一起去阿玛那儿?”   三蛋又看了眼乌希哈,见她满眼鼓励,转身拉上二蛋的手,“七哥也一起。”   弘晖向乌希哈告了声歉,带着木船和两个弟弟,往四爷跟前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乌希哈有种莫名的、作为家长的紧张和骄傲。   虽然姐不嫌弟笨,但倘若三蛋真是个小神童,她一定会好好引导、培养他。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加三年重点高中的穿越女。   “……姐姐,姐姐?”   乌希哈正出神,感觉裙摆被人扯了扯。   她转回身,看见四蛋和小蛋各捧了个盒子,并排站着,和三蛋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张小脸,因为同胞哥哥大出风头,这会儿稍显失落。   作为端水小能手,乌希哈一手拉一个,摸头揉脸,带着十分期待道:“四蛋和小蛋也给姐姐准备了礼物吗?”   “我种了漂亮的蓝宝石,”四蛋打开怀中的盒子,举高凑到乌希哈眼前,“送给姐姐,生辰快乐呀!”   什么宝石?   种什么?   乌希哈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低头,四蛋手中的木盒只有半尺见方,不大,铺了层深红的绒布,当中摆着一块足有巴掌大的深蓝晶体,整体呈爱心型,切面规整,确实像是矿物宝石。   四蛋却说,这是他学了戏法,从一种奇怪的水里慢慢“种”出来的。   乌希哈:……这啥?   这啥?!!   虽然她穿越前是个文科生,但最高二正式分科前,简单的化学实验还是做过一两次的。   这特喵的是,提纯析出的五水硫酸铜结晶啊!!   还定制造型!   乌希哈仿佛遭到双倍暴击,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有我,我给姐姐送花。”耳边传来小蛋的声音。   花啊……总算来个正常的了。   乌希哈稍稍缓了一口气。   然而定睛一看,她快要被小蛋怀里的五颜六色给晃花了眼。   谁能告诉她,哪家、哪个品种的花是七彩的啊?!   小蛋掀开了遮挡,吃力地抱着一个比他头还大的花盆。   当中是一根手腕粗的主干,向上分岔,开出了一丛足有十余朵色彩各异,形态不一的花,其中有几朵乌希哈竟还叫不出品种。   枝叶浑然一体,看不出任何拼接的痕迹。   这得是嫁接加杂交吧?   双手一沉,乌希哈收下了这两件承载着弟弟们爱意、想象力和行动力的大礼。   乌希哈左手捧着四蛋的“人造蓝宝石”,右手端着小蛋的“七彩长寿花”,整个人都有些魔怔了。   那厢四爷正对着三蛋询问木船模型制作的一些细节,惊讶地发现其中/功劳最大的,除了机械小能手三蛋,就是承担了所有复杂数据计算的二蛋。   乌希哈看看那边两个蛋,再看看眼前这两个蛋,视线来回打转。   二、三、四、小。   数、理、化、生。   齐活!   “谢、谢谢四蛋和小蛋啊,还有三蛋,姐姐很喜欢你们的礼物。”乌希哈恍惚地道谢。   这一刻,她不再兴奋。   而是再度回想起,被理科支配的恐惧。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特别了   这个生日, 蛋蛋们给了乌希哈好大一个惊喜。   三蛋的木船在四爷看过后,连人带物都被他和弘晖给暂时征用了,想来还有一番研究和折腾。   四蛋和小蛋的礼物则留在了乌希哈这儿。   毕竟比起肉眼可见的复杂机械, 作为古代土著的他们,很难领会化学和生物的奇妙。   散了席,把蓝宝石和七彩花郑重地摆在床头, 乌希哈先是欣喜万分, 从小养的蛋蛋有本事, 可比她自己发的那点财让她高兴多了。   接着, 乌希哈又纠结起来。   怕是自己望弟成龙,想得太多。   又担心若蛋蛋们真的天赋异禀,她这个平平无奇的姐姐,压力就大了。   弟弟们果然都是甜蜜的负担。   ……   生辰之后, 蛋蛋们快乐地发现,乌希哈对他们的关爱直线上升,最近已经是完全压过了其他哥哥们和小侄子。   一定都是他们精心准备的礼物的功劳!   蛋蛋们越发地沉迷, 并乐于与乌希哈分享自己的奇思妙想与实验成果。   也只有乌希哈, 能认真聆听他们的异想天开,给他们最热情的鼓励与赞美。   前后花了快两个月的时间,乌希哈陪在四个蛋蛋身边, 勉强靠着自己那点贫瘠的理科知识, 引导发觉了二蛋和三胞胎的天赋点。   她的直觉没错, 这就是四个偏科小天才。   不满七岁的二蛋最明显,数学水平已经完全吊打了十七岁的弘时,听说偶尔还会被弘历捉去帮他算账。   三胞胎还小,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理化生, 但已经热衷于观察发现生活中的科学小现象, 明明都是才四头身的小豆丁,遇上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却能沉下心来思考研究。   要是有人给他们定好方向——比如那艘木船——他们的创造力和执行力强过许多成年人。   乌希哈不知道,那些科学家的童年是怎么样的,但至少身边的弘时、弘昼,还有曾经她自己伪小孩的四岁,远比不上三胞胎。   倒是与弘历自小对钱的执着有几分相似。   她还后知后觉,怪不得二蛋三蛋要好,四蛋小蛋更亲。   数理不分家嘛,化生也有共通之处。   那么问题来了——   一个文科生的她,以后该怎么养四个理科天才蛋呢?   愁!   要是没发现还好说,现在知道了,乌希哈一边检讨过去的疏忽,一边担心耽误了弟弟们。   但话又说回来,她觉得这是值得培养的天才,但在旁人,尤其是王府长辈们的眼中,会不会是不务正业?   更甚者,或许还会觉得她这个异母姐姐“心怀叵测”,想把蛋蛋们往“邪路”上引。   愁哇!   乌希哈还没忘记,自己并不是无痛当娘,不管年氏和儿子们再怎么不亲近,他们都是她历尽千辛万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他们身上的特别之处,理应告知年氏知晓,听听她的想法。   年氏生子后,和乌希哈的关系一直不错,乌希哈除了帮她养娃,作为雍亲王府仅有的女孩儿,时常被年氏拉着研究试验些变美小技巧,一来二去,日常相处中,乌希哈拿她当姐妹多过当长辈。   这日,年氏见乌希哈独自上门,没带那些个闹人的小子们,当即欢欢喜喜地带着她先练了半个时辰健身操,泡完美容澡,再躺下让丫头们敷天然面膜。   乌希哈顶着一脸黄瓜片,口齿不清道:“侧福晋,我近些日子突然发现,二蛋和三胞胎特别聪明!”   “他们聪明?”年氏指挥着碧玉和紫玉给她们按摩,随意应了一句,“我怎么没觉着,天天给你和福晋添麻烦,哪里聪明了。”   年氏这话并不是谦虚。   雍亲王府子息旺盛,对阿哥们教养的进度和方法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并有足够的对照组。   五个蛋都由四爷安排了夫子启蒙,大点的双胞胎功课只比弘时当年好上一点,比不上弘历弘昼,三胞胎更是对诗书文章毫无兴趣,认字慢,不爱开口说话,也懒得动弹。   都说三岁看老,在他们这个年纪,前头的兄长们都显露了各自的天分爱好,并由?????四爷初步规划了往后的路线。   在乌希哈不知道的时候,四爷已经做好了蛋蛋们“文不成武不就”的准备,想着叫他们往后当个富贵宗室,能给弘晖他们帮手最好,底线是不要给他和兄长们惹祸。   年氏大概知道四爷的想法,她也不想跟乌拉那拉氏和李氏她们争。   她家世不差,有五个儿子,年家被四爷器重,自己在后院中最为得宠,单着看,似乎占据了绝对优势。   但正是因为这些优势,年氏可以保证,她一旦露出任何苗头,面对的敌人不是乌拉那拉氏的正院、或是李氏母子单方,而将会是后院除她之外,所有女人孩子们的联合。   手段、资源、在四爷心中的地位,她和五个傻儿子都敌不过这样的联合。   是儿子有人养不轻松?还是越来越美不快乐?   年氏想得很清楚,还敲打过自己院里的下人和年家。   蛋蛋们还小,四爷外头也正是要紧的关键时期,眼下的和谐状态就是最好的。   至于往后……年氏和四爷一样,认为蛋蛋们天资平平,即便长大后,大概率也是比不上弘晖弘昀他们的。   今天突然听闻乌希哈的“重大发现”,年氏小吃一惊。   “是这样的,二蛋算数很厉害,三胞胎上次给我的生辰礼,原理是……”乌希哈这般那般解释了一番,作为才女的年氏勉强听懂一半。   儿子们喜好擅长的,既非文也非武,而是工匠之流。   年氏信了乌希哈所言,三蛋做的木船模型可是被四爷夸了又夸,至少推翻了之前他们“愚笨”的印象。   她还有些许恍然。   蛋蛋们不是天资愚笨、一无是处——   这才对啊!   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他们从她这儿吸走的仙泉!   至今,年氏仍然固执地认为是儿子们夺走了她的机缘,虽然年氏试探过,没有哪个儿子像她那样会“无中生水”。   曾经仙泉给她美貌与健康的身体,没道理到了儿子身上,干啥啥不行,烦人第一名。   乌希哈今天的话,让年氏总算揪住了儿子们和仙泉的小辫子。   ……她并不高兴,反而十分生气!   现在保持美貌与身材,全靠她自虐般的努力。   年氏无所谓道:“他们的功课有爷看着,我可从不插手,乌希哈你若不嫌弃他们笨,便多陪陪他们、教导一二。”   五个瓜娃子,爱咋咋地吧。   得了年氏的“授权”,乌希哈感觉身上顿时压了四座大山,“那我就,看着办?”   年氏见她满脸愁闷之色,反倒不解,“你既觉着他们聪慧,又有什么可发愁的?”   乌希哈道:“我是怕思虑不周,耽误了弟弟们。”   “你从他们出生后就一直照顾着,对他们的心意不比我差,我知晓你总是为他们好的,我,还有王爷福晋都信你。”年氏安慰了乌希哈一句。   乌希哈比自己这个亲娘靠谱,年氏对此很放心。   她突然想起,没听乌希哈提到大儿子,转而问:“大蛋呢?他又有什么长处?”   “大蛋,大蛋他——”乌希哈卡壳了。   大蛋呢?   生辰后,她被理科天才蛋牵扯了全部注意力,好像忽略大蛋挺久了。   要糟!   乌希哈正在回想上次跟大蛋说话是什么时候,又听年氏接着道:“听爷说,等开了春,准备让大蛋去上书房念书了。”   乌希哈:??   她又错过了什么?   ……   按照康熙以前定下的规矩,皇子皇孙们满六岁起,得进宫念书。   不过上书房就这么点大,装不下数以百计的爱新觉罗子孙和他们的哈哈珠子,最终能在宫中求学的,只有其中一部分,除了还未成年开府的小皇子们,其他都是各王府里受宠的、出身高的小阿哥。   比起读书习武,更重要的是在皇上跟前露脸,在皇室小辈们中交际。   雍亲王府里的这几个,病美人弘昀没去过,弘晖是优秀毕业生代表,弘时几年前在打遍同窗无敌手后肄业。   弘历弘昼两个出身差些,弘历从小沉迷赚钱大业,弘昼算是弘历的小跟班,四爷多方斟酌,没让他俩去。   本来蛋蛋们也是不准备去的,毕竟打包去人太多,挑着去又显偏心。   以四爷如今的势,不需要双胞胎、三胞胎的祥瑞再在人前给他刷名声,低调反而是对孩子们的保护。   而且让蛋蛋们在府中长大,也是为了培养他们对兄长和姐姐的感情,少接触外头的闲言与挑拨。   四爷不是康熙,有了弘晖这个满意的继承人,他不想叫自己的儿子们像他们兄弟一样,斗得你死我活。   这回大蛋突然要进宫读书,并不是四爷的意思,而是爱孙心切的德妃。   德妃可真是爱死大蛋了。   因为大蛋虽然长着幼年四爷的脸,性子却更像十四爷,嘴甜会来事,每根头发丝都戳在德妃的心中痒处,对大蛋那叫一个牵肠挂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叫大蛋进上书房,一是德妃想孙子,二是给大蛋“体面”。   四爷本想推了,但德妃已经在康熙那儿讨了恩典,大蛋“跟四爷一个模子刻出来”名头给康熙留下了印象,忆起冷面儿子少时进学时光。   大蛋自己也想去,在宫里德妃面前他是宝,不像在府里,最近越来越边缘。   四爷再拒,就太刻意了,前两天刚和乌拉那拉氏、年氏商定此事。   乌希哈倒成了最后知道的人。   端水失败,是她错了。   赶在大蛋正式进学之前,乌希哈亲手做了个精美的书袋,提上他最爱吃的糕点,上门给大蛋赔罪。   二三四小又去做新实验了,留下大蛋一个在院子里,小小的身子端坐在书桌前,边上虽不缺伺候的人,莫名显出几分孤单来,看的乌希哈心软又心疼。   大蛋抬头,看见是乌希哈,双眼明显亮了一下。   乌希哈在大蛋身边坐下,喂他吃了几块糕,展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见他心情似乎还可以,摸摸他的脑门,轻声抱歉:“这些日子忽视了你,是姐姐的不是。”   大蛋转头撇嘴,“他们几个又弄出什么新鲜玩意儿了,姐姐你跟我说说呗。”   果然气上了。   乌希哈轻叹一声,又重复道:“姐姐错了。”   她不说别的,只是诚心认错,满脸惭愧,大蛋立刻招架不住,一头扎进乌希哈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   等得了乌希哈的各种甜言蜜语和承诺,大蛋挺胸,表示大肚地原谅了乌希哈,“他们比我小,还爱瞎折腾,姐姐多注意点也是应该的,我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再怎么说,他在五个蛋中都是大哥。   大哥要有大哥的肚量。   弟弟们折腾的东西确实新奇,他完全搞不明白,心里也是觉得有几分厉害的。   “我都听侧福晋说了,大蛋孝顺玛嬷,功课也大有进益,能给弟弟们做个好榜样。”乌希哈抱着大蛋,满心怜爱。   被四个天才弟弟环绕着,压力一定很大吧。   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穿越女,她懂这种平庸的苦恼,以后得多注意大蛋的心理健康才行。   乌希哈像个即将送孩子上小学的妈妈,从学习生活到同学相处,唠叨了大蛋一个下午。   “……如果有人欺负你,千万要回来告诉阿玛。”背靠四爷和德妃,乌希哈不担心大蛋在上书房里被人欺负,“不过也得注意说话分寸,不可任性胡言,大家都是亲戚,得顾及脸面。”   乌希哈下面七个弟弟中,大蛋被“孤立”的趋势,越来越明显。除了大蛋独得德妃宠爱,其他人小小年纪开始搞事业,还因为大蛋那张嘴,简直杠上开花。   “听说你前几天又把四蛋给说哭了?”   “我没有!”大蛋喊冤,“我是在跟他们讨论问题!”   乌希哈纳闷,“什么问题?”   “就我最近看的书……”   大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给乌希哈分享了自己的读书心得笔记。   他最近刚开始看《周易》,并在雍亲王府丰富的藏书中,找到了自己的心头好《象山先生行状》,感悟深刻,沉迷于思考天地起源,人生奥秘。   ——象山先生陆九渊,南宋人,心学开创者,中国古代唯心主义哲学代表人物。   “……陆先生大才,我终于找到了姐姐你说过的那种‘心灵导师’了!‘吾心即是宇宙’,多么玄妙,多么至理!我好心跟四蛋他们分享呢,他们不懂,非说他们的实验才是‘真理’,结果说不过我才哭的。”大蛋讲到这,还有些辩论成功的小得意。   乌希哈:?!   她听了半天,勉强梳理出关键词和逻辑线。   原来大蛋你杠精的尽头,竟然是哲学吗?!   不对,唯物主义才是正道啊大蛋!!   作者有话说:   兄弟吵架×   文理之争√ 第113章 上门了   乌希哈有理由怀疑, 年氏在两次怀孕的时候,是不是吃了什么天材地宝,或者有什么奇遇, 以至于蛋蛋们聪明到了有些异常的程度。   听大蛋念叨了半个时辰,乌希哈感?????觉自己要不是被九年义务教育奠定了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都要给大蛋带偏了, 怪不得几个弟弟招架不住。   之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肩膀上的大山又加一座, 还是个打歪了地基的。   满怀着半惊半喜的沉重心情, 乌希哈在府里扒拉了一下, 现在似乎也就剩一个弘昼,没有发展什么奇奇怪怪的爱好和事业。   她忽然觉得,要是弘昼真长成历史上的荒唐王爷也没关系,至少这还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   然而, 等乌希哈抽出空来去探望弘昼时,她看到弘昼拿着一本装裱得花里胡哨的洋书,嘴巴张张合合, 念叨着奇怪的音节。   见到她后, 弘昼露出八颗牙的微笑:“古德猫宁,买迪尔希斯特,好阿友?”   乌希哈:……   她听懂了。   她究竟又错过了什么?!   ——据弘昼所言, 他给弘历当跟班, 那些利润高的舶来品见识了不少, 也跟洋人打过几次交道,发现自己对洋文挺感兴趣的,就找了书来自学, 以后还能帮兄长更好地忽悠、啊不是与外宾交流。   乌希哈只能一脸麻木地称赞他“six six six”, 并很配合跟他聊起了“怎么是你”“怎么老是你”的冷段子。   继弘历和五个蛋之后, 弘昼更潮流地“I have a dream”了。   ……这还是雍王府吗?   这已经是卷王府了吧?!   对比三个一直在奋斗的兄长,还有如今隐约有成为女权先锋趋势的玉录玳,乌希哈惊觉,原来四爷的儿女里,只有她是条胸无大志的咸鱼。   她有什么能做的呢?   乌希哈苦思冥想,深思熟虑,决定还是在给蛋蛋们引导辅助的基础上,勤动笔头,多写日记。   说不定有朝一日,她可以凭着《我的哲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生物学家弟弟》流传后世。   清穿女的扯蛋之路,任重道远。   ……   康熙六十年,春。   看了近一个时辰的奏折,即便戴着专门定制的西洋眼镜,康熙眼前还是出现了些许重影。   他感觉身体僵得慌,随便动动手臂肩膀,似乎都能听见身体深处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想起身走动几步,不料刚撑着御案从座椅上站起,眼前就是一阵黑,整个人向前扑倒。   “万岁爷当心!”梁九功一直站在一尺开外,关注着康熙的一举一动,一个跨步到身侧扶住了他,没叫康熙栽到桌上,“奴才这就传太医。”   康熙眼皮轻颤,抬手制止了他,拿过桌角的鼻烟壶嗅了几口,刺激的气味从鼻腔传入大脑,让他缓过神来。   “万岁爷?”   “无碍。”康熙摆手道,又深吸了几口气,被梁九功搀扶着重新坐下。   他眼光落在内侍同样皮肤褶皱、还带着些老年斑的手臂上,轻哼一声道:“你这货,如今手上也没劲儿了。”   “原来万岁爷这是嫌弃奴才了,”梁九功将手拢回袖筒内,笑眯眯地回道,“那奴才这就退下,不碍万岁爷的眼,让魏珠进来伺候。”   魏珠正当壮年,是梁九功的徒弟,也是如今康熙最信任的内侍之一,正当壮年。   “你还敢犟嘴!”康熙笑骂一句,接着又问,“你是哪一年到朕身边的?”   “回万岁爷,奴才十年进宫,十五年被分到干清宫奉茶,二十年近身伺候万岁起居。”   “四十年了。”康熙略有恍然,叹道,“也是少年主仆老来伴呐!”   这话梁九功可不敢随便应。   他顿了顿,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双手交握作揖道:“还没给万岁爷道喜呢,陈贵人有孕两个月了。”   康熙听了,倒没有露出什么特别欣喜的神色,挑起一边的眉毛,“前日不就禀过了?”   梁九功略显夸张地“哎呀”了一下,拍拍自己的脑门,再度告罪,“是奴才糊涂,给忘了。”   “你啊你。”康熙指着梁九功无奈摇头,没有戳穿他的小心思,心情确实因为梁九功的话术好了不少。   但他确实是老了。   八岁登基,转眼已年近古稀。   御极六十载,是非功过,大都已成定局,留待后人评说。   康熙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眼神恢复了冷静与清明。   他对梁九功道:“你去后头,把那叠折子拿来,朕再看看。”   不用康熙明说“那叠”是“哪叠”,梁九功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两个檀木盒子回来,叠在一起有快一尺高,小心翼翼地捧到康熙面前。   康熙亲手打开盒盖,里面堆了有几十封大小厚薄不一的折子。   这是康熙去年底下密诏,由各省封疆大吏们、和京城二品以上官员报奏有关立储一事的奏本。   自太后病去后,康熙感觉自己的身子也大不如前,想得更多的,不再是如何平衡儿子们和朝臣的派系势力,而是慎之又慎地选择一个能把大清江山这个重担从他身上接过去的继承人。   龙椅,皇位,不仅是至高无上的权柄,还有百年祖宗基业,两万万百姓的生计。   这叠折子每封康熙都至少看过三遍,他将它们一一排开,不用翻开,只看字迹署名,康熙就能忆起其中内容,推举人选和理由。   被提及最多的,自然是已经晋封亲王的三、四、五爷。   十四爷正在西北建功,捷报频传,在武官中呼声很高。   曾经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八爷,至今依旧有人在努力为他奔走正名。   甚至还有人推举已经被废的胤褆和胤礽。   但也有谁都没提的,比如康熙手上拿着的这本,来自刑部右侍郎张廷玉。   康熙视线落在奏本中的最后一句话上。   “……不若多观众皇孙行事,再行斟酌。”   比起已经定性、各有优劣的儿子们,转而去考量尚未完全长成第三代,康熙有过这样的念头,并且这几年明里暗里,对皇孙辈越发关注。   他阖上双目,脑海中闪过一张张年轻稚嫩,与他们的父亲、他的儿子们有些相似的脸庞——   曾经的弘皙、弘昱,诚亲王世子弘晟,雍亲王世子弘晖,恒亲王世子弘升,余下的几家还没有请封世子。   另有几个康熙有特别印象的,比如老四家长得比姑娘还精致漂亮的弘昀,身材不高却打遍大半个上书房的弘时,和十四家总是被弘时摁着打的弘春弘明。   这三个跟他们的阿玛算是反着来的了。   还有老八家的独苗苗弘旺,对比着老四家那一生一串、多子多福的五个小的……   康熙抬眸,瞥了眼角落的西洋钟,起身道:“走,随朕去上书房看看。”   梁九功将康熙的动作和表情变化一一看在眼里,面色如常地为他引路。   约莫一刻钟后,康熙带着人站在了小阿哥们习文的教所之外,里头整整齐齐坐着十来个不足十岁的稚童。   正巧,大蛋被先生点了名,挺着小胸脯,仰头对答。   大概是听德妃念叨的多了,康熙对大蛋也有了个“跟四爷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初印象在,这么隔着远距离一看,顿时就叫康熙想起了数十年前那个有些倔强和急躁的年幼阿哥,跟现在的雍亲王判若两人。   康熙隐约还能还能听见大蛋正在接连不断地反驳讲学,气势一点也不带虚的。   “……象山先生说过,‘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不懂本心,书为何,理又为何?先生考取功名,在此处为我等授课,讲的不就是你心之言吗?”   “……我阿玛是雍亲王,二哥是与先生同年的举人,名次比先生您还高呢,先生您不如问问他们?”   正对着康熙的先生,似乎不善言辞,脸都被大蛋给怼红了。   “弘旦,还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了?!”康熙突然现身。   教室中立刻跪了一地,三呼万岁。   “起来吧。”康熙挥手,慢慢踱步到大蛋面前。   大蛋有些心虚地低着头。   “看来你是被德妃给宠坏了,”康熙似有不悦,又问道,“你阿玛在家就是这么教你的?”   大蛋小声嘟囔,“我自己看的书。”   方才康熙听了几句,大蛋所言是“陆王心学”,可不是正统。   不过敢跟先生辩论、能有来有回,对刚七岁的大蛋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你跟朕出来。”康熙虚点了下他的脑门,脸上仍是严肃中带着微怒。   “哦。”大蛋垂头丧气地跟上,看来是逃不了一顿骂了。   临出门前,他向先生鞠了个躬,为自己方才的“失礼”致歉,表明只是纯粹的学术讨论,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他这番举动,让康熙眼底多了一分笑意。   大蛋盯着康熙明黄色的龙袍下摆,闷头往前走。   然而直到康熙停下脚步,大蛋也没听到任何训斥。   他好奇地抬起头,看见康熙冲自己伸出了手,犹豫片刻,把小手搭上去,被他牵着继续向前。   感受到掌心中的小嫩手从僵硬到放松、再到小幅度随意晃荡,康熙眉眼稍弯。   都是孩子呢。   如?????今年迈的康熙,更喜爱并能包容大蛋这种充满着生机的小放肆,刚才也就是吓唬他一下,没真动气。   康熙不说话,大蛋更不敢开口,在心里默数着过路看到的花花草草与来往宫人。   不知不觉走到御花园,大蛋空着的手摸了摸肚子,打破许久的沉默,“皇玛法,您能带弘旦回永和宫吗找玛嬷吗?我饿了。”   “永和宫?不去。”康熙沉吟片刻,突发奇想,对梁九功吩咐了几句,梁九功接着又点了个腿脚快的小太监跑开。   康熙继续带着大蛋在附近散步,又等了半炷香时间,小太监回来了,梁九功得到消息,走到康熙身边小声汇报。   大蛋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安排好了”“在园子上”“可要现在出发”,睁大眼睛,仰头不可思议道:“皇玛法,您是要去找阿玛告我的状吗?”   康熙哼笑几声,乐得看这皮小子担惊受怕,没有正面回答他。   大蛋只能乖乖认命,整个人都丧了下来。   康熙牵着大蛋,在宫中七弯扒拐,来到了一处大蛋从不知道的边门,早有侍卫随从等候在那儿。   出了门便是宫外,祖孙二人乘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朝着京城北方的圆明园疾行而去。   与此同时,乌希哈正被三胞胎拉着,去验收他们的最新实验成果。   作者有话说:   老康:我要给你们个惊喜!   ——然后他受到了惊吓。 第114章 考验了   年后没多久, 虽然气候还没彻底转暖,以弘时和乌希哈为首孩子们就央着四爷搬回更宽敞的圆明园,好供他们折腾玩耍。   小的来了, 女眷们不放心,跟来照顾。   只有李氏照顾畏寒的儿媳,还有越养生越懒的乌拉那拉氏与弘晖一房留在京城府邸, 雍亲王府各方迎来送往, 还需要亲王福晋和世子福晋出面打理。   四爷则是看情况和心情两头跑。   圆明园西北处。   乌希哈身上特意换上了方便活动的粗布衣, 带着弘时和除了大蛋之外的六个弟弟, 来到他们这段日子的神秘花园——   两个月前,这里被恳出了一块长十丈、宽三丈的田,外头用细竹搭了两人高的弧顶架子,再蒙上一层价值百两、来自江南的上好半透米白绡纱, 就成了一个简易的大棚。   外头立着个近两米高的水车。   “这就做成了?”乌希哈仰着头,惊叹地看着眼前比她还高的“大玩具”。   三胞胎像是开了挂,小脑瓜子每天都会冒出各式各样的奇思妙想。   乌希哈怕他们折腾什么危险的玩意儿, 尽量引导他们循序渐进, 先接触一些在后世属于基础的常识和操作。   恰巧,之前在饭桌上听四爷提过几句,已经连着两年有旱灾, 担心今年收成, 乌希哈就十分“专/制”地, 敲定了蛋蛋们的第一个课题。   由二蛋和三蛋组成的数理组,乌希哈让他们去研究改良灌溉用具。   四蛋和小蛋的生化组,那必须是搞化肥!   命题作文, 问就是人人都知氮磷钾!   乌希哈站在几百年的历史肩膀上直接提出结论, 至于过程, 她就很不厚道地交给这些天才宝宝们了。   其他几个兄弟也不会干看着。   弘历出钱,弘时弘昼出力,弘昀得空的时候,也会帮忙翻翻古籍杂记,给提供文献佐证。   可以说是囊括了资本家、导师、研究员、苦力工的完美科研团队。   今天就是验收第一阶段成果的时候。   “这就是按照二哥找到的图纸做出来的?”弘历绕着看水车转了三圈,疑惑道,“这能动?”   “当然可以,”三蛋拉着乌希哈的手,把她带到另一侧,“姐姐摇这个摇杆试试。”   “我来?”乌希哈诧异地指着自己。   这种活儿,怎么看都该是大力弘时比较合适吧。   奈何三蛋固执又期待地看着她。   乌希哈无法,挽起袖子,露出看着肉乎乎、实则纤细的手臂,握住木制手把,深呼吸,拿出一副要使出吃奶的劲的架势,用力向下——   “嘎——吱——”   “唉?!”乌希哈惊讶地发现,这水车看似笨重,实际只需要她一个普通女孩的三分力气,就能驱使这个大家伙动起来。   不多时,耳边传来潺潺水声,原是有一股清泉被隐蔽的竹管从百丈外的水潭给引过来,灌入被弘时挖得整整齐齐的沟渠中。   乌希哈双眼微微睁大,忍不住蹲下身,伸手去接微凉的水。   再抬头看已经缓缓转动起来、已经不需要再用人力控制的水车,她一时无言。   很华丽,很复杂,还在原本的图纸上增加了各种精巧的新设计。   比如不知道用了多少杠杆和滑轮组才做到的省力装置,还有能够随意控制水流大小的开关。   但就是太精巧了,感觉有点偏题,放在地里不太实用。   不过换个角度想,比起作为民用灌溉工具,这再升级下,就能整活成特供权贵富商的自来水系统。   边上三蛋还在给乌希哈童言童语地卖弄解释,乌希哈不愧为理科学渣,对什么原理构造,依旧一句没听懂,但不妨碍她作为天才蛋蛋的家长感到自豪。   倒是弘历凑上来搭话,估计是从中发现了商机。   好姐姐乌希哈一手拉过一个,给了他们最想要的夸奖,“福宜和弘曕真是太棒了。”   三蛋仰头得意的小模样太过可爱,乌希哈忍不住“啵”了一下他的额头。   出于公平,二蛋也得了个亲亲。   他身高快到乌希哈胸口,看着有点小大人的模样,有些害羞地别过头。   见两个哥哥抢了先,四蛋小蛋跑上来拽衣角:“姐姐还有我们呢,我们进去看苗苗!”   乌希哈连忙安抚,“好好好,都看,都看。”   “那我们就托姐姐的福了,”弘昼笑眯眯道,“除了最早帮着一起翻土播种,后来他俩可宝贝,谁都不让看。”   “几颗菜整得神秘兮兮的,还不够小爷一顿吃的。”弘时在一边撇嘴嘟囔,立刻被乌希哈和蛋蛋们瞪了一眼。   他无奈地摸摸鼻子,上前为弟妹们掀开帘子,弯下腰,颇为滑稽地作小厮状大声道:“贵主们请进叻!”   棚内光线稍暗一个度,成了浅浅的暖黄,冷风被四周的白纱遮挡住,呼吸里都是朴实的、泥土的清新——小阿哥们的试验田,自然不会用那些“土法子”“农家肥”。   乌希哈抬眼四顾,长方形的田地被分割成十余小块,冒着高高矮矮的芽,深浅的绿昭示着蓬勃的生机。   还是弘时先有了动作,他蹲下身,捻了捻脚边的菜苗,道:“这算种活了?不错嘛!”   他先是惊叹,接着又有点遗憾,“但我看着离死也不远了。”   话刚落,弘时屁股上就多了两个小脚印,力道不大,但他毫无防备之下,差点被踹得扑到田里。   弘时“嘿”了一声,直接抓住四蛋小蛋的后衣领子,轻松地把两个小不点拎到半空中,“你们两个,哥哥说两句实话都不行了,说,是不是都跟大蛋学坏了,不敬兄长,讨打!”   “坏三哥!”“放开我!”四蛋小蛋扑腾着小手小脚,大声嚷嚷着。   弘时像个小人得志的弱智反派,“嘎嘎”笑着。   他没得意多久,二蛋三蛋冲过来抱住他的腿往外扒拉,试图解救弟弟。   虽然他们跟生化组是对手,那也是公平竞争,不需要这种非智力外援。   四肢各挂了个人形包袱,弘时又束手束脚起来,不敢有大动作。   弘历弘昼见状,一时手痒,交换了个眼神,从侧边进攻,给弘时暗中来了几下狠的,让他从“嘎嘎”又叫成“嗷嗷”。   乌希哈正在研究发蔫的菜苗,一回头,被这人堆人的场景吓了一跳。   怎么就变成兄弟大混战了?   一定都是弘时的错!   奈何她人矮力气小,又瞥见弘时有注意收着力道,几个弟弟们“打”得开心,特别蛋蛋们难得运动,就由他们玩会儿,在外圈意思性地喊几句“当心”“注意”。   许是男孩骨子里都有好斗因子,这场“六打一”的兄弟战争一时半会儿没有消停的迹象。   其间弘时脚步大,不小心送了某株摇摇欲坠的菜苗最后一程,惹得小蛋哭鼻子,场面变得更不可控。   乌希哈在边上脚快站麻了,想着要不要喊下人劝架拉人,身后忽然“扑啦啦”的跪了一地,大声问安。   有人来了。   “这是在闹什么?!”   四爷冷酷的喝问,让乌希哈和兄弟几个都打了个寒颤。   打闹的动作瞬间停滞,弘历他们一个接一个从弘时身上爬下来立正站好,草草整了下衣服,齐声道:“给皇玛法请安!给阿玛请安!”   是四爷陪着康熙、带着大蛋到了。   半个时辰前,康熙心血来潮,想到四儿子家搞个突击家访,都走到半路上了,四爷才收到消息。   好在他这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孩子们在园子中爱玩些,也是懂事知礼。   四爷稍加斟酌后,便装作不知?????,在书房中继续处理公务,问清乌希哈他们都在一处,也没提前知会叫他们准备,怕等会在康熙面前露馅。   窥伺帝踪可是大忌。   等康熙到了门口,梁九功来通禀,四爷才“受宠若惊”地出门迎接,又当着康熙的面吩咐人回雍亲王府,传信给乌拉那拉氏和弘晖,叫他们赶来伴驾。   果然,康熙对自己把四爷“吓到”颇感满意。   四爷想叫乌希哈和儿子们来前头请安,被康熙给制止了。   “也别喊他们来了,陪朕去看看,听弘旦说,他们又在整新奇玩意儿呢。”   结果新奇玩意儿还没看到,兄友弟恭也没影,只看到六个从大到小的泥猴子。   四爷脸都青了,生怕这种兄弟相争的场面惹得康熙不快。   “乌希哈,你也不管管?”四爷点了女儿的名,“这是怎么回事?”   “回阿玛的话,三哥和弟弟们闹着玩呢。”乌希哈小声回道。   “闹着玩?”四爷视线将儿子们打量一遍,除了小蛋抽抽噎噎的,其他人神态均无异样。   他还要再训斥,被康熙挥手打断:“好了老四,你们小时候哪个没摔摔打打的。”   四爷听出他心情尚可,只再拱手,“请皇阿玛恕小辈失礼。”   康熙摇摇头,这会儿他还牵着大蛋,遂松开手,在大蛋后脑勺摸了一下,“去吧,去找你兄弟。”   早就蠢蠢欲动的大蛋立刻迈开腿跑过去。   他先跑到乌希哈身边抱了她一下,“姐姐我想你了。”   不等乌希哈开口,又走到小蛋边上,拧着眉头问:“你哭什么?”   大蛋在家里爱跟弟弟们抬杠,但弟弟真受欺负了,还是会生气出头的。   他很有兄长模样掏出手帕地给小蛋擦脸,“别哭了,谁欺负你,让三哥去揍他!”   小蛋噎了一下,“哇”的一声嚎起来,“就是三哥欺负我!”   这……大蛋无措地回头看向四爷和康熙。   “弘时!”四爷不负蛋望,“回去将《训蒙文》抄十遍。”   “儿子知错,儿子领罚。”弘时干脆认栽。   反正弟弟妹妹都是有事好三哥,没事背锅侠,他早就习惯了。   康熙莫名觉着有趣,招手唤小蛋过来,“福沛是吧?我爱新觉罗家的男儿,可不能哭鼻子,发生何事,只管说出来,皇玛法给你做主。”   先被安慰,又看弘时被罚,小蛋平复好情绪,口齿清晰道:“三哥踩坏了我养的苗苗。”   乌希哈在一边适时解释:“回皇玛法,是孙女让他们试着种点菜玩儿。”   康熙四处看看,见这棚子被打理得十分有条理,方才在外头也看见了那架精巧的水车,点头赞了一句,“习农事,方能知民生,善。”   “小儿胡闹,当不得皇阿玛此言。”四爷谦虚道,“皇阿玛别怪他们不懂事,浪费良种就好。”   他们落脚处边上的几块地,菜苗的长势确实不佳,没有弘时那一下,估计也活不过这个春天。   若有老农辅助,或许还能挽救一下。但四爷想让儿子们受点挫折,就从不过问,准备好等小蛋他们耕种失败,再给他们讲讲其中道理。   有康熙的“做主”之言在前,小蛋大着胆子反驳四爷,“我没有浪费,这是姐姐教的‘控制变量法’,今天是叫姐姐来检查作业的!”   康熙笑问,“那你说说,种出什么成果来了?”   说到自己的研究成果,小蛋就不内向了,拉住康熙的衣摆往里走,小嘴嘚吧嘚吧地做起了实验汇报。   “姐姐从古书上看到方子,说有种东西用了能叫庄稼长得特别好,让我和九哥弄出来试试。”   网格状的田里,每块都均匀地种着二三十株菜苗,不同地块长势不同,小蛋逐一指给康熙看。   “这块是什么也没加的。”   “这块加了‘蛋肥’,叶子绿。”   “这块是‘甲肥’,放多了把叶子都给腌干了。”   “还有种叫‘林肥’,好像没啥用。”   “这块三种都加了……”   以纯天然菜苗为对照组,那些被小蛋指过加料的地,有几块长得明显好些。   也有部分蔫了吧唧的、直接被种死的,就是料撒多了,或者配方有问题。   康熙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由戏谑一点点变得认真。   四爷也没想到儿子们是认真搞研究,满脸讶然。   父子二人对农事虽不是十分精通,但多少了解,民间多用人畜粪便、草木灰等沤肥,没听说过别的什么。   康熙问道:“这‘蛋’‘林’‘甲’肥,又是哪里采买的?”   “不是买的,九哥一起做的。”小蛋摇头。   不用人叫,四蛋拎着三个小布袋上前,“福惠给皇玛法请安。”   四爷问他:“这又是什么?”   然后康熙和四爷就知道了,“蛋肥”不是鸡蛋做的,“林肥”跟木头无关,“甲肥”也没有叫“乙肥”的兄弟。   这些全部都是乌希哈从不知名古籍上看来,再由四蛋小蛋用硝石、卤水等原料摸索着“变”出来的。   被种坏的种子比起这里耗费的原料,完全不值一提,乌希哈和弘历出了不少私房钱。   康熙把四蛋那几袋子自制肥料拿过来,捻了几下,又放在鼻尖轻嗅,有种奇怪的、并不是很臭的味道。   又见四蛋从衣服里摸出了一个小本本,上面用细碳笔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和奇怪的符号,大部分还是错别字,大概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他认真翻了翻,对康熙道:“长得最好的是‘左十八号’,‘五蛋两林三甲’,十棵苗苗加一勺。”   众人又移步到“左十八”边上,菜苗的高度快有“无添加组”的两倍。   这效果就很明显了!   康熙蹲下身,仔细检查植株,还在小蛋不舍的眼神下挖出一棵,观察根系,确认这不是临时移栽过来充门面的,向后招呼道:“老四,你也来看看。”   四爷依言上前,亲手摸了,亲眼看了。   他们突然变得郑重的态度,让四蛋小蛋闭上嘴巴,其他几个站在边上不敢吱声,“始作俑者”乌希哈更是莫名心虚。   半晌,四爷拍拍手,扶着康熙起身,回头唤道:“乌希哈。”   “在!”   四爷吩咐,“等会弘晖弘昀来了,你带福惠福沛去同他们好好说说,整个条子出来。”   “可是,”乌希哈犹疑了,她可没有四蛋和小蛋自信,“这真的只是女儿给弟弟们找来打发时间玩儿的活,而且眼下才刚出苗,到底是入口的东西,得种成之后喂过鸡鸭确认无害,少说也还要一年半载的,还是谨慎为好,不必现在就劳烦大哥吧?”   乌希哈让三胞胎折腾这些,说没点野心是假的,但真到了被重视的时候,她又没底气地怂了。   四爷摇头,“就是得谨慎些,所以叫弘晖弘昀帮你们。”   康熙低头,看着刚过自己膝盖的四蛋和小蛋,他们小脸上带着点兴奋,就像是发现了一个好玩的玩具,并不知道这若是成功了,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好孩子,”他摸了摸他们的头,“好好种,种子、原料,钱财人工,不管缺什么、要什么,皇玛法都给你们出!”   被寄予厚望,乌希哈心更虚了,小声道:“万一都不成呢?”   四爷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若不成,阿玛就拿你是问。”   他嘴里放的是狠话,眉眼却是满满的笑意,乌希哈放心了,手帕一甩,“女儿遵命。”   来自康熙和四爷的肯定,让气氛不再严肃。   四蛋小蛋去扯康熙衣摆撒娇:“皇玛法,那能帮我们先还了欠四哥的债吗?”   “还有要给五哥的工钱,三哥搞破坏,扣他钱!”   康熙连连说好,眼神在周围的九个孩子身上打转。   弘历无奈摊手,“我都没要利息,很厚道了啊!”   弘昼挠头,“我就不拿弟弟的钱了吧。”   弘时……弘时最近跟弘昼学了个半洋半中的词。   叫无fuck说!   ……   看完了试验田,不觉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苏培盛来通传说,乌拉那拉氏带着弘晖和弘昀到了有一刻钟了,正在后头准备晚膳。   四爷问康熙要不要留在园子里用膳,康熙顺势应下。   比起给了他惊喜的三胞胎,他原本更想见的,就是弘晖和弘昀。   弘晖还带着咋咋呼呼的咸蛋蛋永玟。   四世同堂,阖家欢喜。   如此难得的场面,康熙也不拘泥于什么规矩礼仪,叫园子里的钮祜禄氏和耿氏也来陪膳,帮年氏和宋氏看顾孩子。   康熙有意收敛威势,又有三胞胎和永玟几个人小胆大的在喧闹,其他人也逐渐放松,回归到雍亲王府最日常、最自然的相处方式。   这是康熙第一次参与雍亲王府的家宴,热闹程度堪比一场小宫宴,却又没有他更熟悉的虚与委蛇、口舌交锋。   他看到弘晖抱着小蛋问话,动作神情与抱永玟并无二致。   弘历到乌拉那拉氏身边说着什么,到兴头上,还拿着胸前的小金算盘拨弄几下。   永玟爬到弘时肩上骑?????大马。   乌希哈最受欢迎,除了弟弟们,连年氏和两个格格都凑到她身边闲谈。   康熙甚至有种长见识的荒谬感。   还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   是因为孩子们还小吗?   康熙出神的功夫,弘晖大概问清楚肥料和试验田的事,心里有了数,到四爷和康熙面前低声禀告,请示之后的章程。   看着眼前沉稳可靠的雍亲王世子,康熙仿佛看见了又一个四爷。   曾经,他是把四爷当做辅佐废太子的贤王来培养的,因为四爷处事最稳,又一心奉公。   现在,他也清楚自己心里的偏向。   康熙又想起来此地的初衷。   若论皇孙辈,老四家的孩子,一个顶得上旁人家好几个。   偏偏老四家的孩子还最多。   孩子多,是好事,也可能生出祸事。   他还要再看看,再看看……   康熙又饮下一小杯酒,视线有一瞬模糊。   灯影交错,月色朦胧,最易引人注目的,是另一张美得雌雄莫辩的脸庞。   “弘昀啊。”康熙忽然点名。   弘昀立即放下碗筷起身,“孙儿在。”   康熙顿了顿,语出惊人:“五十六年你乡试高中,下月就是会试,可想再考上一考?”   满场忽地安静下来。   谁都没想到康熙会突然提起这茬。   弘昀漂亮的脸上满是惊愕。   这两年,他娶妻,被四爷安排做点不大不小的差事,照看弟妹,做个才能平庸、声名不显的雍亲王府二阿哥。   偶尔回想当年,他顶着“李仲曦”的名字,在外交友求学,考乡试、中举人,如黄粱梦一般。   康熙又追问:“没剩多少时日了,你这两年功课可有落下,敢不敢去考?”   “孙儿……”弘昀迟疑,眼角余光去看四爷、乌拉那拉氏和弘晖的表情。   有与他同样迟疑的,也有隐晦的不赞同。   见弘昀久久不应,康熙挑眉,“怎么不说话?不乐意?是不想,还是不敢?”   弘昀垂在身侧的手虚握成拳。   他当然想。   他也敢。   少年意气,碰上老辣帝王的激将法,弘昀闭眼,再睁开时已满是笃定,“孙儿定全力以赴,不负皇玛法期望。”   弘昀话落,场面一度凝滞。   乌希哈坐在另一边的桌上,差点被水呛住,心里警报狂响。   康熙是想搞事吧?一定是吧?   就是不知道这位祖宗是想搞朝廷,还是想搞他们雍亲王府。   她小眼神忍不住乱瞟。   弘晖还好,四爷和乌拉那拉氏脸色都不大好看。   富察氏、李氏和耶布淳格不在,其他女人都是事不关己、无所谓的模样。   弟弟们不懂康熙此举会不会另有深意,只是顺着直觉放轻动作。   她边上的弘时则像是被雷劈中,灵魂出窍了。   “三哥,弘时?”乌希哈轻轻捅了他几下,想叫他回神。   突然“啪”的一声响。   弘时手滑摔了碗,吓了乌希哈一跳,也引来主座上的目光。   弘时从椅子上跳起来,整张脸涨得通红。   四爷本以为他要请罪,不想他又几步窜到康熙近前,跪下大声问道:“皇玛法,那我呢?”   “我可以去考武举吗?”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默契了   康熙发现, 从四爷成了雍亲王后,这家子总能给她一个接一个的意外。   多是惊喜,偶尔也会有惊吓。   弘时这会儿突然说要考武举……康熙瞥了一眼四爷的脸色, 快比这天都黑了,无声暗笑。   儿子嘛,就是要坑阿玛的。   那他这个做皇阿玛的, 也再来加一把火。   赶在四爷呵斥弘时前, 康熙开口, “有上进心, 这是好事,可朕记得,你在上书房那几年,功课不怎么样?”   岂止是不怎么样, 完全就是年年倒数,所以康熙才有印象。   弘时脸更红,硬着头皮道:“孙儿只是不会做文章, 身手还是很好的。”   自他习武以来, 身边的同龄人,一次也没赢过的,也只有成衮扎布那头熊。   康熙“唔”了一声, 似在回忆弘时的丰功伟绩, “朕想起来了, 德妃还跟朕告过你的状,说你打了老十四家的弘春和弘明?”   “对对对,他们加起来都不够我打!”弘时连连点头, 又在四爷的死亡凝视下改了口, “那是友好切磋, 友好切磋。”   “闭嘴!”四爷狠狠瞪了弘时一眼,转头对康熙劝道,“皇阿玛,弘时惯爱胡闹,您别理会他。”   弘时约莫是方才喝了两杯酒,胆子大了,“既然二哥可以去,为什么我不行?若中了名次,也能给阿玛、给王府长脸!”   弘时酒壮人胆,康熙却清醒不少,肃容问:“现在就想着长脸了,那你就不怕考不上,给老四、给爱新觉罗家丢脸?”   “我可以跟二哥一样用假名,”弘时挠头,“真落榜就落榜呗,反正考场上也没人认识我。”   康熙一阵无言。   该夸他机灵呢,还是骂他鸡贼呢?   看这两个孙子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康熙心里多了几分看好戏的期待。   半晌,他摸着下巴沉吟,“你兄弟二人同母同胞,一文一武,若抛开皇孙身份,能入围殿试,不拘名次,朕定重重有赏!”   四爷喊了一声“皇阿玛”,被康熙堵了回来,“孩子有本事有志向,是好事,你这个阿玛不为他们盘算安排、叫他们在府里无所事事也就罢了,如今有机会,何必压着。”   这话说得就冤枉人了。   不顾众人各异的神色,康熙大手一挥,颇为高兴,“这事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所有人都有些食不知味,忍不住在心里琢磨,康熙今日的举动到底有何深意。   辰时中,雍亲王府送走了吃饱喝足、心满意得的康熙,关上门解决家事。   首当其冲的,是冲动是魔鬼的弘时,加上白日跟蛋蛋们打架的帐,屁股上结结实实吃了十竹鞭的家法,四爷亲自动的手。   在听到四爷要带他回王府,让李氏教训后,弘时只有三分的伤装作十分疼,哀嚎着坐不了车也骑不了马,耍赖留在圆明园。   四爷又给他加了一倍的抄书惩罚,带着乌拉那拉氏和弘晖弘昀匆匆回府商议。   ……   夜深前,宋氏担心弘时的伤,叫乌希哈带人将他送回院子。   等下人上完药,弘时趴在床上,手里拿了本兵书,煞有介事地翻着。   乌希哈拿着一小盘草莓,一边吃,一边问:“你想什么呢?刚才吓了我一跳。”   弘时不以为意,“不就是考武举嘛,有什么吓人的,没见识。”   乌希哈撇嘴,“那我还真没见识过。”   皇室子孙去考科举、武举,与那些官僚之子、平民百姓同台竞技,从科举制推行以来,历朝历代,乌希哈只知道北宋时有过一例。   当年康熙让弘昀考乡试,今天又突然提起会试,乌希哈总感觉他是一时兴起,玩笑的成分更多些。   说不准还牵扯到朝堂、夺嫡之事,还有康熙说四爷他们“压制”弘昀时,乌拉那拉氏僵硬的表情……   乌希哈心里毛毛的,不由担心道:“二哥压力一定很大,你还来添麻烦。”   “二哥考科举你没意见,我就是添麻烦?”弘时把兵书往边上一扔,“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什么,双标?”   “二哥有才华有理想,机会难得,不能放弃。”乌希哈偏心得光明正大。   饶是亲哥,弘时也气着了,“我就没能耐,没上进心了?”   他也是有梦想的好不好?!   在雍亲王府十兄弟中,他只有武力能拿得出手,而且是非常拿得出手。   弘时实在太眼馋成衮扎布在西北声名鹊起了。   他也想当将军,想带兵打仗。   像这几年这样,整天在园子里给蛋蛋们做苦力,怎么与成衮扎布争抢乌希哈心里“大英雄”的名头?   弘时把被子一掀,盖住脑袋,在被窝里瓮声瓮气道:“反正皇玛法都同意了,这段日子我就不陪你们玩了,得好好准备,看兵法策论,练拳脚骑射。”   乌希哈后知后觉,弘时好像是认真的,可能还被四爷和她不信任态度伤了点自尊,放软了声音,“那你早点休息,就算要努力,也得先养好伤。”   “行了行了,你回吧,不然宋额娘要找你了。”   乌希哈又嘱咐弘时院中下人几句,叫他们注意着些弘时的伤,才带人离开。   她抬头,今日是上弦月,有了缺口,不如满月让人欢喜。   乌希哈轻叹了口气,她猜不透帝王心思,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此番是福非祸。   ……   此时此刻,雍亲王府灯火未熄,无人入眠。   李氏和耶布淳格一直等着弘昀他们回来,七个月孕妇经不得饿,李氏亲自下厨煮了碗喷香的小馄饨,端上来后反倒勾得弘昀的肚子咕咕叫。   他方才在园子里只勉强垫胃,路上就被马车给颠没了。   与耶布淳格分着吃了夜宵,热食入肚,弘昀方觉身上的寒意被驱散,对满脸担忧关怀的额娘和妻子笑道:“怎么这副模样。”   李氏直接开口问:“方才王爷在门口说的事,可是真的?”   李氏是侧福?????晋,又是弘昀弘时生母,四爷第一时间把园子里发生的事告知于她。   她和四爷、乌希哈相反,比起突然冒头的弘时,更担心弘昀,“当年是皇上与汉臣置气,眼下又是为何突然想起了你?王爷也同意了?”   弘昀颔首,“皇玛法的话,阿玛自然是同意的。”   “要不还是拒了吧,”李氏扯了半天帕子,小声道,“就说你身子吃不消,或者说要照顾耶布淳格,会试殿试那会儿,她正好生产呢。”   弘昀摇头,“额娘,我想去。”   耶布淳格忙道:“我没事,孩子也好,不耽误夫君温书。”   她倒是兴奋得很,忆起当初自己在国子监外对“李仲曦”一见钟情,还做梦梦到过心上人高中三甲上门提亲呢!   耶布淳格对弘昀有盲目的崇拜和信心,反过来安抚李氏,“额娘相信夫君,他满腹经纶,不比那些个状元差,可算再等到机会展露一二了。”   “我哪是担心弘昀才学,我是怕福晋和世子那儿——”   “额娘不要多虑了,”弘昀拍拍李氏的手,“我心里有数,明日我就去找大哥谈谈。”   李氏叹了又叹,勉强点头,“那我也早些起来,给福晋请安去。”   ……   正院里,乌拉那拉氏坐在梳妆台前,身上还穿着面圣时的繁琐衣裙,本该卸妆洗漱,但她看着镜中倒影,许久未动。   耳边响起嬷嬷的通传,“福晋,世子来了。”   “进来。”   等弘晖进了门,乌拉那拉氏让嬷嬷丫头都退到屋外,关好门窗,注意四周动静。   乌拉那拉氏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了两个头的儿子出神。   她没有叫他来,却在这儿等他,也等到了他,这是他们母子二十多年的默契。   弘晖今年二十五岁,也当了十年的王府世子,连儿子都有了。   那个八岁早夭的噩梦,离她仿佛隔了两辈子那么远。   “永玟睡了?”   “嗯,在福晋那儿歇下了,哄了好久。”   “傻站着做什么,坐。”   弘晖轻笑道:“这不是看您想好好看看儿子么。”   他拉开椅子坐在乌拉那拉氏对面,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乌拉那拉氏没动,弘晖问道:“额娘有心事?是弘昀弘时?”   “皇上突然看重他们……”乌拉那拉氏久违的不安。   她不由想起了前世。   上辈子,弘晖弘昀都早夭,弘时顽劣无能,康熙看重喜爱的,是拥有纯正满人血脉的弘历,还将弘历接入宫中,日日带在身边教养。   这份喜爱,甚至还让四爷后来得了个“因子上位”的名声。   康熙今天的举动,触动了乌拉那拉氏那根弦——弘晖的地位,是她的底线。   后院这么多年的平衡,和睦相亲的局面,会不会因为上位者的一句话,就此打破?   不是乌拉那拉氏对弘晖没信心,弘晖样样都不差,但弘昀和弘时那样、某种才能特别突出的,确实更惹人注意些。   他们还是一母同胞。   乌拉那拉氏经历不同寻常,难免多想,整个人越发紧绷。   “额娘,”弘晖摇头,“皇玛法看重二弟三弟,是看重咱们雍亲王府,看重阿玛。”   弘晖在后二者上落了重音。   因为有四爷,才会有他们兄弟。   四爷意在大位,弘晖怎会不知?除了年纪最小、不在外走动的二蛋和三胞胎,大蛋都隐约有所察觉。   能出力就出力,不然就乖乖听话,万不可闹出什么,拖四爷后腿。   弘晖再次强调,“现在不是二弟他们如何,而是阿玛如何,我们家如何。”   乌拉那拉氏一愣。   许是她对四爷最后能登基这件事太过笃定,她对朝中的形势变化反倒不如上辈子敏锐,忘了夺嫡之路的瞬息万变、凶险非常。   康熙六十一年……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李氏母子不是那等短视蠢笨之人。   乌拉那拉氏立时清醒不少,“弘昀福晋过几月临盆,她是头胎,我会仔细看顾着。”   “今日阿玛又交给了我一个差事,若能办成,功劳不小,”弘晖对四蛋小蛋的研究上了心,“府里就多辛苦额娘了。”   “你只管忙你的,后头都有额娘呢。”   乌拉那拉氏伸出手,轻放在弘晖脸旁,感受微热的温度和跳动的脉搏。   她满足喟叹,“你果然是长大了。”   ……   前院书房,四爷与幕僚邬先生相对而坐,就着昏暗摇曳的烛光,各执黑白,你来我往。   “主子今日的棋势,与往日有所不同。”   四爷在当中落子,“说说看?”   “张扬,乃至凶猛。”   四爷轻笑,“你可知,爷幼时曾被皇上评价‘为人轻率,喜怒不定’。”   都说他冷静稳重,其实都是这么多年在朝中沉浮,被明枪暗箭给练出来、逼出来的。   他原本的性子,和十四爷有八分相像。   邬先生想到近来朝中风声,结合康熙举动,双眼一亮,“那主子如今这是,时机已到?”   四爷抿唇不语。   曾经他能在两次废太子事件中保留势力、稳中求进,靠的就是隐忍蛰伏。   但时至今日,或许可以改变策略,在不触动到康熙底线的前提下,他需要更多的名,更多的势。   四爷能感觉到,康熙现在是偏向于他的,他也知道,康熙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已经在斟酌立遗诏。   他想名正言顺地走到那个位置,就要在秤上不断加码。   四爷揣摩着康熙的用意。   在立储一事上考量孙辈的说法,最开始不是四爷这方提的。   但他知晓后,少不了暗中推手。   康熙白日到访,是观察,是试探,还是考验?   他具无所惧。   棋盘上,四爷的黑子势头大好,邬先生干脆投子认输,笑着拱手道:“恭喜王爷,二阿哥、三阿哥各有所长,将来必定是王爷和世子的左膀右臂。”   四爷拢起袖子,“爷心里有数。”   还是要顾及乌拉那拉氏和弘晖的想法,李氏那儿也得敲打,以防后院在此关键时刻生出嫌隙。   ……   各方思量不一,直至丑时,烛火方熄尽。   次日一早,四爷想着去正院交代乌拉那拉氏几句,苏培盛先一步带着管事嬷嬷来禀告。   “……两位阿哥应试要紧,福晋今早开库房,挑了上好的人参血燕,给阿哥们补身子,王爷可还有别的要吩咐?”   四爷接收到了乌拉那拉氏的表态,面容缓和,“有劳福晋了。”   接着弘晖与弘昀又一道来请安。   “会试就在一个月后,二弟还是呆在王府里清静些,圆明园那儿就交给儿子和两位侧福晋看顾,”弘晖对四爷道,“有乌希哈在,弟弟们定会乖巧听话,至于那‘化肥’之事,儿子还得仔细琢磨。”   “你只管去办,爷放心。”四爷点头,“若做不成,也不必勉强,他们还小,多安慰着些,别叫他们太过沮丧。”   “儿子晓得的。”   弘昀迟疑片刻,“那弘时呢?”   弘晖道:“弘时的武师父们今早已经往园子里去了,只是武举也有策论一试,这怕是得好好补补,还有他想要的‘假身份’,二弟若信得过我,都交给我来办吧。”   听他所言,弘昀心中从昨晚就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多谢大哥,我那儿有本兵书注解,很是精妙,劳烦大哥带去给弘时,盯着他多读几遍。”   弘昀本想今早就找弘晖私下坦明心思,直言保证他只想借这个机会证明多年所学,弘时更是纯粹凑热闹,对世子之位绝无半点觊觎之心。   不想弘晖见了他,一边说着“凑巧”,一边直接勾着他的肩膀往四爷这边来了,路上人多口杂,来不及说什么。   他没想到弘晖和乌拉那拉氏比他考虑得更多更周到,放松之余,还有感动。   边上四爷看着兄弟二人交握的双手,怎么都压不住上翘的嘴角,开口语气甚至称得上是温柔,“既然福晋和弘晖都安排好了,你和弘时只管专心备考。”   弘昀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必不负阿玛所望。”   四爷又忍不住说“好”。   比起康熙送上门的机会,几个孩子聪慧大气,与他心意相通,更让他心情大好。   天时已至,人和占尽。   他的势,终于蓄够了。   作者有话说:   四爷:这皇位fine!下几章mine!   我要去多存点稿子,争取下次回来就能日更,五月见! 第116章 高调了   康熙六十年, 是三年一度的会试之年,考期定在三月中旬,再一月之后进行殿试。   关注度稍低一些的武举, 分别在文举后五日举行。   弘昀的“李仲曦”马甲,当年正经考过乡试,得了第二的好名次, 是礼部登记在册的举人, 这回只要补个报考流程, 就能正规参考。   从康熙、四爷, 到雍亲王府的女眷孩子们,都真心希望并且相信,弘昀能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榜上有名。   相比起来,弘时的武举就显得随意多了。   照着“李仲曦”起了个“李叔阳”的假名, 报考也是光明正大地开后门插队。   康熙?????还叫四爷和负责武举的主考官暗示过,家中有孩子贪玩儿想试试,只要不影响其他人, 稍微关照注意些, 别弄出大伤,或是把孩子打击过头。   考官当然配合。   除了这是上头的交代,最重要的是, 武举本身不像文举, 清流文臣、学子眼里都容不得一点沙子。   管你是关系户还是别的, 能打就能服众。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弘昀弘时在雍亲王府里的重要性和优先度,甚至超过了在圆明园跟乌希哈和蛋蛋们“玩泥巴”的弘晖。   三月二十八, 文武会试同日放榜。   顺天府衙前早就挤满了人, 百余双视线汇集在一起, 几乎能把厚重的木质大门给盯穿。   弘时和青苹、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严严实实地护着乌希哈走到最里头。   本来,他们可以呆在府里等人报信,弘时非得要亲自来看榜。   弘昀起初也想来,但耶布淳格一早觉着肚子有点不舒服,他就留在府里等大夫来给妻子看诊安胎。   弘时又转而说动了许久没上街的乌希哈作陪。   他们今天特意穿上了质地上好的绸衫,看着非富即贵,边上的平民百姓不敢靠得太近。   午时,衙役拿着榜文出门,引起人群一阵骚动。   黄纸还没在告示栏上贴平,眼尖的乌希哈立刻瞄到了弘昀的马甲,惊喜地叫出声,“二哥中了,第三!”   这可是会试,云集了整个大清的举人,包括江南、山东的才子,比当年仅是北京府范围内的乡试含金量高多了。   这才是明明可以靠颜值,偏偏要靠才华啊!   她这声动静不小,引来许多探究、艳羡的视线,乌希哈骄傲地昂首挺胸。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宋小东家?”   乌希哈回头,睁大眼睛,“沈大哥?”   来人是三年前就高中榜眼的沈光继。   弘昀为了迎娶心上人,在耶布淳格姐弟面前坦露身份,也没瞒着沈光继,找到时机修书言明内情,成亲时还请他来雍亲王府喝过喜酒。   之后两人也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君子之交。   这次弘昀准备会试,应试经验丰富、并总结出技巧的沈光继提供了不少场外援助。   如今沈光继对乌希哈的身份,亦是心知肚明,但很体贴地没有表现出惊讶或是说破。   沈光继又对弘时拱手,“见过三公子。”   弘时随意挥了挥手,垫着脚尖、抻着脖子看向另一张榜文,带着几分期盼,“我呢我呢,有没看到我?”   “三哥你不是说你内场没考好么?”乌希哈粗略地看了一圈,没找见弘时的名,“可能没中吧。”   弘时考完内场文试当天,回来就嚎了两个时辰,家里人已经默认了他落榜的结果。   他跟来看榜,一是给乌希哈当保镖,二是不死心,想赌一把阅卷官瞎了眼高抬贵手。   弘时整个人丧了下去,乌希哈安慰地拍拍他的头,“别难过,我们都知道你尽力了。”   弘时:“……你这么一说更难受了。”   沈光继轻笑一声,“我倒是瞧见了一个叫‘李叔阳’的新晋武举人,列榜位八十八,不知三公子找的,可是此人?”   “真的假的?!”弘时怪叫了一声,很快就定位到沈光继说的地方,整个人原地跳起半丈高,扯着乌希哈兴奋嘶吼,“我中了,我中了!”   语气中,充满了多年学渣一朝翻身的辛酸。   文武会试各录用举人一百二十名,因为他们不习惯弘时的假名字,弘时又排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才没有立刻发现。   这个结果在低预期的对比下,惊喜程度直接翻了好几倍。   同样不是学霸的乌希哈也为他高兴,“看到了,三哥你真棒!”   “我们快回去告诉阿玛他们去!”弘时激动过头,紧握住乌希哈的手臂急匆匆要往回赶。   “三哥你慢点!”乌希哈力气拼不过他,周围不停有人往里挤,既然已经看到了想要的好消息,不便在此地久留。   她还记得沈光继,匆忙对他道谢并道别,就被弘时拉着在人群中左右穿梭,眨眼消失在沈光继的视线中。   沈光继微微出神,没注意被边上的人撞了一下。   “大人当心!”随沈光继一同来的小厮连忙挡在他身前,试图喝退对方,推搡着不断挤压过来的人。   沈光继回过神来,带着小厮向外挤。   奈何他们比不得乌希哈一众人多有力,终于脱离人群时,外衫已经皱得不能看了。   这时恰巧看到弘时骑着马,护着一辆马车离开。   “大人,他们也太不知礼数了吧。”小厮抱怨道,“就算家中有表兄弟中举,殿试如何还说不准呢,大人您是上届榜眼,又是五品监察御史,中意那商女——”   “不得胡言!”沈光继厉声打断他的不敬之语,望着马车转过街角,再不见踪迹,在原地久立无言。   良久,他默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弘昀大婚那天,沈光继虽应邀前往雍亲王府,但弘昀这个新郎忙着迎亲敬酒,并没有多少精力亲自招待他,他出身寒门,官职又低,自然受到了冷遇。   当然,沈光继并不在意这些,也没有因此对雍亲王府生出什么偏见。他与弘昀相交,是因为他才学上佳,人品端方。   在沈光继看来,雍亲王府二阿哥这个身份,反倒是弘昀的束缚和枷锁。   婚宴后半场,他自觉走到僻静角落,对月独酌,为好友庆贺、也为他叹息,意外碰上了帮忙招待女宾的乌希哈。   彼时少女乘月而来,衣袂翩跹,环佩玎珰。   看清是他后,她不惊不避,只如过往在郊外绣坊相遇时那般,晏晏一笑,“原来是沈大哥来了。”   那时沈光继才知道,“宋小东家”不是什么客居的“表妹”,而是侧福晋宋氏所出的多罗格格,弘昀的异母亲妹妹,也是雍亲王府上下最受宠爱的小女儿。   “大人拒绝了好多次老夫人说亲相看,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宋东家吗?咱们今日一大早就守在这儿,为何不多说几句话?”   小厮不解的声音把沈光继从回忆中拉回来。   他们家大人是最年轻的三甲之一,德才兼备,处事老练,才能在没有靠山的情况下连年升职,将同年进士远远抛在身后。   如今沈光继正得上官重用,连康熙那里都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小厮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被同龄的公子小姐这么怠慢过。   更也没见他对待谁,态度会如此小心踌躇。   “我与宋姑娘只是意外巧遇,”沈光继甩袖,冷着脸警告他,“回去之后,不管是在何时何地,对谁都不许再提宋姑娘半个字。”   他这模样,比怒形于色更让小厮害怕,只能唯唯应诺。   沈光继一大早来此,除了关心好友会试成绩外,还有三成碰运气,眼下既然碰上了,已是不虚此行。   他最后遥望一眼街角,转身离开。   “大人等等我!”   他的步伐和思绪一样纷乱。   沈光继心悦玉溪绣坊的“宋小东家”。   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   因为她纯真心善,帮扶弱小,无意中给了他与寡母帮助,言谈中可见胸怀,非一般闺中少女可比。   她的真实身份,只会让这份“纯善”更显可贵。   当年他金榜题名,与母亲上门道谢,就有过试探的意思。现在想来,他们母子冒犯至极,乌希哈那时婉言拒绝,已经是十二分的友善大度。   而那应该只是托辞,沈光继没听说雍亲王给小女儿定下亲事。   反倒是有传言说,雍亲王极为挑剔,这几年把京城适龄无婚约的公子们相看了个遍,也没有合意的。   沈光继知道自己不配的。   但他们已经有了本该没有的交集。   或许,能有别的可能呢?   ……   弘昀弘时双双榜上有名,李氏心里再想低调,行动上也完全克制不住。   这可是实打实靠自己考出来的举人,哪家皇孙能做到呢?   南院从主子到下人,走路都比往常更多了几分底气。   乌拉那拉氏难免多想,但四爷和弘晖接连做思想工作,自己又历经两世,须知眼光得放长远,花了几天调整好心态后,一起加入女眷的围观队伍中。   她们都很好奇,殿试时会发生什么。   弘昀成婚后不再像以前那样深居简出,长了那么一张美人脸,弘时在宗室小辈中也是树敌无数,只要上了大殿,必然会被人认出来。   康熙准备怎么安排他们的名次,四爷还有在现场的王公大臣们,又会有什么反应?   可惜,她们是没有那个机会亲眼目睹了。   ……   康熙六十年四月十五,文举殿试,时雍亲王二子爱新觉罗·弘昀冒名参考,满朝哗然,御史文臣脱帽谏言,曰:“宗室子顽劣,以科举为儿戏,动文臣之本、立国之基,当严惩之,连坐其父。”   昀曰:“圣人有言,有教无类,昀禀世祖、皇祖圣训,幼慕汉学,亦有十年寒窗,诸君岂因姓氏概论之?但?????求一试,若有半分不敬不公,甘为庶民。”   雍王慈父心,以王爵作保,附言。   上为表公正,其试文当廷宣读,又令学士翰林二十八人轮番问答,再论战会试举人前二十,昀才思敏捷,妙语频出,莫不叹服。   时文渊阁大学士王掞愧曰:“皇孙之才,当得状元。”   上笑答:“吾孙甚美,探花何如?”   故钦点一甲第三,此即为“探花阿哥”。   六十年武举,时雍亲王三子,弘时随其兄,异名中举,殿试授二甲武进士,五品水师守备,自此始,康、雍、干三朝,从军三十五载,兴八旗水师。   干兴八年,晋水师提督。干兴十五年晋水师元帅,联京津营、福广营,渡东海,收瀛省于清界。   与漠北扎萨克亲王博尔济吉特氏成衮扎布同享开疆拓土之功,并称“双将王”,干兴二十年封世袭和硕武亲王。   ——《清史稿·列传八》,诸王七,世宗诸子。   世宗十子二女,皆有单传,字五千上,载于列传八至十一,为清史之最。   作者有话说:   人还在,断更我的问题。   慢慢写完+修错字。 第117章 显摆了   两个儿子一文一武、横空出世, 似乎昭示着,一直作风低调的雍亲王府,就此向朝廷和天下世人, 亮出已然丰满的羽翼。   也是这时起,让后来的雍正帝有了各种版本“因子继位”的逸闻轶事。   为了证明自己和两个孙子都不是闹着玩儿的,康熙按照惯例, 给弘昀和弘时都安排了职位。   一个任翰林院编修, 一个由兵部授职正五品守备。   原本四爷跟康熙说, 让弘时当个侍卫就行了, 还是弘时自己在殿试时强烈要求,才被想要继续看戏的康熙授了营职,进京城水师训练。   眼看西风起来了,那边东风也没落下。   弘晖在圆明园种了半年的地, 招了几十老农、甚至还有个炼丹的道士潜心研究,终于把四蛋小蛋的初版化肥捣鼓出稳定版本。   四蛋小蛋完全不在意被大哥中途摘走桃子,他们毕竟是小孩, 更喜欢新奇的研究过程, 而不是单调重复的试验。   最近,理科蛋们受到了越来越浪的弘时的怂恿,把研究目标偷偷转向更刺激、更拉风的火器。   乌希哈发现后, 先是后怕, 发火骂了弟弟们一顿, 又以“私下接触危险物品”为由,向长辈打小报告,剥夺蛋蛋们实验权利三个月, 连带弘时一起罚抄课本。   等到弘昀弘时适应了上班生活, 弘晖也种完了第一茬菜, 准备开始第二轮试种,并扩大试用作物范围。   产量翻番是肉眼可见的,具体能有多大效用,用后有没有隐患,还需要很长时间去验证。   四爷和弘晖习惯了谨慎,见了初期成效后,没想急吼吼就张扬出去。   反倒是康熙,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一旬一问,又数度摆驾圆明园,看见那几亩向阳疯长的试验田,回宫后在勤政殿独坐到三更天。   之后,康熙开始在人前有意提起弘晖在干的事,又指派了心腹人手和几个能吏到圆明园。   不是抢功劳,而是给弘晖打下手。   既“举人阿哥”后,“种田世子”的名头也逐渐传开了。   很明显,康熙在捧雍亲王府,在给他们造势。   他这像是“认定四爷”架势,在朝廷上下激起无数暗潮。   大部分朝臣,被当年太子、直郡王和八爷的几次风波弄怕了,更倾向于康熙又想搞事。   高高捧起四爷,要么是想以四爷为刀,对付某些不安定分子,要么就是“捧杀”,想对付四爷自己,重复当初废太子的路。   也有小部分人,顺势就靠上来,盯准下任帝王,想混个从龙之功。   有的目光短浅、急功近利,有的大智若愚、真心投效,还有的暗藏心思,想要浑水摸鱼。   不止四爷,在外当差的弘晖三兄弟,偶有出门交际的乌拉那拉氏和侧福晋们,都察觉到明显的变化。   连乌希哈,这几个月收到的、来自于京城其他贵女赏花出游的帖子,加起来都赶得上过去十年总和了。   为此,四爷在府里没少开家庭会议,统一对外行动方针,不管是造势还是捧杀,他们都要借力发挥,该占的名和势,不必再让,将这阵“猜测”“疑似”的风气,做实到“名正言顺”。   关注越大,压力越大,风险越大。   收获也会越大。   他要让康熙,让那些兄弟们,让朝臣、让天下百姓看到,他配得上。   现在也只有他能配得上。   ……   颁金节前,宫里传来了一条有些奇怪的命令。今年宫宴,叫四爷和乌拉那拉氏,把府里所有的孩子都带进宫。   除了出嫁的玉录玳,也就是从大到小,足足十个阿哥,加上乌希哈这个夹在中间的格格,到时雍亲王府的队伍,想想就很壮观。   乌希哈猜想,也许是康熙年纪大了,更喜欢热闹?   到了进宫当日,乌希哈才发现,事情比她想得大条多了。   他们家,是一个不少的乌泱泱大部队,一溜排开,简直可以横霸宫道。   别人家,除了几个被封世子、或是有爵位在身的堂兄,其他皇孙辈一个没带。   这对比也太明显了!   看四爷和乌拉那拉氏并不意外的神情,就知道康熙肯定事先交代过。   权势最盛的亲王,十个儿子,双胞胎三胞胎,阳盛阴衰队伍中唯一的一朵金花,无论哪个因素,都足以吸引目光。   乌希哈在数不清的注视中,一直憋着一口气,脸上保持着标准的微笑,举手投足不敢有任何失礼之处。   她勉强用自己没啥政治细胞的小脑瓜思考康熙的用意。   起初,她受上辈子听过的清穿小说和历史课的影响,知道四爷是最后的胜利者,但夺嫡之路走得很不容易,还有许多野史记载他有篡改遗诏、从十四爷手上抢走皇位的嫌疑。   所以乌希哈是偏向于康熙要搞事这种观点,风头越大,行事越苟。   现在来看,似乎是另一种可能大些?   康熙即使要再行树靶子、捧杀、借刀杀人之类的事情,也不至于把年纪还小的蛋蛋们牵扯进来。   他确实是在用行动表示选中了四爷。   四爷改变作风,不是盲目自信,而是猜准了康熙的用意,并向康熙更进一步展示自己的能力和势力,还有一个顶得上别人家三个的优秀儿子们。   至于伴随而来的追捧与算计,只不过是微小且必经的考验。   与过去十几年相比,这点程度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四爷自然不惧,他的孩子们也需要学会面对解决。   四爷不咸不淡地应付着来敬酒的宗室和大臣,注意力一直放在孩子们身上——   弘晖弘昀弘时现在已经锻炼出来了,只是要上心,别叫他们兄弟感情被那起子鬼祟小人给挑拨了。   弘历带着弘昼跟九爷混了这么多年,见过的市面也不少,往来交际,四爷不担心。   大蛋有德妃关照,其他四个蛋只专注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年氏足够懂事,哪怕年家有些旁的想头,也都被四爷敲打服帖。   至于乌希哈……   四爷正日常操心小女儿归宿,边上传来十四爷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四哥如今春风得意,弟弟给您敬一杯,可千万得赏脸才好。”   “十四弟在西北辛苦了。”四爷轻笑与他碰杯,脸上满是作为兄长对任性幼弟的包容。   十四爷脸都快气歪了。   四爷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和颜悦色过?!   这一定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讽!十四爷忿忿地想。   他此前接康熙诏令,回京商讨战局,月初刚抵达京城。   三年前挂帅西北,十四爷那叫一个满怀壮志,满心想的都是立下不世之功,再回京收获朝臣拜服和康熙青眼,趁势一举夺下最高位。   结果呢?   十四爷委屈,十四爷不能不说。   “弟弟也就是受点皮肉之苦,哪比得上四哥,宠了那么多年的掌上明珠也舍得,”十四爷皮笑肉不笑的,“还送了个小侄子到额娘跟前尽孝,这么多年,四哥总算想起额娘待你的好了?都说与四哥当年长得一模一样,弟弟方才瞅了一眼,怎么不觉得有哪里像呢。”   言外之意,四爷一不要心肝,用乌希哈抢了他的梦中情婿,二不要脸面,一大把年纪了找德妃卖子求母爱。   四爷真心实意地叹气,“你也是做阿玛的人了,难道不知儿女都是债?”   十四爷更气了。   虚伪,虚伪之极!   但即便他快把手中酒杯捏碎,都改变不了他已经不战而败的事实。   康熙本就没有特别偏向他,德妃倒戈大蛋,他这边筹码直接缩减一半。   想到德妃跟他说什么“你四哥其实是孝顺的”“你确实不如他稳重会处事”“弘春弘明连他们家老三都不如”,十四爷的心都碎了。   “对了,你怎么没把策棱家的小子也带回来?这么大个人了,别跟孩子计较,”四爷拍拍他的肩膀,状?????似鼓励,“真喜欢他,就多下点功夫栽培笼络,也是帮四哥分忧不是?”   十四爷:……妈的!   他还好意思跟他提成衮扎布!   成衮扎布这回没跟十四爷一起回来。   刚去西北时,十四爷并不知道康熙私下帮四爷抢了他的好女婿,一心把成衮扎布当亲信培养,没藏私,不揽功,帮成衮扎布在军中站稳脚跟。   虽说四爷交代过成衮扎布,战场上瞬息万变,保全自己为先,十四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侄女婿也能算是自家人,但成衮扎布不这么想。   落在不知情人眼中,他会不会是做了对不起乌希哈之事?   若传到京城里,她会不会误会,旁人日后又会不会说闲话?   他明里暗里婉拒了十四爷许多次,十四爷还不死心,他又不愿张扬与乌希哈的关系,索性同时写信给京城和策棱,调动到父亲帐下,冲到与准噶尔直接对抗的第一线。   成衮扎布这一走,带走了十四爷的许多功劳,更带走了十四爷的岳父心。   他就喜欢这种勇猛小伙儿!   十四爷又花了许多功夫去打探消息,功夫不负苦心人,总算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了残酷无比的真相——   阴险四哥,不讲武德。   偏心老父,十四何辜!   他有五个正当妙龄的女儿,环肥燕瘦,各有千秋,都抢不过一个看起来没发育好的乌希哈。   那人数上就不占优的儿子呢?他自己呢?   十四爷很难再继续保持曾经的迷之自信了。   “……四哥,你看我还有机会吗?”十四爷幽幽地问了一句。   四爷意味深长地与他对视。   皇位?这不能有。   女婿?四爷倒是想十四爷有。   但这扶不上墙的,不给力啊!   “哎,”四爷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什么机会不机会的,你这么大个人,过几年指不定也要当玛法了,稳重些,别让皇阿玛、额娘还有哥哥担心,等西北事定,四哥给你寻摸个轻松点的差事。”   十四爷感觉自己今天真是开了眼。   四爷以前爹不宠娘不疼,现在一朝被偏爱,这是有恃无恐,抖起来了?   可他再不服气、再有意见,大庭广众之下,也只能憋着,等到了私下里——他已经能预想到以后的某种场面。   十四:四哥,是男人就来战!   四爷:关门,放弘时和成衮扎布!   十四爷心疼,肉疼,肝疼,哪哪儿都疼。   “四哥哎!”又有人来了。   兄弟二人转身,看到这几年越发富态的九爷,拉着十爷和有些消瘦的八爷走近。   从人数上看,像是来找茬的。   十四爷一度明面上向八爷投诚过,不由满怀期待地看向了来人,希望他们能搞出点事来,帮自己出口闷气。 第118章 预备了   如果说面对一母同胞的十四爷, 四爷还有些想显摆逗弄的恶趣味,对向来敌对、某些手段叫四爷看不上的八爷,四爷无甚可说。   炫耀没意思, 针对也没必要。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问九爷:“你找弘历?刚还在后头看见他呢。”   九爷是生意人,脸皮厚, 这些年因为弘历的关系, 阵营比较模糊, 应对四爷的冷脸也比较有经验, “这不是给四哥提前拜寿嘛!”   四爷生辰就在颁金节半月后,九爷这个借口找得不算离谱。   伸手不打笑脸人,四爷与他轻轻碰杯,“多谢九弟挂念。”   “弟弟干了, 四哥随意。”九爷满脸笑眯眯的,用手肘暗中碰了几下十爷。   十爷为已故温僖贵妃钮祜禄氏所出,母族显赫, 却从未表露出对皇位的野心, 不知是本性不重权势,还是康熙或钮祜禄氏的有意安排。   他向来跟九爷要好,大事都听他的, 不管是早些时候投靠八爷, 还是现在要来跟四爷服软搭关系。   “我也敬四哥, 往日里若有什么得罪怠慢的,四哥大人有大量,别跟弟弟一般见识。”说完, 十爷一口闷干杯中烈酒, 脸瞬间涨红。   九爷心里暗骂十爷说话风格一点长进都没有, 在边上讪笑,“十弟就是憨相,四哥您知道的。”   四爷见状,似真心实意地笑了笑,也仰头干完这杯。   九爷十爷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殊不知,四爷看到他们俩,就想到了家里弘历弘昼二人组。   领头的精明爱钱,带一个或许是真憨傻、又或是大智若愚的跟班弟弟。   如非必要,四爷并不想真跟兄弟们斗到你死我活,康熙捧起他,也绝不是为了让他借此机会报复欺压曾经的兄弟和政敌们。   四爷目光落在八爷身上。   八爷今年刚满四十整岁,看起来却比他苍老许多,身材枯瘦,鬓角已有白霜,眼神带着几分浑浊。   他嘴唇颤动了几下,“雍亲王……四哥。”   “弟弟可真羡慕你,”八爷声音低哑,“有这么多健康的好儿子。”   子嗣大概会成为八爷这辈子永远的痛。   早年还能说八福晋善妒,不让他亲近旁人。   弘旺出生后,他为了补足在后嗣上与其他兄弟的差距,收用了许多身子康健、家族繁茂的格格婢女。   但十余年来,膝下也只得一儿一女。   八爷偷偷寻过民间大夫,说他这是先天肾水不足,不易让女子受孕。许是良妃在辛者库那几年苦日子伤了身。   这便是他的命数了。   出于某种男人的共情,四爷没有在这上面刺八爷的心,只道:“是你四嫂她们辛苦。”   从生育到教养孩子,四爷对女眷们的辛苦付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四爷又劝道:“你好好保重身子,儿子孙子,都会有的。”   “借四哥吉言,不过弟弟也有句话想提前劝劝四哥,”八爷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儿子多了,又个个出息,日后少不得如我们兄弟一般,到时四哥要保重身子才是。”   四爷的脸色瞬间转阴,眉间似有雷云聚集,眼神利过刀剑,狠狠地向八爷刺来。   赶在他爆发前,九爷上前一步,伸手把八爷往后扯了一个踉跄。   “老八!”九爷其实更想直接捂八爷的嘴,“你喝多了?!”   “我端的是茶,哪能醉人?”八爷笑得无害,“许是这日头太大,晒昏了头呢。”   “既然昏了头,那就在府中好生休养,省得出门走动,平地都能摔跟头。”四爷冷哼,甩袖欲走。   走出几步,他回头瞪了一眼,“老十四,你还傻愣著作甚?!”   十四爷那点想拱火的小心思,被四爷给瞪没了,“三位哥哥慢聊,弟弟随四哥先走一步。”   一沉稳一挺拔的背影走远,很快身边又围了许多簇拥。不一会儿,梁九功来找人,说是康熙寻两兄弟问话,充分说明了什么叫炙手可热,简在帝心。   八/九十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十爷感慨,“我看十四连四哥一半能耐都没有,说什么‘大将军王’,他带兵比不过当年大哥、也不如四哥麾下年羹尧,我还看好四哥家的弘时,那小子动起手来有股狠劲儿。”   “当初还想拿我们作刀对付四哥,现在……”十爷“啧啧”两声,“到底是同母所出,嘴上服个软,认个错,四哥不管心里情不情愿,都得照拂他,不愁爵位。”   不像他们,示好都得小心翼翼。   十爷还在那儿向往羡慕呢,后脑勺挨了九爷一下,“就你话多,就你聪明。”   九爷拍完他,又满脸复杂地看向八爷,“八哥,你——”   “还没完呢,”八爷苦笑,衣袖下的手指,把掌心掐出一道道血痕,喃喃自语,“还没完。”   ……   颁金节一过,四爷登位的呼声就更高了,甚至传到了民间。   康熙虽然没有下旨立太子,但对身边人明示暗示的询问,几乎是默认的态度。   他还频繁地往圆明园跑,看弘晖继续种地,看乌希哈养蛋蛋,跟下面七个弟弟斗智斗勇、相亲相爱。   看得多了,他也得了不少童趣,从情绪到身体都觉着轻快。   到了年关,康熙索性将大半朝政都交给四爷处理,自己抢了九州清晏,偷闲躲懒,只每三日召开一次小朝会,说几句和稀泥的场面话。   他少有反驳四爷的决定,纯粹是为了在大臣和儿子们面前露个面,证明自己没有被四爷给劫持或者胁迫了。   ……   康熙六十一年正月初八,于干清宫办千叟宴,上令雍亲王二子赋诗,载于起居注。   正月二十二,令雍亲王代御驾巡视京畿。   四月,康熙赴热河行宫避暑,令雍亲王留京理政,召雍亲王世子、三子随驾,后者勇武过人,在七次围猎中尽拔头筹,康熙赞曰:“不输朕与胤褆当年。”   七月,御驾返京。   康熙今年回来得比往年都早上几个月,虽然还在盛夏中,但他没有感觉到多少酷热难耐。   并不是他耐受度提高,反而是近年身体大不如前,连带着对温度的感知都变得迟钝。   在木兰围场跑了几圈,又不慎邪风入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太医建议他回京好生休养。?????   此外,康熙提前回宫,还因为日前朝中近三分之一的大臣联名上奏,控告四爷,说他“有负皇恩,妄图改弦易辙,施行苛政,于皇上不孝,于大清不义。”   这种说法虽稍夸张了些,但并非空穴来风。   外人眼中,康熙收到消息起就沉郁不快,告状之众嗅到风向,又是一连数封弹劾直达御前,康熙终忍不住满腔怒火,匆匆回宫,向四爷兴师问罪。   干清宫内,确如旁人所料,发生了一场气氛沉重的对峙。   “朕还没死呢!”康熙将茶盏摔在四爷面前,咬牙切齿,口不择言,“你这是反了不成?!”   周围跪伏了一地的内侍宫女,皆是浑身战栗。   四爷撩开袍角,直挺挺地跪下,面无异色,“皇阿玛息怒。”   跟着康熙一同回宫的弘晖也跪在四爷身边,不知该劝暴怒的康熙,还是劝自家固执的阿玛,遂半低着头沉默。   “胤禛,雍亲王,”康熙一字一顿地念着,“你可知错?”   “若皇阿玛是说粮仓亏空儿臣问责处置四省总督并户部吏部十六人一事,儿臣不知有何错漏之处。”四爷沉声道,“一群国之蛀虫,皇阿玛可是觉得,儿臣罚得太轻了?”   “放肆!”康熙指着他喝骂,“你可知外头怎么说你的?苛政如虎,罔顾上意,其心可诛!!”   朝中部分人对他的评价,四爷怎会不知,他们能顺利告状,还多亏四爷没阻拦。   按照他原本的谋算,他该会在夺得大位,彻底掌权后,才有机会清算这波人,但如今康熙放权,再看到那些人和事,他忍不住。   他还想试探一二。   四爷直视康熙,问:“儿臣只在乎皇阿玛如何看待儿臣。”   康熙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脸上怒容稍敛,却让四爷背后泛起一阵凉意。   眼前的人是八岁登基、统御天下六十载的帝王,四爷的权术手段,大半都来自于康熙。   即便此刻康熙年老身衰,在被他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龙目全神注视着、像是能穿透他的皮囊,看透他内心最深处所思所想,四爷心如擂鼓。   但越是这样的时候,他越不能避让。   父子二人视线交锋,更胜言语万千。   康熙微拱的背慢慢挺直,“爱新觉罗·胤禛,朕有几句话要问你。”   “儿臣,躬听圣训。”   康熙问:“此番你可有徇私枉法,报复故敌之心?”   四爷笃定,“儿臣没有。”   康熙又问:“自你入朝以来,可有做过利己损国之事?”   四爷坦然,“儿臣无愧于列祖列宗。”   康熙停顿片刻,开口如惊雷:“朕若把这大清江山交给你,你可能扛下?!”   满屋屏息,本就跪伏着的宫人,又把胸口向下压了一寸,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省得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枉送性命。   “儿臣——”四爷胸口起伏,额头在地上扣出一声闷响,“承蒙皇恩,当仁不让!”   这句话明明白白说出口,康熙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定了定神,起身绕过桌案,对四爷和有些被惊吓到的弘晖伸出手,容色缓和,“起来吧,朕没生气。”   因为四爷所为,本来就他想要看到的。   康熙年轻时,有过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时候,这十几年却顾虑太多,行事越发宽和,说难听点,给后继者留下的摊子并不好接,所以才看重四爷公心最重,不为声名所累。   四爷站起来,和弘晖一左一右扶住康熙,心里高高悬起的巨石总算平稳落地。   他何尝不是在赌呢?   赌康熙对他还有父子之情,赌康熙仍然是那个平三藩、驱外敌的英明君主,把江山社稷置于权势斗争之上,赌这是对他的考验。   以他对诸方消息的判断和对康熙脾性的了解,康熙并不像真动怒,但他也不能笃定,康熙会容忍他的僭越。   四爷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康熙现在后悔选他,四爷也有自信能得偿所愿。   好在,他与康熙互相试探博弈,都没让彼此失望。   他终究比二哥幸运。   ……   这场风波,还没起就散了,让朝中某些人失望之极。   康熙问四爷时,还有十余宫人在场,消息不胫而走。   第二天就有人上奏,吹捧四爷贤明有为,请康熙下旨立太子,可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康熙斥责驳回了。   有亲信向四爷探听,也得不到只言片语的解释。   但更多的人,默默开始揣摩和适应四爷的办事风格。   康熙只在宫中住了三天,赏赐众妃,其中德妃那份最重,变相又给四爷撑腰,接着就搬到了畅春园。   又过三日,他觉着在畅春园“孤苦寂寞”,再跑到圆明园,把四爷赶回宫里干活,自己留下玩小孙子们。   “福宜来,皇玛法给你看个好东西。”   午后,康熙溜达到三胞胎处,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卸了弹药的火铳,在三蛋面前显摆,“听你三哥说,你会拆是不是?”   不料三蛋嫌弃地推开,“太重了,笨笨的,不要。”   “你这不识货的小家伙,”康熙不爽了,“这可是工部和兵部最新改良的火器。”   三蛋更不爽,不懂为啥四爷口中君心难测的皇玛法,会是个烦人的小老头,老是打扰他们做实验。   三蛋转身,不想理他。   康熙也不生气,背着手在三蛋房间里绕了几圈,就从角落花瓶后的暗格里翻出一个盒子来,动作之熟练,一看就知道有内线。   三蛋顿时如临大敌,扑上去抓住康熙衣角,“你不能动!”   这是他瞒着姐姐悄悄做的,可不能叫人发现了。   康熙“嘿嘿”怪笑,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套小巧精致的弩/箭,对比起来,康熙手里那把,可不就是十分笨重么。   “这是你新做的玩具?”康熙拿出来摆弄几下。   “才不是玩具,”三蛋反驳,“很厉害的!”   康熙看出来了,这似乎是个正经武器,就是不知威力如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招呼三蛋,“走,跟朕去试试靶子。”   “皇!玛!法!”   等乌希哈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康熙把三蛋半抱着,左手/弩右手/枪,一会儿“咻”一会儿“砰”的,整个人都要抓狂了。   康熙放下手中的家伙,对满脸心虚的三蛋耸肩,“小管家婆来咯!” 第119章 梦想了   小小年纪就操心个没完, 乌希哈也不想的。   奈何天才弟弟们总有自己的想法,还有康熙、弘时这些不省心的偶尔来掺和一下,给她的养蛋生活不停增添难度。   “是皇玛法给我的, ”三蛋手一缩,身子一钻,跑到乌希哈身边, 举手以示清白, “我没乱做东西!”   乌希哈拉过他上上下下检查一遍, 小松口气, 转向康熙福身行礼,“给皇玛法请安。”   “乌希哈来了啊。”康熙笑眯眯地打招呼,没戳穿三蛋的谎言。   这小半年,乌希哈见康熙的频率不知翻了多少倍, 大部分是私下玩闹场合,心肠九曲十八弯的康熙想要跟几个小辈打好关系,不要太简单。   如今, 乌希哈更多的还是把康熙当做心态“返老还童”的祖父, 就像当年的太后一般,要人哄着陪着。   她苦口婆心地劝,“皇玛法, 三蛋还小, 这些刀啊剑啊的, 太危险了。”   康熙笑笑,“男孩子嘛,不玩刀剑, 难道去绣花?”   乌希哈还要再说, 康熙摆手道:“朕知道你是担心他们磕着碰着, 放心,有人看着呢,老四和他们额娘都没你操心。”   这倒是,四爷给三胞胎都安排了两个胆大心细的练家子看护,尤其是他们要折腾些别人看不懂的东西的时候,必须在一步可及的地方盯着。   康熙抬起右手,平举瞄准十丈外的稻草靶子,手指微动,只听“咻”的一声,一道寒光从他袖口疾射而出,扎进对面靶心。   乌希哈立刻狗腿地鼓掌称赞,“皇玛法威武霸气!”   “这袖弩是个防身的好东西,”康熙摸了摸套在手腕处的固定装置,“可以给军中斥候精锐装备上。”   自己的作品被夸,高兴。   又听要被充公,着急!   三蛋探头嚷嚷:“这是我给姐姐做的!”   乌希哈:??   三蛋你还记得你刚才第一句说的什么吗?   你再说一遍?!   康熙“哈哈”笑了几声,卸下射空的袖弩,走过来放到三蛋手中,揉揉他的小脑袋,“朕不抢你的,朕等你做出更好的东西来。”   三蛋立刻把自己的宝贝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康熙。   下次他一定换个地方藏东西。   然而他忽略了身后的黑影在靠近。   “福——宜——”乌希哈声音幽幽,恍若叫魂。   “你不听姐姐话,还学会骗人了?”乌希哈伸手捏三蛋耳朵。   这可是原则性问题,不能随意略过。   三蛋小脸先红后白,扯住乌希哈的裙摆,着急解释道:“我听话了,没亲自动手,我就画了图纸,都是青海青河帮我装的,还有七哥、五哥?????,他们都知道的。”   他还灵光一闪,“四蛋小蛋他们也玩火了,还做了臭臭弹和痒痒粉,姐姐你骂他们去,不要生我的气!”   乌希哈:……   好感人肺腑的兄弟情。   哥哥们黑锅大派送,顺便揭同胞弟弟的底,那什么弹啊粉的,一听就像生化武器。   乌希哈捂着胸口,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们才六岁啊,中二叛逆期,来得这么早吗?   她这个平平无奇的穿越女,已经阻止不了蛋蛋们上天了。   “既然是给我做的,那就没收!”乌希哈没有放弃挣扎,哪怕三蛋脸上明显写着“我错了,下次还敢”,“回去抄十篇文章,四蛋小蛋也要,你盯着他们抄去,少一张你多补三张。”   三蛋脑袋耷拉下来,仿佛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康熙在边上津津有味地围观,这种“温柔姐姐教训弟弟,弟弟屡教屡犯”的戏码,他看了半年多还没看腻。   头两回,他还会有些“重男轻女”,帮双胞胎、三胞胎说几句好话,乌希哈自然不敢抗旨不遵,让调皮蛋逃过一劫。   次数多了,康熙发现这就是他们姐弟,或者说雍亲王府的相处方式。   就算乌希哈对弟弟们再严厉,她还是几个小的最亲近的姐姐,比亲生父母更甚。   康熙招呼他们:“来,你们陪朕走走。”   乌希哈把三蛋的危险玩具交给随行的青苹,拉着三蛋的手,慢慢跟在康熙右后方。   如今的圆明园,尚比不得畅春园豪华,但因为孩子多,烟火气十足,四世同堂合家欢,比年轻貌美的二八佳人更吸引康熙流连驻足。   康熙脚步不快,短腿姐弟俩都能轻松跟上。   “朕听说,福宜他们弄的那些‘研究’‘试验’,都是你给指点的?”康熙忽然开口问。   乌希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康熙是在问自己。   她心里斟酌片刻,谨慎答道:“孙女儿平日里在家呆着也没什么事,就翻翻杂书,弟弟们还小,除了大蛋,都在府里请先生开蒙,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是混在一处玩,谈不上什么指点。”   蛋蛋们展露出在理科上的天分后,是受了乌希哈许多“启发”“引导”没错。   一来是不想浪费弟弟们的天分,二来,她还生出了那么一丢丢野心。   如果那十几年来自未来的记忆能派上点用场,为她所爱的家人和脚下这片土地做些努力和改变,为什么不呢?   不管通过什么方式、通过谁。   但乌希哈从不敢居功或是招摇,她懂的还是太少,也担心四爷他们认为她逾越了。   三蛋听到乌希哈自谦的话,却是不依,“姐姐最聪明,什么都知道!”   康熙道:“那你要多多读书,早点赶上乌希哈,以后也像你二哥三哥一样凭自己的本事考功名。”   “不,我不要,”三蛋人小胆大,反驳康熙,“我以后是要当物理学家的!”   他信誓旦旦握起小拳头,“我要做出能在天上载人飞的铁鸟,不点蜡烛就能亮一整天的灯,还有能在京城发射、穿过万里的箭,叫异族人都不敢犯我疆域!”   这些,都和“物理学家”一样,是他从乌希哈特意为蛋蛋们准备的睡前故事中听来的。   三蛋对此深深向往、深信不疑,“物理就是坠厉害的,遇事不决,基础力学!”   这也是乌希哈对他说过的。   “咳!”乌希哈被自己口水呛住。   她还跟二蛋、四蛋、小蛋分别说过“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化学是一切物质的基础”“生物能解开所有生命的奥秘”呢!   多少有点鸡娃和吹嘘过度的尴尬。   康熙当然不懂物理,可三蛋描述中的奇妙事物、还有他小小年纪有一腔壮志,值得赞赏与鼓励。   康熙揉了一把他的头,“行,你们十兄弟,各有所长,各有志向,往后才能守望相助,不至于……”   不至于为了四爷的王爵、甚至那把椅子手足相残。   康熙意味深长地看了乌希哈一眼,“丫头你说呢?”   他一直很好奇,四爷家这十个并非同母所出的阿哥们,为什么一点也没有要争权的迹象。   康熙留心观察了一段时间,才摸出个大概,因为每人都有各不相同的“事业”。   以至于心态上,甚至还有那种,任何跟朝政权术沾上一星半点的事,巴不得都交给四爷和弘晖,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不务正业的奇怪想法。   不仅孩子们,后院女眷,从嫡福晋到两个格格,都是不争不抢的性子。难得囿于后宅方寸之地,都能寻到一二爱好,修身养性,偶有所成,悦己之余,也能惠及四爷和子女。   身为九五至尊的康熙,过去没少花心思去平衡调解妃嫔和子女们间的矛盾,一度失控的结果就是两废太子,朝政动荡。   见雍亲王府这般,他甚至有些羡慕起自己的儿子。   是天意使然,还是有意为之?   就算有,也该是四爷在潜移默化地引导。   总之,不至于是乌希哈这个刚及笄的小黄毛丫头。   虽说表面上看起来,弟弟们都算是她从小陪着带大的,曾经最顽劣的弘时,也是因为十年前那场变故,才痛改前非,苦练至今,初有所成。   看着乌希哈还带着婴儿肥、写满疑惑的小脸,康熙摇头失笑,叹了一声:“比起老四,朕不是个好阿玛。”   所以,老四的命比他好。   也愿他们能一直都好。   ……   十月初,康熙令雍亲王世子弘晖代巡各省,查勘粮仓,十地皆有亏空,康熙震怒,命雍亲王彻查,问责官员数十。   雍亲王四子弘历并贝子胤禟献银十万,上行下效,京中数百官员、富商数百,当日共筹措善银三十万。   世子弘晖再献“化肥增产”之策,皇庄试种粮食作物十余种,少则翻两番,多则五番,龙心大悦,以皇榜告谕十八省。   十一月,雍亲王代行主持十五日大祀,虽无储君之名,然朝野百姓具归心矣。   ……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   大祀就在两日后,三天前起,四爷就在宫中斋所致斋,不沾荤腥,潜心静气。   大祀事关重大,几乎等同于康熙正式昭告天下,他胤禛就是下一任帝王,容不得有任何差池。   念了再多的佛经,四爷心里仍然无法完全平静下来,今日更是从早起便觉得心中沉闷异常。   四爷默了几页《金刚经》,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他忽然想家了。   这皇宫曾经是他的家,现在却又不是,或许以后会重新成为他的心安之所,等到他可以名正言顺把女人和孩子们接进来的时候。   也不知他们现在在王府中,都在做什么?   弘晖福晋和侧福晋都怀了身子,富察氏下个月就要临盆,不管是男是女都好。   弘昀福晋去年中生了个小阿哥,取名永玥,乌希哈起了个小名叫“彩蛋”,如今也快两岁了,活泼得很,像他三叔小时候。   乌希哈又多了个侄子要哄着,更忙了。   后院他很放心,只是纯粹的想念。   旁的,十四尚在西北,德妃的关怀大部分给了大蛋,待四爷不算太亲密,但比早前偏心、挑剔好上十余倍,四爷面上的功夫也都做足了。   还有康熙的身体……   因为粮仓亏空一事,康熙怒急攻心,旧疾复发,虽然弘历和弘晖所为让此事圆满解决,可病去如抽丝,康熙这两个月都深居在畅春园中休养,颁金节宫宴都不曾办,只赐下少许赏赐给宗室和满族大臣。   他还有许多朝事要处理,便和弘晖、弘昀两个轮流侍奉病榻,也从不拦着其他兄弟侄子们侍疾尽孝。   康熙接连为四爷造势,四爷心里是感动的。   至少现在,他是真的挂念康熙病情,期望他能康复。   康熙以慈父心待他,他为臣当忠,为子当孝。   “……爷,不好了,出事了!”四爷的思绪被苏培盛慌张的声音打断。   四爷皱眉,“怎么了?”   “爷,畅春园来消息,”苏培盛脸色惨白,声音发抖,“万岁、万岁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换天了   雍亲王府。   申时刚过, 天色渐暗。   虽说入冬后,日落得越来越早,今天也早得太反常了些, 天边一层一层的乌云压着,令人心里发闷。   乌希哈眼皮跳个不停,没法静下心来练画。   康熙六十一年, 十一月十三。   ……还会是今天吗?   作为一个背过历史课本的文科生, 乌希哈是知道这个日子的。   可是不管雍亲王府各人命运也好, 还是如今四爷公认储君的夺嫡成果, 已经与历史上迥然不同。   乌希哈对她所知历史走向,一直莫名的,无法直接说出口。即便她能说,也绝不敢提半个字。   她怕被当成妖孽, 也怕这种“预言”会搅乱原本的轨迹,弄巧成拙。   乌希哈想到康熙快一年来对雍亲王府、对他们的“好父亲”“好爷爷”表现,实在生不出那种希望他早日归天、?????好让四爷“按部就班”上位的心情。   所以康熙来圆明园的时候, 她尽量带着弟弟们哄他开心。康熙不在时, 也会向四爷和伴驾的两位哥哥,询问关心康熙的身体。   这么一走神的功夫,一道突兀的墨迹贯穿整幅画, 毁了今日的习作。   乌希哈索性放了笔, 叫丫头过来收拾, 一边问:“青苹,额娘她们今日可是在一处打叶子牌?”   青苹答道:“三位侧福晋都在南院呢。”   “那弟弟们呢?没出门吧?”   青苹摇头,“原本四阿哥倒是想带五阿哥和七阿哥去看铺子查账, 可是福晋发话了, 这几日无要事都不得出府。”   也是, 府里还有尊大佛镇着呢。   不论是有四爷和弘晖那儿的消息,还是她猜想过的重生之说,乌拉那拉氏定会安排好一切。   乌希哈揉着额角,起身道:“我们也去李额娘那儿,过会儿该用晚膳了。”   黄桃给她取来披风,瞧外头乌压压的天色,又拿了把大伞半抱在怀里。   与此同时,四爷派出传信的人也到了乌拉那拉氏跟前。   “……说是不大好,世子和二阿哥在畅春园侍疾,爷已赶去面圣,福晋可千万看好府里,不许任何人出入。”   “我晓得的。”乌拉那拉氏长出了一口气。   她看向窗户,那对的正好是畅春园的方向。   半晌,她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低声喃喃:“是儿媳不孝。”   边上人听见了,只以为乌拉那拉氏是挂念康熙病情,为自己无法侍奉御前而内疚,不由在心中感慨她果然是康熙赞过数次的孝顺儿媳。   无人知晓她话中真正含义。   乌拉那拉氏的怅惘只持续了短短几息,定了定神后,便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   先确认女眷孩子们都在府中,听说几个侧福晋在李氏那儿玩牌,叫人传话,让两个格格、还有在做功课或是玩耍的阿哥们都到南院去,五个女人一起看顾,不要随意走动。   没有“各找各娘”,主要是担心年氏不一定能管得住五个蛋。   弘晖的家眷,尤其是永玟和富察氏肚子里这胎,乌拉那拉氏亲自守着才放心。   乌拉那拉氏早就在心里预演过这些,并不慌乱,起身出门去看富察氏。   路上,她望着愈发阴暗的天边,默默祈祷今天能安安稳稳地过去。   到了弘晖院子,富察氏因为身子重嗜睡,正躺在床上歇息。   永玟却不见人影。   乌拉那拉氏问丫头,说被奶嬷嬷带去花园玩了,结果不多时奶嬷嬷回来,竟支支吾吾说小阿哥闹着要出去玩,她上了个茅房的功夫就不见了,她去门房问,说没见过小阿哥,想来总在府中,只是不知在哪个角落里。   乌拉那拉氏的心立时悬了起来,摔了手中瓷杯,将富察氏惊醒,“马上去把小阿哥找回来!”   另一边,李氏得了正院嬷嬷和四爷心腹的双重口信,立刻重视起来。   如今两个儿子都在朝中有职位,她不似早年那般在深宅中消息闭塞。   乌希哈到南院后,就发现李氏她们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心下有种说不出是好是坏的预感,没有多问。   很快,钮祜禄氏、耿氏带着弘历弘昼出现,五个蛋蛋也在嬷嬷和谙达的护送下抵达。   李氏点了半天人头,郁闷地发现少了一个,“弘时呢?他不是一个时辰前就回来了?”   ……   畅春园。   四爷到的时候,康熙寝殿中已经围了不少人,在京中的太医悉数聚集在偏殿,对如何用药争论不休。   龙榻上,康熙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中泛着灰,嘴唇颤动,时不时发出几声呓语。   梁九功、魏珠带着十余康熙心腹的侍人牢牢地守在床前,不敢随意叫人靠近。   诚亲王早四爷一步到,正在质问侍疾的弘昀。   他时不时就扣几顶“疏忽”“居心叵测”的帽子到弘昀和他背后的四爷身上,言语间颇有问罪之感。   若是在平日里,弘昀的口才起码抵得上三个诚亲王。但眼下气氛一触即发,弘昀只能勉强招架,让自己不至于落入对方的语言陷阱。   “三哥若有话,直接来问本王吧。”   四爷的出现,让屋里一半人松了口气,另一半人则是又添了十分警惕。   “阿玛!”见到四爷,弘昀双眼一亮,快步走到他身边。   没等四爷开口问,弘昀小声道:“今日皇玛法照常用过午膳后休息,结果一直没醒,院正和几位太医已经试了一个时辰,都没醒,鼻息都差点……”   弘昀声音颤抖,停顿片刻继续,“大哥说得喊您和其他叔伯大臣来,现在还在外头安排人。”   “你们做得对。”四爷拍拍儿子的肩膀安抚。   若康熙真出了事,只有弘晖弘昀在场,也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   “四弟,雍亲王,”诚亲王语带嘲讽,“如今朝政在握,贵人事忙,就不把皇阿玛的身体放在心上了吗?!”   这种诛心之语,四爷当然不会认。   至于反驳……康熙还躺在那儿人事不知呢,他说出花儿来都没用。   四爷干脆无视了三爷,上前召太医问话:“皇阿玛何时能醒?”   院正脑门冒着汗珠,“回王爷,万岁看着没有要醒的迹象,待奴才再施一遍针,若能用进汤药,应能好转些。”   诚亲王当即暴躁怒喝,“那还不快去施针熬药?!”   院正讷讷应是,动作迟钝。   四爷目光扫过康熙胸前还没来得及更衣清理的深色水渍,复又对上院正晦暗无望的眼神,心不断往下沉。   这回,怕是真的不好了。   四爷静立在床角,仿佛一尊雕像。   接下来两刻钟,一个又一个人走进寝殿。   “四哥。”“见过雍亲王。”“皇阿玛!!”……   大多早已默认了四爷储君之位,唯他马首是瞻,不敢随意做声,只等四爷发号施令。   也有几个眼神鬼祟,好似在酝酿什么。   四爷发现了,也知道他们背后的人大概就是八爷一伙,但这会儿他懒得理会。   在院正反复在几处要穴施针,又强行用银勺灌了小半碗烈性药后,康熙低咳着转醒。   “万岁爷!”“皇阿玛!!”   离得最近的诚亲王“喜极而泣”,当即就要扑上去,被四爷扯住手臂。   康熙勉强睁开眼,视野一片模糊,人影晃荡,只能勉强看个轮廓,分辨不出相貌。   诚亲王这下“饿鬼扑食”的架势,还将他惊得向后躲避,梁九功探过去半边身子垫了下,才没让康熙撞到床柱,“万岁爷,你总算是醒了!”   别的话,梁九功再不敢多说半个字,生怕漏出一点不对刺激到康熙。   康熙缓了缓神,看着眼前乌压压一片人头,思维几乎在一瞬间重回清明——真的是许久没有这么清明过了,清明到足够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此时此刻不过回光返照罢了。   “你们都来了……也好。”   即便要离开,他也得给自己六十一年的帝王生涯写好最后一笔。   康熙又咳了几声,被内侍搀扶着半坐起来。   他目光在诚亲王脸上扫过,落在四爷身上,“老四,你到朕身边来。”   “儿臣在,”四爷上前,垂首低声道,“儿孙不孝,未能侍奉龙体周全。”   他刚说完,康熙突然又捂住胸口,脸色泛青,乍一看像是被四爷气得犯病。   “皇阿玛!”诚亲王跪在床前,带着哭腔悲愤道,“您如今抱恙,可是受了小人磋磨怠慢?如今朝中不平,还望皇阿玛保重龙体,早日回宫主持大局!”   康熙没有如诚亲王期待般发怒或是苛责四爷,只摆摆手,“起来,边上去,吵得朕头疼。”   “三哥莫要打扰皇阿玛静养了。”十三爷大着胆子扯开诚亲王。   其他几位皇子王爷接连到床前请安,没有再像诚亲王那样阴阳怪气地给四爷上眼药。   而康熙看着不再年轻的儿子们,越发感到身上的疲惫和心里的无力。   久违的、却是真心的父慈子孝。   若自己不能上位,皇子们还是希望龙椅上坐着的是父亲而不是某个兄弟。   四爷一直站在床边,不知何时起,康熙的手搭在四爷小臂上,一副全心信任的姿态。   “保成和保清呢?”康熙握着四爷的手突然用力,“去叫保成和保清,去叫他们来!”   气氛当即一滞。   废太子和胤褆被圈禁多年,无诏不得外出,几乎被朝堂上下遗忘。   但有人打探到,前阵子,康熙私下去探望过二人几回。   这个时候还去找他们,难道,康熙在最后关头,竟是要打自己的脸、吃回头草不成?   众人面面相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四爷竟面不改色地应了。   ……   雍亲王府,西北处小花园。   永玟身上的衣服蹭满灰尘,脸上也多了几道污渍,双眼却是亮晶晶的,正拿着一把小铁剑在奋力挥舞,口中“喝喝哈哈”不停。   弘时叼着一截草梗站在边上,时不时出声纠正他的姿势。   他抬头看了看天,道:“咸蛋,该回去?????了。”   弘时今天回王府的时候,正巧撞上永玟不知为何赌气,甩了奶娘和下人准备“离府出走”。   作为曾经的熊孩子、现在靠谱的好叔叔,他当然不会助纣为虐,而是半劝半强迫地,把永玟提溜到府中僻静处,陪他玩耍发泄。   小男孩嘛,就喜欢这些刀啊剑的。   弘时随意教了他几招,永玟就自己玩上了。   地上滚了几圈,出了一身汗,永玟就忘了之前的不快。   “再一会儿嘛,就一会儿,三叔!”永玟跑过来抱住弘时的腿,“三叔你陪我过招。”   弘时揉了一把他的小脑瓜,“再不回去,嫡额娘要担心了。”   “他们才不会担心我呢,”永玟小声哼哼,“都只想着弟弟妹妹。”   弘时没听清,直接伸手去揪他的衣领。   永玟身子一猫,绕着弘时转过半圈躲了过去。   就在他们纠缠得难舍难分之际,身后传来一道柔美的女声。   “三阿哥,永玟阿哥!”   叔侄二人循声回头,永玟嘴角瞬间耷拉下来。   来人是弘晖侧福晋,瓜尔佳氏。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上位了   与富察氏的端庄大气不同, 瓜尔佳氏是那种甜中带娇的长相,入府后还是挺得弘晖宠爱的,她的父亲也是四爷正得用的人。   她小腹凸起, 已有孕五月余,身后跟着一个嬷嬷两个丫头。   “小嫂子日安。”弘时问候了一句,不疏远也不亲近。   永玟轻哼一声, 撇过头去。   他讨厌这个争夺阿玛宠爱、让额娘深夜叹气的女人。   孩童的喜怒十分明显, 弘时立刻察觉到永玟的排斥。   可后宅争宠是他的知识盲区, 弘晖的屋里事, 他这个庶弟更没资格和立场置喙。   他把永玟往自己身边拢了拢,问道:“小嫂子怎么来了?”   “是福晋,正四处找永玟阿哥,仿佛出了什么大事, ”瓜尔佳氏细声细气道,“我听人说看到小阿哥往这边走,便过来看看。侧福晋那儿, 似乎也在寻三阿哥呢。”   弘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乌拉那拉氏找永玟, 怎么会派瓜尔佳氏和她的人,更别提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他低头问侄子,“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管怎么样, 他亲自把永玟送回到乌拉那拉氏手上, 总不会出问题了吧。   永玟连忙点头, 主动拉住弘时衣角,用行动表示自己不想跟瓜尔佳氏单独相处。   瓜尔佳氏见状,没勉强, 柔声道:“那就麻烦三阿哥送小阿哥一趟了。”   一众人返程。   起初, 瓜尔佳氏和几个下人走在前面, 但许是孕妇精力不济,步子又小又慢,永玟性子急,不一会儿就拉着弘时越过了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不时开口,都是关心之语,弘时出于礼貌回上一两个字。   他对这个小嫂子的印象一直都是柔弱无害,没有太多警惕心。   永玟没走多久,又嚷嚷着方才练剑练累了,让弘时抱着他走,弘时无奈摇头,还是依言将他一把捞起来。   永玟靠在弘时肩头,面朝身后的瓜尔佳氏做鬼脸,也不知在得意什么。   瓜尔佳氏一手抚着微凸的孕肚,一手掩嘴轻笑,“只盼妾身肚子里的这个,能与小阿哥同三阿哥这般康健活泼、叔侄情深。”   永玟又“哼”的一声转过头去。   弘时只当没看见永玟的举动,抱着他踏上一座小桥,瓜尔佳氏紧跟其后。   走到正当中时,乌拉那拉氏派来寻永玟的嬷嬷、还有南院来找弘时的丫头从两个方向赶来,正巧进入三人视野中,瞅见这边几个人影,一边连声喊着“小阿哥”“三阿哥”。   听来人语气很是焦急,弘时不自觉加大脚步。   耳边忽地传来永玟的大叫,“你想干什么?!”   他的小身子挣扎起来,想要做出推搡的动作。   身后瓜尔佳氏“哎哟”了一声,像是崴了脚,整个人向叔侄原本所在的左前方摔去。   弘时本能收紧抱着永玟的手臂,身后似有劲风,他脚下一转,侧身躲避。   这一躲,他和永玟是躲过了,瓜尔佳氏却撞到了只有大腿高的桥栏上,晃了几下,整个人向桥下栽倒。   桥中高水面近六尺,入冬水寒,而瓜尔佳氏有孕在身,前阵子还说动了胎气,要静养。   弘时瞳孔微缩,大步上前,伸出空着的手去抓,只够到滑溜的衣袖。他脚下使劲,几乎是跳着扑过去,布料在手心中划过,五指一张一合,勉强抓住了瓜尔佳氏的左手。   他抱着永玟的另一边,因为惯性狠/狠碰上一处凸起的石柱,肩膀处发出清脆的“嘎啦”声。   弘时额头青筋暴起,为了让永玟远离桥边,艰难侧身,用一种极其别扭、难以发力的姿势抓着,还在尖叫挣扎的瓜尔佳氏。   “三叔!”   “侧福晋!”   “小阿哥!!”   ……   畅春园,康熙又昏迷过一回,直到一身风尘、来不及梳洗的直郡王和废太子赶到,方才在院正又一次施针下醒转。   余下在京的皇子、宗室王爷及一、二品大员悉数闻讯而来,大部分在寝卧外头跪着。   这次醒来,康熙每喘口气都显得极为吃力,眼白充血,瞳仁浑浊,说话时喉头发出不明的声响。   “皇阿玛!”废太子在另一边扶住康熙,“药呢?太医呢?!那些子废物们是怎么伺候龙体的?!”   他的手抖得比康熙更厉害,只因意识到皇父宣召,是为了见他们最后一面。   直郡王并立在四爷身边,双眼赤红。   康熙用尽仅余的力气攥住废太子的手,“保成……你来看朕了。”   “是儿臣不孝,儿臣愧对皇阿玛教诲!”   康熙摇头,费力地喘着气,“朕对不住你皇额娘,对不住你……朕说过,你是朕,唯一的太子……”   此话出口,除直郡王和四爷外,屋中人齐齐跪下高呼“万岁爷三思”。   废太子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四爷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老四,你过来。”康熙又对四爷道。   四爷上前,扶住康熙的另一只手。   被两个儿子扶着,康熙稍稍坐起,重重“咳”了几声,眼神清明了些,对跪了一地的臣子儿子们道:“朕没病糊涂,你们都听好了,朕之太子,只爱新觉罗·胤礽一人!”   “但是,”在有人再谏言前,康熙又紧接着提高声音,一字一顿,“朕大行之后,大清江山,交给朕之四子,雍亲王,爱新觉罗·胤禛,尔等须尽忠辅佐。”   此前,康熙在人前最多是默认,从未明言。   而有刚才“唯一太子”的冲击,现在再提传位给四爷反倒显得正常、也能让人接受多了。   许是被康熙龙威所慑,又许是还要消化一下这个消息,一时无人再开口。   约是在去年此时,康熙心中就已有了决议,选定四爷为继任江山之主,并以满蒙汉文写好三份遗诏放于妥帖处,以防意外。   定下此事后,康熙又想念起了被他废黜圈禁的前太子和直郡王。   他内心深处,对这两个曾经最爱护、最看重的儿子是有愧的。   康熙私下去探望过他们,像个普通的父亲那样,与他们喝酒、闲谈,共忆当年,在一次半醉之时对废太子许下“唯一”的承诺——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个心理安慰。   但这时候,他们需要的,也只不过是个心理安慰。   这些四爷也知道。   只要废太子不因为康熙的话生出妄想,他对自己是否有当太子这个过程并不在意。他让人关照两处府邸的用度,别怠慢到两位兄长,还亲自上门拜访,与他们达成了一些交易。   四爷的这份不在意,让康熙更欣慰自己没选错人。   “儿臣遵皇阿玛旨意,愿辅佐雍亲王,为大清江山尽忠!”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废太子和直郡王。   他们一表态,屋中八成本就偏向四爷的大臣们亦齐声高呼:“臣等遵旨,愿辅佐雍亲王,为大清江山尽忠!”   诚亲王和八爷一党无从也不敢反驳,口中只说“请万岁爷保重龙体”。   如此,大势已定。   四爷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屋内环视一圈,弘晖弘昀被人护在角落里,表情控制得很好,不会落人话柄。   有那么几个看着不安分、不甘心的,也在掌控之中,成不了气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上废太子和直郡王的支持,已无人能与他抗衡。   四爷该放心的,可他感觉右眼皮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住思索自己的安排是否还有疏漏之处。   “雍亲王……老四……”康熙的声音更虚了。   四爷回神,感受到康熙的力气在不断流逝,一边唤太医上前,一边应声道:“儿臣在。”   “你要,守好大清江山,”康熙眼神一点点涣散开,声音愈来愈低,“善待你的兄弟子侄们……”   四爷怔怔地,看着康熙阖上双眼,扶着的那只手无力垂落,有那么一瞬,他丧失了思考和言语的能力。   直到寝殿中人尽数跪下,上身趴伏在地,只有他还坐着。?????   梁九功眼眶赤红,嘴唇颤抖,“王爷,万岁……驾崩了。”   四爷恍然回神。   自此刻起,大清失去了一代明主。   他失去了他的阿玛。   ……   雍亲王府,弘晖院中一片混乱。   主屋里富察氏痛呼一声高过一声,乌拉那拉氏铁青着脸,顾不得坐下喝一口茶,不停有人来向她禀报。   “小阿哥无事,只受了些惊吓,刚用过安神汤,不再哭闹。”   “世子福晋怀相一直都好,又是二胎,虽提早一月发动,生产十分顺利,王妃请放心。”   永玟在府里找着了,却是差点跟瓜尔佳氏一起落水,万幸弘时身手敏捷,边上又有许多下人在,只是虚惊一场。   可富察氏听闻儿子遇险,又与同样有孕、让她忌惮的瓜尔佳氏有关,大惊之下就要早产。   乌拉那拉氏用力摁住眉心,她还没来得及细查这其中是意外还是人祸。   而且今天可不是个生孩子的好日子。   “你去产房里看着,万事以弘晖福晋母子安危为先,”她低声吩咐自己的心腹嬷嬷,“若可以……拖过子时最好。”   “玛嬷!”永玟被奶娘牵着出现。   他小跑到乌拉那拉氏身边,拉住她的裙摆。   乌拉那拉氏摸摸他的头,“怎么过来了?一个人害怕?”   “我要陪着额娘生弟弟妹妹!”永玟仰头,眼眶泛红,抽抽噎噎地,“玛嬷,都怪我,是我调皮,害了三叔和额娘。”   “胡说,什么害不害的,”乌拉那拉氏凌厉的眼神在四周扫过一圈,无人敢与她对视,落回到永玟身上时,又收敛起怒意,只余慈爱,“你额娘没大碍,就是弟弟妹妹恰巧想出来了,弘时回了南院,有李侧福晋照顾。你若真担心你额娘,就在这儿陪着玛嬷一起等,你阿玛和玛法过会儿就回来了。”   听乌拉那拉氏提起弘晖,永玟拿手擦了一把脸,认真道:“阿玛不在,我会和三叔一样做个男子汉,保护好额娘和玛嬷的!”   被永玟视作大英雄的弘时,这会儿正被一众长辈和弟妹们围观。   他刚回到南院时,李氏见送他回来的都是正院的下人,打头的是乌拉那拉氏的大丫头明绣,且满脸凝重之色,李氏便以为是弘时闯祸,上去就是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又跑哪胡闹,给福晋添麻烦了?”   弘时直接被李氏拍得原地跪下了。   在桥上,他拉住了瓜尔佳氏,抱住了永玟,代价是一只手脱臼和另一边肩膀撞伤,李氏这下不巧拍在他伤处,原本对他不过挠痒痒的力道,现在却让他脸色惨白,眼前一黑。   李氏被吓了一跳,顾不得多问,将弘时拉进自己屋里,听闻他受伤,直接上手扒了他的上衣,又被布满了三分之一背部的紫红淤血骇得慌神惊呼,引来了其他人。   这是弘时习武以来受过最重的伤。   明绣连忙简要将来龙去脉说了。   弘时既没胡闹、也没惹麻烦,反倒是舍身救人。   “世子福晋早产,侧福晋也动了胎气,府中大夫一时抽不开身,”明绣为难道,“外头像是出了事,福晋与王爷都叫封府,不准人进出,三阿哥这伤……”   李氏当然心疼儿子,可另一边是两个孕妇,只能道:“世子福晋侧福晋要紧,弘时摔打惯了,我给他擦点药酒就好。”   明绣又是道歉又是道谢。   待她离去后,李氏对着弘时的伤却不知如何下手,还是弘时自己“咔嚓”两下接回手腕,发话让人先给他拿冷毛巾敷着,过会再用药酒揉开。   李氏明显因着突发事件有些心慌意乱,但乌拉那拉氏发话让其余女眷都待在一处,她也不好让宋氏她们带着孩子们离开。   弘时的伤看着十分骇人,永玥刚看了一眼就被吓哭了,耶布淳格把他暂时交给乌希哈来哄,自己在李氏身边帮着婆母安排指挥。   蛋蛋们人小胆不小,一个劲往前凑,还想上手研究研究弘时背后“变色”的原理,乌希哈生怕他们添乱,给弘时整个伤上加伤,跟长辈们招呼几声后,左右手各拉着一串孩子们走了。   她对南院熟得很,带着青苹和护卫们往玉录玳原来的屋子里去。   这些护卫都是“青”字头,四爷培养的、类似半死士的存在,亲王府每个孩子身边都配了一两个,可以百分百信任。   没大人在,大蛋犹豫许久,问乌希哈,“姐姐,是不是皇玛法的病不大好了?”   他在宫里读书,又跟德妃亲近,多少听到点风声。   听大蛋这话,三蛋他们也凑过来道,“姐姐,皇玛法风寒什么时候好,上次还说好去园子里看我们的新宝贝呢!”   乌希哈轻叹一声,轮着摸他们的头,“会没事的。”   永玥在乌希哈怀里趴着,边上围了一圈叔叔,这个逗一下那个哄一句,很快就破涕为笑。   没一会儿,他又拿毛茸茸的、还没剃头的脑袋在乌希哈怀里蹭,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姑姑,饿饿。”   乌希哈摸了下他的肚子,果然半瘪。   永玥还没完全断奶呢,乌希哈朝外喊了一声,很快一个面生的年轻妇人进门,“二格格,让奴婢抱小阿哥去喂奶吧。”   乌希哈上下打量她一眼,拧眉道:“你是新来的?原来的王奶娘呢?”   妇人半低着头,恭谨回道:“王奶娘月前忽发恶疾,被侧福晋打发回去了。奴婢姓李,原是内务府来的,已奶了小阿哥有一段时日了。”   “彩蛋,要跟奶娘喝奶吗?”乌希哈低头问。   永玥点点头,他对这位李奶娘看起来并不陌生。   “请格格将小阿哥交给奴婢带去喂奶吧,”李奶娘上前一步,就想从乌希哈手中接过永玥,被乌希哈侧身躲过,“格格?”   乌希哈四顾一圈,不知道是耶布淳格在南院太放心还是太信任乌希哈,跟来侍候永玥的只有这个奶娘。   她道:“带去?你在这儿喂就是。”   李奶娘看了排排站的阿哥们,弘历弘昼都是半大的少年,面露为难,“奴婢怕污了主子们的眼,格格让奴婢带小阿哥回二福晋屋中去吧。”   今天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弘时和永玟又刚出了事,乌希哈不放心,又道:“那你去取个碗,将奶水挤出来,我喂给永玥。”   李奶娘道:“格格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会照顾婴孩?”   许是外头来的,李奶娘不知道乌希哈有丰富的带娃经验,乌希哈没解释太多,只说道:“我总不会让彩蛋饿着,李额娘或者二嫂问起来,自有我担着。”   她又低头问永玥,“姑姑喂你好不好?”   永玥当然点头说好。   见李奶娘站在原地没动作,乌希哈皱眉,“你怎么还不去?”   “格格,瞧小阿哥已经饿坏了,还是将他交给奴婢吧。”李奶娘视线落在永玥身上,被边上昏暗的烛光一照,竟显出几分阴森来。   乌希哈有种不详的感觉,抱着永玥的手不由收紧。   她正疑神疑鬼呢,眼前忽然多了个人。   是四蛋。   “你身上什么味儿?”四蛋抽着鼻子,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气味来源,直勾勾地盯住李奶娘袖口,“你袖子里藏了东西。”   李奶娘身子明显一颤。   四蛋天生嗅觉灵敏,作为化学小天才,接触过不少药材矿物。他们几个小的智商高,情商就不咋地,四蛋丝毫没察觉哪里不对,歪着头状似卖萌,兴致勃勃地猜测,“乌草?曼陀罗?你带的是蒙汗药?”   蒙什么?   乌希哈一愣。   李奶娘脸色“刷”地变了,伸手向四蛋抓来。   乌希哈寒毛直竖,把四蛋往身边拽,同时嘶声喊道:“来人!!!”   内间侍候的只有几个婢女和嬷嬷,还好青苹一直在乌希哈身边,反应极快,上前一脚就把李奶娘踹翻了,没让她手碰到乌希哈他们。   两个护卫破门而入,“咔嚓”两下卸了她的下颌,很快在她身上搜出了个泡过蒙汗药的荷包,味道很淡,不凑在鼻子底下都闻不出来,但若是对付永玥这般大的孩子,剂量足够。   李奶娘一个柔弱妇人,单枪匹马的,大概本不想跟这么多人硬碰硬,多是想把永玥以喂奶之名带走行事。亏得乌希哈今天特别机警,又被四蛋意外说破,才不合时宜暴露,被人轻易制服。   若换成耶布淳格,对一个已经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奶娘,说不定就被她得手了。   绑人的,喊人的,继正院后,南院这边也闹了起来。   虽仍是虚惊一场,可免不了一阵兵荒马乱,大部队又转移到乌希哈这边。   李氏更慌了,耶布淳格抱着儿子不撒手,眼角含泪,满心后怕,还是心最大的年氏越俎代庖,发号施令,并派人向乌拉那拉氏禀报。   很快那边派了大夫来,先给永玥和乌希哈他们把脉,确认都无事后,正好给弘时看伤。   弘时被牵扯进弘晖院中的妻妾争锋,自己院中疑似有鬼,府外还有变故,李氏连?????审查盘问下人的心思都没有。   她只叫人把李奶娘捆了扔进柴房叫人看管,让孩子们都进一个屋睡,自己和几个姐妹们在外间轮流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安彼此的心。   乌希哈毫无困意,哄着蛋蛋们先睡了,弘历弘昼说陪她熬着,不多时也脑袋一下下地点着半睡过去。   直到子时刚过没多久,接二连三的、好坏参半的消息传来,将她们砸懵了神。   府中,富察氏平安产女,瓜尔佳氏那边却落了胎。   不过乌拉那拉氏特意让人送来药材,反复说多谢弘时护住永玟,让李氏别多想多虑。   慢一步到的,是弘昀的贴身太监,他是被苏培盛带着一起从畅春园赶回王府报信的。   小太监迈过门槛,就腿软地跪趴下,颤声道:“几位侧福晋,二格格,万岁驾、驾崩,传位、传位给我们王爷了!”   作者有话说:   弘时现在真的很靠谱了!   40W打卡!   还记得开文前担心写不到20W,写完第一段感情戏时候预计字数35W,现在目标50W完结吧!” 第122章 升职了   康熙驾崩, 传位给四爷。   比起这个消息,王府里儿媳生女、妾室流产、孩子受惊受伤,都是可以暂时放在一边的小事。   饶是乌拉那拉氏和乌希哈因为“先知”早就十分笃定, 其他人也多少有些预感,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仍是如惊雷一般。   四爷要当皇上了。   他们这些女人和孩子们也要跟着入主紫禁城, 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一家。   康熙这么多儿孙后代, 这么多年, 谁没在梦里想过?   荣华权势加身, 伴随而来的,还有已从四爷这一辈窥见冰山一角的斗争和算计。   不过眼下无人有心思想别的,除非四爷真正坐到龙椅上,雍亲王府所有人的心都还是悬在空中。   全府当前第一要务, 是紧密团结在四爷周围,保持高度的敏感性和警惕心,最后关头绝对不能飘, 让四爷的政敌捉到把柄、钻到空子。   接下来一段时间, 乌希哈感觉自己就像个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遵循四爷和乌拉那拉氏的指令,进宫为康熙哭灵, 帮着一起筹备四爷的登基大典, 在忙碌和恍惚中度过了自己的十六周岁生日。   年底, 四爷退去孝服,换上龙袍,坐在干清宫的最高位上, 以新帝的身份开始理政。   次年二月, 四爷定年号“雍正”。   从此, 爱新觉罗·胤禛就是大清雍正皇帝了。   ……   即将升职,乌希哈自己没啥特别的感觉,大概是没有正式册封、也还没搬进皇宫的缘故。   皇宫里,康熙的太妃太嫔们需要重新安置,宫殿也要重新修整。   四爷只先接了乌拉那拉氏进宫接手凤印、安顿六宫事务,乌拉那拉氏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轮流诏三个侧福晋搭把手,商讨相关事宜,其余人还留在王府中。   因着份位未明,这段时间也没有外客到访,乌希哈反倒有种关起门过小日子的清静感。   正好让她顺便缓缓神,为接下来的公主生活做些心理准备和计划。   位置越高,束缚和责任也越大。   四爷原本打算入夏前接家眷入宫,不料五月时,刚册封了皇太后的德妃突染重疾,加之因为康熙驾崩郁结于心,不治而崩。   近年来,四爷与生母关系缓和许多,接连丧父丧母,心中悲痛自不必说,朝中与民间竟还有风言风语说是他狂悖忤逆,不孝气死生母。   四爷急怒攻心,小病一场,面上顶着日益憔悴的脸操持太后与大行皇帝后事,暗里派人查探到底是哪个兄弟的手笔。   康熙驾崩那天潜邸接连出事,关系到唯二的孙子,四爷心里都还记着账呢!   当时两边的线索都指向弘晖侧福晋瓜尔佳氏,是她出于一己私欲,一方面妒忌富察氏,另一方面又站在乌拉那拉氏与弘晖的立场,看弘昀儿子碍眼,可惜机关算尽,反倒叫自己落了胎。   没等乌拉那拉氏和弘晖想好怎么处置她,瓜尔佳氏就因小产血崩先去了。   人证物证俱全,四爷却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总觉得祸根来自府外。   这回的流言事件,他揪出了几个不安分的,面上是诚亲王的门人。   诚亲王跪在御前哭诉喊冤,说自己不知情,荣太妃也为儿子申辩求情,四爷暂时只重惩了几个蹦跶得比较高的小角色,杀鸡儆猴。   四爷才刚登基,朝纲不稳,没有谋逆铁证,他动不了兄弟,不管是手段相对浅薄的诚亲王,还是隐藏得更深、从未让四爷放松警惕的八爷。   不过也有个人,表现大大出乎四爷的预料。   十四爷终于长了点脑子,或者得了德妃生前叮嘱,不再与四爷别苗头、唱反调,不仅私下找四爷认错,交代了过去与八爷的纠葛,这回面对流言,言语行动上都站在四爷这边,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但凡有人挑拨,不论明说暗示,十四爷必会嚷嚷着反驳痛骂,让满朝上下、全城百姓都见识到他现在可是个“大孝弟”!   谁不知道德妃过去最偏心小儿子,十四爷一度要与四爷争位?   又有多少人等着看这对同胞兄弟先打起来,再找机会趁虚而入?   四爷确实没查到十四爷有什么猫腻,比起那些异母兄弟,到底还是十四爷更亲些,这次信了他不说,还颇有些老怀大慰之感,把原来准备给他封的贝勒提成郡王。   把十四爷开心感动得,单方面原谅了四爷抢他“梦中情婿”的事。   ……   前朝的变故与暗流,乌希哈这个预备公主并不上心,只按照规矩为祖母哭灵、守丧。   从孝惠章皇后到康熙、再到孝恭仁皇后,乌希哈对这套流程已经很熟悉了,自己做得好,还能管束指导弟弟们。   在同辈人中,她的悲情最为真挚,祭拜供奉十分虔诚,彻夜抄经祈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在某些面上功夫都做不到位的小辈的衬托下更凸显出来。   礼部官员和宗亲长辈们连连感慨四爷膝下的皇子们都极孝顺,二公主尤其“至纯至孝”,侧面驳斥了“新帝不孝”的谣言。   外人感叹赞赏,自家人就奇怪了。   说句不好听的大实话,德妃偏心了几十年,也就前两年对大蛋亲近些,四爷其他儿女跟她真没多少祖孙情分。   而四爷对孩子们的要求,只是礼仪上不可让人挑出错处,没指望、也不想他们有多悲痛。   宋氏关起门来劝乌希哈,“不至于此,自个儿身子要紧。”   乌希哈确实很忧郁,却不是因为对德妃有多深的感情,或是为了博名声,而是另一个完全不能与人说的缘由——三位长辈的逝去时间,都与她穿越前知晓的历史一致。   孝惠章皇后和康熙年龄到了,近些年身体一直不好,身边人多少都有准备。   德妃的故去却突然极了。   跟四爷缓和关系后,永和宫从主子到扫地的太监,都一心盼着四爷登位,到时德妃就能舒舒服服地当太后,含饴弄孙。   这让乌希哈很害怕。   这是不是说明,历史既定的命运无法更改?四爷会不会也只剩下十三年的寿命?   还有她最关心的亲娘宋氏。   如果没有乌希哈,宋氏就是个不受宠、不起眼的嫔妾,生卒年月不够格上历史课本。   乌希哈听过的清穿小说中,宋氏倒是被安排了各种各样的命运,作为女配开场炮灰的,作为女主笑到最后的,毫无参考性。   给德妃守灵的第一天,乌希哈就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一身孝服,灵堂上供奉的是四爷和宋氏的遗像。   梦醒后,乌希哈女承母业,喜欢上了念佛抄经,上供给已故的三位祖宗,求他们保佑她的亲人长命百岁。   乌希哈告诉自己,看看身边的兄弟姐妹们,弘晖弘昀,玉录玳,五个蛋蛋,都是原本就该早逝的人,她自己更是个不该存活的意外。   一定是她想多了。   前后又折腾了两个月,乌希哈脸上的婴儿肥彻底消失,褪去稚气,模样变得清丽起来,虽身量仍是不够高挑,可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姑娘了。   她还因此成了公认的“孝女”。   乌希哈知道后,哭笑不得。   她只能宽慰自己这是因祸得福,减了肥,得了夸,就别再庸人自扰,好好过好眼前的日子,尽人事,听天命。   ……   入冬后,宫里才来旨意,接余下的女眷孩子们入宫安置,只留部分下人在潜邸看守洒扫,日后另有他用。   乌拉那拉氏居景仁宫,年氏居翊坤宫,李氏居长春宫,宋氏居咸福宫,钮祜禄氏居永寿宫,耿氏居储秀宫。   除了乌拉那拉氏在东六宫,其余五位嫔妃都在西六宫,很是有伴。   十二月,四爷下了正式册封后宫和子女的圣旨。   嫡妻乌拉那拉氏自然是皇后。原本的三个侧福晋中,年氏封贵妃,李氏封齐妃,宋氏封懋妃。钮祜禄氏封熹嫔,耿氏封裕嫔。   另外有几个?????年纪不小的王府侍女被封答应,是四爷早年宠幸过的,乌希哈都不知道有这么几号人。   弘晖封太子,富察氏封太子妃,赐居毓庆宫。弘昀已经成婚,被册封贝子,不过府邸还没选好,暂时带着妻儿和其他弟弟们一起住在南三所。   玉录玳封和硕怀恪公主,另在京城中修公主府,乌希哈封和硕纯安公主。   除了两个亲生女儿,四爷还接了原废太子和直郡王各两个女儿进宫抚养,待日后册封赐婚,以示对两位兄长的恩典照顾。   比起自己正式升职加薪,乌希哈更高兴宋氏封妃了!   从王府格格到侧福晋,再到如今的妃位,她们母女也能算是努力逆袭成功了吧!   按规矩,乌希哈该和那四位新来的小姐妹一样在南三所,有那么多喜欢粘着她的兄弟在,绝不会寂寞无聊。   可乌希哈想到自己许是没几年就会出嫁,就到四爷跟前撒娇卖乖,求他同意她到咸福宫与宋氏同住。   四爷怜她一片孝心,又不似儿子们要紧着功课,大方同意了。   对宋氏,四爷一直有敬无爱,来她这儿坐坐,十次有八次是为了乌希哈,甚少留下过夜,乌希哈和宋氏都不在意,咸福宫寝殿的床很大,足够她们母女俩一起躺着打滚。   这个冬天,乌希哈有一半时间都以“怕冷”“认床”为名,跟宋氏一起睡。   过了年关,四爷理顺朝政,着手推行各项新政,给大清烙下属于“雍正”的印记,众嫔妃和皇子们也基本适应了宫廷生活。   与天不亮就得起来苦读、眼圈日益漆黑的弟弟们不同,乌希哈真心觉得,做公主的日子真的是太太太太爽了。   进了宫后,一家人依旧保持了雍亲王府“女以稀为贵”的优良传统,乌希哈还是享受着兄弟姐妹中的最高待遇——   物质上,四爷提倡节俭,和皇后、太子得以身作则,才能上行下效,没比在王府中奢侈多少。   可到了宋氏和乌希哈这儿,四爷想到宋氏没家底,乌希哈得远嫁,不仅没削减用度,反倒暗里一个劲地补贴,继续全家齐心协力给乌希哈攒嫁妆。   精神上,也并没有像乌希哈原本以为的那般拘束紧绷。   皇宫里规矩是多,乌希哈整体挑不出毛病,在正经场合绝对是贵女典范,日常小节上,无人敢过分拘束要求她。   没有太后,太妃太嫔们不用打交道,皇后除了赏赐,一般不过问乌希哈的事,她每月照旧能便服出宫一两回,去小汤山看大白、或去玉溪绣坊视察自己的小事业,只要带足护卫,及时派人传信,偶尔在外留宿也没事。   房子大了好几倍,伺候的人也多了好几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聊就去南三所玩蛋蛋,或者出宫逛逛,不想动的时候,也可以一整天在床上躺着,绝不会有人嫌她懒。   如此闲适幸福的宫廷生活,乌希哈上辈子听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享受之余,乌希哈总有种不真实感。   就算到了这紫禁城里,他们一家人也会这样一直这么相亲相爱、和和美美的……   吧?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多事了   雍正二年, 谷雨。   刚下了小半月的雨,难得天晴,乌希哈便想着出来转一圈, 看看大白和绣坊如何。   天气转暖,她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汉家衣裙,用颜色相近的丝线绣了大片的水波暗纹。   这是内务府特意新制、供她出宫穿的。   还未出祖母孝期, 不能穿戴鲜亮, 内务府只能在细节上下功夫, 她头上的银饰都是镂空雕刻, 精巧无比。   绣坊的人,大多不知晓乌希哈和玉录玳的真实身份,只猜想许是东家近年发了财,穿戴和气度看着都更胜从前。   “……去年的账都在这儿了, 京中接连大变故,生意不大景气。”曾经逃难来、被乌希哈当成开导玉录玳“工具人”的招娣,经过了六年多的磨练, 如今已成了独当一面的女掌柜, 也唯一知道自家老板是两位公主的人。   背靠皇亲国戚,招娣却很少借势,只凭自己的经营让秀坊规模扩大数倍, 在同行口中是有名的女强人。   她一板一眼地向乌希哈汇报请示, “大东家想将咱们的女学再扩一扩, 可账上现钱差点,等新货卖了才够。”   乌希哈将账本翻看几下,笑道:“你不用有太大压力, 我与大姐姐本没想靠绣坊盈利多少, 缺钱使人说一声就行。”   招娣不赞同道:“东家富贵、想做善事, 也不能一直只出不进,咱们是想帮扶那些穷苦女子,可不是将她们养成好逸恶劳吃白饭的,得为计长远。”   “我懂的,”这不就是可持续发展嘛,乌希哈对招娣很信任,“不用我出钱的话,那你和大姐姐拿主意就行。”   说到玉录玳,招娣想起另一事,“大东家几天前刚来过,瞧着脸色不大好。”   乌希哈不由担心道:“可是换季,身子不适?等会儿我绕去看看她。”   “许是心事。”招娣犹豫许久,看边上只有乌希哈近身侍人,小声道,“我这些日子在外头听到些风声,似乎牵扯到了二爷。”   “什么二爷?”乌希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二哥?”   招娣点头,“还与会试学子相关,牵扯到宫中贵人,我也没敢多打听,小东家一月没出来,想着给您通禀一声。”   与会试相关,那就是前朝之事,乌希哈很少主动去关心这些。   最近她没在宫里碰上过弘昀本人,不过前两天去南三所给蛋蛋们布置小作业,顺路看望了耶布淳格和永玥,问弘昀的贝子府建得如何,母子二人精神好着呢。   乌希哈沉吟片刻,“我知道了。”   她立刻叫侍女先往纳喇府上传信,等会儿登门看望玉录玳,问问是个什么情况。   有这么一出,乌希哈没心思久留,原本准备去女学客串下夫子也不去了,简单看过账本便离开绣坊,准备返城。   乌希哈正被人扶着踏上马车,视野中出现了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奋力向她跑来。   “小东家,小东家!!且留步,留步!”   乌希哈仔细辨认了一番,在记忆中翻出一个名字,挥手让挡在身前的护卫退开。   “沈家大娘?”   来人是沈光继的寡母,曾在绣坊帮工受接济,沈光继高中后携礼上门拜谢,与乌希哈有过几面之缘。   沈母喘着气跑近,还没站稳,“扑通”双膝跪地,哀声恳求:“小东家,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光继吧!”   沈光继出事了?   乌希哈忙让人扶沈母,“大娘您先起来,我们进去说,若能帮上忙,我定不会推脱。”   沈光继是弘昀好友,说不定就与招娣方才说的事有关。   乌希哈带人重新回到绣坊,找了间安静的厢房,叫人给沈母端些茶水点心来。   沈母脸色憔悴,双眼都是血丝,灌了几口茶后,嗓子仍是哑着。   “小东家,我知道您是贵人,是,”沈母嘴唇颤抖,“是公主娘娘。”   “大胆!”身侧侍女厉喝出声,挡在乌希哈与沈母中间,“主子当心有诈。”   沈母又跪下了,这回直接磕头,“砰砰砰”的声音听得让人心酸,“小东家,公主,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求您慈悲,救救光继!”   乌希哈叹了一声,道:“您是长辈,这般真是折煞我了,起来慢慢说,沈大哥究竟出了何事?”   沈母见乌希哈态度和善,被说穿身份也不发怒,心下稍定。   事情说起来也很简单。   四爷登基后,沈光继调任礼部,负责今年科举部分试题的拟定与审查。   十天前,官兵夜闯沈家,将沈光继捉拿下狱。   至于缘由,官兵不会与沈母详说,且沈母不识几个字,不懂朝中局势,只勉强回忆道:   “……他们说光继犯大事了,犯了皇上的忌讳,可他现在就是个翻书的,摘写几句诗文做题,能犯什么忌讳?”   沈母抹着眼睛,很不解,“光继原先当御史,弹劾那些大官都没事,怎么换了个闲职还会出事呢?那些官爷把我们家翻了个底朝天,问我知不知道什么贝子。”   乌希哈坐直身子。   贝子?   指的是弘昀?还是其他宗室?   乌希哈斟酌着婉转回道:“大娘,顺天府依律办事,沈大哥又有官职在身,想来官衙不会胡乱抓人,会不会,他差事上出了些差错?”   沈母急声辩解:“光继不会的!他对皇上、对朝廷忠心耿耿,他还想——”   他还想立功,升官,尚主。   沈母不是那种长舌妇人,所以沈光继对她透露过乌希哈的身份,还有自己的“妄想”,让沈母不要着急给他说亲事。   沈母收住话,只不住摇头,又道:“那天之后,我就没了光继的消息,两眼抓瞎,能想到的人,也只有您了!您心善,帮帮我!”   “我虽为公主,却并无权柄,就算是皇后,也不能随意过问朝事。”?????乌希哈为难道。   沈母又求道:“那,能不能让我见光继一面?当面问他到底犯下何事!我儿多年苦读,就是为了报效朝廷,如今朝廷若想治他的罪,也得让我们孤儿寡母死个明白!”   “只是打探消息的话……”乌希哈有些被说动了。   她本性与人为善,也担心牵扯弘昀,多知道点消息总不会是坏事。   边上侍女大着胆子劝她:“主子三思,别平白惹了麻烦上身,叫懋妃娘娘担心。”   乌希哈摇头,“无碍的,我有数。”   今天青苹不在,随行的宫女太监们劝不动乌希哈,只得听令行事。   乌希哈让沈母上了自己的车,带着她回了城,也不去找玉录玳了,直接往顺天府去。   乌希哈让人出示宫廷通行的腰牌,又送上个小荷包,打探到沈光继已经被移送大理寺狱关押审问。   一行人又转道大理寺,乌希哈还让侍女准备了些衣物饭菜,以备探监之用。   大理寺狱就没那么好进了。   沈光继仿佛真牵扯进了大案,衙役听得是他,赏银拒不敢收,怀疑她们有同谋之嫌,扣下人通禀上官。   见了她们,今日当值的大理寺少卿连令牌都不看,直接对乌希哈见礼,“微臣纳喇明德见过纯安公主!”   周围顿时扑啦啦跪了一圈,方才呵斥乌希哈的衙役腿都软了。   纳喇明德见乌希哈面露疑惑,解释了一句,“星德是微臣族弟。”   乌希哈了然,没跟他多客套,直说自己想带沈母进天牢见沈光继一面,说几句话。   “沈家母子早年与我有些故交,不知大人可否怜寡母孤苦,通融见上一面,或也能劝得他坦白,配合查案。至于我今日前来之事,纳喇大人也无需保密,只管告知上官或是皇阿玛。”   算是姻亲,纳喇明德知道乌希哈有多受四爷和阿哥们的宠爱,她好声好气地商量,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还亲自陪同。   沈母神色恍惚地踏入牢狱大门。   对她来说比登天还难的事,到了乌希哈这儿,抬抬手、说句话就解决了。   看她一脚轻一脚重的,乌希哈心中轻叹,让侍女扶着她。   虽然显得她有点多管闲事,见到了,能帮就帮一点。   沈光继穿着灰扑扑的囚服靠坐在墙角,隐约听见母亲的声音在唤他。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饿得太久,出现了幻听。   很快,杂乱的脚步靠近,声音也越来越大。   “儿啊!”沈母挣开侍女,跑过来扑在栅栏上,干枯的手使劲往里伸。   沈光继惊愕地站起来,“娘?!您怎么来了!”   “还活着,还好好的……”沈母顾不上回答他,拉着他上下看,喜极而泣,“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突然被抓,沈光继在牢里最担心的就是沈母,见了她,眼眶中立刻有了泪,“娘,我没事,牢里寒气重,您赶紧回家去吧。”   乌希哈站在稍远处,看沈光继的精神还算好,身上并无受刑的痕迹。   “后日才提审这位,”纳喇明德小声道,“既是公主旧识,只要他配合,微臣可替公主关照他一二。”   乌希哈看纳喇明德神色有异,仿佛是误会了她与沈光继的关系,也没解释,只道:“大人秉公办案即可。”   沈母把食盒和包袱往牢房里塞,“娘给你带了饭,还有衣裳,你记得吃穿。”   沈光继接过,问她:“娘,你是怎么进来的?”   沈母答道:“是我求小东家带我来的。”   “沈大哥,是我。”乌希哈上前一步。   “宋,公主?!”沈光继呆滞原地。   回过神来后,他双手慌乱地在身上抹着,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些,一边忍不住低声对沈母道,“娘,你怎么能去麻烦她?”   乌希哈如今贵为公主,他却成了一介罪臣,已是云泥之别,沈光继不愿意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娘也是没办法,娘担心你啊!”沈母拉着他劝道,“儿啊,娘知道你的心思,你定是冤枉的,你把事情都跟小东家说,小东家是好人,一定会帮咱们的!”   乌希哈也点头道:“沈大哥,你与二哥是好友,我既然知晓,便不能置之不理。”   “你总是这么心善,”沈光继目光柔和,“是我无能,不能为公主分忧不说,还反过来让公主操心。”   “举手之劳罢了,沈大娘才是日夜忧思,”乌希哈摇头,“那沈大哥可愿将内情告诉我?”   “我想与公主单独说两句。”   乌希哈挥手让狱卒和自己的护卫侍人退到三丈外,沈母也自觉走开。   不远处纳喇明德看两人的眼神更奇怪了些,琢磨着是否有必要越级面圣。   “能再见公主一面,已经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幸事,”沈光继放轻声音,顿了顿,“至于我的案子,请公主出了门之后,万万不要再过问。”   “这是为何?”乌希哈不解,“难道沈大哥你真的犯下无可转圜的大罪?”   “罪?”沈光继自嘲,“我出题审题,拆解经义,用错两个字,解错半句话,就是‘不满朝廷’‘心存反念’的大罪。”   乌希哈闻言一愣。   竟是文字狱。   若是如此,也不必深究缘由,有罪无罪,大罪小罪,完全就是四爷一句话、一个念头的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光继这会儿已经不像开始那几天愤慨,“谁让我是个汉人呢。”   乌希哈沉默。   她知道文字狱盛行于康雍干三朝,是满清帝王打压汉族士人,禁锢民间思想的手段。   现在就摆在她面前,还牵扯到她认识的人。   她甚至没底气说自己的皇阿玛不会冤枉好人。   沈光继故作轻松地笑道:“此前大理寺没直接刑讯我,已经是仲曦暗中请人关照,今天公主来,想来能再让我过几天舒坦日子,比起别人来,我命已经够好了。”   乌希哈小声问:“二哥那儿也没办法么?”   沈光继摇头,“今年科举,仲曦忽然声名鹊起,太过了。”   “什么意思?”   “他一个满族皇子,当年凭真才实学高中探花,在汉臣和学子中的声望远胜太子。”沈光继用气声道,“背后有人设局,不知是想捧他还是捧杀他,皇上想来也有所察觉,才重办此案,敲打朝臣。”   “仲曦得避嫌,我不怨他不帮我。公主你与太子和其他阿哥们关系都好,更得避开,避得远远儿的!从现在起,直到往后都是!”   “他们的身份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沈光继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出去,只能抓住这个机会叮嘱乌希哈。   乌希哈像是被他说的话给吓住了,睁大眼睛,瞳孔微颤。   “若我……”沈光继最后请求道,“能否请公主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派人送我娘离开京城,回老家去,我存了些俸禄,应该够她生活。”   乌希哈轻轻点头。   走出大理寺时,时候尚早,外头仍是阳光明媚。   可乌希哈却感觉心中渐渐被阴霾侵占。   这不仅是牵扯前明与满汉之争的文字狱。   四爷刚登基,就有人迫不及待想要挑起弘晖与弘昀的争斗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4章 机智了   是夜, 咸福宫。   乌希哈刚沐浴完,换上寝衣,半躺着让宫女给她绞头发。   一身着深蓝色宫装的严肃女子踏入寝殿, 宫人见了她皆是恭敬行礼问候。   “青姑姑来了。”“见过青姑姑。”   来人是青苹。   她陪了乌希哈快十五年,早就与四爷和乌希哈明说不愿出去嫁人,进宫后就梳起头发, 做了乌希哈身边的掌事姑姑, 日后还准备随她出嫁, 陪她一辈子。   除了青苹外, 乌希哈没有、也不需要什么心腹,黄桃和几个到年纪的丫头都先后嫁人,跟夫婿去乌希哈以后的陪嫁庄子上当差了。   现在乌希哈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是新挑的,伺候起来小心翼翼, 不敢多说多劝,是好事也是坏事。   “这是主子今天穿的衣服?”青苹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吩咐道, “绿翘, 拿去外头院子用铁盆烧了。”   名为绿翘的大宫女应是。   “等等!”乌希哈直起身子出声阻拦,没注意头发还在别人手中,被扯得“嘶”了一声。   青苹无奈走近, 接过布巾, “笨手笨脚的, 我来吧。”   “差不多干了,”乌希哈自己拿布又擦了几下,对青苹道, “那衣裳好好儿的, 我才穿一次呢, 做什么要烧了?”   青苹道:“下过天牢的衣裳,沾染了寒气和晦气,公主不可再上身。”   乌希哈无所谓道,“哪儿就那么严重了,洗洗晒晒就行,烧了也太浪费了。”   青苹道:“这可是娘娘特意叮嘱过的。”   听闻是宋氏的交代,乌希哈立刻妥协,她不差这套衣服。   可她还是觉得直接烧了这种行为太过奢侈,“那,要不带出宫去送给绣坊的人?”   青苹又摇头,“这是万岁赏的江南贡料,给了谁都有造册,旁人穿了,那是祸不是福?????。”   “行吧。”乌希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套自己还挺喜欢的衣服被人拿走。   想想上辈子,她在福利院的时候,穿的大半都是爱心人士捐赠的衣服,像冬衣这种大件耐穿的,都是姐姐穿了妹妹穿。   现在的生活太享受了,虽然边上的人都说“公主天生富贵”“万千宠爱是应得的”,乌希哈却不觉得那么理所当然。   偶尔乌希哈还会感觉受之有愧。   所以她总想着能为家人、为那些和曾经的她一样的平民百姓多做点事。   擦干头发,青苹服侍乌希哈用了一碗银耳羹,见她愁眉不展,又把越来越不爱动弹的宠物兔子可妮从笼中抱出来,塞到乌希哈怀里给她薅毛。   青苹问:“公主可是有心事?”   她明面上是下人,这么多年,乌希哈早将她视作师长、友人、亲人。在宋氏面前,乌希哈尽可能地做一个乖巧的女儿,不想让她操心。平日遇到什么麻烦困扰的事,乌希哈更喜欢与青苹商量。   乌希哈挥退旁人,“青苹,今天我出宫……”   她将今日见闻细细与青苹说了,谈及沈光继遭遇,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惶恐与担忧。   担忧沈光继这个朋友,担忧弘昀弘晖。   还担忧四爷若真要在此时兴文字狱,会牵扯多少无辜的学子官员。   乌希哈见她脸色平静,好奇问道:“青苹,难道你之前就听到风声了?”   在王府中时,青苹一直是乌希哈的主要消息来源,乌希哈还怀疑过青苹是传说中的粘杆处出来的死士密探。   “随公主进宫后,奴婢也不大与外头往来、打探消息了。”青苹摇头,托乌希哈的福,她已经逐渐远离那些阴私活儿,往后只一心一意照顾乌希哈日常起居。   “奴婢只是觉得,那位沈大人说得对,这些事与公主无关,公主也不该管。”青苹真心劝道,“太子和二阿哥如何,万岁爷心中有数。”   “道理我也明白,就是心里不得劲,”乌希哈捧起胖兔子可妮,把额头埋进它被洗得香喷喷的被毛里,“难道我就像可妮一样,吃了睡睡了吃,万事都有人给我安排好,什么都不用多想、不用操心地过一辈子么?”   青苹失笑,“这可是旁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天大福气,怎么到了公主口中,竟成了坏事。”   乌希哈闷声道:“我就是感觉自己很没用。”   明明她知道那么多未来,却很难利用好上一世的记忆和知识。   “公主怎会这么想,”青苹伸手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阿哥们和娘娘们,还有万岁爷,哪个能离得开公主?公主给他们带来的快乐,那是多少银钱和权力也没办法做到的。公主莫要妄自菲薄,也别为不相干的人事烦忧,别忘了,还有件最要紧不过的事,得公主亲自过问操心呢。”   乌希哈抬起头来,“什么事?”   “当然是公主你的终身大事,”青苹郑重道,“日前世子不是刚来信说,西北大捷,他亲手抓住了叛将阿尔布坦温布,不日就要整军返京了?”   是的,成衮扎布终于要回来了!   光是听青苹提起这个消息,乌希哈心里就被喜悦与甜蜜涨满。   不知不觉,他离京竟已有五年之久。   乌希哈长成了大姑娘,距离她前世意义上成年的十八周岁生日,也只剩下半年多时间。   而成衮扎布经历了战火的洗礼,立下卓绝功勋,实现儿时抱负,定也是大变样了。   他们分开快两千个日夜,但那些从未间断过的、堆满了床头几大箱子的书信和礼物,承载着彼此的情意与关怀,身隔万里,却两心相贴。   看乌希哈这么明显的反应,青苹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这桩婚约只是暗中定下,除了王府的主子们、康熙,还有勉强算得上是当事人之一的十四爷,外界并不知晓。   作为曾经雍亲王府最得宠的多罗格格,如今万岁爷和后妃们最疼爱的和硕公主,乌希哈的婚事一直被京中权贵们关注着。   四爷登基前,就不少人暗示求娶。今年,出了先帝与太后的热孝,更有不少夫人给皇后与嫔妃们请安递话。   她们盘算着乌希哈的年岁,认定四爷再舍不得女儿,这两年也得为她择婿。   不夸张地说,乌希哈婚事一日不定,整个大清身份够格的适龄公子们,都被长辈们压着不议亲。   四爷和后妃们对此乐见其成、顺水推舟,他们从未放弃过让乌希哈改变主意嫁在京中的念头。   乌希哈那时候才几岁?几年不见成衮扎布,说不定就能“迷途知返”了呢?   甚至成衮扎布也不敢保证乌希哈会一直不变。   只是乌希哈让他们都失望了。   当初做出承诺的,是历经两世、足够成熟的她,而不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孩儿。   眼下成衮扎布即将凯旋,身边人也只好“认命”为乌希哈备嫁。   青苹自我安慰地想,让成衮扎布来转移下乌希哈的注意力也不错。   “嫁妆还缺什么?公主府建在哪儿、建成什么样?婚后是个什么章程?”青苹一样样列举,“虽说万岁爷和娘娘们都上心,有些事还是得公主你自个儿拿主意。”   乌希哈的注意力果然被带开了,“二哥和大姐姐的府邸都没修好呢,现在给我修公主府,会不会太着急了?”   “不着急,公主可得好好选地方,风水要好,边上要空,没开府的八个阿哥,都等着以后跟公主做邻居呢。”   如何在弟弟们间端好水,大概是乌希哈需要长期钻研的课题。   ……   三天后,乌希哈又便装出宫了。   上回青苹提起她公主府选址的事,乌希哈还真挺苦恼的,问宋氏,宋氏也没主意。   毕竟也不是随她们挑,得四爷下旨赐封。   四爷听说后,让苏培盛给乌希哈送来张京城的简略地图,上头打了十几个圈,是他早就给乌希哈挑好的地方。   有本来空置被内务府收回的府邸,也有空地,让她看看喜欢哪儿,早些定下,弘历已经毛遂自荐过,要给乌希哈盖婚房。   这次出门,就是去实地大致看看。   还有上次说看望玉录玳,后来又没去,这回顺道去呐喇府向她取取经,日后如何建宅,备婚,夫妻相处。   “……位置么,离得近点就成,弘历这小子越来越能干了,他对你最大方,商行里还有许多西洋来的珍稀物件儿,定能给你修得漂漂亮亮的。”   玉录玳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当年她心境扭转后,与星德交心恩爱,又如愿生育,绣坊办得红红火火的,可谓家庭事业双丰收。   她想到一事,问乌希哈:“皇额娘可给你派了教养嬷嬷?”   乌希哈点头,“是有四个,就刚进宫那会儿,跟大伯二伯家的堂姐妹一起挑的,不过她们不大管我。”   玉录玳叮嘱道:“你得注意着点她们。”   乌希哈疑惑地“啊”了一声。   “我这儿也有,内务府直接派到了我公主府上,几个老货,我还没搬过去呢,就想管束起我来了。”玉录玳想起来就气,“等我移居公主府,想见额驸就得宣召,她们跟我说什么女子要矜持,不能孟浪,宣召次数多了会坏名声,我和你姐夫这么多年夫妻,要她们多嘴?若不日日在一处,算什么夫妻?”   乌希哈恍然,想起清朝是有这么一条很不人道的规矩。   起初是为了保护公主不受婆家怠慢,却逐渐演变成嬷嬷们拿捏主子的手段。   玉录玳已经恩威并施,将那几个嬷嬷敲打服帖,她公主府就在呐喇府边上,后院开了个小门,说好日后实际还是与星德住在一处。   玉录玳担心乌希哈性子软,日后新婚害羞,抹不开脸,特意提早嘱咐她:“婚前你就得把她们收拾老实了,往后才能与妹夫相亲相爱,最好和我一般,两家府邸连在一块儿,宣召起来也方便。”   想到“宣召”代表的意义,乌希哈小脸通红。   她不认为自己会被那些后来的嬷嬷辖制,还是认真谢过玉录玳的提醒,保证自己不会为了所谓的名声委屈自己。   玉录玳又叹道:“等西北大军返京,你好事将近,弘时这个做哥哥的还没个着落,恨不得住在水师大营不回宫。你与他最亲近,找机会帮额娘和我问问,他到底想找个什么模样的福晋。”   那天沈光继的警告和青苹的劝告多少起了效果,乌希哈对弘昀只字未提,与玉录玳聊的都是家里长短,柴米油盐。   今天行程有点赶,乌希哈只坐了一个时辰就离开了。   不论古今,看房子都是件累身累心的活儿。   比起在京城边缘的空地重新起屋子,乌希哈更倾向于翻修内城的旧宅,离家近,不浪费。   到午时末,乌希哈看过两座宅邸,可对位置和布局都不是很中意,她找了家弘时推荐过的酒楼,准备先填饱肚子,下午再继续。   她在二楼包厢享用美食,?????一楼大厅里有个说书先生在口若悬河,“话说准噶尔贼心不死,与罗刹勾结,犯我青藏外蒙,有一蒙古小将,乃天生将才,烧粮草、杀匪首……”   巧了,这说的不是成衮扎布么!   乌希哈放慢进食速度,竖起耳朵,津津有味地听完了“蒙古小将军力降一万罗刹鬼”的故事。   在这位说书先生的口中,成衮扎布身长十尺,力大无穷,一枪能串上十个敌军,简直是一尊见神杀神、见鬼杀鬼,能止小儿夜啼的煞神。   听了这些描述,乌希哈不像普通百姓面露怯色,反倒捧着脸犯起花痴来。   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多帅!   而且布布在外英勇无敌,对她却温柔忠诚,还带着点憨傻,这就是反差萌啊!   这说书先生口才好,将战场上的惊险刺激描绘得活灵活现,被大堂里食客嫌弃太血腥了些,遂转换到另一个话题。   “诸位可知,如今京城中的第一美人是谁?”   这可比那些打打杀杀的让人感兴趣多了。   立刻有人响应,有说是某某楼的花魁,有说是某家贵女,还有说定是宫中的娘娘。   乌希哈在心里答道:不限性别的话,最美的必须是她家二哥。   说书人很快给出答案,“都不对,第一美人,非上届探花郎、如今的二贝子莫属。”   乌希哈一愣,没想到一个市井说书人能给出她心中的标准答案。   楼下立刻传来“嘘”声,认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是第一美人。   但当年弘昀化名“李仲曦”高中探花,一度成了爱新觉罗家难得的美谈,在场有人见过他打马游街,可谓一眼惊鸿,“二贝子当真是天人之姿,那些凡尘俗女怎么及得上!”   当即有人追问弘昀到底是怎么个美法。   “身为男子,美貌又有何用!”有个文人打扮的年轻男子站起来,对对旁人吹捧弘昀相貌十分不屑。   乌希哈本以为这是个黑子,又听他接着道:“二贝子的才学曾经冠绝我国子监,若他与我等一般从童生考起,不曾生得那把面容妍丽,小三元、大/三元定手到擒来!”   原来是个事业粉属性的学弟。   乌希哈捂嘴轻笑,想着等回宫去,可以学给弘昀听听。   那学弟粉丝不知是不是喝酒上头,在身边吃瓜群众的吹捧下,夸起弘昀来有些收不住话,“……二贝子有八斗之才,在国子监求学多年,礼贤下士,体恤民情,无人不服,乃我等有识之士楷模!他身上亦有我汉族血脉,不比——”   “不比那样样平庸的太子强多了!”   最后这句,乌希哈怀疑自己是听岔了。   有人反驳他,“太子可是做出了‘化肥’,让田间增产,这不比那些吟诗作画、风花雪月的强多了!”   旁听了有一阵的说书先生摇头,再次开口叹息,“诸位有所不知,这化肥并非太子之功,不过是抢夺小儿功劳罢了。”   二楼,乌希哈脸上笑容早已消失,坐正身子,皱眉吩咐道:“青苹,你拿银子下去,让他上来单独给我说。”   这人敢在大庭广众下谈论皇家,引导舆论,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青苹应声而去。   然而没等青苹下到一楼,钢铁碰撞的声音、夹杂着人群的惊呼从底下传来。   有一队官兵冲进门,用手腕粗的铁链将那说书先生和学子拷住,“妄议贵人,妖言惑众,跟差爷回顺天府受审去!”   乌希哈走到包厢窗边,低头看大堂中情形。   那学子满脸涨红,确实像喝高了,“我可是举人,等过几日会试放榜,说不定就是进士老爷,你这武夫敢碰我?!”   他身边还有三四同窗,有劝他别说了,也有仗着自己功名在身,跟衙差硬刚,“我等读书人,自当直言谏上,你们凭什么抓人?!”   衙差不跟他废话,领头的一挥手,把这波人一起给捆了。   他们如此强硬,大堂里的其余人不敢动弹或出声,有那胆小不经事的,已经腿软地跌在地上。   那位始作俑者说书先生倒是没有反抗,只是摇头低声道:“排除异己,因言获罪,可气可笑,可悲可叹,这便是新君的气量么。”   话落,衙差黑着脸甩了他一巴掌,他偏头吐出的血沫中,还有一颗牙。   他转回来后,竟还对着打他的人笑了一下。   比起那几个学子来,这说书先生看着反而有几分隐士气节,衬得代表朝廷与皇家的衙差们更面目可憎。   领头衙差让人拿布头堵了这些疑犯的嘴,环视一圈,确认没有漏网之鱼后,高声道:“府尹大人已查明,近来有白莲教邪祟与前明余孽流窜,散播谣言,意图祸乱超纲,尔等若见到可疑之人,禀报府衙,查实可得赏银五两,若胆敢包庇逆贼,同罪论处!”   无人敢应声。   待衙役离开后,余下的人也无心再用餐,不一会儿原本满座的大堂就空了大半。   乌希哈慢一步下楼结账,看胖掌柜愁容满面地收拾残局,多给了几两赏钱。   掌柜连连恭维,“姑娘心善。”   乌希哈问道:“掌柜可知,那说书人是何来历,怎会知晓许多宫中事?”   “他在我家酒楼坐了两三年的堂了,以前就是个穷要饭的,哪有什么来历,”掌柜苦着脸,“也不知道今天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祸从口出啊!”   边上一小伙计眼馋赏钱,凑到乌希哈身边道,“哪止他呢,他方才说的那些,外头都传开了,不过嚷得欢的都被顺天府抓走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敢随意谈论宫中的贵人老爷,定是前明余孽没错。”   “哪来那么多余孽?祖上是汉人,现在说几句实话、或者不小心嘴瓢,就成逆贼了?”掌柜的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应是读过写书,对被抓的说书先生和学子们物伤其类。   “我这酒楼为何能生意红火,靠的还不就是传了百余年的祖上手艺?崇祯皇帝还吃过我曾曾曾祖父亲手做的菜,说不定哪天,我也成了前明余孽,要被官衙抓起来了。”   “满人当皇帝,咱们汉人就得夹着尾巴过活。”   乌希哈默然。   穿过大堂,她还能听到些低声碎语,多是对朝廷的恐惧,也有按捺不住好奇心,对被提起的弘晖弘昀间关系的臆测。   这场突发事故之后,乌希哈还是按照原计划看房,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在青苹的提议下提早回宫。   “青苹,你说外头传成这样,是不是真有人故意在背后使坏?”乌希哈今天算是亲眼见识到沈光继说的弘昀出名了,而且点出他的汉人血脉,仿佛是为他在汉臣与汉民中拉人气,也不知道四爷听了会是什么反应。   青苹猜想多半是四爷政敌所为,不过她也不能肯定弘晖弘昀本人有没有参与其中,不管怎样,相信四爷总会查清幕后之人,将苗头摁死。   至于这个过程会不会牵扯到无辜的人,那就得看命了。   青苹劝乌希哈道:“百姓无知,就爱听这些捕风捉影的事,他们哪懂权贵间的弯弯绕绕,这不还有传二阿哥如此美貌,是女扮男装呢。等有了更新奇的故事,他们就会忘了这事。”   乌希哈不由点头。   大众就是这样。   越遮掩,越好奇,越压制,越反弹。   以现在百姓的平均文化水平,舆论其实没那么可怕。   平民们大多只关心自己能否吃饱穿暖,没几个真在意朝政大事的。比起四爷是怎么登基,说不定他们更好奇城东的老爷又娶了一房小妾,城西的寡妇和打铁的好上了。   乌希哈想了一路,回宫后,没直接回咸福宫,而是先去永寿宫拜访钮祜禄氏。   她想起,曾经风靡京城的苏马力先生,因为家中有事,几年没发新文了。 第125章 爆火了   “见过熹嫔娘娘。”   乌希哈迈进永寿宫时, 钮祜禄氏刚好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书。   见她行礼,钮祜禄氏连忙起身上前扶住她,“嗐”了一声, “你跟我这么多礼做什么,还一口一个娘娘,听着怪不习惯的。”   “礼多不怪嘛。”乌希哈笑道, “您如今也是一宫主位, 不能像过去那般随意。”   “我倒是觉得在王府时更自在些。”钮祜禄氏叹道。   作为一个专注于自己思想世界的才女, 不缺钱, 不慕权,钮祜禄氏真心认为,当这个要顾及一宫上下的嫔,不如当在王府中跟福晋侧福晋混安稳日子、专心创作的小格格。   钮祜禄氏拉乌希哈入座, 吩咐宫女上茶水点心,看她身上装束,问:“你这是刚从宫外回来?”   “去看了皇阿玛给我挑的公主府备选。”   “怎么没让弘历陪你?他不是说要给你修宅子?”   “他还有功课呢, 前些年光想着挣银子, 落下的有些多,前几天他还跟我抱怨先生重点盯他,一定是嫉妒他有钱, 看他不顺眼。”乌希哈忍笑。   上书房先生们讲的都是传统古板的经义, 让下面七个各有?????偏才的弟弟学得非常痛苦, 最近正谋划着给四爷写联名抗议书。   乌希哈又跟钮祜禄氏说了几句弘历的事,才问起她上门拜访的正题,“您是不是好久没写新文啦?”   说到这, 钮祜禄氏越发惆怅, “可不是, 之前本就感觉到了瓶颈,而且九贝勒那说不大方便。”   弘历跟九爷合作得十分顺利,叔侄处成忘年交,有回不小心就爆了亲妈的马甲,让九爷知道了书斋的顶梁柱、被他单方引以为知己的苏马力先生,不是什么四爷府上教书画的夫子,而是小嫂子之一。   彼时四爷已是朝中公认的继任之君,钮祜禄氏虽然暂只是个格格,往后定然比九爷的嫡福晋还尊贵。   九爷不敢再催稿,连算了几天的帐,把自己从苏马力先生稿费中赚的分成算清,打包交给弘历,说是他“有眼不识泰山”,给小嫂子赔罪。   他还私下找四爷忏悔发誓,他真的、真的没有想给四爷戴绿帽!   一边是委婉不配合的九爷,另一边是那几年要求后院谨言慎行的四爷,钮祜禄氏的码字事业暂停了一阵,没有更新压力,稿子也存得稀碎。   今天听乌希哈一提,憋了许久的钮祜禄氏打开话匣子,“我最近还梦见了好几个故事呢,我跟你说啊……”   乌希哈听着听着,很快沉溺其中。   不愧是她的宝藏太太,人设张力和情节构架都进步好多!   而且大概是压抑了几年,钮祜禄氏最近想的梗都十分狗血抓马,光听她的大纲和部分设定乌希哈就觉得刺激到不行,充满了追更的欲望。   乌希哈心念一转,这不就是她现在需要的嘛!   为了丰富钮祜禄氏的灵感,乌希哈又友情提供了诸如“带球跑”“三岁半”“万人迷修罗场”“真假千金少爷”“红眼给命”等等前世风靡一时的热元素。   钮祜禄氏的眼睛越来越亮,“就知道你与我最是投缘!”   看钮祜禄氏被自己三言两语就挑起兴致,恨不得立刻拿起笔日他个九千一万,乌希哈又感到几分心虚。   她是有私心,想多管闲事,可这样把钮祜禄氏牵扯进来真的好吗,会不会给她和弘历招祸?   “苏苏,”乌希哈叫出在王府时的称呼,“其实我是想……”   钮祜禄氏这么信任她,她得坦白自己的意图。   乌希哈是想试试,看看能不能用奇闻异事转移下外界对“皇家秘闻”的关注,现成的素材不一定能很快找到,但她可以找钮祜禄氏写定制文!   以钮祜禄氏过去作品的畅销度和累积的知名度,再加点营销手段,完全是有可能做到的。   这事明面上看,只是一个过去挺有名的话本先生出新作,赚点稿费零花,和朝政大事扯不上半点干系。   而乌希哈最终目的,是想找机会和理由,劝诫四爷不要兴文字狱,那只会激化满汉矛盾,牵连许多无辜人。   她想,四爷总不会对她们真动怒惩戒吧。   “……但这只是最理想的状态,也有可能根本起不到效果,还会惹皇阿玛生气。”乌希哈纠结道。   钮祜禄氏听完,热情退却,面露思索之色。   乌希哈忐忑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该管这件事啊?”   “谁说你不该管?既然都有了想法,为何不试?”钮祜禄氏挑起一边眉毛,“作为妹妹,你是关心两位兄长的名声和关系,作为公主,你是心怀大局,京城里再没比咱们乌希哈更善良的好姑娘了!”   钮祜禄氏像当年乌希哈鼓励她走上写作之路一样,鼓励乌希哈跟着本心走。   而她作为乌希哈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主力产出,这会儿比乌希哈更有干劲。   照乌希哈的说法,她这次创作,不仅是抒发自己积攒多年的表达欲,还被赋予了重要的使命。   格局打开,灵感激增!   钮祜禄氏立刻进入状态,先根据乌希哈的目的调整起大纲设定来,“可以套个前明名人搞噱头,起个谐音名,就是你说的那什么,架空?我这两天就试着写开头,写完了先给你看看,这回得抓紧些,要不就边写边发吧,有不对的还能及时修改后续方向……”   乌希哈没想到会在钮祜禄氏这里受到支持。   她恍然,这后宫里,最理想主义的其实不是她这个清穿女,而是曾经手握万人迷玛丽苏剧本的钮祜禄氏。   ……   从永寿宫出来后,乌希哈绕路去了南三所,给弟弟们送去宫外带回来的美食小吃打牙祭,慰问他们受课业摧残的幼小心灵。   今天七个弟弟都凑在一处写课后作业,弘昀竟也在边上。   乌希哈意外问道:“二哥怎么没去当差?”   弘昀答:“前几天着凉,皇阿玛就让我歇一阵,过些日子,给我换个差事。”   乌希哈定睛看去,见他脸色略显苍白,担忧道:“都说春捂秋冻,二哥记得早晚多披件衣裳。”   弘昀轻笑,“没事,这些天得闲,早就养好了。太医说我底子差,平日得多走动走动,就在南三所随意逛逛。”   乌希哈“哦”了一声,接着不知该说什么,默默地看他温柔耐心地给弟弟们辅导功课。   她能看出来弘昀眉眼间有几分郁色。   两次出宫的见闻,难免让乌希哈联想到外头的流言风波上。   酉时初,天色渐暗,咸福宫来人催乌希哈回去吃饭。   弘昀改完最后一篇文章,起身道:“今日正好去长春宫陪额娘用膳,耶布淳格和彩蛋午后就过去了,我与二妹妹一道走吧。”   兄妹二人并肩走出南三所,慢行于宫道上。   弘昀发现乌希哈今天沉默得有些反常,先问道:“二妹妹怎么愁眉不展的,可是有心事?”   “啊?没有啊。”乌希哈斟酌着,“我看二哥仿佛,也有心事?”   弘昀点头,“确有一事。”   乌希哈追问,“什么事,二哥方便告诉我吗?”   “还不是弘时,”弘昀无奈,“他都二十了,额娘操心他娶亲的事呢。”   “今天我去看大姐姐,她也刚跟我提过。”   “你知道,他这么多年,就想当将军,带兵打仗,难得也有些天赋,”弘昀提起胞弟,口吻中有疼爱、自豪,又叹道,“他的婚事,现在不好选呐。”   想攀上皇子的人家,实在是太多了。   其中有许多看重的不是弘时本人,而是弘昀这个二阿哥。   乌希哈打趣道:“我还记得三哥以前说过,要找比二哥你还漂亮的福晋。”   弘昀失笑,“那怕是有些难。”   乌希哈点头附和,“可不,我是没见过哪家贵女比二哥更好看,外头都说二哥你是京城第一美人。”   弘昀敛起笑意,“你出宫,还听见外头说什么了?”   “没,没什么。”乌希哈磕巴了一下。   弘昀没继续追问。   又走了一小段,乌希哈提起另外一件事,“沈大哥好像犯了事,二哥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你说光继啊……”弘昀停顿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   沈光继没有根基,却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无论是想捧他还是压他的,都可以从沈光继这儿下手找突破口。   四爷一直关注着沈光继的案子,是想拿他做饵,钓幕后人。   至于饵有没有损耗,四爷不会在意。   弘昀没跟乌希哈解释其中原委,只是简单道:“光继是被我连累了。”   “我身在局中,也只能先顾着自己和弘时,帮不了他。”   弘昀最后低声自语,乌希哈勉强听见。   ……   乌希哈又纠结了好几天。   直到弘历兴冲冲地给她送来一叠手稿。   “我看了,肯定能火!”   弘历对额娘马甲复出、为姐姐分忧这件事报以极大热情,包揽并策划了一系列广告手段。   他这段时间受够了八股文,只想出宫去搞事,赚钱!   乌希哈原本还犹疑不定,看弘历和钮祜禄氏这么积极,想到忧郁的弘昀和牢中的沈光继,给自己加油打气。   先走一步看一步,反正这事不成不亏,成了白赚。   干了!   ……   四月,名作家苏马力先生携最新大作火爆回归。   跟纸书同步上市的,还有人人都能看懂、都能听懂的绘本和有声小说——九里书斋请了许多说书先生,安排在街头巷尾,几倍、十几倍扩大了读者群体,引起京城全城百姓的追更热潮。   什么科举啊、争位啊,那都是只与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人有关的事。   他们这些普罗大众,只想在下完地、干完活儿后,去酒楼里、天桥下,听听祝散公子今天追妻火葬场了没!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放肆了   钮祜禄氏新书的火爆程度, 远超乌希哈预料。   大概是从前几年康熙病重开始,到四爷登基、太后崩逝,京城气氛压抑得实在太久了。   而钮祜禄氏本身过硬的写作能力, 加上弘历这回充分下了本钱的各色营销,实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还不到一个月,民间下至六岁小儿, 上至七十老太, 都能说出“苏?????马力”先生和她新书男主角“祝散”的名字。   而且这股风正以京城为中心, 向四周扩散。   不管乌希哈初衷为何, 钮祜禄氏和弘历分别在精神上和物质上得到了足够的回报,对乌希哈的提议和点子只有感激的份。   乌希哈则是沉下心酝酿着,等待合适的时机。   ……   戌时初,养心殿。   四爷刚用完晚膳, 静坐在龙案前。   面前桌上摆着一叠三指厚的书稿,是最近京城最流行的话本子。   苏培盛捧着绿头牌上前,低声询问, “万岁爷, 今晚可要到后宫安置?”   四爷“嗯”了一声,没犹豫,直接翻了咸福宫懋妃的牌子。   苏培盛正要喊人去咸福宫传话, 四爷又把牌子翻了回来, 吩咐道:“罢了, 你还是去把乌希哈叫到这儿来,省得懋妃知道念叨她。”   “嗻。”   约莫两刻钟后,乌希哈被人领进门。   “阿玛您找我?”   私下相处时, 乌希哈还是喜欢喊四爷“阿玛”, 四爷由着她不纠正。   她欢快清亮的声线, 让四爷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   四爷命人搬来绣墩,招呼她道:“过来阿玛身边坐。”   乌希哈乖乖坐好,四爷让宫人到门外候命,只留苏培盛在边上侍奉茶水。   想到自己最近的小算盘和小动作,还有带在身上的东西,乌希哈半是紧张半是心虚,用眼角余光小心地观察四爷脸上的表情。   除了威严,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四爷在乌希哈的屏息中开口,“吃过了?”   “嗯,今天李额娘有兴致亲自下厨,一起在长春宫吃的。”   “你这个月常出宫?”   “对啊,阿玛您不是让我早点定公主府的位置嘛。”   四爷问了几句家常琐事,乌希哈越答越轻松。   应该只是老父亲的日常想念和关心吧。   四爷又似随意问道:“熹嫔和弘历最近赚了不少吧,有没有给你分银子?”   “可不就是很火,都卖到江南去了,还是苏苏厉害——”乌希哈一下没反应过来,听四爷轻“哼”了一声,突然卡住,“阿、阿玛?”   乌希哈正襟危坐,手指揪着衣摆,一下一下地瞟着四爷,喉头无意识地吞咽着。   四爷再“哼”,乌希哈又是一抖。   “很厉害啊?”   “还、还行吧。”   “你的主意?”   “好、好像是的。”   乌希哈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胡闹!”四爷板起了脸,“你知不知道,前几天,朝中还有人弹劾熹嫔那个‘苏马力’的名号?”   “啊?”乌希哈睁大眼睛,着急了,“他们那么多正事不做,弹劾一个话本先生做什么?真是尸位素餐。”   她不会真给好心帮忙的钮祜禄氏带来麻烦了吧?   四爷拿起手稿在掌心拍了两下,“你也不看看这次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祝散?怎么不干脆写‘朱三’呢!还有这几段背景战事,就没差直接写是‘前明’了!发之前,皇后或者老九没看过?”   乌希哈硬着头皮道:“皇额娘太忙了,没敢打扰。”   这回,她们是故意没先给乌拉那拉氏审稿。   九爷那,名曰信任小嫂子和侄子侄女,实则是已经完全不敢管了。   乌希哈又振振有词,“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似是而非才更吸引人嘛,您看百姓们多喜欢啊,这就是市场的选择!”   四爷没跟她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只告诉她事实,“如今一波人觉得这是为前明造势,有谋逆之嫌,一波人觉得这是歪曲明史,都建言朕封了‘九里书斋’,捉拿‘苏马力’入狱,严刑审问。”   若不是知道背后人是谁,四爷说不定就这么干了。   可那是他的妃子和儿女,反什么清?   想来就是女人孩子在后宫呆得无聊了,找点事做,钮祜禄氏也不是第一次发话本。   “那……阿玛您怎么想?”乌希哈小心试探,“不会不让苏苏继续写了吧,后头还有一半呢。”   四爷失笑道:“不过是杜撰的市井话本,百姓们看个热闹,能碍着什么事,真封了,反倒显得朝廷心虚。不过下回得长点心,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阿玛可不给你们收拾烂摊子了啊。”   得到了四爷这般表态,乌希哈心中大定。   “阿玛英明!”她欢呼一声,起身走到四爷身边为他捏肩膀,一边吹捧道,“阿玛您说的真是太对了,不就是几篇虚构的故事诗文,大家就随意看看、当个乐子消遣,阿玛您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谁会因为几个字就想谋反啊。而且百姓识字不多,真担心他们多想,也可以像我们这回一样,主动引导嘛,舆论这个东西,就跟洪水一样,堵不如疏……”   这些话,乌希哈准备好久了,一说起来滔滔不绝,没注意到四爷变得难看的脸色。   “乌希哈,”手背一重,乌希哈停住话头,对上四爷深不见底的双眼,“你想说什么?”   乌希哈手臂上立刻起了一片片鸡皮疙瘩。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硬着头皮也要继续,不然浪费了这么多铺垫。   她相信四爷对她的宠爱,也相信他是个英明的帝王   乌希哈深吸一口气,稍微走开两步,正面四爷跪下,从怀中掏出一封黄色奏本,举过头顶。   “皇阿玛,儿臣有事启奏。”   见她难得如此正式的做派,四爷挑眉,“谁的折子?”   “您看了就知道。”   四爷接过奏本,慢慢翻阅起来。   奏本上的字迹很眼熟,没写什么吹捧客套话,半文半白,一看就是乌希哈自己写的,倒是一目了然,比那些大臣们花里胡哨的歌功颂德清爽多了。   只是越往后,四爷手上的动作越慢,脸色也越黑。   上面竟指责他滥兴文字狱,只会造成无数冤案,不但不能掐灭汉族文人心中不屈的火,反倒会埋下隐患,让民心惶惶,给帝王声名抹黑。   半晌,四爷压抑着怒火问:“谁让你做这些,说这些的?弘晖,弘昀,还是其他人?”   那些人怎么敢,现在就挑拨他的儿子不说,连乌希哈这个就要嫁人的女孩儿都要牵扯进来,他们怎么敢?!   “是您!”乌希哈抬头,鼓起勇气直视四爷。   四爷怔了一瞬,又听乌希哈继续道:“是您教给我的,康熙五十年在塞外,您握着我的手,教我一起写给皇玛法的奏折,让我在您之后写上自己的名字。”   “是您教导我,忠君直谏,心怀大义,是为人臣。我既自称‘儿臣’,为何不可向皇上谏言?”   乌希哈一说,四爷立刻就想起来了。   可那时候她才多大?   他们的身份也与当初迥异。   四爷伸手在眉心用力摁了几下,将怒气强行摁下,用仅剩的耐心道:“乌希哈,你还小,与熹嫔玩闹也就罢了,前朝之事,你不懂,也不要随意掺和。”   他又想起大理寺卿私下禀报过一事,“你若是跟弘昀那个姓沈的朋友有些交情,想救他出狱,阿玛现在就可以叫大理寺放人。他没犯什么大事,放就放了,你不用跟阿玛绕弯子。你为他费这么大心思,难道是中意他?”   乌希哈连忙摇头,“我跟沈大哥没见过几次面,也不是为了他。”   四爷又道:“那策棱家的小子也快到京城了,你就决定了?”   他提起成衮扎布,乌希哈并不感到惊喜或害羞。   这消息她早知道了,也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只是点点头。   她没意识到四爷是想转移话题,也没察觉他即将爆发的状态,像往常一样与他直接坦露心中所想。   “阿玛,如今这天下,有多少是满人,又有多少是汉人?中原土地辽阔,这些汉人百姓才是根基,民意怎能一味压制?我记得皇玛法与您都说过,满汉一家。”   “而且我这几回出宫,还听到他们传大哥与二哥的事,您若是因为他们的流言,外头都拿二哥的血统做文章了,更不该用这种方式,我们这回效果就很好啊,您看看我奏本后半段写的那些——”   听她还提到弘晖和弘昀,四爷脑中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你放肆!!”   作者有话说:   11月好!让我看看我能不能在11月写完!! 第127章 倔强了   四爷将手边茶盏挥落在地, 浅褐色的水渍弄脏乌希哈的衣裙。   他拍着桌子站起来,声音猛然拔高,“后宫不得干政, 朕看你是过去被朕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连祖宗礼法都给忘了!”   乌希哈浑身一抖,表情变为呆滞, 后面的话都被这声吓回了肚子里。   “万岁息怒!”苏培盛在边上装了半个时辰木头人, 这会儿疾步走近, 迅速收拾好地上狼藉, 又苦着脸唤了一声“公主”。   乌希哈回神,“阿玛,我——”   “给朕闭嘴!”四爷胸口起伏着。   他猛地灌了两口冷茶,居高临下地问, “乌希哈,你可知错?”   乌希哈眼眶泛红。   面对盛怒的四爷,她心中并没有多少害怕, 而是满满的委屈。   从乌?????希哈四岁与四爷开始亲近之后, 四爷一直对她宠爱纵容。   她偶尔言行无状,他也是一笑了之,什么时候这么骂过她。   乌希哈犯了倔, “我没做错什么。”   “没错?”四爷冷笑, “你没错, 那是朕有错吗?”   乌希哈不答,咬着嘴唇,眼神中有没藏好的不服。   “朕看你是恃宠而骄, ”四爷指着她喝骂, “若换个人敢跟朕这么说话, 有十条命都不够!”   乌希哈做这事之前就设想过,很可能四爷是不会认可、要生气的。   真到了这时候,听四爷对她说狠话,乌希哈还是感到失望。   是她被四爷偏宠了太久,对他这个好爸爸期望太高了吗?   到这个时候,乌希哈依旧是有恃无恐的。   因为她知道四爷不会重罚她。   四爷稍稍平复了下,沉声道:“明日起,你禁足咸福宫一个月,多随你额娘抄抄经,陶冶性情。”   “女儿认罚。”   乌希哈磕了个头,站起来,背脊挺直,忍着泪昂着头,眼神倔强,“女儿奏上之事,还请阿玛斟酌。”   她认罚,不是认错。   四爷怎么看不出来?   他明明是为了她好,不想她行事僭越,以后惹祸上身,她怎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是她的阿玛,也是大清天子!   来自女儿的质疑,比朝堂上那些臣子的反对更让四爷怒火中烧。   四爷本只想轻轻给乌希哈一个教训,现在却改变主意,这回要把她的倔骨头给削平了。   “不知悔改!朕看你也不用禁足了,”他甩袖,背过身去,狠下心道,“苏培盛,你现在就带她去奉先殿,跪在祖宗灵位面前,好好地反省反省!”   “你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乌希哈愣在原地。   谁都没料到,本来好好的父女谈心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苏培盛想到四爷平常对乌希哈的疼宠,轻声劝道:“万岁爷,这天儿都晚了——”   四爷的厉喝声几乎传到殿外,“都在教朕做事是不是?!”   “苏公公,不必替我求情,劳烦领路吧。”   乌希哈转过身,背对四爷,“跪就跪。”   ……   奉先殿里供奉着大清入关后的几代帝后的灵位,烛火日夜长明,殿内殿外有宫女侍卫值守。   除了节庆之日,奉先殿鲜有人踏足,眼下深夜来人,引起一阵小骚动。   苏培盛将乌希哈送到正殿外,对跪地行礼的宫人们道:“纯安公主奉旨,替万岁爷侍奉先灵,焚香祈福,尔等好生服侍,不得怠慢。”   宫人应诺。   “公主请吧,”苏培盛低声道,“万岁正在气头上,他最疼公主您了,许明日就召您回来。”   “多谢苏公公为我说话,”乌希哈这会儿已经完全平静了,“劳烦苏公公遣人去咸福宫传个信,叫额娘不用等我,早些歇息。也去永寿宫对熹嫔说一声,这事儿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让熹嫔和弘历别往自己身上揽。”   “我的公主啊,”苏培盛苦着脸,“您若真不想懋妃娘娘担心,何必掺和进来,触万岁爷霉头,跟万岁爷犟嘴呢?奴才在边上看着,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有些事情,不试试总不会甘心。”乌希哈嘴角向上扯,带着点自嘲笑道,“可惜我好像高估了自己。”   “公主,奴才也算是看着您长大的,斗胆说一句,宫里宫外都知道,您最是良善,与娘娘阿哥们关系亲密无间,可如今不再是王府那会儿,所有人卯着劲儿往一处使,给万岁爷添力。”苏培盛压低声音,“到了这紫禁城里……您想想您的王伯王叔们。”   乌希哈半垂着眼,“我现在知道了。”   四爷已经从她的“阿玛”,变成了“皇阿玛”。   而弘昀那天自语,说的是“保全自己”。   “苏公公先回去复命吧,别叫皇阿玛久等,至于我,”她转头,看向殿中供奉的灵位,“或许确实要好好反省一下吧。”   苏培盛目送乌希哈踏入殿中,端正地跪在蒲团上,心下叹息。   他吩咐奉先殿的主管太监给乌希哈备好衣裳食水,然后亲自跑了一趟咸福宫。   听闻乌希哈触怒龙颜,宋氏慌乱之余,第一反应,就是要冲到干清宫面圣求情。   可苏培盛劝她,四爷这回是动了真火气,好歹过了今夜,让四爷缓缓再说。   宋氏想到自己在四爷心中其实并没多少地位,封妃也是母凭女贵,贸然去求情也是无用,勉强被劝住,在咸福宫中辗转一夜,第二天天刚亮,就到长春宫去向李氏求助。   钮祜禄氏和弘历稍晚一步收到乌希哈被罚的消息,同样担心得不行。   整个西六宫和南三所都被惊动了。   ……   在奉先殿的第一夜,乌希哈很清醒。   苏培盛回去之后没多久,干清宫那儿又来了个叫赵福的大太监,是四爷派来监督乌希哈思过的。   边上一直有人守着,虽是面对先人灵位,乌希哈并不觉得害怕。   淡淡的木香缭绕在鼻尖,乌希哈凝神,如四爷所愿,反省这次的症结在哪儿。   对着十几个爱新觉罗家的祖宗们,乌希哈很快就想明白了。   她是真的很幸运,重新活一回,拥有了曾经渴望的家人。   从四爷和宋氏这对亲生父母、到十一个异母兄弟姐妹,连乌拉那拉氏她们几个理论上应该是敌对竞争立场的女人,也能相处和睦。   乌希哈认可并珍惜这些亲人。   但她又和他们每个人都不一样。   除了刚穿越的那两年,乌希哈吃过的苦、受过的挫折屈指可数,过得比她在现代时好多了,所以她骨子里,还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吴希。   她接受过系统的现代化教育,被塑造了完整的价值观,享受过平等自由的社会环境,还学习过华夏最惨烈的近代史。   她对爱新觉罗这个姓氏、满清权贵的身份、以及这个封建朝代从来就缺乏归属感。   这才是她与四爷最大矛盾所在。   立场不同,思考方式不同,目的也不同。   而且他们很难说服对方。   乌希哈自嘲地想,某种意义上,四爷说得对,她就是个不顾祖宗礼法的叛逆分子。   那么,她要乖乖听话,就此改变吗?   “乌希哈!”   弘时喊着她的名字跑进来的时候,乌希哈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   “你跪了多久?”弘时见她脸色难看,伸手去拉她,“快起来,我送你回咸福宫。”   赵福拦他,“三阿哥不可!公主乃奉旨思过。”   “蠢奴才滚开!”弘时伸脚踹他。   “三哥别,”乌希哈开口,声音沙哑,“是我跟皇阿玛闹脾气,自己要跪的。”   赵福也劝说,若弘时在奉先殿闹出动静,恐四爷会加罚乌希哈。   “什么乱七八糟的,”弘时烦躁地扯着辫子,索性也撩起衣摆跪下,“那我这么说话行了吧。”   乌希哈道:“三哥,你不是还要去上职么?不用在这儿陪我。”   “你怎么惹皇阿玛生气了?我听弘历说了一嘴,没听明白,还跟二哥有关系?”   乌希哈从小乖到大,弘时实在想象不出她跟四爷吵架的情形,“你就认个错呗,又不会掉块肉。”   “一下说不清,三哥你别耽搁了差事,也别为我去找皇阿玛求情。”   “皇阿玛那儿,额娘们会去劝的。”弘时道,“你一个人在这儿怕不怕?有人陪着会好些。”   “谢谢三哥。”   不止弘时,很快下面一串七个弟弟也都翘了课,跑来看乌希哈。   弘历弘昼大概知道些缘由,小大人似的哀声叹息。   蛋蛋们则是十分不客气地埋怨四爷狠心。   在乌希哈面前,他们扮演的一直都是听话的角色,这会儿当然劝不动她,商量过后,给彼此排了个班,轮流来陪她跪祖宗。   弘时先回去了,排给他这个哥哥的,是守夜的晚班。   赵福对此没多说什么,只要求阿哥们安静些,别惊扰先祖。   乌希哈看着算是被她带大的弟弟们,心中安慰。   看,她的努力是有收获的。   弘时友爱可靠,弘历跟铺张浪费搭不上半点干系,弘昼为人踏实、从不胡闹。   天才蛋蛋们更是寄托了乌希哈的期望,期望他们能将她记忆中的那些先进事物提早带到这个世界上。   那对四爷,她也想再试一次。   ……   奉先殿的情况和阿哥们的动向,都有人第一时间禀报四爷知晓。   今日下了朝,四爷坐在养心殿里批奏折。苏培盛眼尖地看见,桌上摊开的奏本都半个时辰没换过了。   这明显是心不在焉,挂念着孩子们呢。   苏培盛心中叹息,想到乌希哈和后宫娘娘们的交代,谨慎思索着该怎么劝、什么时候劝。   过了一刻钟,有人通传。   “万岁爷,熹嫔娘娘和裕嫔娘娘求见,说来向您请罪。”   四爷冷哼一声,求情的这就来了。   “既然知道自个儿有错,就回宫好好反省,别出来乱走动。”   又半个时辰后。   “万岁爷,齐妃娘娘亲手做了银耳雪梨羹送来。”   “东西放下?????,人不见,跟她说,朕没火要降!”   再一个时辰后。   “万岁爷,贵妃娘娘问,问您今晚有没有空,去她那坐坐?”   面对后宫第一美难得的主动邀约,四爷恼羞成怒,对翊坤宫的传信太监呵斥道:“贵妃要有点贵妃的样子,告诉你们主子,先把她五个儿子管好了再说话!”   小太监抖着腿离开。   苏培盛想好的一箩筐话,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他怎么觉得,四爷更生气了呢?   明明过去,听见这种妻妾和睦、儿女相亲的事迹,四爷只会欣慰。   跟了四爷这么久的苏培盛,难得有对主子心思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   年氏之后,没人再来打搅四爷。   四爷问:“皇后没来?弘晖和弘昀呢,他们去看乌希哈没?”   苏培盛回道:“皇后去了一趟咸福宫,坐了半刻钟就出来了。太子和二贝子都在各自宫中,没过问公主被罚之事。”   听起来太过冷漠了些。   四爷似笑似嘲,“总算还有几个聪明人。”   ……   南三所里,听说李氏连四爷的面都没见着,弘时急得直拍桌子。   “不行,我得去找皇阿玛去。”   “回来!”弘昀拧着眉头,“你难道想让皇阿玛气上加气?”   “乌希哈都跪了一天了!二哥你就不担心?!”弘时愤慨道,“我都知道了,乌希哈是为了你那个朋友,你怎么能坐得住?”   “不全是因为光继,那是小事。”弘昀脸色很不好看,“你们不该这么折腾,若皇阿玛想到旁的事上,怕是要更生气了。”   “二哥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我脑子不灵光,别跟我打哑迷。”   “你蠢还骄傲上了?”弘昀忍不住弹了一下弘时的脑门。   他重重叹了一声,对弘时道:“这段时日,让皇阿玛火气最大的,是我与大哥的事。”   这个弘时明白,“都是外头小人作祟,咱们可没旁的想法,那些来找我的,我都照你教的那样,堵回去了。”   “皇阿玛也知道我们的心思,所以把火往外撒,大哥还找我喝过酒。”   “那这与皇阿玛生乌希哈的气有什么关系?”弘时不解,“她跟咱们兄弟关系都好,以后不管哪个……碍不着她。”   弘昀苦笑,“就是因为关系太好了。你看你,她一被罚,你就冲上去,那几个小的就更别说了。”   弘时还是挠头,“这咋了?乌希哈又不跟大哥争皇位。”   “那万一,以后乌希哈有了偏向呢?”弘昀问。   弘时瞪大眼睛,“二哥,难道你?”   弘昀摇头,“如果有天她觉得我好,那七个弟弟都会跟着她站队。如果她以后觉得四弟五弟好,或者觉得大蛋好,你是不是也会跟她站一边?要知道,相对我们长春宫和弟弟们,她与大哥感情最淡。”   弘晖当了十多年的世子,如今直接被封为太子,手段心计都不少,背后的乌拉那拉氏同样心思缜密。   眼下他和弘时无意争位,可时间久了,如果他们之间有人改变主意,想夺储位,或者外面的人想挑拨,从乌希哈这儿才是最好下手的。   一拖一整串皇子。   弘昀继续道:“皇阿玛是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的,这次罚她,大概是想叫她警醒,万不可插手前朝之事,权势惑人,便是初时无意卷入,日子长了,想脱身也不能够了。其实皇阿玛也是为了乌希哈好。往后你也得谨言慎行,别冲动做得太过。”   “那难道让我不去管乌希哈,跟她疏远?我做不到。”弘时转头就走,“反正我早就发过誓,要好好护着她,只要不伤害额娘和大姐姐还有二哥你,她觉得哪个兄弟好,我就帮谁。”   听他这么说,弘昀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再三叹息。   面对皇位的诱惑,也不知他们十个兄弟间的和睦能维持到几时。   乌希哈是一个重逾千斤的砝码。   可她自己,尚年幼的弟弟们、暂未争权的娘娘们都不曾意识到这点。   ……   乌希哈这一跪,就跪了三天三夜。   除了如厕,她就没起来过,用饭喝水也都是别人喂给她的。   没人想到一直宠爱的四爷会这么狠心,也没人想到看着性子绵软乖巧的乌希哈会这么倔。   其实第二日,四爷那股被乌希哈“忠言逆耳”顶撞的火气就淡了。   过后,四爷更加冷静,哪怕弘晖弘昀以外的八个儿子也都轮流来求情,他半点心软也无,明言只要乌希哈真心认错忏悔,从此不再过问不该过问的事,他就既往不咎,乌希哈还是那个满宫上下最受宠的小公主。   乌希哈从最开始的清醒,到后来整个人都恍惚了,全靠那口气硬撑着。   不是说,父母总会为了孩子妥协的吗?   况且她也不想做什么武则天,无意干涉朝政,只是想稍微改变那么一点点,少一些遗憾,以四爷的英明,一定看得出来、想得明白,可为什么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依了她呢?   “乌希哈?乌希哈!”   弘时又来看她了。   跟他一起靠近喊她的,还有另外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不属于其他弟弟们的声音。   乌希哈想回头看看是谁,刚动了下脖子,眼前漆黑一片,身上力气一泄而空,向边上歪倒下去。   周围一片惊呼。   落地之前,有一双手接住了她,又将她横抱在胸前。   乌希哈脑子混沌,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抬头看那人的容貌,只能抓着他的衣襟。   被温热的气息笼罩着,攒了三天的委屈瞬间满溢出来,乌希哈闭眼,顺着心底最深处的声音喃喃,“我不喜欢这儿。”   她不喜欢奉先殿。   甚至不喜欢这座皇宫。   “……你带我走吧。”   然后,她听见那个声音答应道:   “好。”   作者有话说:   时隔二十章的布布!! 第128章 重逢了   弘时本想自己去抱乌希哈, 奈何手脚都不如人长,只能慢一步跟在边上,又急又恼, “成衮扎布,你轻点,当心弄疼她。”   赵福瞠目结舌, “三阿哥, 您, 这, 他是——”   乌希哈被罚这几天,弘时日日来报道,有天还在殿外打地铺,让旁人见识到了他对乌希哈有多关心。   这会儿弘时带了个看着高壮无比、气势惊人的陌生年轻人冲进来, 直接对乌希哈上手“非礼”“抢人”,实在有违他“好哥哥”的形象。   赵福饶是见过世面的干清宫大太监,也弄不懂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他是该先劝住弘时, 还是呵斥这个“登徒子”?   弘时对他吼道:“傻愣着干什么, 公主都晕了,还不快去禀告皇阿玛,传太医去咸福宫!”   这句话的功夫, 成衮扎布已经用披风将乌希哈包严实, 让她脸朝自己靠着, 没露出一寸肌肤,抱起她向外走。   “你走慢点,别颠着她, 你知道咸福宫在哪儿吗?!”弘时跑到成衮扎布前面, 为他开路。   赵福回过神来, 也不追赶他们。   乌希哈的身体最重要,弘时总不会害她,他该担心的是,自己怎么跟苏培盛和四爷交代。   赵福记下成衮扎布的名字和外貌特征,拔腿跑向养心殿报信。   成衮扎布人高腿长,一步顶得上弘时两三步,走得又稳又快。   宋氏那边刚收到消息往外赶,就在咸福宫门外碰上了他们。   “乌希哈,乌希哈?你别吓额娘!”   她前天还到奉先殿给乌希哈送过膳食,可四爷和女儿她都劝不动,见乌希哈不省人事,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宋氏身边的嬷嬷把乌希哈从成衮扎布上接过,小心地抱进殿中,放到床上。宋氏拉着乌希哈的一只手,紧跟在女儿身侧,无心招呼弘时和成衮扎布。   成衮扎布想跟上去看看,被宫人拦住叱骂,“大胆!你是何人,外男如何进得后宫?”   “我——”成衮扎布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   弘时上前一步,“是我带他来的,快让我们进去看看乌希哈!”   过去在咸福宫畅行无阻的弘时一起被拦住了。   头发花白的管事嬷嬷厉声道:“三阿哥,您怎么能让外人碰公主?方才他是一路抱着公主过过来的?让人见了,置公主名声于何地?!”   弘时强忍火气,“你们这些奴才知道什么,真是——”   “世子?”   边上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   弘时转头,眼睛一亮,“青苹你来了!快跟他们说说,放我们进去。”   成衮扎布抱拳,“青苹姑娘,是我。”   宫人们皆口称“青姑姑”见礼,包括那位老嬷嬷。   “郑嬷嬷,这位是公主的旧友,我来招待吧。”青苹对满脸戒备的嬷嬷道,又转向成衮扎布,“世子,三阿哥,娘娘会照顾好公主的,太医也在路上了,请先借一步说话。”   成衮扎布向殿中望了一眼,跟上青苹。   青苹将二人带至侧殿小花厅,给他们上了杯茶水。   五年多不见,成衮扎布又长高了,比并排站着的弘时足足高了一尺,相貌五官变化不大,只是经受过战场?????的洗礼,眼神与气势更凛冽,青苹一眼就将他认出来,与记忆里高大沉稳的蒙古少年对上。   现在,他已经是战功赫赫的青年将军了。   这会儿,几人无心叙旧,青苹直接问道:“世子,您今日不是要在午门给万岁爷献俘么,怎会现在进宫?”   成衮扎布的行程,青苹一直和乌希哈一起关注着,知道他什么时候启程,昨天刚到京城,今天就被兵部安排献俘。   “我刚献完俘,三阿哥就找到我,说乌希哈惹怒皇上,被罚跪数日,让我进宫劝劝她,”成衮扎布答道,“没想到刚到奉先殿,就看到她昏迷,我一时情急抱她回来了,抱歉。”   弘时看青苹眉头紧皱,忙道:“我可没胡来啊,皇阿玛也同意的,进宫腰牌就是苏培盛给的,你放心,不会有人敢嚼舌根。”   青苹稍缓口气,四爷也是想多一个人来劝劝乌希哈吧。   成衮扎布对乌希哈来说是不一样的。   “青姑姑,”成衮扎布学着宫人称呼,恳求道,“能不能让我在这儿,等她醒过来。”   “世子有万岁爷给的腰牌,当然可以。”青苹点头,心中欣慰成衮扎布对乌希哈的关心,“公主醒来若看到世子,定也会高兴的。”   倘若与成衮扎布重逢,能让乌希哈放弃与四爷赌气,那就最好了。   成衮扎布道了声谢,又问道:“姑姑可否让我到下人房梳洗一番,给我随意找套太监或是侍卫的衣服换上?”   他献俘时当场斩杀叛将,之后匆忙进宫,只卸下武器与外层铠甲,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血气。   青苹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太监侍卫们的衣服,世子怕是穿不上,不过,公主这两年习针线,给世子做了两套便服,现在正好能用上。”   成衮扎布双眼亮了一下。   青苹将成衮扎布带到后头太监们住的厢房,指了个人给他使唤打水。   心里记挂着乌希哈,成衮扎布用最快的速度擦洗干净,换上一身藏青色燕服。   衣服很合身,因为成衮扎布在书信中跟乌希哈认真汇报过自己的身高进展,布料相对天气稍显薄了点,可炙热的温度从他的胸口源源不断冒出,扩散到全身四肢百骸。   成衮扎布穿戴整齐后,有小太监来报:“这位世子,娘娘请您去正殿。”   有了宋氏的交代,成衮扎布一路畅通进了咸福宫寝殿,引得宫人频频侧目,心中对他的身份猜测连连。   此时殿中人不少,太医、宋氏、弘时还有青苹几个宫人,或站或坐,都围在床边。   乌希哈躺在床上,身上已经被宫女小心换过衣服,擦了脸、拆了发,更显得脸色苍白憔悴,让人揪心。   她还没醒。   “成衮扎布你来了!”弘时最先发现,出声招呼。   其余人回头,除了刚见过面的青苹,明显都被成衮扎布异常高大的身形和宫中少见的蒙古发式给惊到了。   弘时向宋氏介绍,“懋母妃,这是成衮扎布,那个,你知道的。”   成衮扎布直接跪下,行叩拜大礼,“漠北喀尔喀部多罗郡王、和硕额驸策棱之子,西征军从三品游击将军博尔济吉特·成衮扎布叩见懋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拜见宋氏这件事,成衮扎布之前做了许多准备,甚至还写信给乌希哈讨论,他该带什么礼,说什么话,才能挽回他因为出身漠北直接不及格的初始印象分。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今天他什么都没带就贸然来了。   “快先起来吧。”宋氏叫了起,“小将军,谢谢你送乌希哈回来。”   “娘娘直接叫我成衮扎布就好。”成衮扎布恭敬道,视线投向床头,忍不住问,“乌,公主怎么样?”   太医刚到没多久,正好把完脉,对众人道:“公主数日未眠,少食少水,心神损耗不小,得好生休养一阵。”   宋氏问:“那她什么时候会醒?”   “娘娘莫急,公主身上并无其他病症,睡即是养,只要不发热就好,若过了十二个时辰还不醒,奴才再为公主施针。”   听太医这么说,宋氏心下稍安,拉着乌希哈的手默默垂泪。   “这位太医,”成衮扎布放轻声音,“公主睡太久不进食,肠胃可受得住?公主此前久跪,腿上与膝盖可有碍?”   没想到他这个“外人”最细心,太医摸着胡须,“可熬白粥取米汤,试着喂些,至于腿脚外伤,把脉却是摸不出。”   弘时急道:“我们给乌希哈拿了护膝,还垫了三个垫子,应该没事吧?”   青苹上前一步,“奴婢来为公主检查,再告知太医诊断。”   检查腿伤得脱衣,三个男人自觉退出寝殿,到外厅等候。   一刻钟后,宋氏带人出来。   青苹跟太医交流了几句,确认乌希哈没伤到腿,请太医开了药方备着。宋氏又拜托弘时,让他代为告知其他姐妹和阿哥们乌希哈的情况。   太医和弘时前后脚离开,只留成衮扎布有些尴尬地站在厅中。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后宫久留,可乌希哈没醒,他实在放心不下。   期待了五年的重逢竟是这般场景,他有太多的话想跟乌希哈说,也有太多的疑惑想问她。   “成衮扎布,我就这么叫你了,”宋氏主动开口相邀,“乌希哈那儿暂时有嬷嬷陪着,你坐下,同我说几句话可好?”   “晚辈遵命。”   成衮扎布端端正正地坐在宋氏下首,双手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   被宋氏认真打量着,他心跳逐渐加快,不一会儿两只耳朵都红了。   不管宋氏等会儿对他如何挑剔不满,骂他或劝他放弃,他绝不会动摇半分。   “我们之前,还是见过几面的吧?”宋氏语气出乎他预料的温和。   成衮扎布答道:“回懋妃娘娘,是康熙五十年木兰秋狝,您带着公主、三阿哥随皇上伴驾,当时晚辈随额祈葛面圣,进献灵虎。”   宋氏点头,“你救了乌希哈,我当时都没好好谢过你。”   “能与公主相识,护她平安,是我的荣幸。”成衮扎布抬起眼,直视宋氏,诚恳直言,“晚辈倾慕公主多年,还请娘娘同意,将公主托付给我。”   宋氏没有惊讶,没有动怒,而是平静道:“你成婚后有何打算?可是一完婚就回漠北?”   这个问题,成衮扎布早就与策棱商量过了,“我额祈葛尚在西北领兵,祖母早年被赐居京城,我此次凯旋,会在兵部领职,代额祈葛尽孝侍奉祖母,至于何时回漠北,我额祈葛会向皇上请示,听凭皇上安排。”   他相信这个答案能让宋氏和四爷满意,背都挺直了些。   这比宋氏预想的要好多了。   她不由想起,前些天乌拉那拉氏上门安抚她时,对她说过的话。   “……这些年,本宫是真的拿你当姐妹,也是真的疼乌希哈,你们当年为万岁爷侍疾,保太子平安,本宫也一直记在心里,万不想哪天与你们母女为敌。”   “为了乌希哈好,便让她开开心心地嫁给心悦之人,相夫教子,远离朝事,万岁爷和太子才会庇佑她余生圆满。”   比起绕不开朝堂势力的京城权贵之家,或许自由单纯的漠北,才是更适合乌希哈的归宿。   何况他们之间,有分开五年都不曾变淡的情分。   成衮扎布这身衣服,是她看着乌希哈一针一线做的。   而他对乌希哈的真心和情意,宋氏今天能看得出来,并且相信当初四爷和乌希哈的兄长们不会看走眼。   宋氏现在反而担心,这回乌希哈触怒四爷,会不会让这桩原本各方都有默契的婚事生出变故。   宋氏将手中绢帕揉作一团,“我知道,你出征前,乌希哈求了两封先帝手谕,上书你二人婚事。”   成衮扎布点头,对宋氏保证,“娘娘请放心,我不会拿这个强求公主的。”   宋氏摇头,终是强忍心酸不舍,道:“你可愿,去向皇上请旨赐婚?” 第129章 赐婚了   “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兹闻有和硕额驸策棱之长子,博尔济吉特氏·成衮扎布,年少英雄, 智勇双全,衷心可鉴,于青藏一役破敌军、擒叛将、收失地, 朕心甚悦。”   “闻卿年逾弱冠, 适婚娶之时, 朕之幼女纯安公主, 系懋妃所出,聪颖灵慧,纯善至孝,特赐婚与卿, 永结满蒙两族之好,一切礼仪,着礼部与钦天监择良辰操办, 钦此。”   干清宫大殿, 文武百官左右成列,成衮扎布身着银铠,跪在当中, 正面龙座。   “奴才谢主隆恩!”他额头重重叩在地上, 用比宣旨太监更洪亮的声音回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半晌后, 四爷才抬手, “免礼。”   赐婚本是喜事, 四爷却不见笑意,脸色比往常还难看几分,看成衮扎布终于得偿所愿求得他的掌上明珠,意气风发,四爷心中冷哼。   昨天成衮扎布回京献俘,四爷默许弘时带他进宫劝劝乌希哈,没想到等来的是女儿?????昏迷的消息。   成衮扎布从咸福宫出来后请求面圣,第一句话就是求他赐婚。   四爷担心乌希哈身体,对自己的严厉生出几分后悔,正是父爱满腔的时候,听这小子才刚回来就想娶走女儿,气恼不已。   “如果朕不同意这门婚事呢?”   成衮扎布丝毫不惧地直视他,“那奴才便请先帝手谕,还望皇上遵先帝诏令。”   四爷当场砸了杯子,“竖子放肆!”   但他砸过骂过之后,也只能捏着鼻子,亲手写下赐婚的圣旨。   这样,乌希哈总该高兴了吧?   咸福宫寝殿中,苏培盛也刚宣完旨。   “臣妾接旨。”“儿臣接旨。”   宋氏领着宫人们下拜,乌希哈还躺在床上。   “恭喜娘娘,恭喜公主。”苏培盛笑眯眯的,他今天被四爷特意派来这边探望乌希哈,接旨时都没叫她下地。   乌希哈早晨就醒了,她熬了几个大夜,醒来后难免浑身无力,精神不振。   好在她年轻,幼时的体弱这些年早被调养好了,太医诊断过,只要卧床静养一阵就能恢复,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比起大半误以为乌希哈失宠于四爷、才被“发配”漠北的宫人们,宋氏打心眼里高兴。   昨日她才试着问成衮扎布能不能主动去找四爷说婚事,今天赐婚圣旨就来了。   这说明成衮扎布足够可靠,四爷也还把乌希哈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   圣旨一下,宋氏的心定了大半。   宋氏多问了一句,“苏公公,不知万岁爷对额驸接下来的差事有安排没有?”   苏培盛道:“西北大捷,额驸无需再出征,万岁爷届时另有打算,任命前,叫额驸暂代南三所武教习,每日下午教授小阿哥们骑射和拳脚。”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公主好生休养,小阿哥们都等着您去看他们呢!”   宋氏听得一愣。   这是,变相让成衮扎布进宫陪乌希哈?   宋氏心里对四爷剩下的怨气,又散去八分。   苏培盛将圣旨交给宋氏,着人放下一些补身的药材后告退。   “额娘,原来布布真的回来了啊,”乌希哈靠在床头,有些恍惚道,“我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呢。”   宋氏忙走到床边坐下,拉着女儿的手,“是回来了,额娘昨日总算是见着他了。”   乌希哈一下紧张起来,“额娘,您觉得布布怎么样?皇阿玛突然赐婚,您没不高兴吧?”   宋氏轻笑着摇头,“不会,他是个好孩子,你有了归宿,额娘只会开心。”   乌希哈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血色,嘴角上翘。   “你啊,以后别再叫额娘这么担心了。”宋氏摸着她的头,想到这几天的大起大落,眼眶渐红,声音发颤,“算额娘求你了。”   不用明说,乌希哈知道宋氏指的是什么。   她笑意收敛,半垂着眼眸,慢慢点头。   ……   听闻乌希哈醒过来,又被四爷赐婚,皇后和其他几位妃嫔当日就先后来探望。   她们都是知情人,五年过去,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也从最开始的不理解转为支持。   看着长大的女孩儿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她们有什么理由不祝福呢?   她们还跟宋氏说,乌希哈的婚礼就是接下来后宫的头等大事,嫁妆不够就再添,只等钦天监定下日子,几个女人定会一起帮咸福宫操办得风风光光的。   若是后宫女人不方便出面的事,也还有十个兄弟可以随时使唤。   见乌希哈没恢复精神,她们都没在咸福宫久留,嘱咐乌希哈好好养身子,到时要做全京城最漂亮、最幸福的新娘。   对母妃们的关怀,乌希哈很感激受用,中午吃了一整碗山药鸡丝粥,又躺回去睡觉。   知晓心上人平安归来,得到了生母的认可,二人婚事定,乌希哈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再睁开眼时,乌希哈感觉头终于不疼了。   “额娘?青苹?”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听见有脚步声靠近,眯着眼睛哼哼,“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酉时了。”   回应她的竟是个低沉的男声。   乌希哈打了个激灵,拉起被子蒙住头,向里滚了两圈,整个人被缠成蚕宝宝,再扒拉开一道缝隙,小心地向外看。   她这么看过去,看不到脚,也看不到头,只能看见他比一般人高大宽阔的身躯。   下一瞬,那人单膝弯曲,半跪在床前,比记忆中成熟了许多的面容映入乌希哈眼中,“乌希哈,是我。”   “布布!”   早就知道咸福宫不会随意让外男入内,真见到是成衮扎布,乌希哈简直开心得想尖叫。   被成衮扎布从奉先殿抱回来时,乌希哈已经不省人事。   对她来说,此时此刻才是阔别五年的重逢。   乌希哈很想掀开被子扑上去,刚挪动一寸,动作就卡住了。   因为她瞥见青苹站在五丈开外,满脸揶揄地看着这边,“公主醒了。”   “醒、醒了。”乌希哈又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害羞得谁都不敢看。   成衮扎布回头看了青苹一眼,见她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大着胆子伸出手,隔着薄被握住乌希哈肩膀 ,小心翼翼地将她扶着靠在床头,调整好姿势。   乌希哈乖乖任他摆布。   他的手好像比以前更大、手心也更热了,热得能穿透锦被、寝衣,侵染她的皮肤。   青苹从后面看去,见乌希哈的脸一点点变红,成衮扎布则是浑身紧绷,一个能上阵杀敌的大男人,动作比专门伺候人的宫女嬷嬷还轻柔。   成衮扎布问:“你饿不饿,渴不渴?”   他话刚落,乌希哈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   “乌希哈。”宋氏进门,身后跟着端着食盒的嬷嬷宫女。   成衮扎布立刻起身退到角落,把乌希哈身边的位置让出来。   宋氏坐下,摸了摸乌希哈的手心和额头,“饿了吧,这儿有鸡汤和鱼片粥,你若想吃别的,额娘让小厨房做。”   “粥就好了。”乌希哈随意应道,眼神克制不住地往成衮扎布的方向瞟。   宋氏拿帕子掩嘴,干咳一声,“那你慢点吃,额娘有事先走了。”   “唉?!”乌希哈睁大眼睛。   这要就走了?她以为宋氏又要盯着她用饭,再唠上一刻钟。   还有,大家是没发现这里有另外一个大活人吗?!   怎么从宋氏到宫人,都没人向成衮扎布那儿看过一眼?   “青苹,你看着点儿,”迈出门时,宋氏说了两句没头没尾的话,“还有三刻钟,宫门就关了。”   宋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接着,青苹也退到外间,“奴婢就在外头候着。”   偌大的寝殿只剩两人。   成衮扎布还在角落阴影里傻站着,显然也没有预料到宋氏竟会给他们私下单独相处的机会。   一时间,只能听见彼此越来越清晰的呼吸声。   “你、咳咳!”乌希哈先憋不住开口,不想太紧张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捂住胸口咳了起来。   成衮扎布一步就跨到床边,从几上端起杯子,扶住她的背,“快喝点水。”   乌希哈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感觉到背上不知哪个穴位被他摁了一下,很快缓过来,向后瘫倒在靠枕上大喘气。   她伸手捂住脸,满心羞恼。   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她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   在她设想里的久别重逢,她必然会精心打扮过,落落大方地走到成衮扎布面前,将他狠狠惊艳一番,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芳华正茂。   鼻尖忽地闻到一股淡淡的米香,越凑越近,乌希哈的肚子又开始抗议。   她掀开手,是成衮扎布。   他端着碗在床沿坐下,“来,我喂你吃。”   乌希哈忸怩道:“你放着我自己来吧。”   成衮扎布蹙眉,“公主是嫌弃奴才粗手粗脚,不能伺候好公主么?”   乌希哈着急了,“你别叫自己‘奴才’,也别叫我公主,我吃就是了。”   说完,她乖乖张嘴。   成衮扎布满意了,他是君子,不是傻子,不会浪费这种机会,“慢点,小心烫。”   他喂得很慢,一碗粥,乌希哈吃了一炷香时间。   明明咸口的粥,她硬是品出三分甜来。   再三确认乌希哈吃饱后,成衮扎布放下碗,将食盒拿到边上,重新回到乌希哈床边,板板正正地坐着。   边上没人盯梢,两人却没任何逾越的动作,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它们该放的地方,各自揉着被子和衣角。   眼神也不敢太过放肆。   瞟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立刻避开。   然后又忍不住转回来,这回对视的时间稍稍长了一息,仍是难耐羞涩,再度转开视线。   这么来来回回,进退缠绕,直到消去分离多年的陌生,让记忆中的人影在想象中长大,成了眼前人的模样。   他们都变了好多。   却又都没变。   许是有太多话想说,反倒不知从哪里说起才好。   相顾无言许久,乌希哈小声道:“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合规矩啊?”   名声不能拿来束缚自己,也不能完全不在乎,虽说她和成衮扎布眼下已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可这样“孤男寡女”“宫中私会”好像太嚣张了点。   乌希哈担心,向来重视规矩体统的四爷和乌拉那拉氏会不快。   成衮扎布道:“规矩算什么,你开心最重要。”   乌希哈立刻忍不住抿嘴笑了。   这是什么霸总式发言啊!   有点尬,又有点甜。   然后她听成衮扎布继续说:“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皇上说的。皇后娘娘的景仁宫,太子也领我去拜见过了。”   “皇阿玛说的?”乌希哈不敢置信。   成衮扎布点头,“皇上明说了,接下来我最重要的差事,就是哄公主高兴。”   乌希哈“哦”了一声。   不涉及到某些事的时候,四爷对她是真的很纵容。   成衮扎布知道,他们父女刚起过争执,还被好几个人都叮嘱过,让他劝劝乌希哈,不要太执拗钻了牛角尖,掺和进前朝之事,为外人损伤父女情分,这也是为了乌希哈好。   但这些,成衮扎布此时一句也没提。   “我今天能进咸福宫,是皇上和皇后特批的,往后只能到南三所等你,当然你若想出宫,我都会陪着你。”   乌希哈连连点头答应,“过几天我们就一起去看大白吧,你不在,它越来越懒了。”   “好,等你休养好了就去。”   成衮扎布伸手,将她额角落下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轻声道:“乌希哈,对不起。”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我让你等了我这么久,让你担心牵挂,我还没有当面问过你的意思,就向皇上求旨赐婚。”   乌希哈很不矜持地捧住他的手,拿脸蹭了一下,“没什么,我在京城过得很好,你能建功立业,我可骄傲了!而且你也一样在等我啊。”   按照当下的标准,成衮扎布现在已经是大龄剩男了。   若不是他们当时两情相悦,成衮扎布说不定在出征前就会被赐婚其他适龄的宗室格格。   “现在皇阿玛已经下了旨,我们都不用再等了。”   乌希哈之前一直担心,长辈们会给成衮扎布设置个九九八十一难做考验,没想到四爷会这么干脆,宋氏也没有异议。   现在好了,她想了那么多劝说的话术,都用不上了。   成衮扎布没说宋氏主动让他求旨的事,那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注视着乌希哈的双眼,认真道:“乌希哈,你如果喜欢呆在宫里,暂时不想出嫁,我再等你五年也都没关系。”   “可你如果不喜欢皇宫,不喜欢京城,我就带你出去,回草原,或者去你想去的地方。”   乌希哈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后,揉了一把湿润的眼角,扬着笑脸,用力点头。 第130章 失宠了   两日后, 南三所。   弘历为首,七个皇阿哥加上皇长孙永玟围成一圈,头碰着头, 脸色凝重,仿佛在商量什么国家大事。   “听说新的武教习今天就要来了。”宫外消息最灵通的弘历,跟大家分享情报, “这可是个厉害人物, 刚从西北战场回来, 是真见过血的。”   蛋蛋们纷纷表示并不想上体育课, 之前的那个武师父只是普通侍卫出身,对他们偷懒翘课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三蛋无所谓道:“管他新的旧的,反正他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等会儿我要去做实验。”   “可那是未来姐夫哎, ”弘昼挠头,“这不大好吧。”   五个蛋齐声惊叫:“姐夫?!”   他们听说了四爷给乌希哈赐婚,要将她嫁给一个蒙古人, 还跑回翊坤宫问年氏什么情况。   年氏怕一根筋的儿子们去四爷面前闹, 告诉他们这是乌希哈自己选的婚事,详细的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他们还想着要找机会见见传说中的未来姐夫呢,没想到那人就要自己送上门了。   “我也知道!”永玟举手, 引来叔叔们注意力后, 放轻声音, “我奶嬷嬷说,姑姑上次惹皇玛法生气,被罚跪奉先殿, 失宠了, 才会被皇玛法远嫁到漠北去。”   说着说着, 永玟逐渐带上鼻音,“她们还说,那个人长得凶神恶煞的,力气比牛还大,在西北杀过好多好多人,姑姑嫁过去,说不定,说不定过几年就——”   弘历连忙捂住永玟嘴巴,“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呢。”   “我也听人这么说,”小蛋皱眉道,“咱们边上不是住着四个堂姐?都说皇阿玛接她们进宫抚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再需满蒙联姻时,让堂姐代姐姐抚蒙。谁知这回竟直接指了姐姐给那个蒙古人。”   四蛋疑惑,“难道额娘说姐姐自愿,是骗我们的?”   二蛋目露焦急,“可圣旨都下了,还能怎么办?”   弘历安抚弟弟们,“你们先别往坏处想,蒙古怎么了,姐姐不缺嫁妆、不缺人伺候,只要未来姐夫人好,她到哪儿都能过得舒坦。等咱们长大领了差事,就能给姐姐撑腰了。”   他们还没商量出具体章程,有小太监进门来报:“主子们,三阿哥带着新教习来了,喊你们去校场呢。”   听闻弘时也在,他们立刻充满安全感。   “姐姐说过,团结就是力量,加上三哥咱们有九个人呢,不怕他。”大蛋握拳,“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以后才不敢对姐姐不好!”   弘历打头,一串皇子皇孙从大到小,从左到右排成一列横队,手拉着手,气势汹汹地走进校场。   弘时跟成衮扎布正背对着他们说话呢,听见动静,两人一齐转过身来,并排负手而立。   八个小的同时止步。   弘历噎了一下:“他好高!”   大蛋哽住:“三哥怎么这么矮!”   二三四小蛋满眼羡慕:“头发也好多!”   弘昼咽着口水:“搜,斯特隆!”   这跟他们之前那个武教习,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啊!   他们攒了一路的气势,“咻”的一下就泄完了。   永玟小跑到两人身边,距离越近、越被成衮扎布的高大感到震慑,他一声不敢吭,拉住弘时的手往回跑。   弘时一头雾水地跟着他走,“这是怎么了?”   等弘时归队,几个小的才感觉有了点底气,挺起胸膛面对成衮扎布。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派出口才最好的大蛋作为代表。   “你就是新来的武教习?”   这些都是乌希哈带大的孩子,成衮扎布之前就听过不少他们的事,爱屋及乌,看他们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慈爱。   他躬身见礼,“奴才成衮扎布,见过几位阿哥。”   大蛋对他恭敬的态度很满意,“免礼吧。”   弘时听了,不快道:“皇阿玛已经下了赐婚旨意,自称什么‘奴才’,该他们叫你姐夫才是。”   他刚说完,左右就被四蛋小蛋踩了一脚。   大蛋避开“赐婚”“姐夫”的话题不谈,问:“你有何本事能做我们的武教习?看你生得人高马大的,总不会是中看不中用吧?”   成衮扎布抱拳回道:“骑马、拳脚、捕猎驯兽、长兵短刃、行兵布阵,都会一些。”   只会一些?那就是样样稀松咯?   年幼天真的大蛋把成衮扎布的自谦当了真。   他眼珠一转,决定直接祭出己方最强战力,狠狠给成衮扎布一个下马威,“你与三哥是旧识,可知他如今已是京城水师中的兵王,不如趁此机会向他切磋讨教一番,也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事。”   这话不仅得到了其他兄弟的赞同,弘时也蠢蠢欲动。   他这五年可不是白练的,必定可以打败成衮扎布,一雪前耻。   小阿哥们将弘时视为抗击成衮扎布最大的希望,纷纷捏起拳头给他鼓气助威。   “三哥上!”“三哥快打他!”“三叔威武!”   在弟弟们的欢呼声中,弘时斗志昂扬地上了。   ……又毫无悬念地败了。   见弘时被成衮扎布摁在地上动弹不得,边上小阿哥们都是满脸震惊。在他们的印象里,弘时就是最能打的,一个能打别的叔叔家三四个。结果在成衮扎布手上,还走不了二十个回合。   这人是什么怪物啊?!   完了,彻底输了。   他们没办法给姐姐撑腰了。   都是三哥的错!   成衮扎布不明白,为何小阿哥们忽然都变得垂头丧气。不过他既然接下了教习之职,就会好好帮他们操练身体,也是为乌希哈分担教导幼弟晚辈之责。   “我不知阿哥们先前练得如何,阿哥们就先绕校场跑圈吧,四阿哥五阿哥十圈,其余阿哥五圈,将身子活动开,让我探探底。”   八个小的在下人们惊讶的目光中,乖乖排成一列,迈开短腿,吭哧吭哧跑了起来。   弘时都输了,他们这小身板,反抗不了成衮扎布的!   “等咱们练好了,学了他的本事,到时候他也老了,一定能打得过他!”大蛋跟兄弟们咬耳朵。   他们刚跑完第三圈,一队宫人抬着轿辇走近,“纯安公主到!”   “姐姐?”“姐姐来了!”   “乌希哈,”成衮扎布回头,大步迎上队伍,伸手握住抬轿的长杆,让轿辇稳稳落地,“你怎么来了。”   “我在床上?????躺得都快发霉了,出来晒晒太阳。”乌希哈被青苹扶着下轿,“给你们送些点心,布布,他们没闹你吧?”   弘历弘昼还好说,蛋蛋们可不是一般人能搞定的。   成衮扎布走在她身侧一步虚护着,“放心,他们都很乖。”   见乌希哈出现,小阿哥们都不跑了,直接冲过来将她围住,把成衮扎布挤开。   “姑姑,你身体好了吗?”永玟好久没见乌希哈了,抱住她的腿,“额娘不让我去打搅您休息。”   “咸蛋今天也在呢。”乌希哈摸摸侄子的头,“姑姑没事。”   七个弟弟们也上来依次关心乌希哈的身体,完了之后,蛋蛋们开始告成衮扎布的状。   “这个野蛮人打了三哥!”   “他让我们跑步,好多好多圈,他是想虐待我们!”   “姐姐你说过我们是小天才,学那些没用的文章已经浪费好多时间了,不能浪费时间跑步的!”   然而乌希哈让蛋蛋们失望了,不仅没跟他们同仇敌忾,还教育他们道:“你们以后不管是去办差还是做实验,都得有个好身体才行,过去是练得太少了些。等再过几天,姐姐也跟你们一起锻炼。”   乌希哈又转向成衮扎布,“布布,他们还小,得循序渐进着来。”   “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乌希哈看见站在边上不吭声的弘时,想起什么,严肃嘱咐成衮扎布,“你可别现在给他们加太多力量训练啊,三哥当年就是一直举石锁练力气,后来就不怎么长个子了。”   弘时:……   成衮扎布同情地看了一眼弘时,点头,“好。”   身高这事,一对比真的是太残酷了。   永玟转头问,“未来姑父,如果我听你的话操练,以后能长得跟你一样高吗?”   成衮扎布当然知道能长多高多半取决于父母家族,但是永玟叫他“姑父”哎。   他努力回忆自己小时候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对永玟承诺道:“我会尽我所能帮小阿哥长高的。”   永玟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弘时,自觉继续跑圈。   蛋蛋们互相对视,看了一眼弘时,接着跟上跑圈。   弘历弘昼没忍住,看了一眼——   弘时吼道:“看什么看!跑你们的去!”   吼完,弘时怀着满腔悲愤,也加入跑圈队伍。他要加倍训练,总有一天,一定要让成衮扎布做自己的手下败将!   他们第四圈跑完,见乌希哈找了张椅子坐下,成衮扎布还算老实,半蹲在乌希哈身边,身形轮廓有两个乌希哈那么大。   弟弟们稍稍放心,至少看起来,乌希哈与成衮扎布相识已久,并没有勉强,绝不是外头传的什么被迫抚蒙。   第五圈跑完,他们看见乌希哈和成衮扎布头靠得极近,成衮扎布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逗得乌希哈满脸笑意,还拿袖子挡着,亲手喂了他一块点心。   ……那本来都是他们的点心!   失宠?   乌希哈是不是在四爷那儿失宠,他们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成衮扎布来了,他们要在乌希哈这儿失宠了!   少年们迎着太阳奔跑,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乌希哈坐在场边,欣慰地跟成衮扎布感慨:“这就是青春啊!” 第131章 解决了   五月初一, 阳光明媚。   大理寺狱沉重的木门打开,温暖的日光照进门中一丈,落在沈光继身上, 驱走阴寒。   “沈大人,恭喜,官复原职, 必有后福。”纳喇明德亲自送沈光继出门。   “多谢少卿大人。”沈光继没料到自己入狱两月余, 还能完好地走出来。   纳喇明德冲着紫禁城的方向遥遥拱手, “都是皇恩浩荡。”   纳喇明德主审沈光继, 因为弘昀和乌希哈都插了一脚,过程中还算照顾,没用刑罚,如今沈光继出狱, 两人多了一段“过命”的交情,互相都有结交的意思。   沈光继问:“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其他被抓的官员举子都放了?”   纳喇明德点头,叹道:“君心难测啊。”   根据四爷之前的指示, 大理寺和刑部都拟好了近百人的判书, 斩首、连坐、贬官、革除功名,其中肯定有无辜受牵连的,但四爷要的就是杀鸡儆猴。   警告没死心的夺嫡对手, 现在就想要在他儿子们中站队的投机者, 还有部分始终不服大清统治的汉人。   他们送上去的时候, 正巧撞上四爷跟乌希哈争执那几天,被满心郁闷的四爷劈头盖脸一通骂。   众官员以为,四爷这回气狠了, 连最疼爱的幼女都潦草指婚给了漠北煞神, 这些犯人的结局只会更糟。   纳喇明德的上官揣摩圣意, 给这批罪犯、尤其是其中没背景的汉人们都罪加数等,想给四爷当出气筒发泄发泄。   然后上官就被四爷拿来当了出气筒,痛斥贬职。   纳喇明德临时顶替主持工作,得到四爷明示,震惊非常。   四爷居然改主意了!   他决定放过这批只会嘴巴上瞎逼逼、实际毫无战斗力的人,以示自己是个“明辨是非”“宽宏大量”的新君。   便是那几个铁证如山的逆犯,明面上的罪名,也没有了“因言获罪”这一项。   大理寺上下连加了半个月的班,才把卷宗重新做好。   “如今也算是皆大欢喜了吧。”手下少了许多杀孽,纳喇明德揣着袖子笑,他看向街角,“你母亲来接你了,赶紧回吧,改天再约你喝一杯。”   “儿啊!”“沈大哥!”   跟沈母一起来接人的,还有求学时的同窗好友丰生额,后者还安排了马车。   在牢里呆了太久,沈光继体虚无力,没跟丰生额客套推辞,被他扶着上了车。   他先好生安慰了一番沈母,才问丰生额,“你怎么来了?”   “姐夫让我来给伯母搭把手,”丰生额道,“我都安排好了,先回你家梳洗,泡个澡,再叫大夫把个平安脉,午时酒楼会送一桌席面来,我给沈大哥接风洗尘。”   沈光继道:“有劳你和仲曦费心。”   “嗐,多大点事,兄弟一场,别跟我客气,姐夫说了,算是他连累了你。”丰生额耸肩,“姐夫还说,你之后许是会从礼部调职,这段时间不用去上差,就在家好好休息,别操心正事,多看些什么话本子啊、报纸啊消遣消遣。等姐夫出宫开府,咱们三个再一起喝酒。”   有幸大难不死,沈光继不愿再去想一切的源头究竟在哪儿,只道:“仲曦也没事就好。”   他停顿片刻,想换个话题,“你说的报纸,又是何物?”   “哦,是这个!这是上个月才出来的新鲜玩意儿,”丰生额从座椅下的抽屉里翻出几张一尺见方、两面都印有图文的纸张来递给他,兴致勃勃地跟他介绍,“皇上广开言路,命恒亲王和礼部刊办此物。”   沈光继摊开纸张,当中“清报”二字醒目非常,是四爷笔迹,下角标注“雍正二年闰四月廿一,第三期”字样。   主版印了朝廷最新政令布告与今年状元的殿试文章,另设一栏专印短评,沈光继看见了两个学派的名儒在“隔空吵架”。   “你看后面,”丰生额提醒他翻页,“最近有推行什么‘阿拉伯数字’,还有‘苏马力’先生的新作,我额娘可喜欢看了,今天会出新话,等会儿我们绕到书斋,去买两份最新的。”   正是后面这部分内容,才让《清报》在民间的发行十分顺利。   “雅俗共赏,大善。”沈光继忍不住赞道,“也不知是何人巧思?”   “皇上让办的,当然皇上的主意咯,”丰生额嬉笑,“沈大哥你文采好,以后可以多写文章投稿,说不定哪天还能闻名天下呢,我这种半吊子,多看看有趣的话本子就行。”   “有此明主,是百官之福,亦是百姓之福,”沈光继长舒了一口气,眉间抑郁尽消,“如此喜事,我们是该好好喝一杯。”   回沈家后,丰生额果真张罗了一顿佳肴,佐以美酒,为沈光继庆贺。   席间,沈光继向丰生额打探另外一件事,“你与仲曦和二福晋有通信,可知公主近况如何?”   丰生额酒量差,晕乎乎的,“公主?什么公主?”   “纯安公主。”   丰生额迷糊地“哦”了一声,“她被指婚啦!”   “指婚?”沈光继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不知是京中哪家权贵?”   “不是京中,是漠、漠北……”   丰生额还没说完,就趴倒在桌上,陷入昏睡,没看见沈光继突然惨白的脸。   ……   初五这天,弘昀出宫,亲自来验收刚修建完工的贝子府。   年初流言风波,至今已彻底平息,四爷已经下了旨,下月他就会携妻儿出宫开府。   弘昀刚走到大门口,被人给喊住了,“仲曦!”   “光继?”弘昀回头,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沈光继走近,弘昀见他消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好看,拍拍他的肩膀,关心道:“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一阵么?”   “我有事想找你。”   “那怎么不让丰生额带?????个信?”弘昀一边问,一边拉着他往里走,“进去说话。”   进了府中,弘昀亲手泡了一壶茶,“先前的事,多少是我连累了你,以茶代酒,向你赔罪。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想继续在礼部当差,还是外放?我应该能帮得上忙。”   茶是好茶,沈光继却无心品尝,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想问纯安公主赐婚一事。”   他名义上官复原职,但原本在礼部的差事早就被人顶了,暂时闲赋在家等待调令,想打探消息,只能自己在市井走访,寻个别未曾断交的同僚探听。   民间不知道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对赐婚的另一个当事人可是耳熟能详了。四爷没登基之前,成衮扎布的“凶名”就已经随着西北战事的捷报传至京城。   午门献俘当天,还有人亲眼目睹成衮扎布单手就拎起两尺长的钢刀,面不改色地斩下叛将头颅献给四爷,让人远远看着都双股发颤。   朝臣中,也有些似是而非的传闻。   比如“成衮扎布主动求旨,皇上碍于其军功和满蒙关系不得不嫁女”,比如“公主谏言朝事触怒皇上,才被发配远嫁”。   这些天沈光继打探到的所有信息,都能用三个字概括——   公主,惨。   沈光继知道圣旨已下,便没有可转圜的余地,他还是想听弘昀亲口确认。   弘昀没多想,以为沈光继只是出于故交的关心,笑着点头,“是啊,对方是刚凯旋喀尔喀部将军,钦天监已经在算吉时,纯安也不容易——”等了成衮扎布这么多年。   然而弘昀最后半句还没说完,“啪”的一声,沈光继手中茶盏落地,摔成碎片。   “皇上不是最宠爱她么?为何会让她抚蒙?!”沈光继失控地站起来,提高声音,“还有你们,你们这么多年兄妹,既然知道她不容易,为什么不帮她?!还是说她与你非同母所出,你们、还有太子就可以视而不见吗?”   弘昀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   “大胆!”边上太监挡在弘昀面前,厉声喝道,“快来人——”   “你们都先退下!”弘昀抬手阻拦。   他总算觉察出沈光继态度有异,事关乌希哈名声,弘昀让下人退至门外,留他与沈光继单独交谈。   弘昀拧眉看着她,“光继,你,难道对纯安?”   “我,我——”沈光继胸口剧烈起伏着,突然跪下,额头叩地,口中称呼也换了,“二贝子,你帮帮公主,公主这么柔弱,她不能去漠北那苦寒之地。”   “这可真是……”弘昀联想到这小半个月来宫内宫外取代弘晖和自己关系的新流言,一时失语。   真是误会大了!   一边是妹妹,一边是朋友,弘昀食指一下下扣着桌面,思索片刻,决定跟沈光继直说内情。   “你应该也打听到了,纯安因谏言才触怒皇阿玛被罚,就是因为你的案子,若非纯安,皇阿玛真要效仿先帝兴文字狱,你最少是革职流放之罪,菜市口也会多出几十条人命,更无《清报》广开言路,教化百姓之事。”   说起这事,弘昀仍是语带惊叹。   论跟四爷对峙的胆量,还有各种奇思妙想,他这个曾经的探花郎比不上幼妹。   沈光继喃喃,“竟是公主所为。”   弘昀点头,告诫他,“光继,你欠了纯安的恩,如今她婚事已定,你再有旁的心思,也万不能表现出来,让她名声受损,给她添麻烦。”   “公主行善事,积功德,更不该受此惩戒!”沈光继急道,“若要她为此牺牲终身,倒不如让我去流放边疆。”   “你再想想我方才说的话?”弘昀见他失了神,继续解释,“皇阿玛连朝政之事都愿意听从纯安意见,又怎会对她的婚姻大事草率决定?”   沈光继被他反问得一愣。   弘昀稍稍放轻声音,“说句不好听的实话,皇阿玛后悔这次罚纯安太过,又拉不下脸跟纯安求和,所以用你的命、那些汉官学子的命,还有纯安的婚事,哄她开心。”   “哄她,开心?”沈光继不敢置信,“为何开心?”   “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弘昀无奈叹道,“我们倒是想纯安嫁在京中,可都五年了,也没让她改变主意。”   沈光继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   弘昀不至于编出这样的故事来骗他。   他回过神,再度叩头,“求二贝子,让我当面拜谢公主救命之恩。”   “你想眼见为实?”弘昀沉吟,“也罢,纯安前几日还问起过你和你母亲近况,若她见你平安无事,也会高兴。不过后宫你进不得,我只能带你去南三所碰碰运气。”   ……   未时,南三所。   前几日操练得有些狠了,今天成衮扎布给小阿哥们安排的活动比较轻松——陪乌希哈放风筝。   除了弟弟们和永玟永玥,乌希哈还叫上了同住南三所的四个堂妹,十分热闹。   “飞起来了!”“再高点!”“你往左些,当心绕起来!”   弘昀带着沈光继回宫时,远远地就看到天上飘着高高低低、形状色彩各异的风筝,笑闹声传入耳中。   其中属于乌希哈的声音,二人都听得分明。   他们走近,见乌希哈穿着轻便的衣裳和平底鞋,手里拿着一卷线轴,她身侧五丈处,一个高壮的青年正在帮她举着风筝。   乌希哈从南向北跑,待线绷直,她喊道:“布布,放!”   青年应声松手,那个画着白色虎头的椭圆风筝又快又稳地飞了起来。   “我成功了!”乌希哈激动地喊,“这是我自己做的风筝!”   边上永玟和永玥拼命拍手,“姑姑真厉害!”   “真是,都快嫁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弘昀轻笑。   沈光继恍惚地看着这一幕。   他印象里的乌希哈,是玉溪绣坊那个温柔大方、比外表成熟得多的宋小东家。   原来她还有这样天真如稚子的一面。   因为这里是她的家?还是因为……他视线不由落在那个从身形到衣饰都极令人瞩目的蒙古青年身上。   博尔济吉特·成衮扎布,她刚才叫他“布布”。   乌希哈的风筝做得过于大了,对她这个菜鸟来说有些难控制,只一时没注意,风筝就失了平衡,向右急落,在缠上三蛋的风筝后,落到离地有两人高的树杈上。   乌希哈和三蛋连忙跑到树下,比划了下高度,果断召唤道:“布布你来!”   成衮扎布走过来,然而以他的身高,抬手竟还差一点。   他跳一跳倒是能够到,但风筝面上卡着一节断枝,直接扯下来怕是会将纸糊的风筝划坏。   三蛋苦恼,“是不是得找个梯子过来。”   乌希哈想了想,拍拍成衮扎布,“你扛我上去试试。”   成衮扎布二话不说,蹲下身,单臂穿过乌希哈膝弯,稍稍用力就将她扛到了自己右肩上,“你抓稳了。”   乌希哈人矮手也短,够不到成衮扎布的肩,只能抓着他头顶的小辫子稳定身体。   成衮扎布慢慢起身站直,期间头皮被乌希哈不小心扯到,眉头都没皱一下。   视野突然拔高快两米,乌希哈“哇哦”了一声。   这就是“高人”的世界吗!   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感觉空气都清新不少呢!   乌希哈伸手,顺利拿到两个风筝。   她左右四顾,想多看几眼高处风景,一回头就发现了弘昀,招手,“二哥你回来了!”   弘昀笑着走近。   “阿玛,”永玥冲到弘昀面前,伸出手,“我也要跟姑姑一样坐高高!”   弘昀不是什么大力士,但扛个小儿完全没问题,永玥如愿地坐到了自家阿玛肩膀上。   永玥看了眼旁边的乌希哈,扁起小嘴,“没有姑姑高。”   “阿玛尽力了。”弘昀无奈。   乌希哈连忙让成衮扎布放自己下来,让他扛着永玥玩会儿。   永玟见了,嚷嚷道:“姑父我也要!”   一声姑父,让成衮扎布心甘情愿地屈服了。   于是民间传闻中的漠北煞神,双肩一边一个坐着两位皇孙,形象既威武又滑稽。   乌希哈好奇地问,“二哥你这会儿过来,有事么?”   “没什么,听见这边热闹,就过来看看,永玥调皮,麻烦妹夫了。”弘昀笑道,“对了,光继平安出狱,托我对你道声谢。”   这时,弘昀身边已经不见了沈光继的人影。   成衮扎布抬眼向墙角看去,方才那里有个侍卫打扮的人,是弘昀带来的,一直看着他们这边。   他知道那个沈榜眼。   成衮扎布下意识挺起胸。   不足为虑。   ……   一个月后,钦天监算定了乌希哈大婚的吉日呈报四爷,在明年五月,还有近一年时间,足够他们筹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同时,另外一件事也提上议程。   弘时的婚事。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叛逆了   弘时比乌希哈大两岁, 今年已经虚二十一了。   弘晖弘昀成婚都不算特别早,弘时没武举前,李氏觉得他孩子心性, 没给他相看福晋,武举入朝后,他满心满眼?????都是搞事业, 自己不配合说亲。   四爷和李氏不着急抱孙子, 不拦着他立业上进, 且那段时间正是夺嫡的最终冲刺期, 一拖又是好几年。   现在,乌希哈这个妹妹的婚期都定了,弘时再没个打算,不像话。   乌希哈的婚事, 明面上是两族时隔多年再联姻,比一个光头阿哥娶妻重要得多,不非得要遵个长幼有序, 但弘时确实是大了, 四爷便跟李氏商议,在乌希哈出嫁前,让弘时把福晋娶进门。   乌拉那拉氏和李氏那儿, 明里暗里收到过不少夫人的打探和暗示。   皇阿哥的嫡福晋, 往后最次也是个郡王妃, 京中有女儿的权贵人家,都盯着剩下八块香饽饽。   四爷只要求家世合适,其他长相、性情, 都由李氏和弘时挑自己喜欢的。   长春宫中, 李氏摆了一桌小宴。   今天玉录玳携子进宫探望母妃, 李氏就叫上弘昀夫妻、弘时,还有宋氏和乌希哈一起用午膳,商讨兄妹二人婚事。   众人围坐一桌,边吃边聊。   “……万岁爷前儿来说,今年还未出先帝大丧,选秀就不选了,让我先看几家年龄家世都合适的,进来请安赏花。懋姐姐,玉录玳,耶布淳格,你们可有相熟或是推荐的人选?”   面对李氏的询问,宋氏摇头,“我过去在京中交际不多,怕是帮不上妹妹什么。”   玉录玳道:“我这儿倒是有几家夫人提过。”   耶布淳格也点头。   她们说了七八个人选,都是满族大姓。   “万岁爷和皇后娘娘那儿也与我说过几个,”李氏算了算,高兴道,“这就有快十五家的格格了,总能给弘时挑到个合心的。”   乌希哈拿手肘捅了下边上一直闷头干饭的弘时,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不说话,这给你挑福晋呢。”   弘时撇嘴,“有什么可挑的,我都不喜欢。”   “都不喜欢?”乌希哈重复了下,眼睛一亮,“那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弘时没回答她,听李氏那边已经在跟姐姐和嫂子商量过两天下帖子请人,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   等所有人都看过来,弘时皱眉道:“额娘你不用请人进宫,都是白费力气。”   李氏惊诧,“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弘时站起来,“额娘,懋母妃,我吃饱了,就先回去了。”   他转身就走,留身后一桌人面面相觑。   半晌,玉录玳猜测道:“三弟是不喜欢我们说的这几家?难道他有意中人了?”   弘昀摇头,“大概是还不想娶妻吧。”   “这孩子,总是让人不省心。”李氏叹道,“那这赏花会,要不就先算了?”   弘昀道:“先缓缓吧,我去问问弘时怎么回事。”   乌希哈既想为长辈分忧、又想八卦兄长,忙道:“齐母妃您别担心,我也会帮忙打听的。”   比起弘昀,李氏把更大的期望都放在了乌希哈身上。   然而弘时这回把心事藏得死死的,日渐寡言,乌希哈和弘昀问起,他都避而不谈。   如此奇怪的态度,反倒证实了弘时有心上人,似乎还有些情感受挫的苗头。   乌希哈从弘时那儿问不出来,只能让成衮扎布和弟弟们,平常多注意弘时的言行,从生活细节寻找线索。   南三所里,乌希哈刚安排完任务,角落里的弘昼举手,支支吾吾:“我好像,知道三哥喜欢谁。”   乌希哈大吃一惊,“你知道?!”   弘昼点点头,“皇阿玛让五叔办《清报》,叫我一起跟着帮忙,这段时间我也常往宫外走,所以就凑巧见过。”   弘历催促,“那你倒快说是谁啊!”   面对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弘昼苦着脸,“这,不大好说。”   弘昼这么为难,让乌希哈心里打起了鼓。   该不会是弘时的心上人,有什么极为不妥之处吧?比如……   乌希哈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问道:“粥粥啊,你先告诉姐姐,三哥喜欢的人,是,是男的还是女的?”   她这个问题,顿时惊倒一片。   “那当然是女的啊!”弘昼瞪着眼睛,“男的还能喜欢男的?”   几个小的纷纷表示自己的感情观受到了冲击。   乌希哈拍拍胸口,“女的就好,快当姐姐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看来她的兄弟们都是直男。   “那你为难什么?”乌希哈搞不明白。   弘昼纠结了许久,决定让无所不能的姐姐帮自己分担一下某个过于沉重的秘密。   ……   五日后,宣武门外西大街。   “左转,前面再右转,直走就到了。”   成衮扎布循着弘昼的指引,将马车赶至他们此行目的地。   “这里是,”乌希哈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座建筑,是与边上红墙绿瓦迥异的巴洛克式风格,“教堂?!”   弘昼点头,“姐姐你跟我来。”   这个地方,乌希哈路过好几次,却没真的进去过。   乌希哈跟上弘昼,成衮扎布绕到最前面,推开虚掩着的大门。   教堂里很空旷,只有一个金发的中年传教士在扫地。   阳光穿过大门照进来,把成衮扎布的影子拉扯得歪歪扭扭,像个庞然巨怪。   传教士如临大敌,将扫把举起来指着成衮扎布,“站住!你是谁?!”   “史密斯先生,是我。”弘昼从成衮扎布身后绕出来。   “昼?”   竟然是弘昼的熟人。   乌希哈想起,弘昼当年突然喜欢上洋文,好像是找过教堂的传教士交流学习。   “这是我姐姐和姐夫。”弘昼介绍道。   见还有个柔弱的乌希哈,传教士放下警戒心,“噢,原来是你和时的姐妹,很漂亮!”   “我想拜访安德莉亚小姐,她现在在吗?”   “在后院,时也在。”   弘昼和这位史密斯先生对话用的都是英文,乌希哈大概能听懂八成,成衮扎布就完全听不懂了,安静地站在一边当保镖,偶尔用眼神震慑传教士。   乌希哈越听越恍惚。   他口中的那个“时”,难道就是弘时?   弘昼跟传教士寒暄完,带着乌希哈和成衮扎布穿过的大堂和弯弯曲曲走廊,来到后头的小花园。   看他熟门熟路的架势,应是来过许多回了。   绕过一道拱门,一幅堪称唯美的画面映入乌希哈眼中——   繁花缭绕,树荫交错,光影朦胧间,俊朗的青年和美丽的姑娘执手相顾,逐渐靠近,直至唇齿相依。   乌希哈眼前一黑。   不是被惊得晕了,而是成衮扎布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别看什么啊,我们迟早也要这样的,”乌希哈一手把成衮扎布的手拉下来,另一只手去捂弘昼的脸,“粥粥你别看。”   弘昼无奈,“姐姐,我也十三了,该懂得都懂。”   他们这儿的动静,将花园里约会的小情侣给惊动了。   原本背对着他们的男子转过身,不是弘时又是谁?   “乌希哈,成衮扎布,你们怎么会来这儿?!”弘时的脸色红白交替,看向某个躲躲闪闪的人影,咬牙切齿,“弘昼!”   弘昼只能尽力往成衮扎布身后躲。   都被发现了,乌希哈走近唤了一声“三哥”。   她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与惊讶,猛盯着那位还被弘时牵着手挡在身后的年轻女人看。   弘时皱眉,侧走一步遮挡。   乌希哈头无意识跟着一歪,继续盯人。   “噗嗤。”对方被他们兄妹俩傻气的互动给逗笑了。   乌希哈回神,尴尬不已,试探着抬手打招呼:“你好?哈喽?”   “我会汉语。”女人上前一步,拉起裙摆稍屈膝,姿态大方优雅,“你好,我叫安德莉亚。”   乌希哈得见她全貌,再度被震惊当场。   这位安德莉亚小姐,是个纯得不能再纯的白种人。   金发碧眼,皮肤雪白,五官轮廓深邃艳丽。   她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连衣裙,上身收紧,裙长及地,自腰部向外散开,版型像是乌希哈记忆里的西式礼服,完美凸显出她的丰胸细腰,比弘时还高半个头。   妥妥的一个欧美系浓颜御姐啊!   见乌希哈一脸“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安德莉亚忍俊不禁,“你是乌希哈?”   她又转向成衮扎布,“你是成、成——”   “他是成衮扎布,是我的未婚夫。”乌希哈介绍道,成衮扎布抱拳示意。   乌希哈又好奇问,“你知道我们?”   安德莉亚点头,“阿时跟我说过你们,一个是他的妹妹,一个是他的好兄弟,恭喜你们。”   “谢谢啊,”乌希哈视线向下,落在他们仍然交握的手上,有些艰难地问,“安德莉亚小姐,你和我三哥,这是……”   “我们是恋人。”安德莉亚毫不忸怩地答道。   弘时先是脸红,可见乌希哈像是被雷劈了的模样,表情又变得难看无比。   他冲乌希哈做了个“回去说”的口型,转头对安德莉亚道:“他们来找我,定是有事,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拜拜,我等你。”   安德莉亚又凑上去,在弘时脸颊轻吻了一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弘时脖子都涨红了,抓着她的手保?????证,“我一定回娶你的,我说到做到!”   乌希哈和弘昼捂脸,不忍直视。   可别再说“爱老虎油”了,这是要出大事啊!   ……   马车有节奏地轻晃着,和着乌希哈和弘昼的长吁短叹,让弘时头疼欲裂。   “我出去赶车,换成衮扎布进来。”   弘时想起身,被乌希哈和弘昼拉住,“三哥你等等。”   今天见到了人,乌希哈总算明白弘昼先前为什么那么为难,眼下状况,不比她胡乱想的“喜欢男人”好处理。   想到四爷和李氏,乌希哈硬着头皮问:“三哥你真的喜欢安德莉亚小姐,想娶她吗?”   “那是当然,大丈夫一言九鼎,”弘时笃定道,“我说过,我要找福晋,得找个比二哥好看的。”   “她好看吗?长得怪怪的。”弘昼纳闷,他显然是传统的中式审美,欣赏不来安德莉亚这种风格,“还是姐姐好看。”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知道什么!”弘时呼了弟弟脑袋一下,气道,“让你保密,你乱讲什么?还有你乌希哈——”   “咳!”   成衮扎布突然掀开车帘探进头来,把弘时接下来的“威胁”之语瞪了回去,又转头认真对乌希哈道,“我也觉得你比较好看。”   “哎呀,人种都不同,不是这么比的啦,布布你好好赶车。”乌希哈把成衮扎布的脑袋推回到车外,“三哥你也别怪粥粥了,你都说要娶她了,家里迟早都是会知道的。”   乌希哈现在也不信弘昼说的“碰巧遇上”,指不定就是弘时先求助他翻译呢。   她想到刚才所见,两人明显在热恋中,问弘时:“安德莉亚小姐知道你的身份吗?”   弘时摇头:“她还不知道,不过她不会介意的。”   乌希哈重重地叹了一声,“三哥你说得倒是轻巧,她不在意你瞒她,可你觉得皇阿玛会不在意吗?”   以乌希哈对四爷的了解,安德莉亚这样来历不明的外邦洋人,别说正妻,弘时想纳她做侧福晋或是格格,他都不会同意。   弘时当然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在知道李氏要给他相看福晋后,才天天愁眉不展的。   “三哥,这回我帮不了你。”乌希哈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劝他,“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轻易承诺,三哥你还是想想怎么和安德莉亚小姐解释吧,没多少时间了。”   “不用你们帮,等会儿回宫我就去找皇阿玛去。”弘时握紧拳头,重重锤了一下椅子,“我自己能说服他!”   乌希哈和弘昼对视,无声交流。   瑞思拜。   阿门。   作者有话说:   我很早很早就设定好这个配对了!在前面70几章弘时说要找个比二哥好看的老婆,毕竟二哥设定就是黄种人颜值上限,他说到做到,换一种风格! 第133章 决定了   回宫后, 乌希哈没再多问弘时具体是怎么打算的,也交代弘昼别再对旁人提起。   想娶谁,要娶谁, 是长春宫的事,是弘时自己的事。   她这个异母妹妹,能做的只是祝他如愿, 以及在四爷发怒、弘时失意或李氏需要的时候, 尽力劝慰几句。   而且不久前的罚跪经历, 已经让乌希哈对自己在四爷那儿的影响力不再那么自信了。   她默默关注着弘时的动作。   他并没有真的直接冲到养心殿跟四爷摊牌, 而是先到弘昀那儿呆了两个时辰。   乌希哈欣慰,弘时总算承认自己不够聪明,知道寻求外援,不过弘昀他们不见得就能接受这么离经叛道的选择。   从弘昀那儿出来, 弘时又转到毓庆宫,硬蹭了一顿饭。   乌希哈又疑惑,这跟弘晖有什么关系?   以乌拉那拉氏母子的处事, 应该不会在弘时的婚事上插手。   晚膳后, 弘时一脸轻松地出来,去养心殿求面圣。   接下来的动静,可比乌希哈那回轰动多了!   也不知道弘时是怎么跟四爷说的, 四爷的骂声几乎能传到干清宫大殿, 倒是没叫他罚跪祖宗灵位, 直接传了板子。   后宫震动,有人瞧见弘晖弘昀面色凝重地请动了李氏和乌拉那拉氏,四人一齐进了养心殿, 烛火亮到四更天。   皇后亲自出马, 其余妃嫔皇子们便安分地在自己宫中等消息。   除了乌希哈和弘昼, 旁人完全猜不到弘时是怎么能将四爷惹成这样,见这般架势,难免又联想到刚刚平息流言的、景仁宫与长春宫的储位之争上去。   第二天一早,乌希哈等到了李氏的召唤。   还没踏进长春宫的门,她就听见内殿传来弘时忽高忽低的痛呼。   看来被打得挺狠的。   “大姐姐也来了。”乌希哈毫不意外地看见了玉录玳。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我哪里坐得住。”玉录玳恨铁不成钢,“你说他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不懂事呢?!”   刚“不懂事”过的乌希哈,似乎没立场嫌弃弘时,只能陪着玉录玳一起叹气。   “乌希哈来了啊,”李氏从内间走出来,亦是愁眉苦脸,“又要麻烦你了。”   “齐额娘跟我见外什么,三哥跟我一起长大,和布布也是好兄弟,”乌希哈扶住她,问,“可是三哥犯倔了?还是皇阿玛那儿,要我帮着一起劝劝?”   “你都知道了吧,”李氏摇摇头,“万岁爷说了,那人总归与寻常女子不同,就算弘时真想娶她进门,也得让我们看过再说,这过几天真要召进宫,她一个年轻的洋人,汉话能好到哪儿去。除了弘昼也就你懂些洋文,你陪着我一起见她,给我翻译翻译。”   “好,我一定会好好劝他们——”乌希哈忽然失声。   等等!   李氏刚才说什么?   四爷他竟然同意了?!   乌希哈震惊后仰,“皇阿玛他准了?!”   李氏道:“万岁爷的意思是先看看。”   可这就要洋媳妇见公婆了,进度起码过半了吧。   先前太过笃定弘时不可能如愿,乌希哈脑子暂时宕机。   玉录玳拧着眉劝道:“额娘,您还是跟皇阿玛好好说说,赶紧给弘时挑个八旗格格成婚,别由着弘时胡来。”   “你早上才来,不知道他昨天都说了些什么,”李氏想起弘时在御前的那通“宣言”,感觉命都要短五年,无奈道,“我是说不过他,万岁都被他给劝动了。”   “那是小爷我厉害!”   弘时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挑眉跟姐姐妹妹打招呼,“都来啦!”   瞧他这模样,眉飞色舞,意气风发。   如果没有刚碰到椅子就“唉哟唉哟”叫唤的话。   “真厉害,还能被皇阿玛打得屁股开花?”玉录玳冷哼,转向慢弘时一步出来的弘昀,质问道,“额娘向来没什么主意,你呢?你不管他,还帮他闹?”   弘昀耸肩,“大姐姐冤枉我,这回,弘时可真是出息大了,谁都赶不上他。”   弘时更得意,玉录玳却被气得快冒烟了。   乌希哈则是被好奇心淹没。   “三哥,”乌希哈小步挪到弘时边上,殷勤地倒水关怀,“你伤还好吧?”   “没事儿,那儿肉多,过几天消肿了就好。”弘时无所谓道。   乌希哈忙道:“既然没事,那三哥你快跟我讲讲,你是怎么说动皇阿玛的呗?”   弘时一脸“就等着你们问我”的表情,“既然你想听,我就勉为其难再说一次。”   玉录玳在他对面坐下,手掌把茶几拍得“砰砰”作响,“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弘时也迫不及待想向她们展现自己的足智多谋,“昨天我一回宫就找二哥,问他——”   弘昀拿手抵着额头,被迫回忆此前堪称惊心动魄的十二个时辰。   “二哥,你想不想当太子,当皇上?”   昨日,弘时刚找到弘昀,就屏退左右,撂出一个堪称“大逆不道”的问题。   这个问题,弘昀已经被一些臣属拐弯抹角地打探或是诱导过,年初流言、沈光继的案子,还有乌希哈的“劫难”大多源于此,弘昀早已不堪其忧。   弘时直白地问,在同胞弟弟面前,弘昀也直白回答:“暂时不想,以后,大概也不会想吧。”   入朝数年,在四爷夺嫡路上他见的、做的都不少,足够弘昀明白,比起权势,他更喜欢、也更擅长纯粹的学问。   对眼下和耶布淳格夫妻恩爱、和兄弟姐妹和睦平安的生活,他也很满足。   不是不能争,是他不想争。   他不想冒可能危及至亲的风险,去争那个并不能给他带来无上满足的位置。   弘时点头,又道:“你不想当太子,我可是真的想当将军的!”   弘时的“将军梦”都做了十几年了,全家上下都知道,弘昀问:“你这话,是何意?”   “你看皇阿玛和十四叔他们俩,皇阿玛虽然封了十四叔郡王,可也收了他的兵符帅印,”弘时用平淡的口气继续说着“大不敬”的话,“可见同胞兄弟都不能放心他掌兵权,更别提异母所出了。”   兄弟俩难得谈正事,弘昀没有反驳斥责他的妄言,只道:“皇阿玛?????更信任十三叔些。”   “那是十三叔除了皇阿玛无人可靠,而且以十三叔如今的身体,哪还能掌兵。”   弘昀又问:“那你这么说,是想二哥去争?”   他上位,才能给弘时足够的信任。   “争什么啊,”弘时撇嘴,“我不都说了,同母所出也放心不了。”   弘昀很想拿手里的茶直接泼他一脸,“你究竟想说什么?”   弘时眼中闪着不安分的光,“我若身上有个与储位绝缘的大毛病,不管是大哥还是谁,总能放心了吧?”   弘昀:“……你想做什么?你可别冲动啊!”   对皇子来说,什么才能算得上是没有挽回余地的大毛病?   身体残疾?   不能人道?   弘时“嘿嘿”一笑,转头找弘晖和四爷去了。   而后,弘昀也是在四爷震怒、和李氏赶到养心殿时,才知道弘时这家伙“灵光一闪”又“深思熟虑”后,以一己之力,挑战了四爷的怒气极限。   长春宫中,宫人们早被遣到殿外,以防他们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连累自身。   弘时还在口若悬河。   “我就跟大哥和皇阿玛说,二哥不想当太子,我只想带兵打仗,为了表现我的决心,也让他们放心,我决定,我要娶安德莉亚!”   “她是大不列颠人,等我娶了她,我以后也不想纳侧福晋格格,生的孩子都是混血小金毛,说不定还会被那些古板的宗亲和汉臣骂‘杂种’,皇位绝对轮不到我头上!”   李氏第二次听,仍是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玉录玳白了脸,嘴唇颤抖,骂都骂不出来。   乌希哈等弘时差不多说完了,才小心地问:“三哥你这些话,是暗示皇阿玛的吧?”   绝对不可能是这样原话直说的吧?   弘时下巴一抬,“男子汉,当然要有话直说!”   ……乌希哈现在只想给弘时跪下喊六六六。   了解弘时的人,知道他是没脑子、情商低,这会儿可能还为爱失了智。   但四爷、乌拉那拉氏和弘晖他们绝对不可能不多想!   那弘时这番话可以引申出的含义,包括但不限于四爷刚登基就惦记皇位归属,认为皇后母子心胸狭窄不容人,以至于把弘时逼得要用非常手段自证忠心。   乌希哈可以想象四爷会有多生气,乌拉那拉氏和弘晖有多尴尬。   站在李氏和弘昀的角度,更是说什么都不对。   “这,这,”玉录玳捂着胸口,“你如此大逆不道,皇阿玛就只骂了你几句,打了你几板子?”   乌希哈纳闷,“我都被罚跪三天呢!”   弘昀轻哼了一声:“他这样,跪奉先殿也只会惹祖宗生气,皇阿玛气急了,连将他过继给八叔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什么?!”玉录玳大惊失色,乌希哈也瞪圆了眼。   这难道又是什么历史命运的不可抗力?   “别担心,万岁那是说气话呢,”李氏忙道,“八爷最是重视子嗣血脉,要是后人娶了洋人混淆血统,怕是会气得厥过去,万岁爷再对他看不过眼,也不会叫他这般‘断子绝孙’。也就咱们家不缺儿子,轮不上弘时操心香火传承。”   玉录玳依旧愁眉不展,“皇额娘和太子弟弟那,三弟是不是将他们给得罪了?他们会不会觉得三弟这是以退为进,或是故意在皇阿玛面前上眼药?”   曾经的雍亲王府各院和睦,是建立在利益总体一致、各方平衡的基础上。   可如今太子之位、乃至皇位摆在眼前,玉录玳听人说得多了,难免也有心神动摇的时候。   她还只是个不能登基的公主呢,遑论在朝中已有名望和支持者的弘昀。   “应该不至于吧,”李氏叹息,“皇后给弘时求了情,我都不好意思上门道谢,等这阵过了,再探探她的心思。”   弘昀安慰她们道:“额娘和大姐姐都别太担心了,皇阿玛罚完,这事儿也就暂时过了,这样说开了也好,没准是福非祸,往后不必再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安生地过咱们的日子。”   玉录玳转向他,“可是他这么胡闹,会不会影响到你?”   弘时插嘴,“我知道你和额娘都更在乎二哥,所以我这不是先问过他了么。”   弘昀摇摇头,“年初那会儿我就在考虑之后的差事了,昨日趁着这个机会,我向皇阿玛请命修明史,皇阿玛已经同意了。”   他神色平静豁达。   “不求万人之上,但求名留后世。”   作者有话说:   弘时:我要娶洋老婆。   四爷:逆子!   弘时:我不要皇位。   四爷:逆……也不是不能考虑。   大哥二哥潜在冲突完美解决! 第134章 加薪了   从弘时娶西洋媳妇到弘昀要修明史, 话题跳得似乎太快了些。   现在,乌希哈已经分不清,弘时是为了娶安德莉亚才想出这么个离奇又合理的借口, 还是他早就有这种念头,婚事和安德莉亚只是凑巧给了他一个契机。   而弘昀要修明史,也不是简单换个差事的事。   明史可是个烫手山芋, 康熙朝时, 牵连最大的几次文字狱就是因民间私着明史。   若为了迎合满清, 扭曲前明, 必然引起汉臣和百姓的反弹,反之若吹捧前明,弘昀就会成为满清叛逆。   且修史工程浩大,说不准就要耗上十几、几十年, 弘昀潜心研究前明,便自然而然远离权势纷争,退出皇位角逐。   看弘昀的模样, 是真正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他有决心,也有信心。   如果他能将明史修好,那可真是要名传后世了!   毕竟没有一个封建朝代能相传不朽, 但史书却可以, 而且时间越久便越珍贵。   乌希哈想明白其中利弊, 真心为弘昀高兴,“这差事很适合二哥啊!”   玉录玳怅然,“你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 我就不多嘴了, 安安稳稳的, 也挺好。”   李氏亦点头。   “不是在说我婚事么,”弘时嚷嚷,试图将他们的注意力拉回来,“等见了安德莉亚,额娘和姐姐可不许挑剔她,都是我自个儿的主意!”   “我没那么闲去管弟媳,连你我都懒得再管。”玉录玳没好气道。   李氏又拉着儿女和乌希哈,商量起见外国媳妇的事来。   不管起因和过程,单看结果,这波是弘时的大胜利!   ……   弘时伤还没全部养好,就迫不及待地想带安德莉亚见家长。   四爷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那一阵气过去后,他亦明白弘时这个选择,从稳定后宫朝局来看,利多于弊。四爷又私下召弘昀,父子二人单独谈了一个时辰,过后便正式下旨让他与几个清流汉臣着手修明史一事。   乌拉那拉氏和弘晖那儿,四爷没有特别说什么。   要是长春宫做到这份上,他们还处理不好关系,这点肚量和手段,当什么皇后太子。   现在对安德莉亚,四爷好奇心居多,便让弘时过几天领人进长春宫觐见。   四爷还没完全同意,不想张扬,所以这次私下会面参与人很少,只有一对父母、小情侣本人,加上弘昼乌希哈两个知情者兼候补翻译,连弘昀和玉录玳都没叫。   两日后,弘时带着一个用披风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的人进宫。   若不是苏培盛亲自在宫门口等着接人,他们如此行迹鬼祟,定会被侍卫拦下强行搜身。   长春宫。   李氏有些紧张,问乌希哈,“她眼珠子是蓝的,会不会像话本里的妖怪?”   “哪会呢,都是人,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乌希哈安慰道,“她长得很好看的,和二哥是不同类型的美。”   “朕已经让人去查她来历了,”四爷看起来很淡定,“不过外邦蛮夷,怕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到时你要多费心调/教了。”   “臣妾平日闲着,不怕费工夫,别像弘时那般不听劝就好。”   乌希哈听他们的口风,只要今天会面不出大差错,安德莉亚不是什么外国奸细,她八成就要有个洋嫂子了!   果然穿越处处有惊喜。   他们喝完一杯茶,苏培盛带着人回来了。   弘时帮安德莉亚解开披风后,众人都有种眼前一亮之感。   安德莉亚毫无疑问很美,在乌希哈前世见过的那么多外国人中也能排到前几。   今天她还特意打扮过,仍是穿着方领束腰大摆连衣裙,但镶满蕾丝花边,做工繁复精致,金发高高盘起,只在留了两条弯曲的鬓角,颈间、耳坠、手腕佩戴着一整套华丽的蓝宝石首饰。   这身装束,一看就不是弘时能给她置办的。   “拜见大清皇帝,齐妃娘娘。”安德莉亚没有行跪礼,只是单腿向后,膝盖微曲,两手提起裙摆躬身。   四爷并不介意,让苏培盛赐座,接着问了她一连串问题。   比如她从哪里来,哪一年到的大清,家里还有什么人,跟弘时是怎么认识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他身份。   四爷全程面无表情,不过语气还算温和,李氏偶尔插几句话。   安德莉亚汉语真的不错,四爷的问题大多能听懂,回应也很得?????体,虽说调子不太标准,听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乌希哈半吊子的英文水平完全没有发挥的机会,光顾着在边上惊讶了。   上回匆匆一见,没说上什么话,乌希哈以为安德莉亚只是个普通姑娘,现在看她一举一动,明显出身不一般。   四爷对这场“穿越国界的爱恋”的细节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他随意问了几句大不列颠的历史和如今局势,安德莉亚依旧对答如流,引起了他的注意。   画风逐渐从“公婆见媳妇”变成了“外交问答”,让边上的人听了一段斯图亚特王朝到汉诺威王朝的风雨变迁史,委实长见识。   大不列颠也有国王,但似乎与大清完全不同,得听那什么议会的话。   安德莉亚身上还有王族血统,只不过因为政局动荡,她自己又喜欢游历,才在两年前随传教士到了大清。   她还说,以前不知道弘时身份的时候,她打算带弘时回大不列颠,说不定能争到爵位。   四爷表情缓和许多,如果真是贵族出身,也算与弘时相配,当与外族联姻就是。   “依你多年所见,大清如何?”   “领土辽阔,物产丰沛,还有美丽的文化,实在很让人觊觎。”安德莉亚由衷赞叹着。   “觊觎”可不是个好词。   弘时忙道:“你怎么又乱用词儿了,我上次教你的是‘向往’才对。”   安德莉亚当即道歉改口。   四爷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沉思许久后,问安德莉亚:“我儿即便忤逆长辈之意,也想娶你为妻,那你可愿出嫁从夫,入我爱新觉罗宗谱,从此为大清子民?”   这次安德莉亚却没有立即回答。   永久远嫁异乡,需要莫大的勇气。   “快答应啊,我好不容易才说通皇阿玛,屁股都还疼着呢,”弘时拉住她的手,连声保证,“我会对你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忆起与弘时相识相处的种种,安德莉亚愿意赌一次。   “是的,我愿意。”   ……   四爷同意弘时婚事后,立刻让人着手操办。   要紧的不是仪式婚礼,而是证实安德莉亚身份,四爷任命使臣,写了国书,让安德莉亚的一个仆从做向导,走九爷和弘历与西洋通商的门路,出发往大不列颠去。   经手的人一多,弘时要娶洋人做福晋的事就传扬开了。   大清入关后,皇子或宗室子弟娶蒙古女子、汉军旗女子屡见不鲜,可娶一个洋人,可是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有来者。   弘时所料不差,有几个迂腐古板、自恃满族血统最高贵的宗室王爷直接在朝上弹劾他忘了祖宗体统,混淆爱新觉罗血脉,其心可诛。   要娶洋人不是不行,但四爷得将弘时逐出宗籍,贬为庶人。   四爷本就不是能听劝的性子,登上帝位后,更有了倔强的资本,当即把弘时的婚事上升到与外邦建交的国事高度,不容人质疑。   即便如此,大部分朝臣也没相信四爷的说法,那什么“大不列颠贵族”的出身,更像是他为了让弘时面上好看点杜撰出来的。   他们明面上不敢说,私下感慨不断。   有惋惜自家女儿错失皇子福晋之位的,也有把这事和储位之争联系起来的。   看来四爷对太子的看重偏爱,比曾经康熙对胤礽更胜,早早地就帮他排除竞争对手。   先有备受阿哥们宠爱拥护的纯安公主远嫁,现在轮到长春宫的两位皇子。   一个满腹才学,往后只能与枯燥史书为伴,另一个听说是将帅之才,干脆一纸赐婚绝了通天路。   当年康熙还赞过弘昀弘时是文武双星呢,现在四爷为了稳固弘晖的太子之位,断绝朝臣投机站队的念想,就这么舍了两个阿哥。   难道这就是儿子多,任性?   ……又是流言!   还总传他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不是舍弃女儿,就是打压儿子。   四爷真是受够了朝中和民间莫须有的臆测,甚至还感到几分委屈。   他明明是个慈爱的好父亲,孩子们个个出色孝顺,一如既往的懂事和睦,这也是当初他能在康熙眼中脱颖而出、打败一众兄弟登上大位的重要因素。   为了给自己正名,不让弘昀他们因为主动退让受到旁人的轻视,颁金节时,四爷大笔一挥,连下数道旨意。   加封弘昀为郡王,弘时为贝勒。   还有他早想好的对乌希哈的封赏。   当年四爷曾谏言“抚蒙公主加封一级”,并被康熙采纳,这回顺理成章给乌希哈封了固伦公主之位,同时乌希哈也不必再纠结公主府择址之事。   四爷把潜邸赐给了乌希哈。   她可以回到她最喜欢的家了。   作者有话说:   离完结不远啦! 第135章 试婚了   雍正三年, 四月。   原和硕雍亲王府、现固伦纯安公主府在历时半年多后,完成了改建工程,换上新的御笔匾额, 即将在下个月迎来它的新主人。   被皇上赐予潜邸,满京上下终于对乌希哈的受宠程度有了清晰的认知。   更别说成衮扎布已被四爷封了步军右总兵,驻扎京中, 还有传闻四爷准备让他接任九门提督之位, 足见四爷的看重和信任。   不知不觉, 传闻已从“公主失宠抚蒙”升级到“将军夫凭妻贵”。   乌希哈自己也没料到, 她的“出嫁”就是“回家”。   她推辞过,但四爷坚持,且直接下了圣旨,乌希哈接受了这份沉甸甸的父爱。   原本的王府对她来说, 实在是大得过分,乌希哈在请示过四爷后,对公主府的布局进行了较大的改动。   四爷曾经起居的院落, 乌希哈没动, 准备搬进来以后也不随意进出,只让下人定期打扫养护,维持原样。   然后她将自己和宋氏曾经居住的小院翻修扩建, 作为她日后主要居所。   再在北侧修了一道隔墙, 划出约有四进宅子大小的院落, 另开一道大门,作为成衮扎布的将军府,由四爷另行下旨赏赐给成衮扎布。   待成婚后, 两边关起门来, 平日里, 他们就一起住在公主府这边。   将军府也不空置,把成衮扎布的祖母接来,方便他们照顾。   那是个慈爱寡言的老人家,在京城久居多年,甚少出门,只在府上为征战的儿孙族人祈求平安。赐婚后,乌希哈被成衮扎布领着上门拜见过,祖母对她十分恭敬,不用担心有任何隔辈婆媳问题。   咸福宫里,宋氏拿着单子跟乌希哈一样样核对嫁妆。   待说到陪嫁的宫女太监,宋氏想起一事,询问乌希哈,“皇后娘娘问,要不要给额驸挑两个试婚格格赐下去?一来是规矩,二来——”   她话说到一半,被乌希哈急急摇头打断。   “我才不要,布布也不会要的!”她顿了顿,皱眉道,“如果皇额娘拿规矩说事,我就去找皇阿玛回了。”   她和成衮扎布之间,绝对不能有第三者介入。   “看你慌的,不要就不要。”宋氏拍拍她的手背,“你是误会皇后娘娘了,哪有为了规矩让你受委屈的道理。”   乌希哈不解,“不是规矩,那又是为何?”   宋氏不答先问:“试婚格格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吧?”   乌希哈点头。   试婚格格的存在,并不是为了跟公主抢男人争宠,而是为了在婚前先检验驸马有没有隐疾或是房事上的怪癖,若发现不妥,皇家还能及时反悔,另择人选。   就跟陪嫁嬷嬷和宣召的规矩一样,本意是为了保护天家贵女,实际却常弄巧成拙,给公主添堵更多。   “你看看额驸那身板,再看看你自个儿,他胳膊快跟你两条腿加起来一样粗了,皇后和姐妹们都担心啊。”宋氏叹气。   成了婚的妇人,更知道敦伦之事对夫妻感情有多重要,男人若不顾及女人感受,指不定就会跟上刑一般煎熬。   后妃们见过成衮扎布本人后,都想到了这个问题,私下提醒过宋氏。   他们感情是好,等成了婚,乌希哈这小身板能受得住?   乌拉那拉氏向宋氏提起“试婚格格”,是真心担忧乌希哈的健康,甚至小命。   乌希哈尴尬道:“这,那个,应该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怎么不至于,我听说额驸未经人事,又天生神力,这万一冲动起来……”宋氏欲言又止。   乌希哈无语凝噎。   真是没想到,家中女性长辈目前最关心的,不是她和成衮扎布感情好不好,而是她能不能平安圆房。   真的是纯纯慈母心了。   好像她们担心得还挺有道理?毕竟母妃们都是过来人。   乌希哈之前真没考虑过这个事儿,她和成衮扎布到现在,也就是拉过手,被他当包袱一样抱上抱下过几次,纯情得不能再纯情。   仔细想想,她从来没有在成衮扎布身上感受到过奇怪的冲动。   ……嘶,不会有问题吧?   乌希哈倒吸一口凉气,她身上还有那个时灵时不灵的“六神光环”!   乌希哈自认七情六欲都很正常,为了终身幸福,她端正态度,“额娘,你有没有那种什?????么图啊雕件啊,都拿出来给我学习学习。”   她还可以去向年氏请教——当然,不是请教年氏跟四爷的闺中密事,而是请年氏指导她美容塑形,抓紧婚前最后一段时间提升下颜值。   年氏很高兴自己的专业水平得到乌希哈认可,给她精心排了课程。   然后乌希哈在跟年氏练瑜伽的第二天,把腰给扭了。   瘫在床上的乌希哈泪流满面。   变美可真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儿!   ……   “去泡温泉?”   乌希哈躺了三天,刚将扭伤养好,收到了来自新任三嫂安德莉亚的邀请。   “趁天还没完全热起来,一起去散散心?”安德莉亚点头,“还有二哥二嫂、大姐姐大姐夫,你来的话,就让弘时再叫上成衮扎布,怎么样?”   年初出了康熙二十七个月大丧,弘时就先乌希哈一步开府成婚。   四爷派去大不列颠的使臣尚未归来,但目前查探到的信息,能证明安德莉亚不会对大清不利,就允她先进门。   为少惹非议,婚礼并不隆重盛大,好在李氏和小夫妻都不在意。   安德莉亚直接嫁进贝勒府,没有宫里那么多琐碎的规矩,适应良好,皇后和太子妃出于补偿心理,对她很关照。李氏、玉录玳和耶布淳格都是好性子,爱屋及乌,接受了她就不会为难她。   “去的去的!”乌希哈高兴应下,“多谢三嫂特意进宫请我。”   成衮扎布有了新差事,进南三所的频率大大降低,最近他们分别在宫里宫外忙着准备婚礼,已经快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跟两个嫂子和玉录玳泡温泉,正好也能问问婚后注意事项。   比如……那啥。   乌希哈一多想,脸就红了。   安德莉亚掩嘴轻笑。   这趟温泉之旅,是宋氏拜托李氏帮忙想法子,李氏又和儿媳们商量出的结果。   没有试婚格格,这不还有“试婚哥哥”嘛!   ……   向乌拉那拉氏报备并获得首肯,翌日午后,乌希哈收拾了一身换洗衣服,带着宫女和护卫出宫。   四个女人在宫门口会和,先在城里逛了一会儿,买了点街头小吃和小玩意儿,再往小汤山弘昀名下的温泉庄子去。   黄昏时分,耶布淳格安排好晚膳,弘昀带着星德、弘时和成衮扎布结伴到了。   饭后半个时辰,乌希哈头顶着毛巾,舒舒服服地泡进温泉池子里。   男女分两处泡,离得有些距离,边上没有长辈也没有男人,三个已婚女人越聊越随意,名为吐槽,实则秀恩爱。   还好都是一夫一妻的幸福伴侣,你秀完我秀,都觉得自家的最好,没有酸别人的。   乌希哈听得津津有味。   不是她自恋,哥哥姐姐婚姻圆满幸福,都有她的功劳呢!   偶尔也会冒出些少儿不宜的话题。   安德莉亚新婚燕尔,少不得要被嫂子和大姑子打趣。   “弟妹这身段,啧啧,穿着旗装真看不出来,”玉录玳感慨,“三弟有福啊。”   耶布淳格目露艳羡,“这肉也太会挑地方长了。”   乌希哈狗刨式凑近,竖起耳朵认真听。   见她这般,玉录玳好笑地点了点她的脑门,故意道:“这么点高的人,还是个小女孩儿呢,听这些也不害臊。”   “我不小了,下个月就要嫁人了!”乌希哈挺胸反驳。   玉录玳往她胸前一瞟,又“啧”了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乌希哈脸瞬间爆红,身子下沉了些,鼓起嘴巴生气地吐泡泡。   “妹妹这样娇小玲珑的,多可爱啊。”安德莉亚把乌希哈拉过来,往怀里一摁,“就像我小时候玩的洋娃娃,天天抱着。”   乌希哈脸更红了。   呜呜呜真的好软好舒服!   谁说只有男人会喜欢丰满的女人,明明女人也很喜欢!   “好了好了,二妹妹快喘不上气了。”耶布淳格把乌希哈解救出来。   她们今天是带着宋氏和李氏的任务来的,耶布淳格问乌希哈:“嬷嬷教过你人事没有?”   乌希哈点头,单论生理知识,她绝对比嫂子和姐姐强。她上辈子还听过护工不小心放错的小篁文呢!   但理论和实践相差十万八千里。   “那个,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啊?”乌希哈好奇地问。   嬷嬷说让她“忍忍就过去了”,但她也记得小篁文上某些夸张的描写。   玉录玳想了想,道:“各人体质不同,没什么可比较的,额娘们担心的是妹夫身强力壮,不知轻重伤了你,可我瞧着,他不是那等不体贴妻子的粗鄙武夫。你只需记着,到时别害羞,不舒服、不想要都直说,你是公主之尊,妹夫又一直爱重你,想必不会勉强。”   “真的害羞不得,”耶布淳格道,“夫妻间绕不过这事儿,咱们不愿叫夫君亲近旁人,自个儿就得上心,不能应付了事,况且确实,嗯,舒服的。”   比起玉录玳和耶布淳格的含蓄,安德莉亚豪就放多了,“成衮扎布比我在大不列颠见过最强壮的骑士还要高大,初回定不会太顺利,你记得备好膏脂,失败或是痛了,也别害怕排斥,往后日子久了多试试,就会习惯的。”   乌希哈忍着羞,认真受教。   四个女人就此开展了一场不掺杂任何个人身份及感情因素的学术讨论。   一切为了和谐! 第136章 紧张了   五十丈外。   男人泡温泉, 都是上身打赤膊。   脱到只剩一条到膝盖上的宽松短裤,各人的身形对比格外明显。   成衮扎布最高最壮,弘昀最瘦, 星德居中,弘时……最矮。   他不仅矮,还发现了另外一个残酷的事实。   “二哥, 你这?”   弘昀瘦却不单薄, 肩背、手臂、腹部都有着漂亮的肌肉轮廓, 真真是穿衣显瘦, 脱衣有肉。   一看就是用心锻炼过的。   弘昀第一个下水,他知道弘时在惊讶什么,笑道:“我过去不是身子底差么,总得多练练。”   弘时再低头看自己。   他刚成婚, 最近疏于操练,吃得又多,肚子鼓出明显的弧度。   边上星德胖瘦倒是和他差不多, 但星德也比他高!   更别说还有成衮扎布那个家伙, 生得那么大个块头,身上一点儿肥肉都找不见,大摇大摆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绝对是在对他炫耀!   弘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发什么呆呢, 快下来。”弘昀喊道。   弘时回过神, 发现岸上只剩下自己一个,直接朝着他们当中的空位跳了下去,溅了成衮扎布一脸水花。   对比另一边的热火朝天, 他们就显得有些沉默。   谈文, 弘时和成衮扎布插不上话, 谈武,弘昀不懂。   说朝事,又太容易犯忌讳。   那说女人?   都是专一的好夫君、好男人,哪能把心里爱重的妻子放在嘴上做谈资。   ……也不对。   弘昀弘时对视一眼,他们还就是被李氏交代,来找成衮扎布聊男女之事的。   所谓“试婚哥哥”,当然不是需要他们献身测试,只是让他们探探成衮扎布的底,再告诫敲打他一些注意事项而已。   其他基本的,皇后已经派太医给成衮扎布检查过。   身体健壮,发育正常,气血旺盛,没有隐疾。   还有天生神力,不是外头夸张的说法。   虽然难免尴尬,弘时尽量不想成衮扎布要娶的是妹妹,只当是普通兄弟闲聊。他没遇见安德莉亚前,在水师大营中也会与其他士兵讲些有颜色的笑话,大多都是吹牛胡侃。   “我问你啊,”弘时拿手肘撞了下成衮扎布,“你没收用过婢女吧?”   “没有,”成衮扎布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随便问问呗,”弘时挤眉弄眼,一脸坏笑,“咱们兄弟,你老实说,我不会告诉乌希哈的。”   啊呸,成衮扎布要是敢点头,他绝对会立刻向乌希哈和四爷告状,让她换个额驸。   成衮扎布沉声重复,“没有就是没有。”   弘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突然转过来盯着星德,弘昀与他心有灵犀,同步动作。   在场只有大姐夫,在婚前就没了童男之身!   星德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从后背往天灵盖窜,“你们有事要说?那我走远点儿?”   弘昀眯着眼道:“就劳烦大姐夫移步了。”   星德老实地走到池子另一个角落。   弘昀转向成衮扎布,“妹夫的年纪,就算未经人事,该懂的总懂吧?”   成衮扎布反应很快,“我问过太医,也看过避火图。”   弘昀“哦”了一声,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说“我妹妹弱小可怜又无助你一定要温柔点”?   好为难。   弘时拍拍成衮扎布的肩膀,硬着头皮,磕磕绊绊道:“咱们兄弟都是老大不小才娶妻,就,憋了这么多年,我能理解你,但是吧,做男人就得体贴妻子,不能太过孟浪,那个啥,你力气这么大,得收着点……”   不论弘昀弘时说什么,成衮扎布始终面不改色,连一丝羞意也无。   他确信,不管在什么场合、因为什么事,他都不会伤到乌希哈。   敦伦乃夫妻之大道,他会努力学习的!   …?????…   温泉不宜泡太久,两刻钟不到,嬷嬷来提醒主子们该起身了。   时辰尚早,方才还聊了些刺激性话题,乌希哈毫无困意,便问嫂子们还有没有别的安排,要不要打个叶子牌、喝点小酒,继续唠嗑。   安德莉亚道:“先别急着换衣裳,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什么礼物?”这事耶布淳格和玉录玳也不知道。   安德莉亚没卖关子,很快四个捧着衣裳的丫头进来,小心展开。   竟是四条西式曼图亚连衣裙!   乌希哈忍不住“哇”了一声,“是给我们的吗?”   安德莉亚点头道:“是按照你们的尺寸做的。”   玉录玳和耶布淳格亦是跃跃欲试,哪个女人能拒绝漂亮的裙子呢?   安德莉亚先换上自己的那件,又和丫头帮着三人换衣。   顾及到大清风俗,原本露肩的领口收窄,只露出部分锁骨,五分袖外接了一段同色薄纱,盖住小臂。为了舒适,上衣没做撑骨,只在腰部掐了褶皱收紧,下摆在臀后拢成及地的拖尾,前面露出缀满蕾丝花边的衬裙。   比起直筒旗袍,这身连衣裙更能凸显她们的身体曲线。   乌希哈穿好后,走到玉录玳面前,抬起下巴,“看,挤一挤,还是有的嘛!”   边上,耶布淳格在兴奋地转圈圈。   裙摆居然会飞起来唉!   “好,咱们固伦纯安公主可是大姑娘了,”玉录玳揉了一把她的头,转向安德莉亚,“三弟妹,你可愿与我一起做些营生?”   “大姐姐是想说?”   玉录玳道:“玉溪绣坊已经不够大了,我早想再开间成衣铺,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裁缝,平日里见的衣裳样式也都不怎么样,才搁置着。”   “大姐姐想做这种裙子卖?”安德莉亚迟疑,“可咱们只是穿着玩玩儿的,那些官夫人和百姓们会买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之前不是送过额娘一件?我听说,她私下在宫里穿过,还被皇阿玛夸赞呢,”玉录玳挑眉,“以咱们的身份,办个宴会,穿着这裙子走一圈,必会在京城风靡开。”   乌希哈插嘴,“这叫名人广告效应。”   “那行啊,辛苦大姐姐了。”安德莉亚爽快点头。   为了搭配身上的连衣裙,安德莉亚又指导丫头给三人弄了个简单的公主头。   她们刚装扮妥当,弘时来敲门喊人,“怎么这么慢啊,成衮扎布在给我们秀手艺呢,你们快点出来看热闹!”   外间院子里点了一堆篝火,弘昀和星德手上拿着酒杯,有一口每一口地抿着,成衮扎布就着火光,手上小幅度地动作,在雕刻一根玉兔形状的木簪。   轻快的脚步走近,三人齐齐抬头,都是眼神一亮。   乌希哈她们有模有样地提起裙摆,屈膝点头,“见过几位爷。”   直起身子后,耶布淳格小跑到弘昀身边,又转了个圈,期待地问:“爷,好看吗?”   弘昀笑着点头。   玉录玳和乌希哈稍慢一步,星德和成衮扎布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上来。   “怎么样,漂亮吧!”弘时搂着安德莉亚十分得意,“平常在府里,我都让安德莉亚穿西洋裙。”   星德挠着头道,“挺新奇的。”不过他还是觉得汉女的衣裳最柔美。   当然,这种时候星德不会扫兴。   成衮扎布将乌希哈的裙摆仔细整理好,“你穿什么都好看。”   八个人围着篝火坐下。   清风徐徐,繁星满天。   弘时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道:“我最近学了西洋舞,男女一起跳,叫华什么兹。”   弘昀惊讶,“你还会跳舞?”   “又小看我!看我给你们秀一段。”弘时把安德莉亚拉起来。   他们四手交握,脚步进退挪动,弘时一边嘴里还念叨着,“一嗒嗒,二嗒嗒,三嗒嗒,转个圈!”   大家兴致勃勃地看着弘时献艺,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乌希哈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安德莉亚拉着弘时的手抬高,带着他转圈,疑惑道:“三哥你跳的是女步吧?”   弘时脚下一崴,停住动作,“你说什么?!”   玉录玳附和,“我看着也有点奇怪。”   “你们不懂就不要乱说,”弘时嗤笑,“安德莉亚你快让他们长点见识。”   然而安德莉亚拿袖子挡着半张脸,肩膀抖动,露在外面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半晌,弘时反应过来了,不敢置信,“你骗我?”   安德莉亚再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笑出声。   “安德莉亚!”   如果弘时身上有毛,这会儿一定全部炸开了。   “好了我错了,”安德莉亚抱住弘时的头揉了揉,“我看你一直跳得挺开心的,也就没说。”   而且以他们的身高对比,她跳男步比较顺。   弘时羞愤,“不行,我得找补回来,你现在就重新教我!”   安德莉亚忍笑说好。   玉录玳和耶布淳格来了兴致,拉着各自的夫君一起试试。   乌希哈对成衮扎布伸出手,“布布,其实我也会点儿,我教你。”   弘昀和星德四肢不大协调,虽然有弘时夫妻在边上示范指导,还是把妻子的裙摆踩了好几脚后,被她们嫌弃地推开。   离他们远些的空地上,成衮扎布和乌希哈竟然跳得很不错!   乌希哈嘴里哼着他们没听过的小调,裙摆轻快飘动,成衮扎布半低着头,温柔的视线不曾移开半分。   看着两道相差巨大却意外和谐的身影,弘时又酸了。   他也想要自己高大威猛,安德莉亚小鸟依人!   弘时抱怨:“那傻大个,长得跟头熊一样,乌希哈和他比起来,就是只好欺负的兔子。你看像不像你跟我说过的故事,那什么,美女与野兽?”   安德莉亚摇头,“明明是善良美丽的公主,和她勇猛忠诚的守护骑士。”   ……   在庄子上放松了一夜,并收获两位嫂子和玉录玳的两箱“闺中秘籍”,次日一早乌希哈便返回宫中,将所有精力都投入最后的备嫁工作中。   作者有话说:   处男鄙视链了属于是XD 第137章 出嫁了   四月底, 成衮扎布先行搬入改建好的将军府,布置成婚之所。   策棱及喀尔喀部近百族人奉诏进京,其余蒙古部落皆有贺亲队伍前来。   五月初五, 喀尔喀部备一九礼,于午门纳彩,是为初定。   次日, 四爷设宴保和殿, 款待内外蒙来人及京中三品以上大员, 共贺嫁女之喜, 女眷另赴后宫宴。   五月十九,成衮扎布至宫门叩拜谢恩,内务府送一百八十抬妆奁至将军府,铺陈满院无落脚之地, 珍宝无数,金碧辉煌,凡见者无不赞叹艳羡。   ……   这小半月, 四爷进后宫, 不是宋氏这儿就是乌拉那拉氏的景仁宫,每天过问乌希哈的婚仪。   明天就是乌希哈出嫁之日,他下朝之后, 再没心思批阅奏章, 召礼部官员确认吉时和出嫁仪, 又等到内务府复命后,天还没黑就到了咸福宫。   宋氏慌忙行礼,“万岁爷今日怎来得这般早?晚膳还没备好呢。”   “无事便早些过来, ”四爷摆摆手, 视线在正殿中转了一圈, 没见到乌希哈的人影,问,“乌希哈呢?明儿个就要出宫嫁人了,现在还乱跑?”   “她去南三所了,”宋氏答道,“阿哥们突然闹着要她陪。”   四爷坐下抿了口茶,轻声叹道:“几个小的长到这么大,乌希哈出的力不比他们亲额娘少,旁人说亲近,朕看,都能算得上‘孝顺’了,他们小时候,连朕的话都不大听,只听乌希哈的——”   他还没说完,宋氏突然惨白着脸跪下请罪,“万岁爷息怒,乌希哈万不敢有旁的心思,她只是习惯关心兄弟。”   她一跪,边上一圈人也跟着跪下。   四爷愕然。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说自己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顺嘴想聊几句乌希哈以前的事。   ……可是真的一点话外之意都没有吗?   四爷也不是那么笃定了。   登上帝位之后,许多变化,他自己都不曾预料到,让他感到陌生,甚至害怕。   半晌,四爷亲手扶宋氏起来,宽慰她道:“朕开玩笑呢,快起来,别等会儿吓着孩子。”   他笑,又叹:“这就快二十年了,她都要嫁人了。”   这一句,叫宋氏惶恐尽去,徒留满腔酸涩。   她轻轻抽了口气,“臣妾让人去喊乌希哈回来,再去催催膳。”   “去吧,朕一个人坐会儿。”   两刻钟后,御膳房将菜都上齐了,乌希哈才带着宫人回来,“是女儿不是,叫皇阿玛久等。”   四爷看她额头上都沁出薄汗,想来是一路疾走,掏出手帕给她擦。   乌希哈身子几不可见的一僵。   她都要嫁人了,自然得注意跟异性的接触距离,蛋蛋们满七岁起,她就不会再随意对他们搂搂抱抱。   而去年的争执过后,她甚至没再挽过四爷的手撒娇。   三分是倔,七分是怕。   四爷在她鬓角轻抚了下,招呼宋氏,“坐下用膳吧。”   席间,四爷又细细问了“嫁妆如何”“嫁仪可都熟了”“?????额驸那都交代好没有”。   从年初到现在,都不知道多少人把关,确认过多少个来回了,自然一切妥帖。   吃到半饱,四爷忽然没了留宿的心思,放下碗,“朕还有折子要批,先回养心殿,你们母女好好休息,明天早些起,别误了吉时,到时朕带着皇后她们一起过来。”   “恭送皇阿玛。”“恭送皇上。”   待御驾离开,宋氏松了口气,坐在床沿上,将乌希哈拉进怀里抱着,四爷在的时候,她放不开。   女儿明天就要出嫁,就算嫁在京中,什么时候想见面都行,但宋氏知道那不一样。   嫁了人,就意味着她要离开父母的羽翼,成为另一个家的女主人,从女儿变成妻子,很快还会变成母亲。   乌希哈由着宋氏抱了一刻钟,不言不语,直到两人半边身子都麻了,还得嬷嬷扶着才能重新坐好。   宋氏帮她理了理衣裳,问:“嫁妆都抬去额驸府上了,可还有要收拾的?”   乌希哈点头,“刚去了几个母妃宫里,所以才回来晚了,她们又给了些物什,还有些不方便放在嫁妆里的小玩意儿,我想装两个箱子,让绿翘她们明早搬去。”   “那额娘也帮你一起收拾。”   需要乌希哈额外整理带出宫的,除了方才刚从众妃嫔和弟弟们处得的各式添妆,还有就是她为了明天晚上苦心搜罗的“图文教材”。   在自己屋里,乌希哈还跟做贼似的,时不时往箱子的角落里塞一本,宋氏和青苹她们见了,摇头失笑,也不拆穿她,只是默默帮她放得平整些。   青苹从乌希哈床底下拖出两个长款两尺余,高一尺的旧木箱来,问道:“公主,这两箱可要带着?”   “要的要的!还好青苹你提醒我,”乌希哈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这些天都忙糊涂了,差点把这些给忘了。”   宋氏好奇走近,“什么东西叫你这么宝贝?”   “是布布给我寄的信和礼物。”乌希哈抿嘴笑,又指挥青苹,“把布布最近给我送的那些,都一起放进去,再用布巾把外头的灰都擦干净,明天你得帮我看紧了。”   青苹保证,“公主只管放心。”   她手脚麻利地从乌希哈的衣柜里、枕头底下、书桌抽屉等等十几个角落翻出来不少东西。   乌希哈顿感惭愧不已。   有几样小玩意儿她随手一放就给忘了。   “这是不倒翁?可底怎么是平的?”宋氏拿过一个半臂长的木玩偶,“画的是不是你那个‘布朗熊’,耳朵呢?”   乌希哈凑近一看,这是成衮扎布回京前一年给她寄的。   随礼物一同来的信上说,他抓住叛将立下大功,就是腿上受了伤,在床上躺了快三个月,闲着没事给她做的。   成衮扎布怕乌希哈从别的地方听到消息胡思乱想,主动坦白伤势,等乌希哈收到信的时候,他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那时乌希哈光顾着担心,没特别注意他送了什么,只叫青苹帮她收好。   宋氏摇了摇,木偶里发出清脆的声响,“里面是空的?”   “空的?那快打开看看!”   宋氏将木偶交给乌希哈。   是个外形像葫芦,只画了轮廓、没有凸起的耳朵和鼻子的布朗熊。   乌希哈观察了下,在熊肚子最大的地方摸到一条缝,微微用力,“咔”的一声响,上下分离。   宋氏“嚯”了一声,“里面怎么还有一个。”   乌希哈想到什么,继续“咔咔咔”地拆,不一会儿就拆出七八个,整整齐齐,从大到小在书桌上摆成一排,很是新奇,引得年轻的宫女太监们放下手中活计,凑过来围观,低声惊叹不停。   “这是什么?可真有意思!”“真是额驸做的?手也太巧了吧!”“公主再来一个!”   乌希哈道:“这个叫套娃,应该是布布跟罗刹人打交道的时候学的。”   “套娃,这名字好,可不就是一个套一个么。”宋氏催乌希哈,“接着拆啊。”   这时,乌希哈掌心里还有个拳头大的小熊,腹部仍有缝隙,不过应该是最后一层了。   乌希哈轻轻打开。   里面却不再是圆滚滚的超迷你熊。   而是个一寸长的木雕。   小女孩儿五官清晰,脸上带着笑,身上穿着蒙古袍和鹿皮靴,头上的辫子纹路都被刻得栩栩如生。   殿中十余人谁都没有见过这么小却这么精致的木雕,一时无声。   有个宫女忍不住奇怪道:“怎么是个蒙女?藏得这么深,难不成是额驸的——”   绿翘将她后面的猜测掐了回去,急道:“这奴婢胡说的,公主不要往心里去!”   “无妨,”乌希哈摇头,眉眼弯弯,“这是我。”   乌希哈将小人捧高到宋氏眼前,“额娘你看,是我跟布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宋氏含笑点头,“额娘也想起来了,快放回去,好好收起来。”   乌希哈用比拆时更小心的动作,把小小的“自己”放回最中央,再一层、一层地套上“布朗熊”的外壳。   只是一个新奇的玩具,乌希哈却仿佛能感受到成衮扎布想要保护她的心意。   那些紧张忐忑,忽地就消失无踪了。   宋氏转过头,擦去眼角水渍。   何必如此不舍?   她的乌希哈,已经遇到了对她来说最好的人。   ……   雍正三年,五月二十。   辰时初,晨曦初露。   乌希哈睁开眼,宋氏已经不在身边。   昨天是宋氏陪着她在闺房睡的,床头就放着她的新宠“套娃熊”,乌希哈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她刚掀开被子坐起来,就听见外头有人喊了一声“公主醒了”。   房门被推开,青苹指挥着太监抬着盛满热水的澡桶进屋,另有八个宫女捧着衣裳与首饰候立在旁。   沐浴毕,乌希哈换上大红绸缎的中衣,坐在梳妆台前。   此时宋氏进屋,左边跟着已经打扮好的年氏,右边则是内务府报四爷皇后在宗室中挑选的一位“十全夫人”。   十全夫人动作轻柔地为乌希哈绞了脸,又拿木梳将她垂落的黑发从头到尾梳了九十九下,口中念完一整首吉词,领了宋氏的厚赏退到一旁。   “先用些早膳垫垫,”宋氏端了一碗熬得浓稠的粥给女儿,“等会儿怕是得饿大半天呢。”   乌希哈一边喝粥一边问:“贵母妃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年氏道:“内务府嬷嬷手艺拙得很,还是本宫亲自来为你上妆美些。”   乌希哈对后宫第一美的审美和技术绝对放心,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太麻烦贵母妃了。”   “别说这些废话,赶紧的!”年氏摆手,她的宫女上前一步,放下一个超大号的化妆箱。   里面装满各种瓶瓶罐罐,其中有三分之一,还是乌希哈借鉴后世出的主意,跟年氏和三蛋四蛋一同鼓捣出来的,高奢版供宫中女眷自用,平民版交给弘历创收。   乌希哈不再推辞,仰着脸一动不动,任凭年氏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足足花了半个时辰,年氏才宣布大功告成。   乌希哈睁开眼,被铜镜里的人给小惊了一下。   大婚妆容自然淡不得,经年氏巧手后,不似普通浓妆又厚又闷,通过光影对比加深面部轮廓,眼妆着重描绘,将乌希哈一直以来的稚嫩之气压下,显得庄重有气势。   “谢谢贵母妃。”乌希哈一笑,又带出三分娇美来。   边上的宫女嬷嬷连连吹捧年氏,年氏欣然自得,又拉着宋氏要为她重新梳妆,说今天是乌希哈的大日子,她这个做额娘的也得好好打扮。   梳好头,青苹和绿翘服侍乌希哈穿上吉服,胸前绣着五彩鸾鸟,裙摆以锦鲤红莲为纹,轮廓被金线细细勾勒,缀以大小不等的珍珠红宝,整套吉服足有数斤重。   此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斜照入内,落在嫁衣上,一片流光溢彩。   期间不时有人来咸福宫通报:   “额附御祥瑞白虎,诣午门献九九礼。”   “万岁爷、皇后娘娘移驾,午宴已开。”   “銮舆已至干清门。”   年氏先行一步,去往皇后款待众命妇的筵席,宋氏却无心赴宴,留在咸福宫拉着乌希哈说话。   未时初,苏培盛前来通传:“午宴将散,距吉时尚有半个时辰,请娘娘和公主随奴才移步干清门。”   青苹一直算着时间,这会儿正在为乌希哈佩戴发冠和朝珠。   宋氏给苏培盛递上红封,他笑着收下,又唤身后的小徒弟上前,捧过个檀木匣子,走近几步到乌希哈身前一丈,躬身送上。   他神色慈祥,眼角微红,“老奴微末残缺之身,不配给公主添妆,但老奴看着公主长大,今天真是又高兴又舍不得,这点心意,还请公主莫要嫌弃。”   “苏伴伴可别这么说,”乌希哈起身虚扶,亲手接过,“我出嫁后,再难日日侍奉在双亲跟前,皇阿玛和额娘处,还要劳烦苏伴伴多照料。”   苏培盛道:“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公主只管放心就是。”   今日穿的花盆底鞋?????都绣满莲纹,坠着流苏,比往常更高更重。乌希哈被青苹绿翘一左一右搀扶着,迈出闺房,走出生活了快三年的咸福宫。   苏培盛问乌希哈可要乘轿辇,被她婉拒。   “还来得及,这段路就让我自己走吧。”   宋氏让绿翘退后,自己托着乌希哈的右臂,“额娘拉着你走。”   母女携着手,走过长长的宫道,穿过西六宫。   一路无声,胜过千言。   干清宫前,已有近两百人在等候。   成衮扎布同样身着金红吉服,站在轿辇旁,身后是六十六人迎亲仪仗。   右侧,是以玉录玳和三位皇子福晋为首的六十六位送嫁命妇。   在他对面十丈外的阶梯上,四爷与五位后妃皆着朝冠朝服,面向西侧月华门。   “固伦纯安公主到!”   很快,乌希哈一行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宋氏先随苏培盛快步走近行礼,走到年氏后侧,被年氏拉住,推到四爷右手边,“我只是来凑热闹的,姐姐才是主角儿,得往前站。”   宋氏推辞说“尊卑不可乱”,听四爷发话道:“你就站这儿吧。”   乌希哈被人引着走到成衮扎布身边。   二人相对而立,望向彼此眼中,亦无需言语,满满都是幸福与期盼。   礼部官员道:“公主,该向万岁和娘娘们拜别了。”   成衮扎布从青苹手中接过乌希哈的手,扶着她转身,向前并行至台阶下。   礼官高唱:“跪——”“拜——”   乌希哈和成衮扎布随着礼官的口令,行三拜九叩之礼。   四爷与后妃们在正前方注视着他们。   宋氏没有流泪,从成衮扎布回京之日起,她就在为今天做心理准备,现在,她能满怀欣喜地目送乌希哈走上新的人生旅途。   反而是李氏忽然忍不住轻啜出声:“当年她那么小小的一个,连个名字都没有,本宫都担心她养不大,怎么转眼就要出嫁了?”   钮祜禄氏与耿氏互相拉着手,“乌希哈出宫了,谁来陪咱们想新故事、新玩意儿呢。”   年氏亦叹,“还好那些皮小子现在都长得半大,否则乌希哈不在,宫里不得闹翻天了。”   “瞧懋妃没哭,你们倒是唉声叹气的。”乌拉那拉氏都被她们说得眼眶发酸。   在弘晖搬到前院读书后,到孙子永玟出生前,乌希哈就是后院中她最亲近最熟悉的孩子,与乌希哈有关的记忆,都是明亮欢欣的。   当初劝宋氏早些考虑乌希哈嫁人是真,现在的不舍之情,也是真。   乌拉那拉氏安慰众姐妹道:“额驸留居京中,乌希哈嫁回潜邸,你们想她,叫她多递牌子进宫请安就是了,万岁爷您说呢?万岁爷?”   四爷背在身后的手掐紧,乌拉那拉氏唤了他好几声都没应。   昨夜,他统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做了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还是苦心孤诣夺得大位的爱新觉罗·胤禛,可身边的女人们完全是另一般模样,没有十个健康和睦的儿子,玉录玳早早地去了,也从没有过乌希哈。   梦醒之后,四爷对月独酌直至天明。   他不敢深想那个梦是否在预示或告诫他什么,不敢深究与现实迥异的的因由为何。   唯有庆幸那只是个梦。   最后一拜,乌希哈伏地久不起,礼官不得不提醒:“公主快起吧,别误了吉时。”   成衮扎布也轻声劝道:“往后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皇阿玛,皇额娘,额娘,几位母妃,”乌希哈起身,眼中泛起潮意,“那我去了。”   乌拉那拉氏和宋氏颔首。   四爷看上去仍是声色不动。   乌希哈有些失落,被成衮扎布扶着转身,走向銮舆。   “乌希哈。”   有人在唤她,不是额娘们。   乌希哈回头,看见四爷疾步下台阶,向她大步走来,“乌希哈!”   “阿玛。”乌希哈松开成衮扎布,没走出五步,就被四爷抱进怀里。   她感到四爷的双臂用力到发颤,又叫了一声“阿玛”。   四爷深吸了口气,将要从双眼满溢而出的酸胀压下,松开怀抱,让乌希哈站好,细细端详今日盛装的女儿,连声说“好”,“阿玛的小星星都长这么大了,阿玛还记得过去在潜邸,给你推秋千。”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乌希哈看清他眼底的血丝。   乌希哈带着鼻音道:“阿玛要好好保重身子,别总是熬夜处理公务。”   四爷摇头又点头。   随后,他解下腰间龙佩,放在乌希哈手心,对紧随身后的苏培盛道:“传朕口谕,以此佩为证,日后纯安公主出入宫中,无需通禀。”   苏培盛应是。   四爷又轻声对乌希哈嘱咐:“记得常回来看阿玛和额娘们。”   乌希哈含泪点头。   “大喜日子,可不能哭。”四爷拿指腹为她抹去泪滴,握起她的左手,比任何人扶得都更稳、更有力。   然后,他亲手将最疼爱、最宝贵的女儿交到成衮扎布手上,“博尔济吉特·成衮扎布。”   “奴才在。”   四爷沉声,“你若敢让公主受半分委屈,朕绝不饶你!”   成衮扎布握紧乌希哈的手,“那便请皇上寿与天齐,一直看着奴才与公主相携白首。”   鸣鞭,乐响,起轿。   未时四刻,公主仪仗出午门。   紫禁城到前雍王府、现固伦公主府与将军府途径之路,前几日便有人清水泼街,反复洒扫,今晨铺陈一丈宽的红布,足有十里长。   朝廷未禁百姓出门,意在与民同乐,只将顺天府衙役并一千兵士派出沿途守卫。   沿街站了不少凑热闹、蹭喜气的百姓,垫着脚尖张望,不一会儿就有人喊道:“来了!”   最前是三十骑手持灯笼火把的御前侍卫及礼部、内务府官员,其后则是礼部原本拟定嫁仪中没有的、分量却比乌希哈所有嫁妆加来还重的送亲队伍——   从年近而立的太子弘晖,到未满十岁的三胞胎,十位皇子骑着红鬃骏马,分列两队,在近百步军护送下缓速行进。   十兄弟齐聚现于外人前,第一次是康熙六十年颁金节,第二次是四爷的登基大典。   第三次,便是今日送乌希哈出嫁。   弘晖的明黄色太子朝服,弘昀的美人脸,三胞胎几乎一样的面容引得百姓跪拜侧目。   皇子送嫁让人惊叹议论固伦公主的受宠和排场之大,再随其后的队伍,则是叫百姓们口呆目瞪。   乌希哈所乘八抬彩舆自是华贵非常,更显眼的则是随行在轿辇旁的成衮扎布。   他骑的不是马,而是一头比马更高的巨型白虎!   京城中只有十之一二的老人听说过康熙曾被蒙古进献祥瑞白虎,还落到当年还是雍亲王的皇上潜邸,但那也只是听闻,从未见过。   今日一看传闻中的瑞兽,怕远多于敬,有胆小的直接厥过去,还有想尖叫逃窜的,被侍卫厉声喝拦,只能两股战战地拜倒在皇家威势之下,大大减小了护卫们维持秩序的压力。   虽然他们也很怕就是了。   那巨虎偶尔还会伸爪子去扒拉彩舆的窗户,再被一只素白的小手摁着推出来。   “大白你乖乖走,不然明天就把你送回小汤山去!”乌希哈教训道,又无奈自语,“这也太高调了些。”   皇子送嫁,白虎迎亲,都是四爷想出来,给她撑场面的点子。   成衮扎布轻叹,“上次献俘,再加上这回,往后京城百姓怕是人人都认得我这个‘煞神’了。”   乌希哈以为他是不喜欢“凶名”,劝道:“这是证明你厉害啊,三哥都不知道有多羡慕。”   “我倒是无所谓,”成衮扎布摇头,“只是以后我若陪着你外出上街,旁人看了我,不就知晓了你的身份?”   乌希哈倒没想过这个问题,随意道:“再说啦,反正我又不是见不得人。”   送嫁队伍从头至尾足有百余丈,彩舆后,还有命妇们的轿子、陪嫁的宫人,及四爷另外赏赐的妆奁。   申时一刻,仪仗至将军府,在门外下马,成衮扎布将大白交给另一驯虎人,步行随乌希哈彩舆入正堂前院。   策棱携喀尔喀部族人、礼官已于正堂外恭候。   “公主,该下轿了。”   乌希哈已经盖上了红盖头,只能看见脚底方寸之地。   青苹小心地扶着她走下彩舆,一条红绸递到乌希哈手中,接着稍稍收紧,她被成衮扎布的力道牵着,稳步向前。   身周的所有喧嚣,在这一刻忽然隐去,乌希哈脑海里闪出一个画面——   五岁的她,手里拽着一根铜链,另一端系在十岁的成衮扎布的腰上。   她拉着他,他拉着她,从科尔沁部走到木兰围场,再走到京城,走过十四年的时光。   心安至心动,尽忠成情钟。   金索化红绸,余岁两心同。   乌希哈抬起腿,与成衮扎布一同迈过门槛。   现在起,她身边的这个人,不再是送她回家的布布主人。   而是接她回家的布布夫君。   作者有话说:   我嫁女鹅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指路认主50,遛老公51   但是当时好多?????人跳了或者关注都在出现了一句话的工具人三哥身上QAQ 第138章 合卺了   将军府主院喜房内, 乌希哈板板正正地在喜床上坐了半个时辰,腰背都僵了。   然而四爷和宋氏都叮嘱过,旁的可以由她, 但这出宫、进门、合卺的吉时,不能早也不能晚。   身上的衣冠越来越重,床单下铺的“枣生桂子”也越发硌人。   快到酉时时, 在外头迎宾的成衮扎布回来了。   今日将军府按制摆九十桌喜宴, 成衮扎布行完合卺礼后, 还得在去外堂招待宾客。   这会儿, 屋里除了乌希哈,只有青苹、绿翘,一个喜嬷嬷和礼官,成衮扎布迈进屋后, 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待走到床边时,已不自觉屏住呼吸。   床垫厚软, 成衮扎布在乌希哈身边坐下, 凹下去一个大坑,乌希哈久坐僵硬,顿时被带着向他那边倒去。   “当心。”成衮扎布忙伸手接住, 将她扶正。   就这么动了下, 乌希哈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嘟哝抱怨,“身上好酸好疼啊。”   “快了,你再忍忍, ”成衮扎布轻声道, “晚上把这些衣裳头冠都脱了, 我给你揉一揉。”   ……脱了?   还揉一揉?   这样的场合,乌希哈控制不住自己想歪了,一口气憋在胸口。   成衮扎布说完,也觉着这话有些孟浪,耳朵涨得通红。   有红盖头挡着,他们看不见彼此的神情,只能欲盖弥彰地往两边各挪了一寸,垂首不语。   不多时,喜嬷嬷捧着装有秤杆的托盘走近,“吉时已到,请额驸为公主揭盖头。”   成衮扎布定了定神,起身。   不足一斤的秤杆握在手中,仿佛比他征战所用长/枪还要重些。   看他不知所措的模样,边上人皆是忍俊不禁。   终于,成衮扎布深深呼吸,拿出第一次上战场的勇气,将秤杆前端探入寸许,轻轻一提。   盖头被挑下,乌希哈眼前总算不再是一片让人晕眩的红色。   可看着成衮扎布亦被细心装扮过的俊美面容,她心跳又有失控的迹象,好像更晕了些。   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立,一动不动,眼也不眨地看着对方,变作木头人。   喜嬷嬷轻咳一声,“额附请坐回到公主身边。”   成衮扎布动了,同手同脚。   好在喜床不过一步之遥,没让他大出洋相。   屋门被推开,皇长孙永玟捧着个碗走进来,来到成衮扎布和乌希哈面前。   喜嬷嬷接着道:“请公主和额附用子孙饽饽。”   成衮扎布和乌希哈低头各咬了一口,什么滋味儿都没偿出来。   永玟兴奋地问:“生不生?”   他这个侄子“不够格”骑大马给姑姑送嫁,只能抢了送子孙饽饽的差事。   成衮扎布点头,“生。”   被小辈这么看着,乌希哈脸颊通红,声音比蚊子叫还轻,“……生。”   永玟笑嘻嘻的,“那说好了,姑姑和姑父要早点生个表弟表妹跟我玩儿!”   说完这句后,他很懂事地离开喜房,不干扰后续仪式。   青苹又扶着乌希哈起来,在床沿前与成衮扎布面对面坐在地上。   喜嬷嬷送上酒盏,“请公主额附饮交杯酒。”   二人右手执起酒杯,绕过彼此臂弯。   这样近距离席地而坐的姿势,让他们身形对比得更加明显。   成衮扎布弯着腰,乌希哈则不得不跪立起来,对上他难掩炙热的眼神。   她突然又想到了母妃们的担心。   ……好像真的很有道理啊!   乌希哈手一抖,差点将酒灌到鼻子里去。   成衮扎布眼疾手快托住她的手肘,轻轻一送,两人同时仰头,美酒入喉,脸更红三分。   行完合卺礼,他们就是夫妻了。   成衮扎布把乌希哈扶回到床上坐好,温声道:“我要去外边宴客,还有会有人来闹洞房,你,你等我回来。”   乌希哈晕乎乎地答应。   待她“醒酒”时,喜房内已经不见成衮扎布的人。   青苹先给她拿了一盘点心垫垫肚子,问:“福晋夫人们都在内院里,等着进洞房呢,公主可要再缓缓?”   乌希哈胡乱塞了几口,让绿翘给她整理好衣服和头冠,“都是长辈,不好叫她们久等,请她们都进来吧。”   不仅外面的人想见乌希哈这个新娘,乌希哈也很期待自己以全新的身份首次亮相。   一来不浪费今日盛装打扮,二来,当中还有不少阔别已久的故交。   “小乌希哈!”“乌希哈妹妹!”   送嫁命妇中有八个蒙古福晋,领头的是已晋封为固伦长公主的恪靖和纯禧公主,乌林珠和佛拉娜紧随左右,其后还有来自其他部族的女眷。   她们都是之前被指婚抚蒙的宗室贵女。   除了恪靖和纯禧,其余人进屋后,皆对乌希哈行跪礼,齐声道:“请固伦纯安公主万安,贺公主新婚大喜,愿公主福寿绵长,芳龄永继!”   乌希哈要起身,被恪靖摁住,只能抬手虚扶道:“大家快起来,都是纯安的姐姐和长辈,实在当不得。”   “论身份,你受礼是应当的。”恪靖笑道。   且她们想拜的,不只是身份高贵的固伦公主,还是当年那个年仅五岁就敢向康熙直谏,和四爷一起改变她们过往困境的“祥瑞格格”。   自康熙五十年木兰秋狝后,宗人府和礼部每年都会操办归宁宴。   朝廷重视,自己亦学着“彪悍”起来,还有素来刚硬有手段的端敏公主和恪静公主为首,加上四爷暗中帮扶支持,她们拧成一股绳,无人再敢欺辱小觑。   听闻乌希哈被指婚喀尔喀部,她们多方探得内情,满怀欣喜进京为乌希哈道贺。   “咱们都备了贺礼送到了前院策棱大人那儿,只是另有一样,想着还是要亲手交给你。”乌林珠捧来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姐姐难得回京城,还这么客气。”乌希哈抿嘴。   乌林珠打开,盒子里是一条红绳。   见乌希哈愣了一下,她笑道:“还是如当年那般,是大家的一点心意,不过少了端敏姑祖母的,多了我和佛拉娜的。”   乌林珠回科尔沁后,一直跟在端敏公主身边,是孝敬也是求庇佑,多年下来处出了些祖孙情分。   雍正元年,端敏公主无疾而终,手中的人脉权势被乌林珠继承,让她成了现在科尔沁权力最大的女人,比性子偏软的纯禧公主更让人敬畏。   为让乌林珠掌控科尔沁部为自己所用,也为了照顾胤褆一家,四爷不久前下旨封乌林珠为和硕公主。   便是当年的知情人,也没法把现如今的乌林珠和曾经差点被丈夫虐打致死的可怜女人联系在一起。   乌希哈伸出手腕,让乌林珠为她系上红绳,不忘解释道:“原来那根戴了好多年,都快磨断了,我才取下收起来。”   乌林珠点点头,“都说无镯不成婚,就当这是我们给你编的‘镯子’吧。”   她俯下身,抱住乌希哈,“我知道,额附定不会对你不好,但还是想说,若你往后到了草原上,咱们这么多人,都是你的后盾。”   除了这些蒙古福晋,太子妃和玉录玳也带着十余命妇进屋贺喜。   她们对往事知之甚少,见状不免讶然,有大胆的打趣道:“我怎么瞧着,都分不清哪边是婆家人,哪边是娘家人了!”   恪靖揽着乌希哈的肩膀,爽朗一笑,“乌希哈可是咱们盼了好多年的宝贝,我还等着她回喀尔喀部,来接我的担子,让我松快松快。”   “姑姑怕是要失望了,”太子妃道,“皇阿玛既舍不得纯安妹妹,也舍不得额驸人才,对他另有重用,没个三五十年呐回不去。”   恪靖本就是半说笑,夸张地叹了一声,“那我可有得等了。”   众人嬉笑作一团。   她们都怀抱着尊敬与祝福而来,便是开些玩笑也都顾及着乌希哈的情绪,点到即止,乌希哈不仅没感受到新嫁娘的不自在,反而逐渐消去紧张。   ……   戌时末,内外院男女宾客方才散尽。   今日过后,想必全大清都会知道乌希哈有多受宫中贵人们的宠爱。   青苹早点上龙凤喜烛,乌希哈已经脱下吉服凤冠,沐浴更衣,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摸着陪嫁兔子可妮的毛出神。   见主子在想事,侍女们不敢出声打扰,手上动作放轻,一时只有烛火劈啪作响。   扣,扣,扣。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破寂静。   意识到有人来了,乌希哈的手忽然一紧。   可妮吃痛,后腿一蹬,从她腿上跳下,一路向门口跑去。   绿翘正要去追,就看见一个人影将半开的房门堵得严严实实的,他弯腰,随手一捞就把可妮提溜起来,托在掌心中,让这只兔子无处可逃。   作者有话说:   草原篇的回忆攻击了我!   虽然那时候争议很多收益也下滑,但是回头看我还是很喜欢!   在那之前,这本的初衷只是吐槽古早清穿四大爷很忙而已,在那之后,才变成真正属于乌希哈的故事。   这50W字,是她的一生,可能不是毫无波?????折,但一定是被爱的,幸福的,有意义的。 第139章 花烛了   一个时辰前, 与将军府一墙之隔的公主府内。   四爷只带着苏培盛和一小队侍卫,背着手在府中四处走动。   这座府邸因为乌希哈的改建变得陌生了些,但处处都能找到熟悉的痕迹——   这里, 他差点就被情爱冲昏了头,铸下大错,伤害乌希哈和无辜的宋氏。   这里, 他终于醒了脑子, 跟小妖怪“斗智斗勇”, 将头两年亏欠乌希哈的关爱一一补上。   还有这里, 他与妻妾和孩子们同心一意,为了他的夺嫡大业,为了给大清百姓、给他的小家更好的生活。   四爷驻足池边,看向水中倒影, 里面映出的是尚未登基的雍亲王。   他不觉看得出了神。   高高低低的喧闹声从墙对面不断传来,苏培盛低声问:“万岁爷,您真不过去赴宴?正好叫宾客们看看您对公主的重视。”   “不去了。”四爷摆手, “朕没带懋妃, 过去怕她失望。”   苏培盛道:“奴才瞧着懋妃娘娘今儿个倒是不见伤怀,想来是看额驸一表人才,又对公主多年痴心不改, 放心将公主托付, 且万岁爷早做了周全安排, 不会叫公主远走漠北,今日又特赐龙佩,公主还是能如往日一般, 日日承欢万岁爷与诸位娘娘膝下。”   “朕当然知道, 可还是……”   四爷就是舍不得。   比当年嫁玉录玳的时候, 还要舍不得。   “打小儿,朕就让她受了委屈,”四爷怅然回忆,“说是要弥补她、疼爱她,可那些年前朝局势诡谲,哪儿有那么多时间陪孩子,现在想想,反倒是她为朕做的多些。”   “朕有十二个儿女,唯独乌希哈,朕始终觉着亏欠了她。”   苏培盛心里也觉得,乌希哈操心远多过享福,嘴上还是劝道:“万岁爷与公主父慈女孝,怎能说谁多做谁亏欠呢。”   “罢了,罢了。”四爷连连叹息。   待将军府喧嚣不再,四爷才踏出公主府大门。   这座府邸承载着的,不仅是他们一大家子温馨的回忆,还有他爱新觉罗·胤禛的初心。   他相信乌希哈会守好这些。   ……   “乌希哈,我回来了。”   侍女们纷纷行礼,“请额驸安。”   成衮扎布踏进屋中,单手捧着逃家失败的可妮。   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兔子仰躺在他手心,露出毫无防备的软肚皮,短小的四肢不时踢蹬几下,却无法翻出他的五指山。   乌希哈愣愣地看着他。   这,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成衮扎布没靠得太近,把可妮交给绿翘,道:“我让人煮了公主爱吃的小馄饨,等会儿就送来,我身上酒气大,怕熏着公主,先去边上客房洗洗。”   见他转身又要走,乌希哈忙道:“布布等等!”   成衮扎布转身,“怎么了,可是还有别的想吃的?我洗好了一起给你端过来。”   “不,不是,”乌希哈红着脸,磕磕绊绊道,“屏风后面,有,有浴桶,热水也都备好了,你在这边洗就好。”   成衮扎布本想着,若乌希哈害怕,他不着急同房,早叫人在主卧隔壁收拾了一间卧房给自己睡,等乌希哈习惯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日日相对,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但乌希哈主动开口让他留下,成衮扎布背在身后的拳头握紧,“好,那就麻烦几位姑娘了。”   宫女口称“不敢”。   青苹笑道:“额驸没有侍女,叫她们伺候是应该的。”   她又问:“额驸可要人服侍沐浴?”   成衮扎布拒绝得干脆,“不必了,我不习惯人近身。”   他绕到屏风后,很快便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和淅沥沥的水声。   光是听声音,乌希哈就克制不住联想,喉间连连吞咽。   她回头,看见侍女们都还杵在边上,忙道:“青苹你去看看小馄饨怎么样了,让厨房多下些,再煮一碗醒酒汤送来。绿翘你们几个早些回房休息,都累了一天了,明日还得喊我早起拜见祖母他们呢。”   “可是公主——”绿翘似有为难。   宋氏特意吩咐过她们,额驸和公主初次圆房,她们得在边上看着点,别叫公主被伤了。   乌希哈伸手轻推她们,“别可是了,快走快走!”   她和成衮扎布都有手有脚的,用不着侍女时时贴身服侍,更不愿意二人世界时还有外人在边上盯着。   “奴婢遵命,”青苹应道,“你们都随我退下吧。”   见乌希哈坚持,青苹也答应了,侍女们尽数退至门外。   “青姑姑,您忘了娘娘怎么是吩咐的了?”绿翘还是不放心。   青苹道:“我今夜就在门外守着,出不了事,留个人去看着厨房那边,等主子叫水,其他人先去睡,明早卯时中来替我。”   几个宫女加起来也及不上青苹一只手厉害,只能应是。   “等等,”青苹返身回屋,提着个大笼子出来交给绿翘,“把它也拿走。”   “有些事,兔子可听不得!”   ……   一刻钟后,乌希哈拿到了醒酒汤和夜宵,成衮扎布也刚擦好身子出来。   “我来,当心烫着你。”成衮扎布大步走过来,从她手上接过托盘。   他只随意披了件中衣,腰带半系不系的,这么抬手走动,胸腹便露出一大片蜜色来。   乌希哈眼神直往他胸口乱瞟。   一定是小馄饨太香了,才让她这么馋,绝对不是想到巧克力了!   她别过眼,“我让人多下了一碗,还有醒酒汤,你先喝这个再吃。”   成衮扎布笑道:“奴才遵命。”   乌希哈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半,拿勺子在碗里搅着,“布布,我问你个事儿啊,你要认真回答我。”   见她又纠结又郑重,成衮扎布放下碗,“你说。”   “就是,”乌希哈小心地问,“就是你有没有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跟我待在一起,会觉得比较凉快?或者脑子比较清醒?”   成衮扎布认真想了想,又凑到她身边轻嗅,“你身上一直很香,我从来没在其他地方闻到过。”   是那种让他想靠近,让他上瘾,能平复他烦躁不安,又会在最深处燃起另一种火的清新香气。   眼前是她纤细雪白的颈子,透着淡淡的粉色,她最脆弱的地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暴露着,成衮扎布眼神渐深。   “别的就没了?”乌希哈毫无所觉,继续问,“有没有感觉清心寡欲,想吃斋念佛,还哎——”   视线突然拔高,乌希哈被成衮扎布把住腿、直着抱了起来。   成衮扎布仰头问,“你什么意思?”   乌希哈心虚道:“我是担心你。”   她这不是担心,他被那个奇奇怪怪的“六神光环”给影响,那啥,不行了嘛。   夜已深,屋里烛火昏暗,乌希哈看不清成衮扎布的细微表情,而是被他不时上下滚动的喉结吸引住,忍不住伸手去挠了挠。   有点好玩。   再挠一下!   成衮扎布再开口,声音变得沙哑,“我听说,你从大公主、二福晋和三福晋那得了两箱绘本?”   “是啊。”乌希哈干脆点头承认。   “巧了,我也有三箱。”成衮扎布闷笑,“看来我比公主学得多些。”   “谁说的,”乌希哈不服气,“数量又不代表质量!”   她一个穿越女,难道还会输给成衮扎布这个古人?   “公主说的是,”成衮扎布虚心道,“不如,公主指教奴才一二?”   乌希哈抬起下巴,轻哼一声,“来啊!”   勇敢星星,绝不认输!   ……   对不起!   她输了!!   输得好惨哇!!   ……   未及卯时,绿翘就来接青苹的班。   她担心得一夜没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儿,“姑姑,昨夜,可成了?”   青苹点头,“不到子时,叫了一回水,之后就歇下了。”   “就一回啊?”绿翘表情奇怪。   她暗暗向三福晋的丫头打探过,同样是新婚,贝勒府上常常闹到三更四更。   瞧额驸生得如此高壮,这也太不中用了吧?   “你这是又在担心什么乱七八糟的,”青苹一看就知道她想歪了,满脸无奈道,“早跟你说过,额驸外粗内细,从小就待公主耐心呵护,这半年在宫中,你不也亲眼见了?”   “行了,我也乏了,你们好生伺候着,别多嘴。”青苹交代她们几句,先行离开。   丫头们在门外等到天亮,卧房里头才传来动静。   又过了一炷香,隐约听见乌希哈喊人,绿翘带人推门进屋。   屋里,成衮扎布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半抱着乌希哈轻声哄着,“困就再睡会儿,祖母和额祈葛不会介意的。”   乌希哈眯着眼,打了个哈欠,“长辈可以不在意,但我们不能不尊敬。”   “行,都听你的。”成衮扎布转头问绿翘,“老爷和老夫人那儿可起了?”   绿翘回道:“回额驸,都起了,半个时辰后在正堂奉茶,一同用早膳。”   成衮扎布把位置让出来,“你们来服侍公主更衣装扮吧。”   侍女们依言上前。   成衮扎布一直在边上?????认真看着每个步骤,想着学会了,以后不用丫头,自己也能帮乌希哈做这些。   绿翘几个被他看得发慌,想问乌希哈身体如何都不敢开口,只能不着痕迹地为她检查中衣下的肌肤。   有些许红痕,“无意”触碰到,没听乌希哈喊疼,看乌希哈小脸红扑扑的,眼神逐渐清醒过来,并无任何异样。   至于喜床上,昨夜就被青苹收拾好,床单被子都换过,看不出什么情况。   绿翘松了口气,一会儿想回宫时可以跟娘娘们交差,一会儿又免不了担心额驸会不会身子虚,不觉出神,手上卸了几分力气。   乌希哈脚落地想站起来,绿翘这边没扶稳,她身子一歪就要摔倒。   成衮扎布一步跨到她身边,没叫她撞上床柱,紧张问道:“怎么了?头晕?没磕到哪儿吧?”   绿翘慌张请罪。   “布布我没事,绿翘你也起来吧,我就是,”乌希哈声音渐轻,“就是腿有点软。”   两个没有经验的菜鸟,成衮扎布再小心注意,事后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都是我不好,下次——”   乌希哈忙堵住他的嘴,“我真的没事。”   成衮扎布乖乖安静,只没再松开过她的手臂。   一刻钟后,策棱与老夫人端坐正堂主位,接受小夫妻敬茶。   论身份,乌希哈最高,本无需向他们行礼。   但她向来敬老,又爱屋及乌,首次正式拜见,就当普通人家的媳妇见长辈,敬茶改口。   “额莫格,额祈葛,请喝茶。”   策棱和老夫人连忙接过茶盏,一人一只手扶她,“公主快请起。”   “真是没想到,成衮扎布这小子竟能把公主娶回来。”策棱笑叹,用手比划着,“上次与公主见面,公主才这么点儿高呢,公主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乌希哈点头,“您和布布,都是我的恩人。”   “可别说恩不恩的,”策棱纠正她,“现在都是一家人。”   “成衮扎布此前在京中,多亏了皇上和公主关照,”老夫人一脸慈祥,“如今能娶到公主,是成衮扎布的福气,也是咱们喀尔喀部的福气。”   他们各自给了乌希哈见面礼,策棱是一个厚厚的红封,老夫人则是一串她随身数十年的天珠。   接着,他们四人一起,给纯悫公主和成衮扎布生母灵位上香,告知她们儿女大喜。   用早膳时,策棱说起过几日就送族人返程,他自己也要回到西北军中。   “罗刹人对边境虎视眈眈,放松不得。公主啊,我这老骨头还能拼几年,先让成衮扎布在京中陪你。等我不成了,战场和漠北族人的担子,还得他去接,到时就得委屈你了。”   乌希哈认真应道:“我知道,我不会阻碍他,只会陪着他、支持他。额祈葛您也千万保重,我和布布等您凯旋,给您奉老。”   策棱连声说好,“我儿比我有福!”   桌下,成衮扎布伸手,与乌希哈十指相扣。   三生有幸,夫妻同心。   ……   新婚第九日,公主回门。   苏培盛奉四爷的命令,带人一早就备下步辇,在宫门口等候。   巳时,苏培盛远远地就瞧见了骑马的成衮扎布,眼睛一亮,“来了!”   马车停在宫门前,成衮扎布掀开车帘,将乌希哈扶下车架。   “奴才给公主额驸请安。”苏培盛先躬身见礼,笑道,“娘娘们都在景仁宫等着公主呢,怀恪公主、二爷和三爷也都进宫了。”   他又转向成衮扎布,“万岁口谕,今日在景仁宫摆家宴,额驸先随奴才去面圣,午时再一同赴宴。”   小夫妻暂时分路而行。   一刻钟后,乌希哈踏入景仁宫正殿,果真如苏培盛所言,六位后妃、玉录玳与三个嫂子都在。   “纯安给皇额娘、额娘、母妃们请安。”   她一出现,原本就热闹的景仁宫又喧闹三分。   每个人都有一堆问题想问乌希哈。   “今日这装扮,总算看着像大人了。”   “这才九天不见,我都觉着仿佛有大半年没见过。”   “你公爹已经回西北了?那位祖母可好相处?”   “打算什么时候搬到公主府去?”   乌希哈在宋氏身边入座,一一答了。   宋氏仔细观察女儿,见她脸色红润,神采奕奕,松了口气,笑道:“精神不错,看来额驸知道分寸,晚上没闹你。”   乌希哈脸红不语。   闹当然是闹的,成衮扎布正放婚假,不用当差,整日跟乌希哈呆在一处,自然少不得擦枪走火、食髓知味,她么,不排斥,还有些乐在其中。   至于消耗的那点精气神,多睡会儿就补回来了。   在座都是已为人妇的女人,又看着乌希哈长大,对她的小表情小动作十分了解,一眼就能瞧出她新婚甜蜜,没受委屈。   午膳时,四爷带着成衮扎布,弘昀弘时和星德结伴,还有七个阿哥两个皇孙,将景仁宫塞得满满当当。   “孩子们一个个成家生子,这景仁宫,以后怕是家宴都摆不下了。”乌拉那拉氏抱着孙女,对四爷感慨。   刚重登皇后之位时,乌拉那拉氏做好了与各宫妃嫔皇子算计争夺的准备。   然而没等她发力,弘昀和弘时就做出了她意料之外的选择,让她放心之余,甚至感到奇特的幸福与满足。   她的每一分付出,都得到了同等或是更多的回报。   四爷难得笑得慈祥,“都是好孩子。”   乌希哈在宫中待到申时才离开,并承诺每旬至少进宫一回。   出宫后,她和成衮扎布没回将军府,而是绕到另一条街,入了公主府大门。   今天也是他们搬家的日子。   乌希哈换上平底鞋,拉着成衮扎布转遍府里的每个角落,告诉他、也回忆着自己是怎样长大。   他们在她最喜欢的秋千架边拥吻。   “布布,以后这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家了!” 第140章 旺旺了   雍正七年, 春。   今日宝贝勒府宾客盈门,乃是府上小阿哥的洗三礼。   挺着肚子的钱姓管家在门口迎客,嘴上不停招呼, “张大人来了。”“哟,王老板!”   忽地,钱管家视线落在不远处, 主动小跑迎上, “统领大人, 公主, 您二位可算来了。”   回京成婚四年,成衮扎布格外高大的蒙族形貌无人不晓,加之两年前奉圣命代行九门提督之职至今,正式授官指日可待, 论名头,丝毫不弱于几位皇子。   钱管家远远地看见他骑马而来,就知道自家爷最亲近的纯安公主到了。   成衮扎布扶乌希哈下车, 道:“本官尚有军务, 就不进去了,晚些时候再来接公主。”   乌希哈问:“可是本宫来晚了?大姐姐他们呢?”   “回公主,五福晋到得早些, 怀恪公主和三福晋刚到, 二福晋今日身子不适, 就不来了。”   乌希哈让绿翘将贺礼送上,踏入大门。   这府邸的主人,是雍正五年成婚的弘历。   他娶了太子妃的族妹小富察氏, 弘昼则是去年底娶了吴扎库氏。   他们的婚事, 虽不像前面哥哥姐姐一样“两情相悦”在先, 但四爷在下旨赐婚前,也让他们互相见面了解过,充分征求了儿子们的意愿。   有乌希哈自幼教导,还有弘昀弘时和姐夫们的亲身示范,弘历弘昼都没有花心的苗头,待福晋专一体贴。   乌希哈被丫头引到女眷席,弘历知道她们姐妹姑嫂喜欢聊天,单独安排了张小桌。   她到时,玉录玳和安德莉亚已经磕完了半盘瓜子。   新婚不久的吴扎库氏稍显拘谨,见乌希哈出现,忙起身问安。   乌希哈确实到得晚了些,坐下没聊几句,洗三宴就开始了。   奶嬷嬷将小阿哥抱出来,收生姥姥端着个大号镀金盆,在几桌贵宾面前转了一圈。   大家很懂弘历的喜好,拿来添盆的最少都是金元宝,乌希哈扔了个赤金长命锁。   看弘历在边上笑得见牙不见眼,乌希哈一半打趣一半劝告,“宝贝勒交友广阔,连外国使臣都来捧场,当心御史弹劾你结党受贿。”   弘历揣着手,“姐姐放心吧,我这都是做生意需要交际,这些礼,回头我就交公。”   他才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和九爷搭伙做生意,到现在多年积累,在兄弟姐妹中私房家底最丰厚。   特别是这几年,因为安德莉亚嫁给弘时,四爷派人查探三儿媳身份来历,后促使大清和大不列颠正式建交通商,连带沿途部分国家也打通商路,弘历事业心再上一层楼。   当然弘历也不至于财迷心窍。   到后来,钱对他来说就是个数字,比起赚到的钱,他更喜欢赚钱的过程。   为了让四爷和弘晖更放心,弘历主动从“资本家”转换为“打工人”,收回本钱后,只象征性地抽一成利,其余都充盈国库。   如今他跟弘昼都在新设的外事部当差,专心拓展国外市场,在洋人身上薅羊毛,从不掺和内政,让某些等着康熙朝“九龙夺嫡”再现的人不知第几次失望。   收生姥姥将小阿哥放进盆中,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撩水给他洗澡,又拿大葱在他身上轻拍三下。   许是被盆底金银给硌着了,小阿哥洗完便大哭不止,奶嬷嬷怎么哄也不行,边上弘历喊了一声“交给爷”,从嬷嬷手中接过儿子。   宾客们正等着看宝贝勒要如何“父子情深”,就见他脚下一转,小跑回乌希哈身边,双手奉上自家崽,“靠你了姐姐。”   乌希哈无奈接过襁褓,微微摇晃轻拍,小阿哥很快就安静下来。   玉录玳玩笑道:“小时候哄你,现在还要给你哄儿子,你拿你二姐姐当嬷嬷使呢?”   弘历嬉笑,“说不准我以后有了孙子,还得二姐姐帮忙哄呢。”   乌希哈白眼望天,“我可真谢谢你啊。”   吴扎库氏不由羡慕道:“四嫂成婚一年一举得男,真是好福气,我若也能这般就好了。”   刚说完,她想到什么,脸色稍变,小心地看乌希哈表情,“妾失言,公主莫怪。”   乌希哈莫名,“五弟妹怎么了?”   “没、没什么。”   吴扎库氏是怕自己的话惹乌希哈不快。   桌上这几位,玉录玳已有二子一女,安德莉亚前年生下弘时长子,没来的二福晋耶布淳格,正是因为刚怀胎不满三月才身子不适。   只有乌希哈,出嫁四年没传过喜信儿,还被弘历后来居上。   吴扎库氏被家中额娘和弘昼都叮嘱过,乌希哈受宫中宠爱,又从小照顾弘昼长大,待她务必要敬重周到。吴扎库氏推己及人,故而担忧自己方才那句话会戳中乌希哈痛点。   哪个女人不在乎子嗣呢?   乌希哈完全没意识到吴扎库氏为何道歉,倒是玉录玳有过多年不孕的经历,对这个话题敏感些。   她对吴扎库氏笑道:“五弟妹别多想,有些人是还没长大,自己不想当额娘呢!”   乌希哈反应过来,羞恼道:“大姐姐你乱说什么,我那是忙!”   她跟成衮扎布到现在还没孩子,确实是他们有意而为。   乌希哈觉得自己出嫁时还没到二十岁,放在上辈子刚上大学呢,没必要早早就当娘,也想多过几年二人世界。   而且她确实也有许多事要忙。   她要跟玉录玳做生意、做慈善,还要指点三四小蛋搞发明。   什么玻璃水泥,晒盐育种,四年下来成果颇丰,弘历那边起码有三分之一的出口收入来自这些新鲜玩意儿。   感谢年氏,感谢蛋蛋们!让她脑子里那半桶水也能翻出些小浪花来。   成衮扎布无条件地纵容和支持她。   且他想着乌希哈生得这么娇小,怕是难以承担生育之苦,先缓缓,让他努力几年,看看能不能把她养得高些胖些再说。   新婚头一个月没怀孕,乌希哈和成衮扎布就商量好暂时不要孩子,成衮扎布主动找太医开了药。   小夫妻的打算没对外张扬,只有经手的太医、四爷和宋氏知道一点。   旁人就算担忧,也不敢随意在乌希哈面前提。   玉录玳能知晓内情,是因为她生小儿子时有些凶险,不想再怀孕,便去找太医打听安全的避孕法子,意外得知成衮扎布已经喝了快四年的药。   正好,让星德跟成衮扎布当药兄药弟去。   不过这会儿,玉录玳认真劝她,“你现下年岁正好,也该要个孩子了,早些生,身子也好恢复。”   怀里抱着个香香软软的小婴儿,乌希哈被说得有些心动。   她本来就是个喜欢孩子的俗人,最近觉着日子越来越闲,生一个爱情结晶,好像也不错?   ……   翌日,乌希哈进宫探望宋氏,跟她说起弘历儿子洗三宴上的见闻和最近宫外趣事。   “您不知道,那孩子跟弘历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呢。”   乌希哈见宋氏眼下有些青黑,比上回见面憔悴几分,关心道:“额娘近日睡得可好?怎么感觉瘦了些。”   宋氏叹息,“可不就是有烦心事,天天睡不着。”   乌希哈着急道,“何事叫额娘如此烦忧?快告诉女儿,女儿定帮额娘解决。”   “还不是你,”宋氏点点她的额头,“都二十三的人了,被额驸宠得越来越小孩子脾气,成天往外跑,弘历都有孩子了,你还没个定性。”   见乌希哈傻愣着,宋氏继续叹道,“额娘眼下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见到你的孩子出世,亲手抱一抱。”   这不是宋氏第一次“催生”,今年以来,几乎每次乌希哈进宫她都要提上一提,越来越认真。   今天的她,还让乌希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这事儿啊,小意思,”乌希哈回神,直接跟宋氏拍胸保证,“没准儿明年这时候您就能抱外孙了!”   反正现在她自己也有这个念头,宋氏的愿望不过是进一步帮她下定决心。   至于成衮扎布那儿,应该不会反对吧?   乌希哈出于尊重伴侣的心理,回府后严肃地跟成衮扎布提出“要个孩子”的人生议题。   然后开心过头的步军统领大人,当夜把养了四年依旧娇小的公主娇妻炒成了咸鱼干,接下来好几天都只能瘫在床上,完全忘记自己还在“嗑药”期,贡献再多也不能开花结果。   ……   在成衮扎布的全力配合下,乌希哈说到做到。   三个月后,她诊出喜脉。   宫中贵主们比成衮扎布这个当爹的还要高兴,流水的赏赐送到公主府,指派太医院专人负责三天请一次平安脉,接生稳婆和伺候小主子的下人早早安排好,祖宗八辈都查得清清楚楚。   乌希哈那个超强幼崽亲和度的金手指,仿佛也作用在了腹中胎儿身上。   她整个孕期过得极为舒服,吃好睡好,除了肚子,身上其他部位不见发胖,让同样怀过孕的长辈和嫂子们又高兴又羡慕。   ……   雍正八年,五月二十。   乌希哈刚睡下不久,做了个梦,梦里一个满头炸毛小辫的娃娃在盯着她看。   这娃娃可爱得叫人心痒痒,乌希哈难得起了逗小孩的恶趣味,“再看,再看就把你吃掉!”   下一刻,她被成衮扎布给推醒了。   速来沉稳的丈夫脸色煞白,满面惊慌。   “乌希哈,你见红了,你要生了!”   丑时,乌希哈发动。   她还没显怀时,长辈们就将她生产所需人力物力准备俱全,满七个月起就演练过几次,眼下足月生产,虽是半夜,一切都有条不紊。   最碍事的成衮扎布被乌希哈赶到院子里,让他给自己画个直径两尺的圈儿,不能踏出半步。   消息传回宫中,苏培盛奉命送宋氏出宫陪产,并留在公主府等消息。   从乌希哈见红进产房到生下孩子,不过两个半时辰,稳婆和太医都说这是他们见过最顺利的头胎产妇。   朝阳初升、日月同辉之时,青苹在门口挂上小弓箭。   宋氏抱着大红襁褓出来,喜极而泣,“母子均安!”   成衮扎布已经成了傻子。   在他和乌希哈成婚五周年的日子,他们拥有了两个人共同的血脉延续。   苏培盛对眼眶泛红的成衮扎布道了声“额驸大喜”,又从怀中摸出一封明黄布卷。   “圣上有旨,固伦纯安公主之子,承两族之精华,得天所授,智勇双全,深得朕心,特赐名博尔济吉特·拉旺多尔济。”   四爷还记得当初自己为父失职,直到乌希哈五岁才给她起名,所以这次早早就起好了外孙或外孙女的名字,各写了手谕给苏培盛,孩子一落地,立刻宣旨赐名。   成衮扎布抱着孩子,领旨谢恩。   产房里,乌希哈已耗尽体力,只恍惚听了个大概。   ……拉,拉什么济?   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崽,为什么要叫“垃圾”?!   乌希哈累极昏睡之前,抢救下了儿子的小名。   就决定是你了——   旺仔!   作者有话说: 第141章 满月了   虽说乌希哈是第一次当额娘, 但论养娃经验,拉扯大七个弟弟的她绝对不比母妃们少。   如今面对自家旺仔,乌希哈却仿佛被一键清空了养娃技能, 手足无措只会啊啊啊。   这是她的崽!   这竟然是她的崽唉!   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   这么小这么软,感觉自己稍微用力就能把他的骨头折断,翻个身就会把他给压扁了。   头几天, 乌希哈都不太敢亲手抱儿子。   别人都是怀孕时爱胡思乱想, 乌希哈却是像是遭遇了迟到的孕期反应, 生完了才情绪不稳, 还被守夜的丫头发现她半夜在哭。   问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或心里不痛快?   也没有,就是想哭。   感觉自己怎么就当娘了,震惊得想哭。   看旺仔长得可爱, 感动得想哭。   还有时候没有理由地想哭。   这让成衮扎布和青苹他们劝都不知道从哪儿劝起。   旺仔都没他额娘会哭!   乌希哈说她八成是什么“内分泌失调”“激素影响”,让他们别担心。   直到旺仔出生后第五天,第一次睁着眼对她露出无齿萌笑, 乌希哈的内心仿佛被什么重重锤了一下, 脑子从混沌和混乱中清醒过来。   她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角色,需要负担起?????一个新的生命。   这种责任,跟之前帮忙照顾弟弟和侄子完全不同。   乌希哈发现, 人类幼崽可真是种神奇生物, 每天都能看出他新的变化。   人类母亲更神奇, 接受这是自己的孩子后,母爱就跟火山爆发似的从心底喷涌而出,满心满眼都是他, 还有传说中的亲妈滤镜, 看旺仔就是天下第一可爱。   旺仔确实是个天使宝宝, 比曾经的蛋蛋们好带多了,只要成衮扎布和乌希哈其中一个陪着,就不会哭闹,饿了拉了都会哼唧示意。   成衮扎布这个新手爸爸很给力,青苹一帮侍女嬷嬷更给力,乌希哈度过了短暂的敏感期后,月子里养得极好,以至于让乌希哈产生了一种“生孩子还挺轻松,二胎三胎也不是不能考虑”的感觉。   四爷近期朝政繁忙,还没能亲眼见过外孙,便提议旺仔的满月宴在宫里办。   乌希哈欣然答应。   比起应酬那些表面谄媚恭敬、内里心思各异的宾客,她更喜欢一大家子团聚。   ……   旺仔的满月宴摆在干清宫。   不似节庆宫宴,只有自家人在,不各自分席,而是将桌案相连拼成了一个“口”字,四爷坐正中,左右各三后妃,另外三条“边”则坐满了儿女小辈。   这天人到得特别齐。   四爷十二个儿女,七个已成婚,除了弘昼均有儿女,第三辈从最大的、已被封了太孙的永玟,到满月宴的主人公旺仔,足有十四个之多,且其中只弘晖纳了侧福晋,有两个庶子女,余下皆为嫡出。   四爷特意安排了个西洋画师全程在旁,将全家团圆的场面画下来。   旺仔被青苹抱着去给四爷和后妃们看,乌希哈则被叽叽喳喳的小朋友们包围了。   “姨姨~”“姑姑!”   乌希哈伸手捞过最显眼的小卷毛,“毛蛋,去看过旺仔弟弟了吗?”   “看过了,弟弟在睡觉。”弘时的儿子永珏今年三岁,长得真是漂亮!   他吸收并优化了弘时和安德莉亚相貌的所有长处,有一头自然卷的深棕发,眼瞳是浅棕色,轮廓较堂表兄弟们更深,五官又有几分像他二伯。   估计再过十年,弘昀“爱新觉罗第一美人”的名头就要易主了。   面对这等神颜混血小王子,乌希哈难免多疼些,“等旺仔弟弟长大练好功夫,让他保护你。”   正抱着旺仔的四爷听见这话,满脸不赞同,“长幼有序,该永珏多护着拉旺多尔济才是。”   边上李氏凑过去观察了一会儿,道:“看旺仔的个头,比彩蛋毛蛋刚满月时都大一圈,想来往后必会像额驸一般高大。”   乌希哈高兴点头,“齐母妃说的是,太医也说他壮实着呢。”   生之前,她最担心若是个儿子,会不会随了自己的身高。   现在看来,成衮扎布的基因还是很强大的。   旺仔比较认家和认人,宫宴上太多陌生气息让他不安,睡醒就一直哼哼唧唧、要哭不哭的,宴罢后,四爷和宋氏没多留乌希哈,让她带孩子早些回公主府。   乌希哈抱着旺仔乘步辇,成衮扎布步行在侧,出宫尚有一段路,她偏过头与丈夫闲聊,“可惜刚才隔着座儿,都没怎么跟额娘说话。”   “等过两天我休沐,我在家带旺仔,你一个人进宫陪额娘呆上一天?”   “也成,”乌希哈点头,问他,“额娘仿佛又清瘦了许多,你觉着呢?”   成衮扎布想了想,“我看额娘脸色不错啊。”   “那是她今天涂了胭脂。”乌希哈蹙起眉头,“她平常不会上这么浓的妆的。”   另一边青苹开口道:“娘娘出席亲外孙的满月宴,自然得装扮得隆重些,先前公主怀孕生产,娘娘难免挂心,且娘娘不耐热,每逢入夏胃口不佳,都得掉几斤秤,公主莫要担忧多想。”   “也是,没准就是衣服换薄了显瘦呢。”   乌希哈安静了一会儿,右眼皮忽然直跳,又问成衮扎布,“皇阿玛是不是瞧着也不大开怀?”   “你忘了,怡亲王上个月初刚……”成衮扎布提醒她,“我们今天用的是全素宴,没饮酒。”   乌希哈懊恼地拍了下脑袋,“我可真是‘一孕傻三年’。”   成衮扎布道:“那时你就快生产,没经过手,一下反应不过来也情有可原。”   乌希哈声音低落下来,“十三叔以前也很疼我的,我竟没能去送他,真是不该。”   成衮扎布安慰她,“生老病死,非人力能把控,改日我再陪你去给怡亲王上香。”   乌希哈重重叹了一声,不仅伤怀十三爷,又开始担忧四爷。   雍正十三年啊。   历史能改变吗?   应该是可以的吧,毕竟弘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帝王,包括乌希哈在内一众该早夭的皇子皇女也都还活得好好的。   乌希哈摁住还在跳的右眼皮,思维不觉发散。   步辇抬至宫门口,成衮扎布扶乌希哈下来,准备换乘马车回府。   “公主!公主留步!!”   乌希哈一条腿刚踏上脚凳,身后传来嘶喊声,她回头,见是咸福宫大太监张全贵。   莫名地,乌希哈的心底涌出一阵害怕。   张全贵跑到乌希哈近前,已是脸色惨白,不等乌希哈问,他直接“噗通”一声跪下,“公主,娘娘,娘娘不好了,公主您快回去看看吧!”   乌希哈怔住,好一会儿才颤声反问,“你说,谁不好?哪个娘娘不好了?”   张全贵哑声道:“懋妃娘娘旧疾已久,一直强撑着,方才发作晕厥过去,太医说怕是不好了!公主您快回咸福宫吧!”   ……懋妃?   宋氏?   见乌希哈已然呆滞,成衮扎布扶住她的身体,示意青苹抱走孩子,厉声喝问:“我与公主刚刚还在宴上与额娘谈笑,额娘精神奕奕,你这奴才在乱说什么!”   “奴才万不敢胡言,实在是娘娘她……”张全贵往地上重重一磕,额头上就多了块血印子。   青苹劝道:“公主,要不咱们回去看看吧。”   一行人中,唯有她脸色最为凝重,不似旁人惊异慌张。   乌希哈喃喃,“对,对,回去看看,许是额娘想我了,跟我开玩笑呢。”   “我得快回去看额娘。”她向步辇了几步,又停住,“不行,他们走得太慢了,我自己跑回去。”   “乌希哈!”“公主!”   成衮扎布抓住她的肩膀,发现她在抖。   “布布,你放开我,让我回去看额娘。”   乌希哈无力地挣扎着,下一刻,整个人腾空而起,被成衮扎布抱在胸前。   他将四爷在大婚时赐予乌希哈通行宫中的龙佩翻出来,挂在手腕上,道:“我跑得快。”   乌希哈环着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颈间,感受身体比心跳更急促的颠簸。   “再快一点。”   成衮扎布抱着乌希哈一路狂奔,将张全贵和青苹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咸福宫寝殿中,宋氏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太医正在给她施针。   李氏站在边上,她的长春宫离得最近,平日与宋氏也最为亲厚,这会儿在咸福宫主持大局。   见成衮扎布他们折返,李氏眼泪立刻下来了,“你们回来了。”   “额娘!”   乌希哈扑到床边,嬷嬷已经给宋氏擦过脸,病容再难遮掩,乌希哈去拉她锦被下的手,干枯瘦削,指甲泛青,触之冰凉。   她浑身脱力,视线变得模糊,“怎么会这样呢?”   成衮扎布稍稍缓了几口气,再度上前,将乌希哈半扶半抱着,低声劝道:“先让太医给额娘诊治,没准只是虚惊一场,问问伺候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你说得对,”乌希哈抹了一把眼睛,先对李氏道,“齐母妃,麻烦您替我照看着些,我去隔间坐会儿,问几句话。”   李氏欲言又止,轻轻点头。   “何嬷嬷,肖嬷嬷,李公公,胡桃……”乌希哈沉声点名,“你们随我过来。”   七八个宫女太监垂着头,跟乌希哈到侧厅中,一个接一个跪下磕头。   “公主息怒!”“公主饶命!”   有那么一瞬间,乌希哈想说出“若宋氏有不好,叫你们都陪葬”这种话。   她问:“额娘究竟怎么了?”   下人们瑟缩着身子,无人敢言。   “咣啷”一声,乌希哈将手边茶具挥落在地,成衮扎布亦冷脸叱道:“不在这说,是想去慎刑司说吗!”   咸福宫管事的何嬷嬷回话:“娘娘她,她脑子里,长了瘤子。”   “太医还在里头诊治呢,你怎么知道?”乌希哈刚说完,自己就意识到问题所在,“什么时候的事?”   “公主,您冷静——”   乌希哈尖声打断,“我问你是什么时候的事?!”   何嬷嬷伏地,低声答道:“……是去年初。”   乌希哈怔住。   去年初?   那是,宋氏突然开始频繁催她生孩子的时候。   “娘娘自知身患不治之症,只想着在闭眼前能瞧见公主有后,见公主顺利怀孕,不知有多高兴,”何嬷嬷继续道,“怀孕伤身,娘娘不愿公主再伤神,才决定瞒着公主,让公主?????平安诞子,这几个月,娘娘已是在用虎狼之药吊着气了。”   “娘娘一心为了公主,还请公主多顾着自个儿和刚出生的小阿哥!”   乌希哈瘫靠在椅背上,努力回忆着。   怀孕后,乌希哈和周围人的注意力自然都在自己和孩子身上,难免对宋氏忽略了些。   宋氏有意隐瞒,便是乌希哈有那么几次察觉到些微异常,也被她和身边人一起糊弄过去。   都怪她粗心大意。   怪她要在这种时候生孩子,怪她怕因为怀孕变丑、这些时日与年氏的交流都比宋氏多些!   “一群糊涂奴才!真为了娘娘和公主好,就该早早禀明公主才是!”成衮扎布忍不住骂道。   他经历过两次丧母之痛,能想象乌希哈现在会有多惶恐和自责,他紧握着乌希哈的手,“先别慌,咱们等等太医的诊断,万一没事呢?”   乌希哈又点头又摇头,嘴巴张合,却说不出话来,泪水从眼角大滴大滴地往外冒。   很快,四爷与乌拉那拉氏、其余妃嫔们,青苹抱着孩子都到了。   他们进咸福宫后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宋氏如何,而是劝乌希哈“多保重自己”“多想想孩子”。   乌希哈明白了,四爷、宫里的母妃们,甚至青苹都早就知道宋氏的病况。   独独瞒着她。   因为这是“为了她好”。   直至日落时分,旺仔因为远离父母怀抱太久开始大哭时,宋氏终于醒转。   作者有话说: 第142章 离别了   “额娘!”   宋氏睁开眼睛, 就见床前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人。   乌希哈趴在她的床边,眼眶通红,看着已经痛哭过一场。   宋氏冲她伸手, 被乌希哈双手攥住紧紧贴在脸上,掌心立刻感受到潮意。   “万岁爷,皇后娘娘, 还有各位姐妹们, 又劳烦费心了, ”宋氏地露出个笑来, “我这般模样,实在不便招待,让乌希哈在这儿陪我就行。”   四爷与乌拉那拉氏对视一眼,道:“那你好生养着, 有什么事,只管遣人到景仁宫或者干清宫传话。”   宋氏的病情,他们确实在去年初就知道, 这一年半来, 不仅帮着宋氏一起瞒住乌希哈,也一直关注、想法子为宋氏医治。   只是在生死前,再大的权势也无用。   眼下, 他们担心更多的还是乌希哈的情绪。   他们在这儿陪乌希哈一起守了两个时辰, 既然宋氏已醒, 便把时间都留给母女二人。   乌拉那拉氏等人也关怀嘱咐了两句,陆续离开。   “额娘!”乌希哈抬起头来,脸上妆早就擦干净, 脸色不比宋氏好看多少。   除了叫“额娘”, 乌希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问她怎会病重至此?没人想遭遇这些, 最多只能说一句“命运弄人”。   那问宋氏为什么瞒着自己?答案已经有许多人告诉过乌希哈,宋氏想亲眼看她有后,怕她孕期伤神。   宋氏的病情,之前乌希哈已经向太医问清楚了。   疑似脑中生异物,施针用药两年未消,有头疼、呕吐、晕厥等症状,近半年发作频繁,今天更发癫痫之症,醒来后能思维清晰,已经是运气好了,行动是否能如常,还不能保证。   太医还说,宋氏余下时日无多,长则半年,短则一月。   乌希哈不懂医术,但知道这般病症,像极了脑瘤,就算是在她前世,治愈率也极低。   见乌希哈不说话,宋氏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开口问:“怎么就你一个,额驸和孩子呢?”   乌希哈抽了一口气,带着哭腔答道:“布布抱旺仔去侧殿哄了。”   宋氏撑着床板想起身,乌希哈和何嬷嬷忙扶住她,在她背后垫上靠枕。   宋氏摸着女儿的脸,无奈又宠溺地笑着,“都是当额娘的人了,怎么还跟四五岁时候一般哭鼻子?也别总是让额驸照顾你,他还有差事要忙,你得多体谅他,好好养育教导拉旺多尔济。”   这种类似“遗言”的话,乌希哈越听心里越痛,“我,我只想额娘好好儿的。”   “额娘贵为妃位,还有你这个女儿,已经是顶顶的好命,”宋氏表情毫无阴霾,轻声道,“额娘真的很满足了。”   “额娘一定会好起来的,我来喂额娘喝药。”乌希哈端起药碗,小心地一口一口喂给宋氏。   不多时,成衮扎布抱着孩子回来。   旺仔刚吃饱,又被他哄乐了,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偶尔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对大人们的沉重心情毫无所觉。   “瞧这酒窝,多像你啊。这胖胳膊腿儿,定是像额驸……”   宋氏抱着外孙逗了一会儿,将他交还给青苹抱着,问:“成衮扎布,能不能,让乌希哈在宫里陪我一段时间?”   成衮扎布没多问,只点头应道:“额娘放心,府里和孩子,我会照顾好的。”   当天,乌希哈就在咸福宫住下,并告知四爷和皇后。   四爷让人传话说,乌希哈想在宫里住多久都行,太医院随她传召,也会继续让人在民间寻访医术高超的大夫。   ……   除非宋氏或乌希哈明说想见谁,四爷和后妃们不会主动上咸福宫,成衮扎布则是三天抱旺仔进宫一回,让她们看看孩子。   此前宋氏积极催生,现在却对旺仔不甚热衷。   她连娘家人也不想见,只想跟乌希哈呆在一块儿。   母女仿佛回到了乌希哈出嫁之前,甚至更早、她们在潜邸相依为命的日子,两个人相互扶持,视彼此为此生支柱。   一个月后,宋氏再度急惊晕厥,醒后无法行走。   然后宋氏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她开始任性,不愿意吃药,还说不想呆在咸福宫里。   乌希哈让人做了个轮椅,推着宋氏走遍紫禁城,又在征得四爷同意后,带宋氏出宫。   她带宋氏去了温泉别庄、玉溪绣坊,带她去看自己这么多年跟玉录玳和弟弟们鼓捣出的生意产业。   宋氏最喜欢的是绣坊后面的女学。   女学办立至今十几年,两位东家的身份不再是秘密,已有百余学生,一些富商小官之家都会将女儿送来,所教授的课程,除了原本刺绣、厨艺、算账等谋生手段,也多了琴棋书画、诗文经义。   不论年纪大小,家世高低,学识如何,这里的女学生都是昂首挺胸,充满生机的。   走的路、见的人越多,宋氏跟乌希哈说的也越多。   几乎比过去二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我啊,在被赐给爷前,就跟她们一样,爱闹得很,成天在家里待不住,想往外跑,想去看江南是不是满地都是美人,去看海的那边是不是有蓬莱仙山。”   “后来被先太后赐给万岁爷做格格,没得过几天宠,还失了一个女儿,就什么都不能想,不敢想了。”   “走得最远的一次,就是康熙五十年,托了你的福,去了一趟木兰,不巧遇上事儿,也没能好好看看风景。”   “万岁爷登基,从西排屋搬到咸福宫,地方是大了,可头顶这天,还是四四方方的一块,一眼就能望到头。”   “我前两年还发愁,万一自己真的‘长命百岁’,比万岁爷都活得久,那该怎么办啊?你总要随额驸回喀尔喀部,到时候我一个人在宫里,又有什么意思。”   “现在其实也好,不用愁咯!”   宋氏还告诉了乌希哈一个“秘密”。   “我以前有个名字,叫轻欢,轻盈的轻,欢快的欢。”   这个名字,乌希哈竟从未听旁人叫过,跟宋氏的性格气质完全不符。   在乌希哈和其他人的记忆里,宋氏只是宋氏。   是潜邸的宋格格,雍亲王的宋侧福晋,雍正帝的懋妃。   沉默本分,常年与佛经为伴,毫无威胁。   她此生最大的贡献和荣耀,就是生了乌希哈这个得四爷和众妃嫔皇子宠爱的女儿。   “乌希哈,你是最乖、最孝顺的孩子,若没有你,额娘怕是会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了无生趣,也不会有这些年的荣华富贵。”   “有你之后,额娘只想将你平安养大,看你嫁人生子。”   “我努力了,做到了。”   “但我现在也累啦!”   ……   雍正八年,九月,宋氏病危。   收到消息,四爷和后妃们、成衮扎布带着孩子赶来咸福宫,包括出宫开府的四个阿哥和玉录玳,乌希哈这辈十二个也全部都到了。   不论对宋氏是何种感情,所有人目露悲伤。   他们一大家子,这么多年都齐齐整整的,奈何岁月不饶人,孩子长大成家,父母终将老去。   宋氏躺在床上,面庞枯瘦,脸色青灰。乌希哈趴在床边攥着她的手,陪伴宋氏这段时间,她瘦了十斤不止,一点也看不出刚生产过。   太医在宋氏头上几处穴位行针,宋氏睁开双眼,好一会儿眼神才有了焦点。   见四爷和乌拉那拉氏都在,宋氏手撑住床板,试图起身,“臣妾,给万岁,皇后,请,请安。”   “你好好躺着。”四爷忙虚按住她,另一只手搭在乌希哈肩膀上,“身子感觉怎么样?”   “有乌希哈陪?????着,都好,谢万岁爷关心。”宋氏环视一圈,露出笑来,“都来了啊,真好,还能好好道个别。”   乌希哈哽咽着喊了一声“额娘”。   快三个月了,乌希哈始终没法说服自己,像宋氏那样平静地迎接她的生命终结之日。   李氏几个亦拿手帕拭泪。   “不必为我伤怀,”宋氏依旧笑着,轻声缓缓道,“臣妾无才无貌,却能侍奉君侧,得女如乌希哈,受皇后娘娘与诸位姐妹照拂,已是此生有幸,无怨,无悔,无憾。”   四爷握住宋氏的另一只手,“朕过去对不住你。”   她最早来到他身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得到他的怜爱却最少。   宋氏脸色忽然泛起一阵潮红,“万岁爷,臣妾,臣妾想求您最后一件事。”   四爷料想她最放不下的定然是女儿,郑重承诺道:“朕和皇后,一定会照顾好乌希哈。”   然而宋氏用尽力气摇头,“臣妾,想为自己求一件事。”   四爷稍愣片刻,道:“你说。”   “妾身福薄,不似万岁和姐妹们寿比南山,得先走一步,”宋氏断断续续,说得吃力,“妾怕,怕一个人在殡宫、在妃陵寂寞得很,可否,请万岁爷体恤,准臣妾,不入妃陵……”   “你这是何意?”四爷不解。   “就把妾火葬,”宋氏费力地喘着气,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继续恳求四爷,“骨灰,骨灰给乌希哈,让她带着臣妾……”   乌希哈已经泣不成声,“额娘,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乌希哈,别哭,额娘真的,好爱你,谢谢你,愿意做我的女儿,”宋氏眼角滑落泪滴,“有这一世母女缘,够了……若有来世,原谅我,不想再——”   “如果有下辈子,我不要你做我额娘了,”乌希哈嘶哑着打断她,“下辈子我来当额娘,我来照顾你!”   宋氏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目光逐渐涣散,甚至没能听清四爷给她的答复,口中喃喃,直至无声。   “若有来世,只愿生于乡野,不入宫墙,不侍君王……”   若有来世,只愿作一飞鸟,自由自在,翔于天地。 第143章 写信了   宋氏病逝后, 暂停棺于咸福宫内。   四爷下旨,追封她为贵妃。   乌希哈换上素白孝服,白日接待来祭拜的命妇, 夜里为宋氏彻夜诵经守灵,不过一两天,又瘦了一圈。   四爷、后妃们, 兄弟们和姐姐, 成衮扎布, 都只默默陪伴在侧, 无人对她道一句“节哀”。   五个蛋“爱姐心切”,本想劝她,被年氏揪着耳朵押回宫里。   “为什么不让我们去劝姐姐?”三胞胎十三岁了,仍是不大通人情世故, “就算懋母妃不在了,我们和皇兄们的额娘都可以分给姐姐。”   年氏无奈又感伤,“我们姐妹是把乌希哈当女儿, 可亲生额娘, 谁也代替不了,说这话只会刺乌希哈的心。”   对没人来安慰自己这件事,乌希哈是感激的。   不然她怕自己面对生者, 会失去理智, 痛极生怨。   怨四爷为什么没真爱过宋氏, 怨为什么病故的是宋氏而不是其他人。   第三日,乌拉那拉氏给乌希哈带来了一个姑且能算的上真正安慰的消息。   宋氏生前最后那个不合规矩的请求,四爷终是允了。   贵妃棺椁内放金身与宋氏生前衣冠, 待妃陵完工后迁入, 让宋氏得享后人香火。   但她的遗骸, 便如她所愿,秘密火化。   残阳如血,乌希哈注视着跳跃的火苗,问身边的乌拉那拉氏,“皇额娘,你说每个人的命运,是不是早就注定好了?”   “本宫也不知晓。”乌拉那拉氏低声答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弘晖和四爷其余孩子们的经历,早与她前世所见天差地别,但也有许多人,如孝惠章皇后、康熙、德妃,八爷十三爷,还有宋氏,没能逃过“宿命”。   现在,她也不能确定,自己养生了这么多年,能不能平安度过上辈子的“死期”。   “只能是珍惜眼前,过好当下,方不负逝者所期。”   乌拉那拉氏帮着乌希哈为宋氏收敛骨灰,将咸福宫暂时封了,宫人遣散另行安置,只留几个洒扫的太监。   四爷后宫就这么点人,至少他在位时,咸福宫不会有新的主人。   “不要怀疑,更不要自责。”最后,乌拉那拉氏抱了抱乌希哈,“带着你额娘回家吧。”   乌希哈悄无声息地将宋氏骨灰捧回公主府,设灵堂供奉,并让人挂上灵幡,就此闭门谢客。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只有在偶尔逗弄旺仔的时候,她才会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容。   乌希哈逐渐懂了宋氏非要看她有后的苦心。   让宋氏过上比历史上懋嫔更好的生活,一直是她努力的动力和方向。她这样不够坚强的人,若没有旺仔这份血缘牵绊,体味为母之责,就算有其他亲人和成衮扎布的陪伴,丧母之痛,她要怎么熬呢?   如今也只能靠时间来治愈。   她会为宋氏祈求自由幸福的来世,而今生的路,她还得继续往前走。   ……   冬至过后,连着下了小半月的雪。   乌希哈给宋氏上完香,嘱咐下人烧炭时当心走水,青苹来报,“公主,三贝勒又来府上找额驸了。”   “三哥?”乌希哈诧异,“他不是前两天刚来过?”   弘时来公主府不稀奇,稀奇的是他来了却没见乌希哈,而是拉着成衮扎布关在书房里,两个人不知说什么。   乌希哈见青苹神色似有异,皱眉问道:“你可是听到什么了?”   “奴婢……”   乌希哈沉声道:“青苹,我上次便说过,你若再欺瞒我,便不用留在公主府了。”   她对青苹的信任,曾经不亚于四爷和宋氏,但青苹隐瞒宋氏病情一事,让乌希哈动了真火气,差点就将她“送回”给四爷。   青苹跪求认错,最终,看在她们之间相伴二十年的情分,以及旺仔需要绝对信得过的人看顾,乌希哈许她继续留在身边,只不得对她再有任何欺瞒。   青苹低声回道:“奴婢听说,仿佛是西北战事有变,还与策棱大人有关。”   乌希哈回想,成衮扎布这一个月来仿佛也瘦了不少。   她原以为他只是担忧她,加上亲手照顾孩子辛苦,没想到别的事上,不由懊恼道:“这段时间,我真是太忽略布布了。”   青苹劝了一句,“娘娘有灵,定是想看着公主与额驸夫妻恩爱,小阿哥平安康健。”   乌希哈叹息不语。   两刻钟后,乌希哈提着食盒来到成衮扎布书房。   弘时已经离开了,成衮扎布正神色凝重地坐在书桌前,桌上摆着一张地图和几封书信。   听见响动,他抬起头来,见是乌希哈,先用力揉了几把脸,起身迎上揽住她,“可是刚从灵堂回来?这几天你都起得早,要不要去歇个午觉?”   “我不困,”乌希哈摇摇头,“我给你带了参汤,喝一点再忙吧。”   “这参汤不是给你炖的么?”成衮扎布扶她坐下,见她故意拉下脸佯怒,笑道,“那我们一起喝。”   参是四爷从私库里挑的上好野山参,这半年来,乌希哈不知道吃了多少补品药膳,才没因为侍疾和悲痛病倒。   她盯着成衮扎布喝了三分之二,问他:“三哥来找你商量什么事?”   婚后,乌希哈一般不过问成衮扎布的公务,他觉得与皇子们有关或者她有必要知道的,自己会主动说一些。   只是从乌希哈孕后期到宋氏病发,他们这方面交流几近于无。   成衮扎布吐了一口气,直接答道:“西北有变,弘时他想请命出征,来问问我的意见。”   听见这个答案,乌希哈没有太吃惊。   弘时为了他的将军梦努力了这么多年,眼下又已娶妻生子,若有领兵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   “三哥如今性子沉稳,皇阿玛说不准会同意他去历练一番,”乌希哈想了想,对弘时的表现还是比较看好的,“就是可能得麻烦额祈葛关照他一二,额祈葛最近可有来信?”   成衮扎布递给乌希哈一封信,“你看这个。”   乌希哈接过,越看,表情越凝重。   这封信并不是策棱的家书,而是副将写的。   信上说边防军在日常巡视时遭准噶尔部偷袭,策棱中箭,离心脉仅有寸许,虽救治及时无生命危险,但也伤了元气,短期内无法上马作战。   也是因着戍边大将受伤,准噶尔部在罗刹的支持下,频繁骚扰边境抢掠,随时可能举兵来犯。   乌希哈着急问:“我们是不是得接额祈葛回来养伤?”   成衮扎布摇头叹道:“额祈葛麾下骑兵,有八成是喀尔喀部族人,就这么接他回京,他不会放心的。”   “那该如何是好?”   乌希哈依稀记得,历史上大清与准噶尔部的战事,前后跨越三朝,打了有七十年之久。   “朝廷应该会派兵增援,以防意外。”   成衮扎布手指划过地图,这段时间他憋了不少心事,也?????不管乌希哈能不能听懂,跟她解释起来。   “罗刹始终在准噶尔背后不消停,为的是将大清兵力牵扯在西北。因为三福晋,大清与大不列颠建交,罗刹却与法兰西交好,起战估计也是想断了大清和欧罗巴的商路。”   “且若西北不稳,罗刹很可能同时进犯东北。几年前的《布连斯奇界约》和《恰克图条约》,虽划定边界,也给了罗刹甜头,其实大清这边也都憋着火呢,这两年国库充沛,兵强马壮,皇上早想把北海那一片给打回来……”   乌希哈认真听他说的每一个字,努力理解。   成衮扎布说完战局,又谈起朝中将领,“额祈葛负伤,若要静养,帅印应会转给傅尔丹,或者岳钟琪将军。弘时他兵法尚可,但常年在水师训练,不擅陆战,又对西北不熟悉,便是皇上允他出征,也只能做个裨将。恂郡王这些年养尊处优,怕是难以再挂帅,年将军若还在世……”   在成衮扎布口中,这些将领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乌希哈知道,还有一个人,他没有提。   ……   是夜,亥时。   乌希哈翻了个身,立刻惊动了成衮扎布。   “怎么还不睡?”他大手在她背上轻拍着,想像以前一般哄她入眠。   “你不是也没睡。”乌希哈侧过来,注视着他同样毫无困意的双眼。   成衮扎布将她抱得紧了些,担心道:“有心事?”   乌希哈轻声开口,“布布,你想去,是么?”   成衮扎布愣了一下。   他没有否认,他对西北战局了如指掌,正是因为他一直关注着,那边有他的父亲,还有几万族人。   他曾征战西北五年,升至策棱副将,又为他亲子,在策棱麾下兵马中声望极高,若由他去接策棱兵权,能最大程度减少主帅受伤对士气和队伍的影响。   沉默许久后,成衮扎布道:“这也不是非我不可,额娘刚……旺仔又这么小,我不放心你。”   “我没事,”乌希哈扯了扯嘴角,“你想去,就去吧。”   “乌希哈,我——”   乌希哈伸手捂住他的嘴,接着,手指慢慢上移,落在他紧皱的眉眼上,顺着他的眉骨向外捋,左右来回,想要抚平他的愁绪。   成衮扎布不觉闭上双眼,感受她微凉的指尖,气息变得平缓。   他稍稍低下头,与乌希哈眉心相贴,“我向皇上和额娘承诺过,要照顾好你,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你的身边。”   “你一直做得很好,不仅仅在成亲后,而是从我们相识开始,始终护我,敬我,爱我,那我也能做到自己的承诺。”   乌希哈双手捧住他的脸,待他重新睁开眼,彼此直视对方,“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我还是大清公主,怎能阻拦你去为国征战?”   “布布,我希望我爱的人,都能得偿所愿。”   她浅浅笑着,眼神没有分毫勉强,只有鼓励和坚定,“如果你认为自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就去吧,我会守好我们的家,等你凯旋。”   成衮扎布没说话,只是用力将她抱进怀中。   ……   此后数日,成衮扎布下职后,除了给宋氏上香,陪祖母和乌希哈用一顿晚膳,其余时间都呆在书房中,主动邀请十四爷和弘时来将军府,共商战局。   他还在犹豫。   直到新的战报送到京城,上言傅尔丹代策棱领兵时,中了噶尔丹策零的诡计,致使大清精锐损失近万,军心动摇。   弘时又一次当朝请战,成衮扎布亦拟奏疏递呈御前,并面圣请求代父平叛。   四爷与军机大臣商议三日后允了。   在旺仔刚学会含糊地叫“布布”的时候,成衮扎布和弘时领兵从京城出发,与岳钟琪在西路汇合,共伐准噶尔。   估算着成衮扎布抵达西北的日子,乌希哈提笔,写下第一封家书。   ……   布布,展信佳。   我已经接到额祈葛,他箭伤虽愈,但太医说他身上有不少暗伤,气血有亏,最好能长期静养,皇阿玛亲自来探望。   我会照顾好他和额莫格,旺仔也很乖,已经能坐得很好了。   祝君平安。   ……   乌希哈,见字如晤。   已至前线,族人听闻京中诸事,哀悼母妃,感念公主高义,愿为朝廷、为皇上和公主征战效死。   平安,想你。   ……   布布,展信佳。   贺和通泊大捷。   家里都很好,皇阿玛已召额祈葛入军机处,军备后勤无需担心。   旺仔现在爬得很快。   额娘刚离开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怀疑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否真的有意义。   最近好多了,我平常会跟着额莫格一起抄经,为你和前线族人求平安。   大姐姐和大哥二哥,还有弟弟们常上门关心我,跟我说外面的事,他们见到公主府熟悉的布置,也会忍不住谈起以前。   原来我已经在这里长到了快三十岁,做了很多事,我还能做更多事。   我写了几本册子给三蛋四蛋,希望他们能帮得上你的忙。   祝君平安。   ……   乌希哈,见字如晤。   你一直都是最亮的那颗星。   对我、对额娘、对许多人都是。   战事顺利,弘时比我原来想象得更适合战场,被岳将军夸赞多次,我与他配合默契,你和宫中母妃不必太担忧。   平安,想你。   ……   布布,展信佳。   贺光显寺大捷。   家中都好,我也开始出门走动。   前些天带旺仔去了一趟小汤山,他看上大白了,大白也很喜欢他,我和额祈葛商量,现在公主府地方大,人也少,想把大白接回来。   祝君平安。   ……   乌希哈,见字如晤。   谢皇上信任,我已顺利接掌帅印,我军接连破敌,大胜可期,希望今年能来得及陪你过生辰。   弘时先行返京,他左胸的伤是为掩护我所受,请代我向三福晋、齐妃娘娘致歉。   平安,想你。   ……   布布,展信佳。   贺伊犁大捷。   我和家中都好。   三蛋和四蛋他们成功了,虽然差点炸塌了南三所,皇阿玛很生气,让他们提前出宫开府,希望他们的新成果能派上用场。   三哥已经活蹦乱跳,伤好还没几个月,又向皇阿玛请战。   旺仔像你,长得比毛蛋都高了,力气很大,就是太活泼了些,我准备教他认字写字。   祝君平安。   ——额祈葛你好,我是旺仔!我和额赫等你回家!   ——另,皇阿玛,如果您看了我的信,别再吃丹药了,有丹毒,会伤身,上次四蛋小蛋的动物试验您也看过了吧,您别罚他们,都是我的主意。   ……   乌希哈,见字如晤。   对不起,我可能要再晚一些回来了。   平安,日日想你。   ——拉旺多尔济,你好,我是成衮扎布。代我好好陪着你额赫。   ——朕没偷看!也没偷吃!   ……   布布,展信佳。   预祝与罗刹会谈顺利。   听闻或将收回北海,上至朝堂百官,下至民间百姓都很兴奋,皇阿玛一高兴,还给旺仔封了轻车都尉。   旺仔五岁了,额祈葛开始教他习武,说他很有天分,不过不及你小时候。   不知为何,最近我常梦见额娘,也许是她在灵堂里待得太久,觉得闷了吧。   你知道吗,我在很小的时候,或许是还在额娘肚子里的时候,就做过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告诉了我很多东西。   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一个巨大的“球体”,日升日落,是这个球在自转;四季轮转,是在围着太阳公转。整个球上有四大洲、五大洋,有十万万不同国家、不同肤色的人,大清不过是其中不大不小的一块。   如果有机会,我想去亲眼看看,带额娘去看,为自己去看。   看看这究竟是梦,还是真。   ……   等我回来,我陪你去。 第144章 出发了   雍正十二年底, 得益于新式火器,准噶尔部叛军尽降,西北定, 设行省“新疆”。   大军转战东北路,与罗刹军交战,将其逼退至北海以北百里。   雍正十三年二月, 大清与罗刹重定《白哈尔界约》, 五贝勒弘昼、固伦额附成衮扎布为谈判代表, 明确北海及以东均为大清领土。   至此, 北境全线大捷,疆域更胜康熙朝。   ……   四月,气温转暖。   旺仔左手拖着一只大布袋,右手攥着一把钢齿刷子, 走到花园,中气十足地喊:“叔,我来了!叔, 你快出来!”   听见他的声音, 他叔浑身一抖,往假山后面又躲了躲。   奈何区区人工造景挡不住魁梧的身躯,旺仔在身后下人的惊呼声中, 手脚并用爬上假山, 瞅准位置往下一跳, 准确地落在了一片柔软的白色上,又开心地大喊,“叔!”   大白有气无力地“嗷”了一声。   接着就感到自己身上皮毛被拉扯着, 又痒又麻, 偏它还不能把在身上作乱的小祖宗给一爪子拍飞。   旺仔嘴里发出“嘿咻嘿咻”的声音, 双手并用,毫无章法地拿纲梳在大白背上划拉,浮毛乱飞。   边上青苹看得眼皮直跳,连声喊,“世子,轻些,够了够了!”   就算她知道大?????白通人性,不会伤害小主子,这场面看着多少有些骇人。   旺仔把刷下来的老虎毛塞进布袋子里,扔给青苹,“加上这一袋,给额赫做一件‘虎绒’袄子,明年冬天穿上一定不冷。”   青苹慈爱道:“世子如此有孝心,公主定会高兴。”   “等额赫午睡醒了再拿给她看,”旺仔满意了,拍拍虎屁股,“叔,去校场,我该练拳脚了,你今早上秤又重了两斤,得跟我一起跑圈才行。”   大白起身,顺着他的指令走。   一人一虎走过离公主府大门不远的小道时,听见门口传来喧哗声。   “哪个没眼色的敢在公主府闹,别吵着额赫休息,”旺仔拧起眉头,“叔,咱们去看看。”   他调转虎头,才走到一半,就撞上了一个穿着铠甲的“巨人”。   过去,旺仔见过最高的人,就是他的阿布,当朝超勇亲王、军机大臣策棱。   可这人明显比策棱还要高许多。   大白从他身上闻到驳杂陌生的气味,不由后退两步,上半身伏低,冲来人龇牙咧嘴,喉头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他们身后,青苹脸色激动,领着人跪下,就要给来人行礼,被他抬手制止。   “拉旺多尔济?”那人摘下头盔,露出因为彻夜赶路长满青色胡茬、带着疲态的脸,“我——”   他顿住,不想让下人率先叫破自己的身份,却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离家四年,曾不足他半臂上的婴儿已经能骑着虎的到处跑,看来他的胆子比他的年纪要大得多。   旺仔仰头看着他,轮廓与他相似的双眼越来越亮,忽然大喊,“额祈葛!”   男人愣在原地,旺仔翻身下虎,冲到他面前,发现自己还没到他的腰,只能双手抱住他大腿,又喊了一声“额祈葛”。   成衮扎布将头盔扔给身后亲兵,弯腰将他抱起来,面色复杂,“你认得我?”   “你是我额祈葛,是征北元帅,战无不胜的大英雄!”旺仔挺胸,仰着下巴,“额赫画了你的画像挂在屋子里,我天天见,额赫还常跟我讲你的故事,我当然认得!”   成衮扎布忍不住低笑出声,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睛更红了。   乌希哈在信中说过,旺仔对自家人很亲,对外人却防备心很重,成衮扎布本以为,他在旺仔刚出生便“抛下”他远征,回来后少不得要花费许多功夫,才能让孩子接受他这个额祈葛。   只看旺仔的态度,成衮扎布就能想到乌希哈这些年对自己的思念。   旺仔骄傲完,见成衮扎布似在发呆,反而有些紧张,小声问:“额祈葛,你认识我吗?我是旺仔,我给你写过信的!”   “额赫说你要过两天才回来,还说要带我一起去城门口接你呢!”   成衮扎布狠狠吸了口气,将旺仔抱得更紧,迈开腿,“去找你额赫!”   青苹见他们父子相亲,眼中含泪,高声喊道:“恭迎额驸回府!!”   成衮扎布抱着旺仔,越走越快,逐渐小跑起来,很快超过了去报信的丫头。   卧房内,乌希哈忽然从梦中醒来。   “来人!”她急声唤道,“我好像听见,布布回来了。”   绿翘服侍她起身,温声劝她,“公主是睡迷糊了,离额驸抵京还有两日呢。”   日历就放在床头触手可及之处,乌希哈一看再看,也不能加快时间流速,失落叹道,“怎么觉得最后这两天,比之前两年还过得慢些。”   她又问起儿子:“旺仔呢?”   “这个时辰,世子应是在练拳脚。”   “那扶我起来,我想去花园和校场走走。”   乌希哈刚披上外衫,听见屋外旺仔在叫“额赫”,声音尖锐急促,还伴随着几声虎吼,仿佛碰上了什么大事。   她心中一紧,鞋都没穿,雪白的袜子直接踩到地上,疾走到门前,推开房门。   阳光被站在一步之外的人影挡住大半,乌希哈捂住嘴巴,不敢置信。   院中和屋里的下人们或惊或喜,齐齐跪地高呼:“恭迎额驸回府!”   旺仔也跟着喊:“额赫,是额祈葛回来了!”   他们的声音,让乌希哈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但她仍然站在门槛这边,不敢迈出去,怕眼前日思夜想的人是一碰即散的幻影。   她眼角溢出一滴泪,即将滑落时,成衮扎布一步跨到乌希哈身前,伸手抹去水渍。那只手又向下落,接着紧紧把乌希哈摁进怀里。   骤然撞上坚硬的盔甲,乌希哈难免感受到疼痛。   但她喜欢这种代表着真实的疼痛。   颈间感受到一股灼人的潮意,还有他永远炙热的气息。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他们同时说道。   被挤在中间成了夹心的旺仔:“……救!”   他要喘不过气了!   ……   旺仔最终获得了足够的喘息空间。   他左手抱着兔子姨,右手牵着虎叔,被哄到院子里去玩儿。   绿翘为主子高兴,嘴上稍稍放肆了些,“有些事,兔子、老虎、和小孩儿都听不得。”   青苹则是认真跟旺仔解释,“公主和额附四年未见,让他们俩单独说说话吧。”   旺仔问:“那额祈葛以后还会走么?”   青苹想到如今大清政通人和,国富民丰,还有所向披靡雄师和新式火器,笑着回答:   “不会再走了。”   屋里,成衮扎布握住乌希哈的手,“我以后,就好好儿地陪在你和孩子身边。”   乌希哈让人备好热水,再遣开所有下人,亲手“服侍”成衮扎布沐浴更衣。   她手检查过每一处跟记忆中对比多出的伤痕,有些能与家书中对上,更多的则是她从未知晓的。   然后,并没有绿翘以为的小孩不宜的场面。   他们躺在床上,静静相拥,感受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成衮扎布先睡着了。   他真的很累,快马赶路两天两夜,身体困惫,在外征伐奔波四年,心理上更是疲累不堪。   乌希哈用手指轻轻描绘着他的五官。   这四年,想念么?想念的。   孤独么?孤独的。   有过朝夕相伴的幸福后,比成婚前,等成衮扎布回来的那五年更想念、更孤独。   那,后悔么?   后悔嫁给这个人,后悔让他离家征战么?   永不。   ……   次日,成衮扎布进宫面圣,带回了几道圣旨和价值万金的赏赐。   继前年四爷封策棱为亲王后,又封成衮扎布为和硕亲王,赐号“骧武”,且因其收回北海周边十五万顷领土,特赐三代不降爵,并封拉旺多尔济为骧武亲王世子。   异族一门双王,可谓恩宠无双。   四爷对信重之人向来不吝施恩,不过若非成衮扎布娶的是自己爱女,他绝不会大方到这种程度。   他还有另一层私心在。   拉旺多尔济已是铁板钉钉的下任亲王,日后乌希哈若再有子嗣,也可承袭策棱王位,希望能以此稍加安慰她独守京中的委屈。   此外,父子二人战功还惠及女眷。   乌希哈加领双俸,宋氏追封皇贵妃,纯悫公主追封为固伦长公主,成衮扎布生母也得了诰命追封。   成衮扎布交还兵符后,没有立即领新差使,而是告了长假,从此一天十二个时辰,片刻不离地陪在乌希哈身边。   旺仔有了比策棱更厉害也更严厉的武教头,痛并快乐着。   唯一让他感到有点不高兴的是,额祈葛回来之后,额赫就变得爱睡懒觉,姑姑们还经常不让他进额赫房间。   大人们可真奇怪!   ……   转眼中秋至,四爷在圆明园摆宫宴。   此前数年,乌希哈因为宋氏病故,成衮扎布又离京,除了四爷的寿宴,旁的宫宴和外府邀约一概不出席。   她不来,虽人数上只少了一家三口,四爷、后妃和皇子们却总觉得空落落的不得劲。   今年成衮扎布回来了,又逢北境大捷、开疆拓土大喜,四爷难得奢侈一回,大摆宴席,京中有爵位在身的宗室,及三品以上官员尽数到场。   不停有人来向乌希哈夫妻敬酒问候。   丈夫在身边,乌希哈难得随心小酌,酒是法兰西来的、古老正宗的拉菲,后劲稍大。   一杯下肚,她脸颊通红,半倚在成衮扎布身上,被他小声哄着吃菜喂水果。   旺仔则是早跟一帮皇孙表兄弟们跑到别处玩儿去了。   玉录玳坐席就在乌希哈边上,见他们夫妻亲密,凑过来,伸手去捏她的脸,“妹夫回京几个月,总算把你的肉给养了些回来。”   说完她又轻叹,“你还是这样好,像以前,不似这几年……”   以前乌希哈一直是被全家宠爱、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他们也一直努力想让她保持住那份天真。   可世事无常,如今玉录玳感觉她比自己还要成熟些。   “我还是我,难道现在就不好了?”乌希哈笑着挽住她,“大姐姐放心吧,除了……我都好,人总是要长大的嘛。”   她没提宋氏,目光落在四爷身后角落里一张无人桌案上,乌希哈知道那是四爷顾及她心情,为宋氏空设的位置。   他们都还记得,乌希哈觉?????得就足够了。   见乌希哈眉眼舒展,不见郁色,玉录玳也不再提过去的伤心事,转而问道:“我听星德说,妹夫没在兵部领差事,是准备回漠北?”   成衮扎布点头,“已经上了折子。”   玉录玳“刷”的一下黑了脸,“战事刚了,你又要抛下乌希哈?”   “大姐姐误会了,”乌希哈忙解释,“不是他一个人回去,是我们一起回去。”   “你等了他四年,还要陪他去漠北吃苦?把皇阿玛、额娘们还有咱们兄弟姐妹都抛在京城?”玉录玳脸色更差。   她实在心疼乌希哈,转向成衮扎布,“当初皇阿玛就不该同意这门婚事,你说会对乌希哈好,除了头两年还像点样子,哪儿做到了?!”   成衮扎布快两米的大个子,被玉录玳说得抬不起头来,“大公主,我——”   “你闭嘴!”玉录玳没想听他解释,又对乌希哈道,“乌希哈你自己来说,你要是不愿意去,我去跟皇阿玛开口,让他下旨给你换个额驸。”   乌希哈刚张口,玉录玳郑重道:“你想好了再说,咱们在京城还有铺子厂子,你那什么‘数理化生’的册子,皇弟们也只搞懂了一半,你就不管了?”   “我还记得,你十岁出头的时候,就知道劝我,说女人出嫁后不非得相夫教子,尤其是咱们深居高位,大可用好手中权势做一番事业,这么多年,我们姐妹妯娌一直是这般做的,现在,你要为了他把这些都抛下了吗?”   成衮扎布听得满脸复杂。   乌希哈只是轻笑,“京中诸事,我相信没有我在边上瞎出主意,大姐姐和皇兄弟弟们会做好的,至于我随布布回漠北,亦并非只想与他夫妻相随。”   “恪靖姑姑年初身故,姑父亦伤心病重,才上书请额祈葛和布布回喀尔喀部主持大局。我婚后与恪静姑姑一直有通信,姑姑生前留书予我,她希望我能去接她的政务,和布布夫妻同心,守好漠北千万顷领土和喀尔喀部十几万族人。”   同样内容的折子,恪静公主病重时也上奏御前。   喀尔喀部和朝廷都需要有人来接手漠北内政,乌希哈的身份、心性、能力都最合适。   这不是一个小担子。   成衮扎布迟早是要回漠北的,乌希哈也会跟着他回去,这点四爷当初赐婚时就很清楚。   他诏乌希哈进宫,与她深谈过后,同意了。   乌希哈仰头,圆明园的天空比紫禁城和公主府都开阔,但还是比不上久远记忆里的塞外。   “大姐姐,我也想去看看,那一定是比京城更广阔的天地。”   “行吧,这像是你会做的事。你真决定了,谁都劝不了。”玉录玳长叹一声,又问,“准备什么时候走?”   乌希哈道:“等过了皇阿玛万寿吧。”   四爷生辰是十月三十。   历史上,雍正帝驾崩是在八月二十三,就在八天后。   龙座上的四爷精神奕奕,红光满面,想来能平安度过这个“槛”,到时乌希哈便可放心启程。   ……   八月二十一,圆明园传来消息,四爷忽然晕厥。   中途短暂地醒过一次,只勉强交代一句,让弘晖监国,步军营归策棱父子调度,让他们稳住京中局势。   太医院院正说,四爷身上没什么大毛病,但十余年来勤政太过,积劳成疾,突然爆发,怕是凶多吉少。   后妃与皇嗣们齐聚圆明园,轮流看护四爷。   乌希哈负责给四爷喂药,也不知是不是她身上那个神秘又鸡肋的金手指有用,只有由她来喂,四爷昏迷时才能用得进汤药。   但也仅限于此,四爷并无好转迹象,病况愈发凶险。   乌希哈忽然想起四爷刚登基那年,她为祖母孝恭仁皇后守灵时做过的梦。历史命运就像个捉摸不透的孩童,在给了你希望之后,忽地又敲下一记重锤,告诉你它的固执。   她只能片刻不离地守在四爷床边,希望能有奇迹降临。   九州清晏的人越来越多,近支宗室,文武大臣,仿佛是当年康熙病故的场景重现。   院正和几位顾命大臣让弘晖和乌拉那拉氏做好心理准备,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二十三日子时,四爷呼吸一度断绝。   九州清晏啼天哭地,众大臣跪请弘晖尊四爷遗诏登位,弘晖心中悲痛,但也只能接过玉玺,然后——   然后四爷又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用了药,施了针,第二天几位太医会诊后,宣布皇上得天庇佑,脱离危险,只是虚惊一场。   这就有点尴尬了。   院正和礼部尚书吓得魂不附体,他们一个“误诊”“诅咒”,一个已经安排人着手准备弘晖的登基大典,四爷若要追究,完全可以治他们“谋逆”死罪,牵连家族。   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四爷能好转,喜还是比惊更多些。   弘晖果断交还玉玺,亲手为四爷侍奉汤药。   他不是曾经的胤礽,四爷对他信任有加,弟弟们从未觊觎储君之位,所以对“到手的皇位又飞了”这件事并不失落。   然而四爷没罚任何人,只说自己龙体不适,尚需静养,让太子继续监国理政。   他给自己完完全全地放了两个月的假期,等万寿节至,在大宴上毫无预兆地宣告,要退位给弘晖。   他在朝上对大臣们说:“朕御极十三载,虽仅为皇考五之有一,然拓疆域,建邦交,振民生,清朝纲,于江山之功足矣。”   他私底下对儿女们说:“朕上回就是累病的,从前朝到现在,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此番濒亡,倒是想通不少。朕这性子,一日坐在这龙椅上,便会逼自己劳累一日。如今朕的政令已通达天下,可也明显觉着陷入瓶颈之中,对那些新鲜物什亦有些跟不上了。”   “朕还怕被这至高权势迷了心窍,浑了脑子,如你们皇玛法晚年那般,于社稷无益不说,还伤了咱们父子情分和你们兄弟情分。”   “朕信弘晖,也信所有孩子们,定能像朕没登基前那样,同心同德,相须而行。”   四爷打定了主意,弘晖推辞三次,奉命登基。   这是往前往后数百年里,最平和的皇位交替,在史书上留下一段佳话。   十二月初一,弘晖于太和殿即位,选定年号“干丰”,以明年为“干丰元年”,尊四爷太上皇,乌拉那拉氏为太后,弟妹们均进爵一等。   四爷完全搬入圆明园中,弘晖每隔两天就遣人到园子里关心皇父身体,并将军政大事呈给四爷过目。   太妃们没一个跟着四爷的。   李氏、钮祜禄氏、耿氏都请恩旨出宫到儿子府上抱孙子养老,年氏对“独宠”敬谢不敏,表示自己愿意跟着太后在宫里吃喝享乐,继续为保持美貌而奋斗终生。   ……   乌希哈成了固伦长公主,一应待遇再提升。   作为一个不走攻略皇帝皇子路线的清穿女,这大概是她能达到的最高成就吧。   四爷醒来后,乌希哈最常带孩子往圆明园跑,弘晖登基后索性收拾行李在圆明园自己本来的院子住下,让四爷不至于成为空巢老人。   她即将按原定计划,跟着成衮扎布和策棱回漠北,往后再回京城,就是“探亲”而非“回家”,只能抓紧时间在四爷跟前尽孝。   如今四爷是太上皇,他对弘晖这个一手教养的继承人彻底放权,宫中送来的折子只是象征性地翻两下,不提异议,有臣子直接求到圆明园,他也从不接见。   乌希哈从没见过这样“无心朝事”的四爷,跟民间普通的父亲、爷爷没什么两样,甚至更慈爱。   他们父女找回了在潜邸时没有隔阂的相处。   乌希哈陪着四爷一起钓鱼,种菜,看书,下棋,度过了最亲密、最无话不谈的几个月。   在乌希哈生辰、过年和元宵节,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会在圆明园吃一顿团圆宴,让四爷享受四世同堂的幸福——已经被封太子的永玟比同龄的三胞胎早成亲,长子刚出世不久。   “阿玛,我突然好舍不得您。”   “阿玛也舍不得你,要不,别去了。”   “其实比起去漠北,我更想去游历四海,那是额娘生前的愿望。”   “那就去。”   “可人生在世,责任比个人喜好更重要,或许等我到了阿玛这个年纪,旺仔长大成人,我也能过上想怎样就怎样的‘退休生活’。”   ……   又是一年春。   北城门外,上百辆马车和数千人列队等候,声势堪比康熙朝时帝王出巡。   正是固伦纯安长公主和两位亲王离京北上的队伍。   “保重。”“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乌希哈在与亲友们依依不舍地告别。   “姐姐你会每年都回来看我们的吧?”三蛋长得比年氏都高了,平常就是个冷脸酷哥,只有在乌希哈面前会露出幼稚撒娇的一面。   “我也想,可京城到喀尔喀部,路上得走近两个月呢,”乌希哈无奈道,古代交通实在不便,“归宁宴也不定能年年去。?????”   三蛋拧紧眉头,思索片刻后,又问:“那我早点把你说过的‘火车’造出来,你是不是就可以常回来了?”   这个可以有!   乌希哈熟练地给弟弟画大饼,“你如果能成功,姐姐半年、不,每个月回来一次都行!”   三蛋眼底仿佛燃起了两簇火焰,“姐姐你等着我!”   需求果然是推动发明创造的首要因素!   巳时中,整队出发。   旺仔骑着大白在车队前后撒欢,成衮扎布没有骑马,而是陪乌希哈一起乘车。   他们很快来到了京城界碑处。   前方的路口分出两条路,一边是北上,一边是南下。   乌希哈掀开窗帘,先喊了几声儿子和大白的名字,让他们不要乱跑,又望向南下的方向,对成衮扎布畅想道:“等过个二十年,我们老了以后,就把部族事务都交给年轻人,一起去游山玩水怎么样?”   “好,都依你。”   成衮扎布将她揽过来,让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怀里,拿了条毯子裹住她,轻声道:“你昨夜都没怎么睡,歇会吧。”   要离开生活了三十年的京城和亲人们,成为远嫁他乡的一员,就算乌希哈不缺权势不缺钱财,也确信成衮扎布会待她如初,心中难免不舍忐忑,昨天夜里翻来覆去,几乎没合眼。   成衮扎布轻轻拍着她的背,乌希哈很快熟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有些久。   乌希哈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时,成衮扎布不在身边,乌希哈想在车上找些吃食垫垫肚子,眯着眼摸索了一会儿,感觉车内空间好像狭小了许多。   她打了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坐的并不是出京时那辆车。   乌希哈掀开车帘下地,四周一片空荡,她再回头,身后不是固伦公主的豪华车架,而是一辆简朴到曾经公主府管家都不会坐的小马车。   车队呢?   那么多人马呢?   最重要的,她的丈夫和儿子呢?!   明明还是大白天,乌希哈感觉一阵冷气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   ……天爷啊!   她是被绑架了?   还是又穿越了?!   “布布?旺仔!”乌希哈惶恐四顾,大声呼喊着,嗓音发颤。   还好,五丈之外的树丛中立刻传来回应,“我在这儿!”“额赫我在嘘嘘!”   乌希哈忙循声跑过去,成衮扎布拎着旺仔,旺仔拎着裤带子,父子两个从一棵大树后绕出来,被乌希哈扑了个满怀。   成衮扎布环住她,“睡醒了?是不是饿了?”   乌希哈哪还顾得上饿啊,她先把父子俩上下摸了一圈,确认他们是实在的、热乎的,眼睛都红了,“快吓死我了!怎么回事,其他人呢?这是哪儿?”   见她要落泪,旺仔着急了,一边伸手给她擦眼角,一边道:“额赫不要哭,是额祈葛说你想去江南玩,你如果不高兴,我们就不去了!我们回去找阿布和白叔。”   乌希哈一愣,“你,这,什么意思?”   成衮扎布见她真被吓着了,把旺仔放下地,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带着些不安和内疚,轻声解释道:“我,我知道你一直想出门游历,就跟额祈葛商量,他们先回漠北,我带你和旺仔带一小队人转道,先去江南,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   没想到就丫头护卫们去接人、他带旺仔下车方便的这点功夫,乌希哈睡醒,让惊喜成了惊吓。   乌希哈一时失语。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   说了这么久的要回漠北,履行大清公主、扎萨克亲王妃之责,怎么突然就如她所愿,要去出游了呢?   她想伸手掐自己的脸,被成衮扎布握住,“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乌希哈迟钝地问:“那喀尔喀部那边?”   他们这样任性离开,岂不是辜负恪靖公主的嘱托?   “有额祈葛和叔叔叔母在,长辈们正当壮年,还轮不到我们这些晚辈做主。”成衮扎布认真对乌希哈道,“额祈葛说,这些年实在是辛苦你了,他现在旧伤都养好了,再上战场都不惧,回族中理事费不了劲,让我们尽管在外头玩几年,多走多看,见见世面,往后再回漠北,才能让族人过得更好。”   “乌希哈,我说过,等我回来,你想去哪儿,我都会陪你去。”   乌希哈又原地呆滞了好一会儿。   直到再忍不住不知是生气还是高兴的眼泪,她一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握着拳头锤他,“你,竟然骗我,你混蛋!可恶!反了天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成衮扎布任她毫无力道地打骂,慌乱地给她擦泪,“我保证,我发誓,这一辈子,就骗你这一次,往后绝不敢欺瞒你分毫。”   旺仔挠着脑袋,左看右看,有点迷糊。   额赫哭了,是在和额祈葛吵架吧?   但他们越抱越紧,难道是姑姑们说的打情骂俏?   有马蹄声嗒嗒靠近,另一辆马车经过,停在乌希哈身前,车边上跟着青苹绿翘、成衮扎布的两个亲信,还有一队眼熟的护卫。   窗帘被掀开,露出车主人有些嫌弃的脸。   “哎呀,你们腻歪够了没有?都十几年夫妻了,也不害臊,别教坏了孩子。”   旺仔高兴地喊,“郭罗玛法!”   乌希哈又惊愣,“阿、阿玛?”   竟然是四爷。   “这荒郊野岭的,别再傻站着,赶紧上车啊,不然天黑前就到不了驿站了,”四爷催促,又招呼外孙,“旺仔你过来坐我这儿,让你额赫额祈葛一边呆着去,他们不走,咱们先走。”   听这话,他不是来送他们的,而是,准备跟他们一起去?   旺仔手脚并用地爬上四爷的车,乌希哈脑子一团乱,被成衮扎布拉回到马车上,一行人轻车简从,再度启行。   路上鲜有旁的车马,十分安静,旺仔和四爷虽在另一辆车上,乌希哈能隐约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郭罗玛法,为什么这地图上只有大清呢?”   “因为郭罗玛法的阿玛也没去过大清之外。”   “咱们先去江南么?再然后要去哪儿?可不可以去三舅母的家乡看洋人?”   “听你额赫的,她呀,可是引路的星星。”   成衮扎布继续小声跟乌希哈解释:“我要带你出远门,总得告知皇阿玛,他一听,说自己在圆明园呆闷了,登基后都没出过京城,也怕皇上束手束脚,就要跟咱们一道。”   乌希哈表面上安静地坐着,心跳却越来越快,双眼也愈来愈亮。   这会儿,她腿上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黑绒布包裹,里头是金丝楠乌木盒。   成衮扎布似察觉到她心潮翻涌,紧紧握住她的手。   车内狭窄,乌希哈微微侧身,头探出车窗,车外晴空万里,阳光稍显刺目,让她直视片刻便泪盈于睫。   她的前方,天地广阔,风景绚烂。   她的身边,有父亲,丈夫,孩子,还有——   她的额娘。   他们要一起踏上新的旅途。   他们终将满载而归。   ……   “我姓宋,生于康熙年间,是京城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百姓。”   “但我从小就对京城之外的风景充满了好奇,我想去看江南是不是满地都是美人,去看海的那边是不是有蓬莱仙山。”   “干丰元年,我带着战无不胜的勇士、宏才大略的智者、运旺时盛的福星,从故乡出发了。”   “我们目标是,环游世界。”   ——《清·宋氏游记·序》   作者有话说:   50W√   Normal End√   还有古代后续番外,也就是满载而归的【True End】,和全员转世的架空现代番外。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